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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落到了一个陡峭的斜坡上,身体在滑坡时沾上了一种油状黏液,闻起来令人恶心——仿佛烧焦的塑料或是过度使用的机器发出的味道。他扭动身体,把双脚移到前面,接着他试图伸出双手让自己滑落的速度慢下来。但都无济于事——石头上到处都是那油乎乎的液体,他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他们在油腻腻的金属槽上向下滑时,其他人的尖叫声在隧道墙壁间回荡着,托马斯心里充满了恐惧。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他们被某个巨型猛兽吞噬,滑入猛兽长长的食道中,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它的胃里的画面。滑着滑着,他的想象仿佛变成了事实,气味发生了变化——似乎是发霉腐烂的味道。他感到一阵恶心,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隧道开始弯曲,变成了崎岖的螺旋形,正好让他们的速度慢下来,托马斯的脚踢中了特蕾莎,结结实实击中她的头部。他赶忙缩回脚,整个人被强烈的痛苦感淹没。他们还在往下坠,时间似乎在延长,无限延长。
他们在这条隧道管子里一圈又一圈地向下滑,身体挤压着黏液,黏液的气味,不断地转圈——这些都令他的胃泛着阵阵恶心。就在他准备把头转向隧道一边大吐特吐的时候,特蕾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这次并没有回声。没一会儿,托马斯就冲出了隧道,撞到她身上。
到处都是自己人,他们身体相互堆叠,边呻吟边扭动身躯,试图将彼此推开。托马斯摆动自己的手脚,同特蕾莎分开,爬了几步开始狂吐,把胃好好清了一番。
托马斯还在为刚才的经历而颤抖,他用手抹了抹嘴,发现手上满是黏糊糊的秽物。他坐了起来,两只手在地上擦拭着,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着他们到达的这个地方。他大张着嘴,看见其他所有人也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组,一同观察研究新环境。托马斯在身体痛变期的时候,曾看到过这个地方,但是直到进入这里,他才真正回想起来。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室中,这地下室有九到十个居住区那么大。从上到下,从一边到另一边,这地方到处是各种机器、电线、管道和电脑。在地下室的一边——在他的右手边——有一排看上去像巨大棺材的白色大型容器,差不多有四十个。另一边,在这些容器的对面竖着些大玻璃门,不过灯光让人看不见另一边有什么。
“快看!”有人叫道。他看见了,呼吸堵在了嗓子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顺着他的脊椎往下走,就好像有蜘蛛爬过一样。
在他们的正前方,一排二十个左右模糊的淡色窗户水平展开,一个连着一个。每扇窗户后面都有一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面容苍白,体形消瘦——正坐着观察空地人,眯着眼透过玻璃紧盯着他们。托马斯阵阵发抖——他们看上去像是一群幽灵,一群生前从未快乐过的愤怒、饥饿、邪恶的幽灵,更不用说死后了。
托马斯当然知道他们并不是幽灵,他们就是那些把所有人送进林间空地的人,就是那些想要杀死他们的人——
创造者们。
58 仇恨的种子
托马斯向后退了一步,发现其他人也和他一样向后退。大家都凝视着那一排窗户,盯着那一排观察者,死一般的沉寂令人窒息。托马斯看见他们中一个人正低头写着什么,另一个人抬起手戴上眼镜。他们都穿着白色衬衫,外罩深色外套,左胸上别着一个单词——他不太能看清是什么单词。没有人脸上能看出有任何表情——他们都面色憔悴发黄,看上去极度痛苦悲伤。
他们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家,一个男人摇头,一个女人点头。另一个男人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鼻子——这是托马斯看到的他们做得最像人类的动作了。
“那些是什么人?”查克小声问,他粗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
“是创造者,”民浩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要打烂你们的脸!”他叫道,声音大到托马斯就快用手捂住耳朵了。
“我们要怎么做?”托马斯问,“他们在等什么呢?”
“他们大概要让怪兽快速回来支援,”纽特说,“它们也许正赶过来——”
一声响亮缓慢的蜂鸣声打断了他,像是对一辆逆行的巨型卡车的警报声,但声音更加有力。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断增大,在房间里产生回声。
“现在该怎么办?”查克问,声音里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担忧。
不知怎的,大家都看着托马斯。他用耸肩作答——他只想起那么多,现在他和其他人一样毫无头绪。他也很害怕,伸长脖子上下扫视这个地方,力图找到蜂鸣声是从哪儿发出的,但一切照旧。突然,他瞥见其他人正向门的方向望去。他也看了过去:其中一扇门朝着他们转动打开了,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蜂鸣声停止了,周遭一下子安静得如同这间房进入了外太空。托马斯屏住呼吸等待着,做好了会有什么恐怖东西从那扇门里飞出的准备。
相反,两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女的,一个标准的成年人。她看上去很普通,身着黑色长裤和一件领尖带扣的白衬衫,胸口有一个标识——用蓝色大写字母拼写的WICKED。一头棕色齐肩头发,消瘦的面庞上嵌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她向大家伙儿走来,脸上既没有微笑也没有皱眉——似乎根本就没注意,也不关心站在那里的他们。
我认识她。托马斯心想。但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记忆——他想不起她的名字或者她和迷宫的关系,只是她看起来很面熟。熟悉的不仅仅是她的外表,还有她走路的方式,她的举止——刻板而没有一丝喜悦。她在离大家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从左至右缓慢地把所有人看了一遍。
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人,是一个穿着宽大运动衫的男孩,运动衫的帽子盖过头顶,遮住了他的脸。
“欢迎回来,”那个女人最终开口说道,“经过了两年,也没死多少,真令人称奇。”
托马斯张开了嘴——他感到自己的脸已经气红了。
“你说什么?”纽特问。
在看向纽特之前,她的眼睛又一次扫视人群。“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纽特先生,尽管我们本期望一路上你们中会有更多的人放弃。”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伸手拉下那个男孩的帽子。他抬头看向大家,双眼被泪水打湿。屋子里的每个人大吃一惊,托马斯有些腿软。
是盖里。
像动画片里演得那样,托马斯先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他内心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居然是盖里。
“他在这儿做什么?”民浩大叫。
“你们现在安全了,”那个女人回答道,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请放心。”
“放心?”民浩咆哮道,“你是谁?让我们放心?我们要见警察、市长、总统——一些管事的人!”托马斯担心民浩也许会——但同时,他又有点希望他在她脸上狠狠打一拳。
她眯着眼看向民浩。“孩子,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本以为通过迷宫测试的人会很成熟呢。”她那纡尊降贵的腔调让托马斯吃惊。
民浩想要反驳,但纽特一胳膊肘撞在他肚子上。
“盖里,”纽特说,“怎么回事?”
那个黑头发男孩看着他,目光闪了一下,头轻微地摇动着,但他没有回答。他身上有什么被去除了。托马斯想,比以前更糟了。
女人似乎是在为他感到骄傲,她点了点头。“总有一天你们会感激我们为你们做的一切。我只能这么保证。相信我们,接受吧。你如果不接受,那整件事就是个错误。黑暗时期,纽特先生,黑暗时期。”
她停顿了一下。“当然,还有一个终极实验变量。”她向后退。
托马斯的注意力集中在盖里身上,那个男孩浑身颤抖,苍白得近乎无色的面色令他湿润发红的双眼显得格外突出,如同白纸上那要命的污迹一样。他的上下嘴唇紧紧贴在一起,唇边皮肤抽搐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盖里?”托马斯问,努力压抑着自己对他的仇恨。
突然,盖里嘴里蹦出话来。“他们……能控制我……我不——”他的眼睛凸了出来,像是喘不过气似的,把一只手放在喉咙上,“我……不得……不……”每个词都如同嘶哑的咳嗽声。之后他不动了,他的表情变得平静,身体放松下来。
这和在林间空地里经历过身体痛变期后躺在床上的艾尔比一模一样,在他身上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是什么——
但没时间让托马斯想明白了,盖里走到他身后,从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屋子里的光线随着那东西银色的表面闪了闪——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邪恶的匕首。他向后跳起,用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将匕首向托马斯掷去。就在他投掷匕首的时候,托马斯听见右边传来一声尖叫,他感到有人在动,朝着他冲过来。
刀刃旋转着,托马斯能清晰地看见它的每一次旋转,如同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似乎这么旋转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感受匕首慢慢朝他飞来的恐惧。匕首向他靠近,不停转动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喊声,催促自己闪避,然而却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查克居然出现了,他扑到前面。托马斯感到双脚仿佛被冻成了冰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令人恐惧的一幕在他面前发生,无助极了。
伴着一声低沉而让人害怕的声响,匕首插进查克的胸膛,刀刃深深没入,只剩刀柄还留在外面。男孩尖叫着,倒在地上,身体抽搐。鲜血,暗红色的鲜血从伤口往外涌。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他的双脚踢打着地面,双腿痉挛。托马斯的世界瞬间崩塌,心被碾得粉碎。
他倒在地上,把查克颤抖的身体拉进怀里。
“查克!”他喊道,嗓子仿佛被酸腐蚀过,“查克!”
男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染红了托马斯的双手。查克的眼球翻到了眼窝上方,苍白无神,他的鼻子和嘴也开始流血。
“查克……”托马斯说,这次他的声音很小。他们还是可以做些什么。他们可以把他救回来。他们——
男孩停止了抽搐,不再动了,眼珠重又回到正常的位置,凝视着托马斯,透露出对生命的渴望。“托……马斯。”就只说了一个词,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坚持住,查克,”托马斯说,“别死……坚持下去,快来帮忙!”
没有人过来,内心深处,托马斯也知道原因。现在做什么都不会有用了,一切都结束了。托马斯眼前一片漆黑,整间屋子在倾斜晃动。不要。他想,不应该是查克,不能是查克,除了查克外任何人都可以死。
“托马斯,”查克气若游丝地说,“找到……我的妈妈。”他猛烈地咳嗽着,从肺里咳出血来,“告诉她……”
话还没有说完,他闭上眼睛,身体僵硬起来,最后一口气也没了。
托马斯盯着他,死死盯着好朋友那已无生命迹象的身体。
托马斯的心理急剧变化着,他心里最深处埋下了一颗愤怒的种子。一颗仇恨、想要复仇的种子,他的内心产生了某种黑暗而可怕的东西。接着这颗种子爆炸开来,从他的肺部一直冲到脖子,再到手臂和双腿,占据了他整个心脏。
他松开查克,站了起来,颤抖着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托马斯失控了,他彻底地失控了。
他朝前猛冲,直接撞上盖里,手像爪子一样抓着他。他掐着那男孩的喉咙,压在他身上,倒在地上。他跨坐在盖里的身上,抓着他的双腿不让他逃跑,用拳冲他一阵猛击。
他的左手压制住盖里,把他的脖子按在地上,右拳如雨点般打在盖里的脸上,一拳又一拳——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愤怒都发泄出来一般痛打他。
后来他被民浩和纽特拉开了,他的胳膊仍然不停挥动,哪怕打中的只是空气。他们把他拽到地上,他身体扭动着同他们厮打,叫嚣着让他们放开自己。最后他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盖里。托马斯感到自己不断散发着仇恨,两人仿佛被一股火焰牵连在一起。
接下来,就这样,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对查克的思念。
他摆脱民浩和纽特的压制,一瘸一拐地朝着死去的朋友跑去。他拽起查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不!”托马斯喊道,内心充满了悲伤,“不!”
特蕾莎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他甩开了她的手。
“我答应过他!”他尖叫道,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他歇斯底里道,“我答应过会救他,带他回家!我答应过他!”
特蕾莎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地。
托马斯抱着查克,让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用尽全力抱着他,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活过来,又好像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感谢他在别人唾弃他时做了他的朋友。
托马斯大声哭泣,声音大得仿佛从未哭过。他巨大颤抖的哭泣声响彻整个房间,好像受到折磨发出的惨叫声。
59 冰冷的护身符
最后,他把一切都深埋在心里,自己消化着这痛楚。在林间空地里,查克对他来说是一种象征——是一座昭示着他们能让这个世界再次恢复正常的灯塔。他们能够躺在床上睡觉,得到晚安吻,早饭有培根和鸡蛋,能够去真正的学校上课,快乐地生活着。
但现在查克死了,托马斯紧紧抱着他僵硬的身躯,仿佛一块冰冷的护身符——现在不仅充满希望的未来永远不会实现,生活也永远都不会回到最初的样子了,即便逃亡中那种前途未卜的悲惨日子也不会回来了。多么令人悲伤的生活。
回忆不断展开,可在这些杂乱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痛楚紧紧缠绕着托马斯,封闭住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对特蕾莎,也对纽特和民浩封闭了这块地方。不管还有多少黑暗在等待着他们,他们都必须团结在一起,现在这是最重要的。
他放开查克,向后瘫倒,尽量不去看男孩带血的衬衫。他擦掉脸上的泪珠,揉了揉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羞愧,但却毫无此意。终于,他抬起头向上看。他抬头看着特蕾莎,望着她那双大大的蓝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沉重的忧伤——他肯定,这忧伤和他对查克的不相上下。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帮他站起来。他站起来后她并没有松开手,他也没有。他紧握着她的手,想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感受。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多数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查克的身体,似乎他们毫无知觉。没人看向盖里,大家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
从WICKED来的女人打破了沉默。
“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她说,声音里透着一股恶意,“你们一定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托马斯看着她,带着自己压抑的全部恨意瞪着她,但他没有任何举动。
特蕾莎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紧握着他胳膊上的肌肉。现在怎么办?她问。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不能——
入口处突然响起一连串惊叫声,他的话被这阵骚动打断了。很明显她很惊慌,转向门口,脸上血色全无,托马斯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门口突然出现几个男女,穿着沾满污垢的牛仔裤和湿透了的外套,他们手里拿着枪,大声喊着话,谁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枪——有步枪和手枪——看上去……陈旧而原始,像是被遗弃在树林里的玩具枪,最近刚被要玩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