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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
我用白纸画着这座牢笼的布局。索性我曾经学习过奇门遁甲，所以还可以大致地辨认出这些布局的作用。
孟戈终于清醒了过来，她露出少女的孱弱，每次见到我都要求我为她再念一遍大悲咒。就算是她，也感受到这座楼宇的不同寻常。
她盯着大门方位摆放的一只青龙，对我道，“这个方向，是凌霄边戍。表哥就在那里，我还记得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的。”
“小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幽幽道，看她有些魂不守舍，试探，“你想念你师父？”
孟戈露出一些羞涩，“从小身体不好。母亲为了生下我难产死了，父亲也跟着母亲去了。姑姑一手把我带大，但我的身体极为虚弱，根本养不活。后来姑姑将我送到了师父那里，医者自救。我少不更事，和师父一起长大。师父对我很好，可就在我十五岁及第，师父让我离开了。我哭着喊着不愿意离去，师父却死活没有再让我进去。”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
孟戈回过神来，对我道，“师父和我住的地方如同仙境，外人根本无法领会那里的纯净。那个世界充满了善意，奇珍异兽也是最多。可我十五岁时，师父将我推出门，当我再一次敲门的时候，所有景致都消失了。我眼前只有荒凉空旷的大地，丝毫没有从前的踪迹。”
我大致明白了孟戈的意思。越人是方外高人，收徒弟教习医术，却又把她送了出去。他刻意不愿意孟戈留下，所以就算孟戈用什么方法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你可大致记得那里的景象？”我拉着孟戈的手，细细询问。
孟戈摇头，“我除了记得医术，记得师父是越人。其余见过的景象逐渐忘记了，仿佛是我的梦一样。聂影，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她说出这句话，就摇了摇头，“你怎么会知道呢？我真是糊涂了。”
我微微一笑，想到与孟戈关系有所修复，心中也多了一份坦然。
就在此时，菱妃再一次不请自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呢？作画么？”她施施然走向我，对我露出一丝鄙薄和轻贱，“昨夜陛下与我彻夜欢好，这时候才来看姑娘，真是怠慢姑娘了。”
菱妃这阴阳怪气的派头，越发和梁子彦相似了。我不予理会，只希望这个女人有多远就滚多远，谁知她继续走向我，怪笑道，“姑娘难道不想知道陛下叫我什么吗？陛下叫我菱儿，说我温柔小意，是老天给他带来的宝贝。”
我忍着身体内无比的恶心，抬了抬眼皮，“既然如此，那不如将菱妃娘娘所有的恩宠在后宫渲染一番。皇后一定对这段故事非常感兴趣，菱妃觉得如何？”
菱妃心中恼恨，却依旧娇媚笑道，“我不介意告诉姑娘一声，陛下的温柔多情是世间女子最好的向往，姑娘若是愿意回头，其分位一定不在我之下呢。况且陛下也说了，这偌大的金阙就住了我们几个人，似乎有些空旷了。还有这位小孟姑娘，也算是娇美的，赏赐个美人，陛下也未必不肯。”
我一巴掌打在了菱妃脸上，阴冷道，“不要打小孟的主意。你今天来我这儿，如果是耀武扬威，也就罢了。如果是受了某人示意，想要我妥协，你打错了算盘。你不要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这妃位的。我可以把你捧上去，也可以把你拉下来。”
“你敢打本宫？聂影，你这狐狸精简直不识好歹！”菱妃恼羞成怒，叫来了一群宫人，将我团团围住。
“掌掴后宫妃嫔，犯了宫规。你们给我狠狠教训这个女人，只要不打死了，怎么都成。”她愤怒地叫嚣着，丝毫没有从前的隐忍。
我将孟戈护在了身后，扫视了一群宫人，用极快的速度来到菱妃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菱妃吓得花容失色，厉声尖叫着，“你放肆。聂影，你放开我，否则……”
随着我加紧的力道，菱妃露出一丝祈求，“你放过本宫，放了我。”
“谁让你来做这些事的，你说出来，我就放了你。”我在她耳边轻语，带着修罗一般的冷酷。
“陛下让我规劝你回心转意，陛下依旧想纳你为妃！”
第319章 回朝（上）（）
“我知道自己是你的替身，在你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 但是，你就不应该愧疚？我原本是慕容府的丫头，被老爷送进来照看你，却成了这金阙的棋子。我原本可以称为慕容将军的妻室，都被你毁掉了。聂影，是你害我在先，是你。”菱妃扭曲而狰狞地盯着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松开手，对她冷笑，“慕家如果真的要将你纳为妻室，又怎么将你送入宫中？你如今身在妃位，成了皇室中人，难道不是你更期望的？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清白，你对荣华富贵的追逐，早让你陷入了这场泥淖。你明显乐在其中，何必惺惺作态？”
我松开了手，将她用力甩到了地上。她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在宫人惊恐的眼神中站起身，阴狠道，“如果谁敢说出这里发生的一个字，本宫定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会殃及家人。”
她扬着高高的头颅，慢慢走出了这个阴冷的偏殿。可是，那不过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
“小孟，你为何不告诉我，她是你表哥的妻室？”我把妻室两个字咬得很重，目光紧紧追着孟戈。
孟戈脸颊一白，见我坚持，嗫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以前并没真的想过你会是我的表嫂。表哥在甯国身份特殊，怎么会娶你呢？你不过是凌霄的孤女而已，没有任何与表哥匹配的身份，就算是刚才的紫菱，至少还是慕容府养大的家生子。所以……”
身份，地位，出身。
我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孟戈已经将我纳入了平等的对象，会接受我和慕长安呢？
“我明白了。小孟，你可以不必要留在这里的。这儿是陛下为我设下的囚牢，与你无关。你应该去找你的越人，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孟戈自知失言，羞红了脸，坚持，“我以前不喜欢你，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愿意收回以前的话。但是舅舅未必就会从心里接受你，如果你真的要加入慕容家，还有很多需要面对。慕家是上百年的望族，在甯国功高权重，不可能没有一点故事。聂影，我不走，我想帮你。”
“不需要了，如果人家根本就不接受我，我为何还要热脸贴上去。”我意兴阑珊，对孟戈娓娓道，“我爱的是慕长安，不是慕府。如果慕府的不接受，导致了慕长安的拒绝，也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了。”
“你这是什么话？女子嫁人，自然要全身心接受夫家的一切。你既然爱着表哥，也应该对他的家族充满了仁爱之心。即便那个家族不接受你，可是你也不该放弃呀？”孟戈彻底懵住了，我的思想在她看来根本上离经叛道。
“莫非夫家强制地给慕长安塞进无数妻室，或者说因为我的出身不明朗就排斥我，我也要欣然接受吗？我的确爱着慕长安，我甚至愿意为了他舍弃生命。但是，我不可能爱得毫无尊严，失去自我。小孟，那不叫爱，那就愚蠢。”
孟戈脸色大变，根本无法接受我的话。她有些烦恼地看我一眼，幽幽道，“我不懂你说什么。但是我答应表哥照顾你，就不会背信弃义。聂影，我不会走的。”
我摇头，发出一声轻叹，却只得转身。
都是痴心女子，所以才这般执拗不悔。
君临殿。
凤鸾儿跪在堂中央，褪去了所有金银玉饰，一身白色素服。她比梁子彦原本就小了十岁，平日都是用艳丽妆容装扮自己，以提高在宫妃面前的地位。除却这外在的一切装饰，她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鸾儿这是作甚？”梁子彦立刻扶着堂下女子，见她手足冰凉，生出一股怜悯。
“金阙有凤凰齐飞，还有百花齐放。鸾儿知道这是上天的昭告，说明了金阙有后位之人。鸾儿不才，自当主动请求陛下废后，才是对上天旨意的回答。”
凤鸾儿忍着满心的不甘，对梁子彦露出梨花带雨之态，“陛下一定要听从上天旨意，将鸾儿赐死吧。”
梁子彦胸中闪过一阵不快，他的女人，就因为出现了凤凰就要赐死。凤鸾儿执掌后宫以来，任劳任怨，为他做了不少事。难道真要因为一个毫无征兆的现象，要将这条鲜活的生命赐死？
朝臣已经有人上书，要求废后重选。这不仅关系到国家根本，还关系着他在前朝的部署。他已经封赏紫菱为妃，还要他如何？
“陛下一定要遵从上天的旨意，赐鸾儿一死。”凤鸾儿心中全是寒意，却不得不为了家族做出这样的牺牲。她知道梁子彦不会赐死她，但未必不会废后。一旦废后，她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破釜沉舟赌上一把，或许还可以有回转的余地。
梁子彦将她抱在怀中，径自朝着金銮座上走去。他拉着凤鸾儿的手，呵护着，“傻瓜，你是朕唯一的皇后，怎能将死挂在嘴边。你跟随朕多年，朕待你如父如兄，怎会舍得你死。”
凤鸾儿心中大石瞬间落地，孱弱地靠在梁子彦怀中，娇喏，“陛下仁慈。”
当凤鸾儿走后，梁子彦看着美人离去的影子，对李庄道，“赏赐凤栖宫东珠十颗，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宣国丈及家人入宫，特准在皇宫内陪伴皇后三日。”
李庄心领神会，立刻准备好前去宣旨。
“回来。”梁子彦思忖片刻，深呼吸一口气，“宣慕长安回宫，即刻去凌霄边戍宣旨。”
李庄眼神有一丝僵硬，却立刻走出了大殿。
梁子彦悠悠望着皇宫那最高的宫殿，发出一丝低叹。那高高的楼宇住着一个神秘女人，他希望将他纳入后宫。可他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么轻松。
可是，他会就此放手吗？像傻瓜一样将美人拱手相让？
“端和公主求见陛下。”宫廷外一阵高呼，他忽然计上心来。权力和美人，从来是男子的心中所向。端和地位高贵，还对慕长安痴心一片。如果得知慕长安归来，就不会做点什么吗？
他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高声道：“宣！”
第320章 回朝（下）（）
“皇帝陛下有礼，端和拜见皇帝陛下。”端和一身艳丽宫装，脸上带着不满和怨怼。她自诩和梁子彦一母同胞，却被罚禁足。若不是最近皇宫发生的大事，她才不会自讨没趣。
梁子彦也不理会，就沉默地等待着。他这个妹妹古灵精怪，但是性子与他一样诡谲多变。为了想得到的一切，从来会不折手段。幸好是他的亲妹，否则他不会留她。
端和见梁子彦一语不发，任由自己跪在堂下，心里越发气恼。她烦躁地站起身，恨恨道，“皇兄将端和禁足那么久，现在不闻不理，是真的不认端和这个妹妹了？”
梁子彦依旧看着奏折，默不作声。
端和越发忍不住脾气，控诉，“金阙有凤凰围绕，凤鸾儿今晨脱簪素服到君临殿求见，陛下难道真的要向后宫传言一般废后？”
“朕已经派人去查那乱嚼舌根之人，并杖刑伺候。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明明还在禁足，竟然敢闯到君临殿来，是不把朕的旨意当回事儿吗？”梁子彦冷冷一瞥，见端和露出一丝安宁神色，正色道，“你关心国家大事，也处于好心。朕就不追究了，赶紧跪安吧。”
端和羞红着脸，站在原地忸怩道，“听闻皇兄还下了一道旨意，要将……要将慕长安召回，可是真的？”
梁子彦神色一冷，敲打道，“你虽和朕一母同胞，却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召回慕长安是机密要事，你怎会得知？”
“母后临死为端和求旨，要端和自行婚配。我中意慕长安，所以对他多关注了一些。我们三人从小几乎一起长大，他早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一直等着他向我提亲，可皇兄将他派到了边戍去。皇兄一直阻挡我的婚事，我……”端和避重就轻，眼泪簌簌地落。
梁子彦莫由来生出一股烦闷，摆着手，“朕知道，此次将他召回甯都，就是为了解决他的终身大事。你……”
端和早已雀跃无比，跪在地上谢恩，“多谢皇兄对端和的厚爱，端和一旦嫁入了慕家，一定会和慕家所有英烈一样守护甯国。”
梁子彦唇角牵起了一丝冷笑。慕家英烈？这个慕家功高盖主，早晚会成为心头大患。只要攻下了九州，慕家所有人都将成为英烈。
“你先下去吧。慕长安或许三日就能回朝。”
金阙。
我依旧在研究地形，且小有成效。英招为我留下的金色羽毛，慢慢解掉金阙对我身体的禁锢。我的法力也渐渐有所恢复，只要再耐心一点，不出三天，我就会冲出去。
孟戈看着我唇角的笑意，不解，“你难道找到离开的办法了，这会不会给慕家带来灾祸？”
我收回了笑容，惶惑道，“你现在阻止我，不是自相矛盾吗？还是你从前根本就是看我自寻死路？”
孟戈有一丝僵硬，许久才道，“从前我根本没有把你当做表嫂，从内心深处，我是排斥的。现在我把你当成了慕家人，所以也请你以慕家人的身份，为慕家多行考虑。”
又是这样的论调。为何她把我认定了，就要我承受本不属于我的责任？
“慕家上下荣辱一体，如果你逃脱了，慕家肯定会为你背负罪名。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慕家难辞其咎。聂影，再等等！”孟戈握着我的手，露出一丝祈求。
“你还不明白？梁子彦囚禁我在此，是希望纳我为妃。他根本不希望我和慕家扯上关系，而是要把我占为己有。我如果继续留下，如何对得起你表哥？”我冷冷地看着孟戈，讽刺，“是不是在你的观念里，为了慕家，我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和一切，只要保障了慕家的光荣。那我问问你，要你嫁给当朝的皇帝陛下，你也愿意？”
孟戈的脸成了灰白色，她咬着嘴唇，幽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聂影，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你爱走不走。我以为我对你真心托付，你心里至少有一丝会为我好。可是我错了，和你高高在上的慕家比起来，你可以毫不费力地牺牲我。”
我醍醐灌顶，一个外姓的孟戈尚且如此，那么慕长安呢？为了家族，为了国家，他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
我最害怕的事情，最终还是会发生么？
甯都。
宽敞的街道挤满了人，慕长安回都的消息传扬开时，所有王族贵女沸腾了。作为甯国第一神将，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男子几乎是所有待嫁女子的梦中情人。相比于三宫六院里的一席之位，更多人看准了慕家少夫人的位置。
端和站在城墙上，虽覆盖着面纱，却难掩的激动雀跃。她一旁的梁子彦面色微寒，因长长翘首的狂热追逐，无疑是狠狠打脸的举措。然，他作为一国之君，必须保持威仪。甚至还在端和的鼓动之下，接受了群臣奏折，亲自到城墙上迎接那个英雄。
天下之大，英雄难求。
谁也无法否认慕家对甯国的贡献，可这并不足以代表一个将军能够踩在他的头上撒野。然，他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与百官一起看着远方即将回归的队伍。
“皇兄，你说慕长安怎么还不来？不是说他已经到十里亭了吗？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来呀？”端和来回移动着，脚步中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