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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绿突然说:“田丰。”
周冲一愣:“田丰?”
绿绿:“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周冲:“规律?”
绿绿:“你看,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冲好像一下想不起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噢,情网。”
绿绿:“狐小君和长城是怎么认识的?”
周冲琢磨了一下,然后说:“好像也是通过情网……”
绿绿:“曲添竹跟我说过,她和赵靖认识也是通过情网!”
情网!
夜空中好像炸了一个惊雷。这些日子,周冲和绿绿如同两个盲人,走进了一条黑暗、幽邃、曲里拐弯的地洞,他们不知道终点在哪里。走着走着,突然有个熟人在背后笑嘻嘻地拍了他们一下,他们猛地回过头,同时意识到,终点原来在背后。
周冲很迷惑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
绿绿:“我哪儿知道!”
周冲:“我明白了,田丰约我见面,也许就是谈这件事……”
绿绿:“我跟你一起去。”
周冲:“他说找我谈合作,你去不合适。”
绿绿:“你带我去嘛,我要见见这个人。”
周冲想了想说:“好吧。”
夜深了,两个人却一点都不困,他们躺在一个铺上,小声说着话。他们从最早电脑里的那双眼睛,说到那张冥婚照片,说到卫生间的怪虫子,说到那个特立独行的盲人,说到那张稀奇古怪的盲文纸,说到曲添竹的疯,说到赵靖的下落不明,说到神秘失踪又神奇出现的狐小君,说到一直不曾露头的长城,说到那个“多明镇”,说到那个会升降的房子,说到那个疑似长城的男声,说到坟地里那个很像婴儿的古怪生灵……怎么都跟田丰扯不上一点关系。
后来,周冲回到了自己的铺上。
他依然睡不着,在“哐当哐当”的火车声中,开始回想那个叫田丰的男人。
那是周冲第一次走进情网大楼,非常华丽,不像办公楼,更像一个度假的会所。一进大门,就会看到情网的标识:一男一女面对面,丘比特的箭射穿了他们的胸膛,两个人之间相连的箭杆却下移到了他们身体的中部,变成了性爱的暗示。
尽管整个大楼一尘不染,甚至处处闪着光亮,清洁人员依然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不停地擦来擦去。周冲听人说过,五星级饭店都这样,不是为了干净,就要这种排场。
从办公区走过去的时候,周冲看到那些员工穿着统一的制服,在隔挡里坐得端端正正,虽然有几百人,却鸦雀无声。
最初,周冲以为情网只选中了他一个人,到了接待室才知道,他们叫去了乌泱泱一群,都是唱歌的。
周冲当时有些失望,在一个角落坐下来,等。
工作人员微笑着走过来,递给他一枚精致的塑料牌,上面写着:“第046位歌手。请您稍候”。
连排队的号码都是专门制作的。
又有工作人员微笑着走过来,像空姐一样问他:“先生,你需要什么饮料?”
周冲说:“不需要,谢谢。”
过了很长时间,终于轮到他了。
有工作人员把他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周冲见过一些大人物的办公室,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办公室,两旁的立柜上摆着红酒,古玩,精装的外文书籍。
一个英俊的男人坐在超大的办公桌后面,笑吟吟地看着他。周冲走过宽阔的地毯,终于来到了他面前。
如果漂亮一词不是女人的专利,那么用它来形容这个男人最合适,而不该用英俊一词。这个男人很礼貌地站起来,和周冲拉了拉手:“你好,我叫田丰。”
周冲一愣,他早就从媒体上知道这个名字了,他是情网的董事局主席,没想到,此人就站在眼前!周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叫田主席?太生硬。叫田总?太俗气。叫田老师?太小气。叫田大哥?太虚假。干脆就叫田先生吧!
他说:“田先生,你好。我叫周冲。”
田丰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请坐吧。”
周冲说:“谢谢。”然后,他小心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又四下看了看,感慨了一句:“太豪华了……”
田丰微微一笑,说:“是吗?谢谢。”
接着,有个工作人员拿进来一个文件夹,轻轻放在了田丰面前:“046号资料。”
田丰拿起来,一边翻看一边淡淡地说:“本来,有人管这件事,可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音乐,非常重视情网的这首主题歌,所以就越俎代庖了。”
周冲轻轻地说:“噢。”他有点紧张。
田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看着周冲说:“资料显示,你在情网注册过会员,并且成功配对,现在你们还好吗?”
周冲:“很好,谢谢。”
田丰:“你没读过大学?”
周冲:“艺校,读了一半就辍学了。”
田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唱歌的?”
周冲:“生下来。”
田丰笑着歪了歪脑袋,好像表示不理解。
周冲:“我妈说的,我生下来的时候哭声洪亮,有腔有调,跟唱歌似的。”
田丰:“我妈也说过,我从小就是一个忠实歌迷。我出生的时候,正巧医院走廊里有个护士在唱歌,歌声传进了我的耳朵,我一下就不哭了,听得非常入神。”
周冲笑了。他喜欢这种风格的领导。
田丰继续说:“情网的主题歌当然是跟爱情有关的。我个人觉得,最伟大的爱情,或者说最感人的爱情,再或者说最美好的爱情,并不是幸福的爱情,而是悲伤的爱情。”
周冲点了点头:“我同意。”
田丰又说:“如果现在就让你作一首歌,是不是为难你了?”
周冲:“我试试……”
他稍微想了想,找了找旋律,然后就哼唱起来:“就算已经人去楼空,也把你的钥匙留给我;就算已经人走茶凉,也把那两个座位留给我;就算你的世界被他全部占据,也把界碑的位置告诉我;就算你们约定了永远,也把永远之后留给我……”
唱完了之后,田丰鼓了几下掌:“你能现场编出这么好听的歌,真是奇才。”
周冲:“谢谢。其实也不完全是即兴创作,来之前,我做过准备。”
田丰:“总之是一首好听的歌。你回去之后,给我们快递一首你过去的单曲,好吗?有了结果,我们马上会通知你。”
周冲赶紧站起来,说:“好的。”
这时候,那个送文件夹的工作人员又走了进来,轻轻对田丰说:“田总,您办公室的香水喷完了,您可以回去了。”
田丰:“好的。”
周冲退出了这个办公室,朝门上看了看,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董事局主席助理办公室。
这样一个有亿万身家的男人,这样一个全世界到处跑的男人,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跟荒僻、落后、恐怖的“多明镇”能扯上什么关系?
巧的是,这一天是2010年12月31号,一年过去了,一年的奇事怪事都该过去了
59、谜底
第二天傍晚,当火车进入京都郊区的时候,绿绿就开始激动了,一直站在窗前朝外张望。
火车不紧不慢,晃晃悠悠驶进了京都站。
旅客们陆续下了车,一窝蜂地朝出站口涌去。周冲和绿绿夹杂在其中,样子就像刚刚旅游回来,没人知道他们刚刚经历过那么难忘的事件。旅客密密麻麻,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每张面孔都是陌生的,谁都不知道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职业,最初从哪儿来,最终到哪儿去。也许,前面那个穿黑呢子大衣的男人,他刚刚在老家抢过一辆出租车,负案在逃;也许,旁边那个穿蓝色羽绒服的女孩,她刚刚在另一个城市骗了男网友一笔巨款,然后就切断了跟他的所有联系,销声匿迹了;也许,背后那个一直盯着绿绿屁股的老家伙,他因强奸少女在大牢里度过了十几个春秋,刚刚刑满释放……
出了车站,周冲就给田丰打了一个电话:“田先生,我回到京都了。”
田丰:“噢,你晚上见面方便吗?”
周冲:“没问题。”
田丰:“那我们就约在绽放酒吧吧,听说你在那里唱过歌。”
周冲:“冒昧问一下,我能带我女朋友一块过去吗?”
田丰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说:“当然可以。”
周冲:“我们约几点?”
田丰:“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一下,9点吧。”
周冲:“好,待会儿见。”
田丰:“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两个人看了看时间,离9点还有一阵子,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离开家之前,绿绿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餐桌的椅子都摆得整整齐齐。两个人进门之后,一股熟悉又亲切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们抢时间冲了个澡,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出门了。
路上塞车,两个人迟到了几分钟。走进酒吧之后,周冲感觉很奇怪,绽放酒吧天天晚上都有演出,音乐震耳,而且顾客总是爆满,只要来晚了就没有座位了。而今天,酒吧里没有任何演出,也没有一个顾客。
不,角落里坐着一个顾客,正是田丰。他面前摆着一杯很普通的咖啡。
周冲赶紧带着绿绿走过去,说:“抱歉,我们迟到了。”
田丰笑了笑,说:“在很多国家,早到的人才道歉。”
周冲介绍:“这是田丰,田先生。这是我女朋友绿绿。”
绿绿:“你好。”
田丰:“你好。你们喝点什么?”
周冲:“来壶菊花茶吧。”
田丰朝服务生挥了挥手,服务生赶紧跑过来,田丰说:“一壶菊花茶。”
周冲:“今天晚上,这个酒吧怎么没顾客?”
田丰:“我包了。安静。”
周冲:“噢……”
一会儿,茶端上来了,周冲斟了两杯,然后直接切入了正题:“你找我,还是有关主题歌的事吗?”
田丰迟疑了一下,说:“不,是另外的事。”
周冲和绿绿望着他,等待下文。
田丰用羹匙搅了搅咖啡,突然抬起头来,说:“我在贵州做了一个实验。”
周冲:“实验?”
田丰:“是,一个关于爱情的实验。当然了,这些跟情网其他高层没关系,只是我的个人行为。”
绿绿如同五雷轰顶,幕后果然是他!
田丰:“我想知道,在生和死面前,爱情怎么选择。换个说法吧——对于我们来说,生命和爱情哪个更重要。”
周冲的声音在颤抖了:“你让恋人互相残杀?”
田丰:“其实,没有一个人死。”
周冲和绿绿同时瞪大了眼睛。
田丰:“所谓的安乐死,其实只是一种让人进入休眠状态的西药,不过,被注射这种药物的人,心跳和呼吸会变得极其微弱,只要不是医生,很难看出生命迹象。”
绿绿恍然大悟,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曲添竹说她在地铁站看到了赵靖,为什么狐小君突然回家了。
周冲望着田丰的眼睛,沉默着。
田丰一直微笑着和他对视。
绿绿:“我想知道,狐小君和她的男朋友谁‘杀’了谁?”
田丰把目光转向了绿绿,继续微笑着说:“她男朋友把她‘杀’了。”
长城把狐小君杀了!不管狐小君死没死,长城并不知道那药是假的,他的行为就是杀人!
绿绿:“曲添竹和她男朋友呢?”
田丰:“曲添竹把她男朋友‘杀’了。”
绿绿一下懂了,为什么曲添竹回来之后就疯了……
她想了想,又问:“总共有多少对情侣涉入了这个实验?”
田丰:“加上你们,总共六对。”
绿绿:“结果呢?”
田丰:“前五对的情况相同,都是一个‘杀’了另一个。只有你们不一样,你们都选择了让对方活下去,并且一起逃出来了。这个实验结束了,比例为5:1。”
周冲突然拿起了面前的茶杯,一下泼到了田丰的脸上。这个动作来得太突然了,把绿绿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了他。茶很烫,但是田丰竟然没有叫,他望着周冲,依然微微地笑着,茶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一根茶梗沾在了他的眉毛上。
周冲全身哆嗦着骂道:“操你妈!你那是实验吗?你那是变态游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游戏不但会让那些恋人分道扬镳,而且还会让他们变成一辈子的仇敌!”
绿绿递给田丰一块纸巾,小声说:“对不起……”
田丰在脸上擦了擦,温和地说:“没关系。”然后,他依然微笑着说:“事后,我向他们支付了补偿费。‘杀’人的人20万,被‘杀’的人80万。”
周冲又想站起来,绿绿死死拽住了他。他大声说:“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让这世间的一对对情侣互相残杀吗!”
田丰依然微笑着:“可是,他们都收了——每个人。”
周冲:“那个曲添竹呢?她被你的游戏整疯了!你他妈给钱有毬用!”
田丰的表情微微有些难过:“那个女孩确实太敏感了……我会考虑给她更多的补偿,不仅仅是经济上的。”
周冲:“你这是犯罪!”
田丰又挂上了微笑:“什么罪?”
周冲:“你教唆别人杀人!你胁迫别人杀人!你引诱别人杀人!你……”
田丰:“如果你是法官,我的律师会提醒你,请先翻翻法典,把罪名搞清楚了再来跟我讲话。另外,不管是教唆,还是胁迫,还是引诱,有人死吗?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项法律适合定我的罪。”
绿绿拉了拉周冲,说:“你别急好不好?让我问一些问题。”
周冲气呼呼地看着别处,不说话了。
绿绿望着田丰,突然说:“那个多明镇在哪儿?”
田丰:“那个地方其实不是什么镇,只是我们开发的一个度假村。上个世纪末,我们每年七夕都会从通过情网配对成功的情侣中选出三十对,免费请他们去那个地方度假。平时的时候,接待一些零散游客。后来,我把它变成了这个实验的基地。”
绿绿:“可是,为什么我们再也找不到它了?”
田丰:“为了实验能够正常进行下去,那个地方做了一些必要的隐蔽手段……”
绿绿:“不可以说吗?”
田丰:“实验结束了,当然可以说了。你们之所以找不到它,很可能是受了距离的误导,实际上,它离筒晃不是14公里,而且它也不在筒晃境内。筒晃周边有三个邻县,那个地方归其中一个邻县管辖,不过,它离筒晃更近。最重要的是,那里是手机信号的盲区。”
绿绿:“那里的人都是你们的工作人员?他们都知道内幕?”
田丰:“是的。那里总共只有43个人,包括接你们的那个司机。”
谜底揭开了,应该没什么可怕的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绿绿想起宾馆那一高一矮两个女孩,想起那个推着婴儿车的老婆婆,想起那个工艺店的店主,想起那个高高的警察……全身更冷了。
绿绿:“是不是有两个多明镇?”
田丰:“没有啊,实验基地只有一个。”
绿绿:“可是,我们跑出来之后,怎么又跑进了一个跟它很像的小镇?”
田丰:“那个地方都是盘陀路,你们可能又绕回去了。”
绿绿想了想,又问:“最早的时候,我家的电脑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冥婚照片,就像有双眼睛藏在里面一直监视着我们的生活,那也是你的人干的?”
田丰:“可能是我手下执行的人。他们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实验对象,也许会采用一些特工性质的手段。”
绿绿:“你是说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