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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曲添竹就是听到冥婚两个字之后突然疯掉的。偏僻的地方,落后的习俗,雾气缭绕的天气,听不懂的方言……此情此景最适合举行冥婚了。
绿绿很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害怕冥婚吗?”
曲添竹愣了一下,接着眼里就射出了喜悦的光,绿绿以为她又要说“一二一”了,她却说:“没有啊,我和他就是来举行冥婚的!”
绿绿压制着内心的恐惧,问:“谁……死了?”
曲添竹盯着绿绿的眼睛,想了想才说:“我要是告诉你,我死了,你信吗?”
绿绿打了个冷战,急忙避开了曲添竹的眼睛。
她从这个疯女孩的话中,听不到任何逻辑清晰的信息。不过,她隐约感觉到,赵靖的消失,曲添竹的疯癫,似乎都跟冥婚有关系!
筒晃不大,但是,绿绿带着曲添竹走完所有大街小巷,还是花了一个多钟头时间,总共看到了三家宾馆,几家小旅社,没看到一家叫“红房子”的宾馆,也没看到一家红颜色建筑的宾馆。
绿绿很沮丧,看来,此次旅行,除了疲惫和恐惧,将一无所获。
天黑透了,街上很快就没什么人了,显得很冷清。绿绿打算随便找一家宾馆,带着曲添竹住进去,然后马上给手机充电,先给周冲报个平安,再通知曲添竹的家属。这地方,这时候,两个女孩在大街上转悠毕竟不安全。刚才,绿绿看到过一家政府招待所,挺干净的,于是她带着曲添竹就去了。
没想到,到了那家招待所门口的时候,曲添竹看了看牌匾,突然不朝前走了:“你要干什么?”
绿绿说:“太晚了,我们先住在这儿,明天我带你继续找。”
曲添竹固执地摇了摇头,说:“我不去。”
绿绿没办法了:“我们找不到你说的那家宾馆,你说怎么办?”
曲添竹似乎没听到绿绿的话,她的眼神很涣散,四下飘移。旁边有个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黑糊糊的,隐约有个垃圾箱。她慢慢走过去,靠着垃圾箱坐下来。
绿绿无计可施了。
在这里,她是曲添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大街上不管。她也走过去,在曲添竹面前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上有一道黑印儿,看上去脏兮兮的。绿绿的心狠狠地酸了一下,轻声说:“添竹,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曲添竹不看她,不说话。
绿绿又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通电话,我说我没几个朋友,我说我刚刚买了两顶帽子,一顶红色的,一顶黑色的,我要把那顶红色的送给你,你说你最喜欢红色的帽子了……”
曲添竹还是不看她,不说话。
“那天,我让你来陪我,你就来了,你说,你的生日是8月24号,金牛座,很固执,你说你喜欢射手座……”说到这儿,绿绿的眼泪流下来。
曲添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脑袋低下去,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绿绿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又站着看了曲添竹一会儿,终于说:“走,添竹,跟我走。”
曲添竹依然把脸埋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绿绿急火攻心,一下暴躁起来:“你走不走?再不听话我也不管你了,把你交给警察去!”
警察两个字,曲添竹似乎很害怕,她仰起头来看着绿绿,眼神怯怯的。绿绿一把把她拽起来,朝招待所走去。曲添竹没有再反抗。
招待所是平房,墙面是青砖的,古香古色。
尽管曲添竹一直没说话,但是那个前台服务员还是感觉到了她哪里不对头,登记的时候,总是打量她。
走进房间,绿绿的心里踏实了许多——总算有了个落脚处。
她带着曲添竹洗了澡,又从招待所的小卖部买回了两包方便面,照顾她一起吃了。之后,她让曲添竹躺下来,自己拿着手机去了服务台,想借个充电器。不巧的是,没找到她那种型号的充电器,最后,她只好用座机打长途。
她先给曲添竹家里打电话,是曲添竹的父亲接的,绿绿说:“叔叔,我找到添竹了,现在,我跟她在筒晃。”
“筒晃?筒晃在哪儿?”
“贵州。”
“她怎么跑到贵州去了?”
“说来话长,明天我把她带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尽力。”
“不,我们去接她!”
“那你们只能坐火车来,1655次,明天下午三点多从京都发车。”
“我们开车去,现在就动身,她妈妈都快急疯了!拜托你,帮我们看着她!”
“我会的。”
看来,曲添竹的继父确实人不错。
放下电话之后,绿绿又给周冲打了一个电话。
“周冲……”
“绿绿?”
“我的手机没电了……”
“你把老子吓死了!你在哪儿?”
“我在筒晃。”
“立刻打车回来!”
“一千多公里,我打车?”
“那怎么了!”
“我明天坐火车回去,你不用担心我。”
“发生什么了?”
“我跟着她,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回去再细说吧。我现在在前台打电话,她在房间里躺着,我得回去了。”
“你房间的电话是多少?”
“房间没电话。你等我吧。”
然后,绿绿就把电话挂了。
她回到房间,朝曲添竹的床上看了看,曲添竹用被子在脑袋上围了一圈,只露出一张脸,已经睡着。这个样子让绿绿想起了周冲。房间的灯挺亮的,曲添竹的脸显得十分苍白,睡态极不安详。
绿绿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关了灯,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床上。
小城太安静了,没有任何声音,绿绿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比平时清晰多了。她听不到曲添竹的呼吸声。
朝外看看,雾气好像散去了,密匝匝的植物,严严实实地挡着窗子,从那些叶子的缝隙看出去,月亮特别美。
回想下车之后的经历,绿绿觉得,红房子宾馆,或者说红房子的宾馆,肯定是存在的,不然,曲添竹不会那么固执地寻找它。正常人的记忆出现混乱是正常的,但是,不正常的人一旦记住了某个人、某件事、某个地方,永远不会出错。
这就更恐怖了。
那个红房子宾馆,那个红房子的宾馆,就在这个小城里,可是,她们就是找不到它。难道它在天上或者地下?
时间分分秒秒地朝前蹭。这一夜似乎不会那么平安地过去。
果然,快半夜的时候,绿绿在黑暗中听见曲添竹的床上有动静,她立即竖起了耳朵,曲添竹好像在说梦话……不,她在轻轻地唱歌!绿绿顿时毛骨悚然,不知道该不该跳下床冲出去。
是的,她在怪腔怪调地唱歌:“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唱完之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内一片死寂。
绿绿轻轻叫了一声:“添竹……”
曲添竹没有回答,还是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绿绿不再叫她了,静静地听。
昨天一夜没睡觉,绿绿太困了,不知挺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约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绿绿突然醒了,她的眼前挡着一张苍白的脸!她身体一轻,本能地尖叫出来。
这张脸没有躲开,依然低低地压在绿绿的脸上,十分清晰地说了一句话,乍一听起来没头没脑,细一琢磨却阴森无比。如果绿绿来得及思考的话,应该想到,这句话很可能透露了赵靖失踪的秘密,但是,她根本没有空暇去想,当时她的魂儿已经飞了。
曲添竹说了什么?
24、素衣回中原
不管深夜里发生了什么,太阳依然要升起。
筒晃亮了,只不过比京都晚一些。
绿绿对前台服务员说出了实情,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曲添竹,她要上街去买一个充电器。服务员对绿绿说:“如果你不说,我们还以为你是拐卖妇女的呢,正商量着报不报警。”
绿绿跑了半座城,终于买到了充电器。
回到宾馆,她把手机充上了电。
曲添竹的父母日夜兼程,中午的时候赶到了筒晃。
当时,绿绿带着木然的曲添竹,等候在招待所的院子里。曲添竹的妈妈下车之后,在很远的地方停下了,望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眼泪哗哗淌下来。
曲添竹的继父走了过来。这是个看上去挺普通的男人,有点瘦,他停在曲添竹面前,说:“走,跟叔叔回家。”
曲添竹迟疑了一下,慢慢朝她妈妈走了过去。
曲添竹的继父转过头来,对绿绿说:“你是绿绿?”
“是我,叔叔。”
“大恩不言谢了,走,跟我们去吃饭,然后坐我们的车一起回京都吧。”
绿绿笑了笑,说:“谢谢,我在筒晃还有点事儿。”
曲添竹的继父想了想,说:“那好吧,等你回京都的时候,到家里来,我们给你包饺子吃。”
“嗯!”
曲添竹的妈妈没跟绿绿说一句话,她搂着女儿钻进了车内。他们的车离开之后,绿绿退了房,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没想到,去京都方向的乘客很多,竟然没票了。幸好遇到一个卖黑票的,是一张软卧下铺,绿绿一咬牙,买了。总比打车回去便宜。
她在车站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就上了车。
包厢里另外三个男乘客都是从贵州过来的,他们已经很熟了,用方言在“呱唧呱唧”聊天。绿绿听不懂,一个人在铺位上躺下来。
她一躺下就想起了昨夜那一幕——曲添竹压在她的脸上,不知道观察她多久了,在她睁开眼睛之后,曲添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起来,绿绿还感到骨头发冷。
她说什么了?
她说:“其实,是我杀了王宝钏。”
火车依然那么慢。
这一天是12月21号,星期二。
不过,跟来的时候不一样,绿绿不需要绷紧神经盯曲添竹的梢了,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一直睡到终点——京都。
可是,她睡不着。爬起来朝窗外看去,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地貌跟京都完全是两个世界。水深草长的地方更有灵异之气。一条很旧的公路伴随着铁路,一起伸向远方,公路上有一辆黑色轿车,跟火车并驾齐驱。火车钻进隧道之后,把公路甩开了,公路只能盘山。火车开出隧道之后,不一会儿,那条公路又靠拢过来,绿绿再次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
旅途太单调了,绿绿觉得这种赛跑很有意思。
她甚至看见那辆车的窗户降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脸,也朝火车望过来——准确地说,是朝绿绿望过来。
绿绿忽然想,那不会是曲添竹吧?
天哪,那正是曲添竹家的车!那张脸正是曲添竹!
绿绿有点害怕了,情不自禁地把脑袋缩了回来——这事儿是不是太巧了?
她跟曲添竹分开之后,过了两个钟头才上火车,这期间他们一家三口可能去吃饭了。汽车不如火车快,双方之所以能遇到,他们必须在火车开动之前就上路,而火车追上他们的时候,如果绿绿躺着,没有朝外看,也不会发生跟曲添竹的对视……
绿绿再次朝公路望去,那辆车的窗户已经挡上了,而且被火车甩得越来越远。
天越来越黑了,火车在气喘吁吁地奔跑。
绿绿把手机掏出来,想跟周冲聊一会儿。没想到,她刚刚开机,周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看来他一直在拨她的电话。
绿绿接起来。
“你到哪儿了?”
“嗯……好像快到湖南了。”
“几点到京都?”
“明天晚上吧。”
“具体时间,我接你去。”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见面再说。”
绿绿举着手机走出包厢,在车厢尽头看了看列车时刻表:“到京都的时间是晚上7点24分。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冲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没什么。”
“小孩都听得出来,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这么罗嗦啊!赶紧睡觉,别把手机打没电了,不然明天就联系不上了。”
绿绿了解周冲的脾气,就算她继续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说:“好吧,你也早点睡。”
挂掉电话之后,绿绿躺在铺位上,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家里会发生什么?
那条虫子又钻出来了?
那双眼睛又从新电脑里冒出来了?
朝外看去,一片漆黑,那条公路依然与铁路并行,公路上奔跑着一辆汽车,两只车灯低低地照着前面的一段路。绿绿不知道这辆车是不是曲添竹家的那辆车,它就像藏在暗处的那个东西一样,在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眼睛。
也许,这双眼睛的后面还藏着一双眼睛,此时此刻,正朝绿绿望过来。那是曲添竹的眼睛。火车的窗户亮堂堂的,绿绿看不见她,她看绿绿却一清二楚……
绿绿把白色的窗帘拉上了,躺在铺位上,尽量朝里躲了躲,继续想,家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不问清楚,这一夜她都睡不好。
终于,她又拨通了周冲的电话:“周冲,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真的?”
“不是我的事。”
“那是谁的事?”
周冲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狐小君不见了。”
“狐小君?”
“跟曲添竹的情形相似。”
“她和她男朋友都不见了?”
“是的。”
“几天了?”
“他们是12月10号离开家的,到现在都11天了。”
绿绿马上想到她曾经给狐小君打过两次电话,都不在服务区!可是,狐小君是绿绿的朋友,周冲跟她并不熟,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面,周冲怎么知道狐小君失踪了?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周冲跟狐小君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关系!
停了一会儿,绿绿轻声问:“周冲,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冲没说话。
绿绿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直觉,她说:“回答我。”
周冲终于说话了:“她是怎么认识你的?”
“通过微博。”
“什么时候?”
“去年吧。”
“她为什么关注你的微博?”
“我哪知道……”
周冲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就是我过去的那个女朋友。”
绿绿一下就呆住了。
25、他跟她的故事
有人关了灯,包厢里顿时一片漆黑。
绿绿躺在黑暗中,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
火车好像一直在原地摇晃,哐当当,哐当当,曲添竹的声音随着这个节奏响起来:“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
狐小君就是周冲原来的那个女朋友!
绿绿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是名人,关注她微博的基本都是过去的同窗,曾经的同事,还有不多的几个朋友。去年的某一天,她的粉丝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狐小君。
算起来,那时候绿绿跟周冲刚刚通过情网相识不久。狐小君知道绿绿是前男友的女友,而绿绿不知道狐小君是男友的前女友。从这个角度说,绿绿在明处,狐小君在暗处。狐小君躲在电脑的另一端,日日夜夜地关注着绿绿在微博上的每一句发言,每一个动态……
你也一样,在关注你微博的那些人里,很可能潜藏着你过去的恋人或者现在的仇人。
绿绿还记着,她和狐小君第一次见面,是狐小君主动提出来的。那天,她们一起逛街的时候,狐小君的心思好像不在衣服上,她一直在旁边悄悄打量绿绿。现在想起来,那眼神让绿绿浑身不舒服。绿绿问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