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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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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到六点半,他们吸了将近二十支烟,每人喝了四大瓶苏格兰威士忌。到了最后的决胜局,乔治站了起来。“我得去广场走走,呼吸点儿新鲜空气。”他说。
  “我陪你去。”克拉夫也站了起来,牌和酒瓶堆了一桌子。克拉夫告诉多琳,他们一会就回来。
  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天气很热,市中心已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偶尔有几个,那可能是办公室一时走不开,回家迟了的人。对出来看电影的人来说,又显得有点早,所以,这个时候的广场只属于乔治和克拉夫他们两人。他们在乔治二世的雕像前停了下来,靠在柱子上又抽了一根烟。“我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乔治说。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克拉夫说。
  “你?汤姆,你悠哉乐哉得像三趾树懒一样,你还紧张?”乔治抱怨道。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我也跟你一样,心都揪在一起了。”克拉夫耸耸肩,“我只是比你善于掩饰罢了。你刚才说,如果霍金被判无罪,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嘛,我可是该怎么办。我会交出身份证件,找一份不会让我得胃溃疡的工作。”说着,他把烟头一抛,胳膊猛地一挥,双手抱在胸前,宽大的脸庞上嘴巴抿成了细细的一条缝。
  “我,……我真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乔治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案子让我焦虑不安?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因为爱丽森·卡特尔睡不着觉吗?”克拉夫恶狠狠地说。
  乔治搓了搓脸,把头发搞得乱蓬蓬的。“没有,我没那么想。”
  “没有人站出来为爱丽森说话,”克拉夫义愤地说,“如果霍金今天晚上走出了法庭,那就意味着我们撇下她不管。”
  “是。”乔治喃喃地说,“可是,你知道吗,汤姆?”
  “什么?”
  乔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甚至这样想,说出来也没关系,可是……”
  克拉夫等着他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他问:“怎么想?”
  “我越是看见报道里说,我是个贪赃枉法的警察,诬告霍金,我越是不停地想,或许我早就应该想方设法让整个事情显得更加天衣无缝。”他愤愤不平地说,“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个该死的案子把我逼成什么样子了。”
  克拉夫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两人都看见从兰姆旗旅馆走出好些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律师。他们一路走来,长袍在他们身上翩然舞动,像黑色的翅膀。门口挤满了记者,有的还在慌慌忙忙地穿外套,有的在急匆匆地戴帽子。克拉夫和乔治相互看着对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盼来了。”乔治轻轻地说。
  “好啊,您先请,老板。”
  随着人们的到来,广场突然热闹了起来。卡特尔一家、克劳瑟一家以及洛马斯一家从西边走来,那边一家咖啡馆还一直开着,老板为了赚钱,在这儿喝茶、吃薯条的斯卡代尔人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再关门。霍金的母亲和来自圣奥尔本斯的威尔斯夫妇一起从南边走过来。大家都汇集到镇政府大楼的边门,门很狭窄,人们不得不挤在一起。就在这时,霍金的母亲猛地向他的胸口捅了一下,但他已顾不上理会了。人们都已挤进了大厅,坐在了指定的位置。当他们像落日时分的归鸟儿飞回栖息的树上时,霍金被两名警官带了进来,每一场审讯他都是由这两名警官带上法庭的。乔治注意到,他比上周出庭时看起来忧郁、憔悴多了。霍金四下望了望,强打精神朝他的母亲招了招手。这一次,他没有对乔治露出笑容,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目光让人难以琢磨。
  当法官和行政司法长官返回到席位上时,大家把脚移来移去,伸长脖子争相目睹他们的风采。只见法官身穿袖口镶着白鼬皮的鲜红的长袍,光彩照人。这时,让每个人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恐惧不安的时刻终于到了。只见陪审员鱼贯而入,他们特意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乔治想咽口唾沫,但嘴里却很干涩。按照常规,如果陪审团不看被告,则意味着将会做出有罪判决。但他个人的经验是,陪审团返回到席位时从来不看被告。因为不论结果如何,要对自己的同胞做出判决,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选举产生的陪审团团长是一个中年人,脸庞不宽、脸颊呈粉红色,戴着一副角质架眼镜。其他人落座之后,他依然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法官。
  “陪审团的各位成员,你们的判决达成一致了吗?”
  “达成一致了,法官大人。”陪审团团长答道。
  “第一条罪状的判决结果是什么?”
  “判决有罪。”
  大家都宽慰地舒了口气,似一阵轻嘘低语,传遍了整个法庭。乔治觉得心中的块垒终于融化了。
  “第二条罪状?”
  陪审团团长清了清嗓子,说:“判决有罪。”
  法庭里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像是夜间绕着蜂箱的蜜蜂嗡嗡的叫声。霍金绝望的表情让乔治感到十分的欣慰。对此,他一点也不感到愧疚。霍金那英俊的脸上渐渐失去了红润,就像一幅钢笔画那样僵硬呆板。嘴刚刚张开却又很快合上,好像透不过气一样。
  乔治仔细地注视着兴高采烈的斯卡代尔人。他在人群中寻找着鲁丝·卡尔特。正好在这一瞬间,鲁丝的目光转向了他。她热泪盈眶,嘴巴张得大大的,看上去如释重负。在她转过身投向她亲戚的怀抱前,他从她的嘴形上分明可以看出,她是在说:“谢谢你!”
  书记员厉声喊道:“肃静!”
  法庭里的喁喁私语逐渐消失了,人们的注意力又转向了法官席。弗莱彻·赛姆森法官表情严肃地说:“菲利普·霍金,在依据法律对你宣判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霍金站了起来,他紧紧抓着被告席栏。他用舌尖舔了舔两个嘴角,接着,极度紧张地说:“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没有杀她,我是无辜的。”
  从他的话在赛姆森法官身上所起的作用来看,他还倒不如不要白费口舌。“菲利普·霍金,陪审团所做的最后结论是,你强奸了你的继女爱丽森·卡特尔,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接着又用枪杀害了她。为了伸张正义,我将依法对你进行宣判。”法庭里鸦雀无声。霍金两腿摇晃,站在他右边的警察抓着他的胳膊肘,迫使他站直。
  赛姆森法官看了看放在他面前的决定霍金命运的宣判书,然后抬起头,直视着杀害爱丽森·卡特尔的凶手的那双狂乱的眼睛。“菲利普·霍金,你将被带回监牢,从那里你将被押赴刑场,处以绞刑。你的尸体将被掩埋在执行绞刑前最后关押地附近的公墓里。愿上帝宽恕你罪恶的灵魂。”
  法庭里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不!”
  “警官,将罪犯带下去。”赛姆森命令道。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霍金浑身瘫软,他几乎是被警察架着下去的。乔治对这种反应很是理解,因为他自己的腿似乎也支撑不住自己了。突然,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都想和他握一握手。查理·洛马斯,布莱恩·卡特尔,连马·洛马斯都在大声向他表示祝贺。他脑子里沉默寡言的斯卡代尔人的形象已经随着对霍金的宣判而烟消云散了。
  攒动的人群中,普里查德大声喊道:“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就说你要留在德比郡。我们到马路对面喝香槟去。”
  “那是当然的啦!”马·洛马斯回应道,“不过他要和斯卡代尔人先喝。快点,乔治!我们每人给你敬一杯,你再和我们每人喝一杯,然后才会放你走。带上总和你一起的那头公牛!”
  乔治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大家一直把他折腾到深夜。尽管困难重重,他最终赢得了胜利。作为一名警察,他给爱丽森·卡特尔伸张了正义。他向他的上司发起了挑战,向英国的司法制度发起了挑战,向报界对他卑鄙无耻的诽谤中伤发起了挑战。他赢了!
  1。一种二人策略型纸牌游戏。
  刑场
  一九六四年八月二十七日星期四的晚上,有两个拎着手提箱的人在德比郡火车站下了车。同车的乘客没有太多地注意他们,可是一辆警车早已等候在车站。他们乘车穿过市区,来到了菲利普·霍金所在的牢房,有两名狱警在这里执行临刑前的监视工作。那天晚些时候,两人中年龄较大那一位轻轻地打开了活动门的活板,于是,这间死囚牢房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看见一个个头较高、身材匀称的男人,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手里夹着一根烟。眼前的死囚与他根据手中的材料做出的计算完全吻合。材料上说:“五英尺十英寸,一百二十六磅。”七英尺的绞刑架刚刚合适。
  霍金彻夜未眠。他给妻子写了一封信。鲁丝·卡特尔曾把信让克拉夫队长看过。克拉夫说,他在信里坚称自己是无辜的。
  无论我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我绝没有杀害你心爱的女儿。我一生作恶多端,可是我绝没有杀过人。我不应该为自己从没有做过的事情而被绞死,但是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因为有人撒了谎。我的血能将让他们愧疚不安。我并不是责备你被谎言所蒙蔽。请你相信我,我对爱丽森的失踪的确一无所知。现在,除了我的生命我已一无所有,到了早晨生命也将不再属于我,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撒谎,请相信我。对不起,作为丈夫,我没能做得更好。
  在距离这里五英里的城市的另一端,乔治·贝内特也是彻夜不眠。他站在卧室的窗户前,吸着烟。他一个月前从巴克斯顿调到这里,这是他的新家。乔治难以入眠并不是因为菲利普·霍金的命运。昨晚七点五十三分,坐在椅子上的安妮突然挺起身子,疼得直喘气。她刚勉强站起来,乔治便一个箭步跨到她的身旁。很明显,这就是两周以来他一直期待的日子。安妮的预产期已经过了,可当时没有一点分娩的迹象。别人都给他说,头胎一般比预产期都会晚几天,但他还是一样感到焦虑。还没走到客厅门口,突然,羊水从安妮的下身流了出来,乔治被吓蒙了。她跌跌撞撞地下了楼,瘫倒在台阶上。她安慰乔治说,这是正常反应,但需要马上送她去医院,说着,便指了指大厅墙角的一个已经装好了的手提箱。
  由于害怕和焦虑,乔治急得都快发疯了。他把安妮抱上车,又赶紧跑回来拿箱子,然后风驰电掣般地从平静安宁的街上驶过。路边的园艺工人向汽车投来了严厉的目光,而闲逛的小伙子们却羡慕不已。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安妮已经疼得每隔几分钟都会忍不住尖叫起来。
  还没等乔治说什么,安妮就被推进了产房。那是一个对于乔治来说非常陌生的地方。除非是男大夫,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进。他再三申辩,但还是被赶到了接待区。一个护士告诉他,他不妨回家去算了,因为待在这儿无论是给他妻子还是给医务人员都帮不上什么忙。
  乔治感到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清醒以后才发现自己站在停车场上,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现在到底应该干什么呢?安妮倒是读了不少关于如何准备做妈妈之类的书,但没人告诉他该做些什么。只要孩子顺利生下来,就没什么问题了。那一套他还是知道的。到各个办公室给同事发喜烟,然后再和他们一同到酒馆喝喜酒。可是这一段时间里他该做些什么呢?需要等多久才能生下来呢?
  乔治无奈地叹了口气,上了车,回到了家里。这是一栋漂亮的半独立式住宅,如果街角处再有一个小花园,那就和巴克斯顿的那套房子一模一样了。乔治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向医院询问消息。
  “看起来几个小时之内还不会生,”一个护士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早早睡觉,明天早上给我们打电话呢?”
  乔治放下了电话。他和这里刑事调查科的人都还不熟,不然可以请出去喝一杯。他刚从壁橱取出一瓶威士忌,电话铃响了。他吓了一跳,手中的平底杯掉在地上打碎了,那是朋友送给他的结婚礼物。“该死!”他惊呼了一声,然后拿起电话。
  “我的电话不是时候吗,乔治?”听到汤姆·克拉夫的油腔滑调,乔治感觉高兴极了,就像警察的线人听到了什么秘密一样。
  “我刚把安妮送进产房。现在没忙什么。你有事儿吗?”
  “我想办法和别人把上班时间换了一下。我想过来,明天早上看着他们绞死那个家伙。我刚才想着我们可以喝个一醉方休,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有事。”
  乔治紧紧抓着电话,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样。“来吧,我陪你。在那些护士眼里,生孩子的事情男人一点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汤姆暗自发笑。“真的吗?好啦,你是有老婆的人,我可不想脏了你的耳朵。我大约一小时到你那儿。”
  趁这点时间,乔治到楼下酒吧又买了几瓶啤酒,想着和威士忌一块喝。但真正喝的时候却又喝得不多,因为他们各自都惦记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午夜过后,克拉夫已经在备用客房里休息了,但并不是他那隆隆的鼾声让乔治睡不着觉——他第四次往妇产科打了电话。漫漫长夜渐渐散去,曙光初露。在不知不觉中,爱丽森·卡特尔所受的折磨与安妮正在忍受的痛苦在他脑中交替出现,竟至于最后把她们两人完全混在了一起。一直到东方破晓时,他才打了个盹儿。他蜷缩在床边,就像个胎儿一样。
  七点,闹铃响了。他啪的一下睁开眼睛,脑子很清醒。已经是爸爸了吗?他展开盘着的双腿,几乎是一路跑下楼梯。电话里的语气依然如故,尽管口音不同。没什么喜讯。潜台词是: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克拉夫站在楼梯的扶手旁,一头蓬乱的头发,一双惺忪的睡眼。“怎么样?”
  乔治摇摇头。“还没生。”
  “好像挺奇怪的,”克拉夫打了个哈欠,“安妮的预产期应该到了吧!”
  “倒不是这问题。预产期已经过了两周了。她有一本书,上面说焦虑会导致难产。这个案子也把她搞得很烦躁,”乔治一边上楼一边说,“一开始,我没日没夜地调查这个案件,不但不能照顾她,还让她为我担心;后来,报上说我怎么道德败坏、怎么把一个无辜的人送上了绞刑架,这些她还不得不看;现在,我已获得成功,她还会去想有个人就要被绞死。”乔治站在楼梯平台上,摇了摇头,他前额上的乱蓬蓬的金发也随之摆动,“没有流产真是个奇迹。”
  克拉夫把手搭在乔治的肩上。“好啦,咱们穿好衣服吧。我去买早点,这条路上离监狱不远就有一家咖啡馆。”
  乔治愣了一下。“你要去监狱吗?”
  “你不去吗·”
  乔治显得很惊诧。“我要去办公室,绞刑一结束,就有人会给我打电话。”
  “你不去监狱?大家都在那儿,洛马斯一家、卡特尔一家、克劳瑟一家,大家都想见你。”
  “想见我·”乔治的话音中带有一丝苦涩,“他们见见你就行了,汤姆。”
  克拉夫耸耸肩膀,“我总觉得吧,把一个人送上绞刑架,如果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就应该面对它。”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兴趣。我去警局餐厅给你买份早点,如果你愿意,你就过来吃吧。”
  “好吧!”
  乔治转身往浴室走去。
  “乔治?”克拉夫轻声喊道,“不管去还是不去,都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再没有什么差事比起我们干的这一行更糟糕的了,就连去告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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