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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阴谋2:英国刺客-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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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想他们到底把自己带到了什么鬼地方。阳光和空气完全没有瑞士的感觉。有那么一刻,他担心他们已经把他拐到了以色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在以色列,他现在应该待在像模像样的牢房里,而不是在地窖。他应该还在瑞士附近,也许在法国,也许在意大利。犹太人喜欢在欧洲南部活动,因为他们能很好地融入当地社会。
  这时,一阵香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熏香和檀香交织的味道,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他想起来当时站在电梯外的那个女人曾经摸过他的手。不过就算是这样,她怎么会在他身上留下香水味呢?他低下头看了看肋骨上的皮肤,发现上面有四道红线,是抓痕。他的内裤上有污渍,裆部黏糊糊的。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十八个小时,强效药……
  彼得森倒向一边,脸贴在冰冷的赤陶土色地板上。他干呕着,尽管什么也没吐出来,但他反胃得厉害。他对自己的脆弱感到由衷的恶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流落到贫民窟里的富人,他所有的财富,所有的修养和地位——他身为瑞士人的优越感——突然变得一文不值。他已经不在大本营的保护之下了,他现在落到了敌人的手里,敌人遵循的是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
  他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男的走了进来,他个子小,皮肤黑,行动敏捷,深藏不露。他看见彼得森已经恢复了意识,似乎有些生气。他一把举起手里提着的银色水桶,将冰冷的水朝着彼得森劈头盖脸浇下去。
  彼得森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他忍不住大叫起来。那个小个子跪在他旁边,将皮下注射器的针头猛地刺进他的大腿,针头插得很深,几乎刺进了骨头。彼得森再一次沉进了梦中的湖水里。
  格哈特·彼得森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传言,说二战时期他们的村子里来过几个犹太人。现在,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昏迷了过去,梦里又出现了那些犹太人。据说那几个犹太人是一家子,其中有两个大人,三个小孩。他们从法国非沦陷区越境来到瑞士。一位农夫可怜他们,把自家的小外屋腾出来,让他们住了进去。州警局有一名警官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同意保守这个秘密。但是村子里有人向联邦警察告了密,第二天联邦警察突袭农场,抓走了那几个犹太人。当时瑞士政府的政策是将非法移民遣送回越境国。那些犹太人是从法国南部的非沦陷区越境的,本应被遣送回非沦陷区,结果他们却被带到了沦陷区的边境,一名德国巡逻兵就在那里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他们一越境就立刻遭到逮捕,被送到开往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火车上,最后死在了毒气室里。
  起初格哈特·彼得森不肯相信这个传言。学校的教科书告诉他,瑞士在二战时期作为中立国,向难民和伤兵敞开了国门——它是欧洲的仁慈姐妹,是战火蹂躏的欧洲大陆中心一座慈母般的港湾。他找到父亲,问他关于犹太人的传言是不是真的。起初他父亲不肯讨论这个问题,但禁不住儿子的再三追问,只好妥协了。是的,他说,这个传言是真的。
  “为什么没有人谈起过这件事情?”
  “为什么要谈它?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但是他们被杀了啊。他们是因为村子里的人被杀的。”
  “他们是非法移民。他们入境的时候没有经过许可。再说了,格哈特,我们没杀他们。杀死他们的是纳粹分子,不是我们!”
  “但是爸爸——”
  “够了,格哈特!你问我传言是不是真的,我已经回答你了。你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
  “为什么,爸爸?”
  他父亲没有回答。但那个时候格哈特·彼得森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之所以不能再提这事,是因为在瑞士,人们从不谈论不愉快的过去。
  又一桶冰水把彼得森浇回了现实。他睁开眼睛,立马被灼眼的白光照得睁不开眼。他眯缝着眼睛,看见两个人站在他身前俯视着他。一个是提桶子的小个子,看着像山精,另一个是当时在公寓楼里架住他胳膊的人,看着比较面善。
  “醒醒!”
  “山精”又往彼得森身上倒了点冰水。彼得森的脖子剧烈颤抖着,脑袋不断地磕在墙上,咚咚有声。他躺在地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山精”踏着步走上楼。善面人蹲坐下来,满脸同情地看着他。彼得森再次失去意识,梦境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变模糊了。对他来说,那个小个子成了当年在他村里避难、后来被遣送回法国的犹太人。
  “我很抱歉。”彼得森呻吟道,他的牙齿冷得直打战。
  “嗯,我知道,”善面人说,“我知道你很抱歉。”
  彼得森开始咳嗽,他咳得干呕起来,嘴里尽是痰和液体。
  “你要去见大人物了,格哈特。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不过会让你的脑子清醒一些。”彼得森又挨了一针,只不过这次是在胳膊上。善面人打起针来很专业。“你可不能脑子晕乎乎地跟大人物说话,格哈特。你好点了吗?脑子清醒点了吗?”
  “嗯,我想是的。”
  “很好。跟大人物说话的时候,你可不能犯迷糊。他想让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他需要你的思维像钉子一样敏锐。”
  “我好渴。”
  “我不怀疑这一点。这几天你都忙着呢,还调皮得很。只要你跟那个大人物合作,我敢肯定他会给你东西喝的。要是你不合作——”他耸了耸肩,努了努嘴,“那你还会下来的。到时候就不止泼冷水这么简单了。”
  “我好冷。”
  “我能想象得出来。”
  “我很抱歉。”
  “嗯,我知道你很抱歉。要是你跟那个大人物道歉,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他会让你吃饱穿暖的。”
  “我愿意跟他谈谈。”
  “跟谁?”
  “我想跟那个大人物谈谈。”
  “我们要不要上楼去找他?”
  “我很抱歉。我想跟那个大人物谈谈。”
  “走吧,格哈特。来,抓住我的手,我扶你上去。”
  42
  意大利,马莱斯·韦诺斯塔
  加百列穿着一条笔挺的卡其色裤子和一件柔软的米黄色毛衣,毛衣的肩部和腰部尺寸特别合身。他举手投足之间无不表现出春风得意的架势,这正是他想传达的信息。伊莱·拉冯领着彼得森进入房间,把他按到一张硬邦邦的高背椅上。彼得森坐在那里,就像面对着行刑队一样,眼睛盯着墙壁。
  拉冯自行退了出去,加百列坐在原处,眼睛看着下方。他从来不是会为胜利庆功的人。他比大多数人都知道,在情报这一行,胜利往往只是一时的。有时候过一段时间来看,它们甚至完全称不上是胜利。不过这次他还是因为事情的峰回路转而陶醉了一小会儿。不久前,两人的位置还是完全颠倒的。加百列是拘留犯,彼得森是审讯人——那时的彼得森穿着合身的灰西装,处处表现出瑞士高雅绅士的倨傲。如今,他瑟瑟发抖地坐在加百列面前,身上只穿着一条裤衩。
  他们中间隔着一张富美家公司生产的白色桌子。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放了一个马尼拉纸质文件夹和加百列的大咖啡杯,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跟彼得森的地下囚室一样,这个房间的地板也是赤陶土色的,墙上刷着灰泥。百叶窗是关上的。随风飘飞的雨点在窗玻璃上打出扰人的节拍。加百列给了彼得森一个嫌恶的表情,然后陷入了沉思。
  “你以为你这么干能逃脱得了吗?”
  打破沉默的是彼得森。他说的是英语,但加百列马上跟他说起了德语——他从母亲那里学来的那种字正腔圆、语法严谨的高地德语,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了彰显彼得森那不纯正的、带有瑞士口音的德语,强调他的瑞士人身份,从而孤立他。
  “你说我干什么了,格哈特?”
  “绑架我,你他妈的混蛋!”
  “可是我们已经逃掉了呀。”
  “我的公寓楼车库里有安全摄像头,你派来的那个婊子玩的把戏已经被录下来了。苏黎世警方或许已经掌握了这段录像。”
  加百列平静地笑了:“摄像头我们早就搞定了,就像你那天晚上先搞定了罗尔夫别墅的安全摄像头,然后才去杀了他、偷走他的画一样。”
  “你在瞎叫嚷些什么呢?”
  “罗尔夫的秘密藏画,二战时期党卫军为了回报他提供的服务而给他的藏画,他想还给犹太人的那批藏画。”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秘密藏画。我跟奥古斯都·罗尔夫的谋杀案完全没有关系!没有人会相信我跟他的死有关。”
  “你杀了奥古斯都·罗尔夫,然后在巴黎杀了维尔纳·米勒,然后在里昂杀了埃米尔·雅各比。你试图在苏黎世杀我。你还派了个人去威尼斯杀安娜·罗尔夫。你把我惹毛了,格哈特。”
  “你这个疯子!”
  加百列看得出彼得森强装出来的气势正在慢慢变弱。
  “你已经很久没去上班了。你的上司一定想找你谈谈,可他们找不到你。不消说,你老婆肯定也想知道你到底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她担心得要命。”
  “我的天哪,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彼得森似乎开始坐不住了,他在椅子上摇晃着,打着哆嗦。加百列呷了口咖啡,他故意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好像咖啡太烫了似的。接着,他打开马尼拉纸质文件夹,开始从里面拿照片。他一张一张地拿起照片,先自己看一眼,然后滑到桌子对面给彼得森欣赏。
  “她拍得真不错呢,你不觉得吗,彼得森?喔唷,喔唷,你看看这张,你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呢。再看看这张,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彼得森太太,还有媒体,还有你们伯尔尼的司法部长。”
  “你这个敲诈犯!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照片是真的。他们会看到事情的真相,这不过是一个卑鄙的敲诈犯搞出来的下三滥手段。不过敲诈和谋杀是你们情报局的财源吧,对不对?你们就擅长这个。”
  加百列把照片摊开,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
  彼得森坚决克制着自己不看它们。
  “这就是你要跟老婆和上司交代的话吗?你会跟他们说你只是个被敲诈的无辜受害者?你会跟他们说你是被以色列特工绑架了、下了药才会这样?你知道你的上司会怎么问你吗?他们会说,‘为什么以色列特工偏偏要盯上你呢,格哈特?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一定要这么对你?’你到时候不得不解释这些。”
  “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确定?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全世界最有名的新闻机构会一点一点地挖掘事情的内幕,每天都会有爆炸性的消息出现,这就会像水刑一样,原谅我打这个比方。你或许能渡过这一劫,但是你的事业从此就玩儿完了。你的‘联邦警察局局长梦’就永远只能是个梦而已。政界会将你拒之门外,商界也是。你觉得你在银行系统里的那些朋友会帮你吗?我很怀疑这一点,因为你什么好处也不能给他们。想想吧,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没有你朋友的财务支持,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加百列停顿了一下,打开文件夹,又拿出六张照片,上面是彼得森的老婆和孩子的监控画面。他故意把这几张照片放在那些艳照的旁边。
  “到时候谁来照顾你老婆?谁来照顾你的孩子?谁来支付你在苏黎世湖畔的豪华公寓的租金?谁来支付你那台大奔驰的保养费?这样的结局可是不太好,但我们没必要把事情搞成那样。我不喜欢谋杀犯,格哈特,尤其是那些为银行卖命的谋杀犯,但是我会给你指条明路。希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想要我怎么样?”
  “你从现在开始得为我工作。”
  “这不可能!”
  “你得帮我把罗尔夫的藏画弄回来。”加百列停顿了片刻,等着彼得森抵赖说他不知道什么藏画的事,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我们会以瑞士人的方式悄悄处理这件事情。然后你还得帮我拿回点其他东西。你得帮我把瑞士历史的旧账清理干净。格哈特,只要你我联手,我们就能排除万难。”
  “要是我拒绝呢?”
  “那你可以下去跟我朋友待一会儿,再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们再谈。”
  “把那些该死的相片拿走!”
  “你给我答复我就把相片拿走。”
  “你不明白,无论我选哪条路,结果都是死路一条。这只是选择喝哪种毒药的问题。”彼得森说着,闭上眼睛,下巴塌到了胸前,“我渴了。”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喝的。”
  屋外的走廊里,伊莱·拉冯闭着眼睛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只有右手的动作暴露了他的情绪。这只手正紧紧攥着打火机。虽然他住在维也纳,每次听见有人用德语大吼大叫地发脾气,他的颈背还是会感觉到灼烧般的疼痛。
  裂痕已经出现了,但彼得森还没有崩溃。拉冯听得出他已经离崩溃不远了。药物、冰水、艳照,下一关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这样的恐惧在他的心里越积越深。伊莱·拉冯希望他崩溃的时刻早点到来。
  他从来没见过加百列这样。从没见过他生气,也没听过他大吼大叫。这次的事件冥冥之中揭起了他所有的旧伤疤。莉亚、塔里克、沙姆龙,甚至连他的父母都包括在内。加百列现在脾气很暴躁。
  妥协吧,彼得森先生,拉冯心想。把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照他的话去做。因为如果你不合作,我担心我的好朋友加百列会把你拉到山里头,把你打成马蜂窝。这对谁都没好处。对你没好处,对加百列尤其没好处。拉冯并不在乎彼得森的死活,他关心的是加百列。他不想让加百列·艾隆的双手染上更多的血了。
  因此,当屋里的吼叫声终于停止时,没有谁比拉冯更舒心了。墙壁上传来砰砰的声音——那是加百列在用他的伤手拍打墙壁。还坐在地板上的拉冯站起来,把门打开一条几英寸的窄缝。加百列用希伯来语跟他说话。拉冯感到希伯来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美妙过,尽管他知道格哈特·彼得森的感受截然不同。“给他拿几件衣服,伊莱。顺便再拿点吃的。彼得森先生现在又冷又饿。彼得森先生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那身蓝色的田径服简直就是时装的悲剧,有意为之的悲剧。它的上衣太大,裤腿太短。格哈特·彼得森穿上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身陷中年危机魔爪的人不知从哪里挖出了一套老古董衣服,并正要冒着生命危险在公园里慢跑。食物也好不到哪去,只有一块粗面包和一碗清汤。奥代德提了一大壶冰水,他故意洒了几滴到彼得森手上,提醒他如果不坦白会有什么后果。加百列什么也没吃,他不想跟格哈特·彼得森共同进餐。彼得森慢条斯理地吃着,似乎想拖延不可避免的审讯。加百列任他在那里磨蹭。彼得森喝完了汤,又用面包把碗底擦了个程亮。
  “话说我们现在在哪儿?”
  “西藏。”
  “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彼得森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他见加百列不肯搭腔,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我想抽根烟。”
  “你不能抽烟。”
  “为什么?”
  “我不喜欢烟味。”
  彼得森把空汤碗拨到一边。
  加百列·艾隆要是没做杀手,他会是一个完美的审讯员。他生来擅长倾听,只在必要的时候说话,并且从不需要倾听自己的声音。他就像个猎鹿人,有着非凡的定力,从不拨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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