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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个门洞,有种想要再进去看看的冲动。最后好歹是理智战胜了好奇心,要是进去后出不来了,那就只有饿死在里头的份了。
四处打量了一眼,我所在的地方是个颇大的院子,有个围墙,上面长满了青苔和爬山虎。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灰黑色的泥土,看不到一根杂草,也没有吵闹的虫鸣声,安静得可怕。
在离开屋子大约十步远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口水井。这井是用石板砌成的,有八个角,这种叫做八角井,在我们这一带并不常见。石板呈现出一种灰暗的颜色,显然是颇有年代了。
我这会儿是渴得狠了,嘴唇都已经起了皮,见到一口水井眼睛都亮了。但这口井却很是古怪,井口上被一块大青石压住,周围还洒了一些符纸和冥钱。
做我们这一行的,对符纸和冥钱是最敏感的。瞧这情形,这哪里是一口水井,倒有点像一座坟墓!
我绕着八角井转了几圈,忽然就想起朦胧中见到的那个浑身都是水的女孩子,再看看这口井,心里就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怪异感。
我本来想赶紧逃离这鬼地方的,但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折了回来,使出吃奶的劲把压在井口的青石给推开。
趴在井口往里探头一看,只觉得一股森森的冷气从井里直钻了上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实在太冷了!
一眼望下去,井里黑漆漆的一片,即使今晚有月光,也根本看不到最深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从八角井附近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大捆绳子。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绳子的另一头绑在院外的一棵大槐树上。
我抱起那捆绳子,估摸着总有个几十米长。扯了扯绳子,应该绑得很结实。扒在井口朝井里看了好一会儿,牵起绳子的一头,慢慢放了下去。
直到绳子放尽绷直了,又把绳子拉了上来。一看绳子末端,大概有十来米都沾了水。从这大约就能估算出这井的深度。且不论水深是多少,光没水的部分就差不多有将近二十来米。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深的井。
第十一章 尸骨冷()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去。这井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让我莫名地头皮发麻。但一想到那个浑身是水的小姑娘,我心里又七上八下的,隐隐想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我还是得下去看看!
再次把绳子放下去,脱掉鞋袜,然后抓着绳子钻进了井里。这井口其实不大,不过容下一个人绰绰有余。
我攀着绳子,脚蹬在井壁上一节一节往下放。这井壁也是用同样的石板砌成,幸好比较干燥,也没有生长苔藓之类的东西,不容易打滑。
我们家从事的行业原本就是跟尸体和墓穴打交道,这种下洞攀爬的活都属于基本功,从小被我三叔拎着磨炼,所以也算不上太难,属于闭着眼睛也能做到的事。
但下了有七八米后,就觉得不对,我的脚居然开始有点蹬不到井壁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周边的空间居然越变越大。刚下来的时候井洞只有半米多点,但下到现在,已经是一米有余了。
我只能双腿绞着绳子,不依靠井壁往下滑。越往下走,就感觉出空间逐渐在变大。这井壁居然是倾斜向下的,越往下越宽,俨然是个上窄下宽的倒喇叭形状。
这难道是…;…;喇叭瓮?
我忽然就想起三叔跟我说过的一种东西。这种倒喇叭形状的地下空间,在我们这一行里称之为“喇叭瓮”,据说是根据战国时期的墓葬原理,反向推导出的阴阳布局理论。
在春秋早期的王墓,大多是箱墓。也就是墓室直上直下,四四方方,像个箱子一样。这种结构在理论上可以聚敛大量阴气,保证墓主尸身不腐,比埃及的木乃伊还行之有效。但这种墓穴结构也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时间长了容易垮塌。要是遇到地震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后来到了春秋后期,我们行内出了个惊才绝艳的老祖宗,他发明了一种斗墓。这种墓穴结构,地上占地面积跟箱墓差不多,但墓室四壁却是倾斜向下的,上宽下窄,整个墓室就像舀米的斗一样,因此被称为斗墓。
比起箱墓,斗墓的设计不仅弥补了箱墓容易坍塌的缺陷,而且还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功效。它可以凭借四壁倾斜的特殊结构,让死者的怨气得以快速发散。这在我们行内称为“散怨”。
在我们这一行,“散怨”可以说是历代同行都非常注重的一点。因为绝大多数人死后出现的怪事,比如起尸、回魂等等都跟死者本身的怨气脱不开关系。于是这种可以散怨的斗墓很快就风靡了起来,甚至后来许多的盗墓贼都被人称之为“倒斗”,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后来随着时间的变迁,又有一种新的墓局被人设计出来。这种墓局的结构完全是跟斗墓相反,造成上窄下宽的特殊结构。这就是喇叭瓮。
它所要达成的就是与“散怨”截然相反的效果,也就是我们行内所说的“封禁”。
我没想到在这口井里,居然见到了“喇叭瓮”这种传说中的墓局结构。按照“喇叭瓮”的原理,难道这里头是封禁了某种东西?
我攀着绳子继续往下滑,井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光点。井里头寒气逼人,非常潮湿。又下放了大约六七米后,我终于接触到了井水。
一下去就打了个寒颤,这井水刺骨的冰冷,那股寒意,直冻到骨头深处。我浮在水上,摸着井壁转了一圈,估摸着这时候的井宽已经达到了两米。
我适应了一阵子水温,深吸了一口气,一头往水里扎了下去。水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手去摸索。
幸好这井水却是不深,大约沉下去五六米后,就踩到了泥土。蹲下身子在井底摸寻了片刻,抓了一手的井泥。正当我憋不住气想要升上去换口气的时候,我忽然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再一摸,就摸到了一团滑腻腻的丝状东西。我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摸到了一把头发。我吃了一惊,嘴里立即就灌进了几口冰水。连忙浮了上去,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我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咳嗽了几声,一头又扎了下去。这回直接沉到那个位置,沿着头发往下摸了摸,就知道应该是具女孩子的尸体。我揽住她的腰,抱起她就往上浮。
但很快就觉得不对,这女孩子的尸体出奇的重,抱着她我根本浮不起来。后来就发现她身上捆了一块石头,所以才一直沉在井底。
我上去吸了一口气后,再度沉下来把绳子解开,然后抱着她浮出水面。
黑暗中看不清这具尸体的模样,只知道有一头长发,身材娇小,应该要比我矮上一些。身上一丝不挂,皮肤贴在我身上,只觉得又冰又凉,滑滑腻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口水井的古怪,尸体虽然有轻微的浮肿,但并不严重。
我把绳子捆到她身上,扎实地打了个结。然后先沿着绳子爬上去,趴在地上恢复了些体力,才开始抓着绳子,把尸体缓缓地拉了上来。
拉到最后一节,抱住尸体把她从井口拖了出来,小心地放到地上。
这显然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上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水泡得有些惨白,在她的胸口以及后背,各贴了两道符箓。虽然经过井水长时间的浸泡,也没有半分脱落的迹象。
在她雪白的脖颈和四肢根节处,找到了五圈针脚,就跟刘楠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捂着脸在井边坐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地撩开了她盖住脸的长发。
一张熟悉的小脸。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本来红润的嘴唇发白发紫,毫无生气。
是林家丫头。
我颓然坐到在地,把衣服脱下来给女孩子穿上。虽然湿透了,但总归是有件衣服蔽体。我呆呆地抱着她,眼眶发热,只觉得一腔莫名的心酸无法宣泄。
才几天没见而已,没想到再见时已经是天人永隔。
干我们这一行的,见惯了生离死别,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时常觉得,我本身就是个从小接触尸体的怪胎,心肠也足够的硬,应该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任何一个人的死去。
但此时林家丫头冰冷的尸体躺在眼前,我却根本冷静不下来,胸中充斥着一股巨大的迷茫和失落感。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孩。
那两张从她身上撕下来的符箓,被我扯得粉碎,扔进了井里。然后替她理了理头发,打算背起她回家。就在这时,恍惚间怀中的林家丫头似乎睁开了眼,惨白的嘴唇向上勾了勾,冲我诡异的一笑。
我顿时眼前一黑,听到一阵刺耳的嚎叫声,就像电钻一般直往耳朵里钻。我发疯似地捂住耳朵,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种极端清晰的撕扯感,几乎让我真以为有两枚钉子,在不停地刺进我的耳膜,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我死去活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恐怖的嚎叫声,突然在耳边停了下来。我长出了一口气,像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迷迷糊糊的,听到似乎有人在耳边叫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有张脸在我眼前晃荡。
“你小子怎么样,还行不行?”
我似乎听到了三叔的声音,但又听不真。身上已经被冷汗完全湿透了,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面条。晕晕乎乎的,抓住三叔的胳膊,下意识地问他怎么来了。
第十二章 鬼睁眼()
三叔一直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却根本听不进去,脑袋一直嗡嗡嗡的响。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像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在发抖。
再扭头一看林文静,闭着双眼靠在井沿上。额头多了一个奇怪的符文,其色鲜红夺目,显然是用血画上去的。
直到这时候,三叔的声音才一下子从我耳朵里灌了进来。
“你小子差点就没命了知不知道?”三叔声色俱厉。不过他话虽说的狠,从他的眼睛里我却看出了担心。这老东西,明明内心挺温柔的,偏偏要搞得这么粗鲁。
我问他身边有没些吃的喝的,三叔说他又不是开饭店的,哪来的这些东西。我大为失望,说你这人也真是的,出门也不带点饼干什么的,怎么办的事儿!
三叔说滚你的蛋。
我实在是饿得难受,不过刚才在井里头呛了几口水,不小心全给咽下去了。虽然这水吧…;…;但总比渴死的强。
我休息了好一阵子,总算缓过点劲来,见三叔右手食指破了个口子,知道林文静额头上的血符应该是他画上去的,就问是个什么符,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老东西是不是偷藏了什么绝活?
三叔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让我赶紧滚起来。我只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三叔一指林文静,说:“你去给林家闺女度一口气进去。”
我蒙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这老东西什么意思。
“老东西你没发烧吧?”我冲过去就要摸摸三叔的额头,被他一把赶开。
活人怎么能给死人度气?要知道尸体属纯阴,活人这一口气度进去,就包含了一口阳气。这叫做“万阴丛中带点阳”,是我们这一行里的大忌,要是运气不好再遇上个有问题的尸体,那可好了,直接给你来个尸变都算是轻的!
“叫你度你就度,废什么话!”三叔在后头催我赶紧的。
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说要去你去,我不去!三叔踢了我一脚:“屁话这么多,你个童子鸡不去谁去?”
用我们这一行的话来讲,童子身当然是阳气最旺的。但我不服气:“谁知道你是不是老童子鸡!”这么多年来,我三叔都是孤身一人养育我长大,也没个女人。我怀疑的理由绝对充分。
不过说归说,三叔吩咐下来的话我还得听。只得过去抱起林家丫头在地上放平了,然后嘴对着嘴,往她口中吹了一口气进去。
虽说我平时接触的尸体多,但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触到嘴唇上冰凉冰凉的,有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也亏得面对的是从小就熟识的林家丫头,多少让我少了几分心理负担。
度完一口气后,林文静的尸体没有明显的变化。三叔在一旁阴沉着脸,似乎心事重重。我觉得有些奇怪,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指了指林文静,让我背起来赶紧跟他回家。
我说你还有没有人性了,让一个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的人干这种体力活!三叔说:“屁的三天三夜,顶多就两天一夜,还饿不死你!”让我赶紧贴身抱起林家丫头,绝不能离身。
我只好去背起林文静,问他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你还有脸问!你知不知道,你把林家丫头捞上来,要闯大祸了!”三叔黑着脸,催我赶紧上路。
林文静一个小姑娘,身子本来就娇小,背在身上倒也并不是太重,只是身体冰冰凉的,贴在我后背感觉有些怪怪的。我顶嘴道:“把林丫头捞起来怎么了?难道任由她被人沉在井里啊,你还有没人性了?”
三叔瞪了我一眼,让我赶紧跑上几步。妈的,当哥是驴啊,就算是驴也要先给口饭吃啊!不过看三叔的样子,我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加快了脚步。
后来在路上遇到一个隔壁村的老乡,正好开着货车回去,就把我们捎上一程。三叔去坐到人副驾上,让我滚去车厢呆着。我知道他是故意把我支开,怕人家师傅看出我背的是个死人。
一路上车子平稳行驶,那师傅人也热情,直把我们送到村口才把我们放下。三叔一路上拼命催我,我只得咬着牙,拼命往前赶。
刚进村,就看到半空中有火光冲起,好像是村里有人家着火了。三叔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让我背着林家丫头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让人看见,他一个人进村去看看情况。
临走前嘱咐我一定要贴身抱着林文静,绝不能让她离身。我点头应了,等三叔离开后,我在村口找了个废弃的空屋,躲了进去。后来想想那个起火的方位,好像是我家,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把林家丫头抱在怀中。我平时虽然跟她熟的很,也挺喜欢她,但此时毕竟是具尸体,所谓人鬼殊途嘛,她冰冰凉的身体贴在我身上,让我总觉得有些怪异。既伤感又有些恐惧,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额头上的那道血符,其色鲜艳如新,像是刚刚画上去一般。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隐隐能听到村子里头有喧哗的人声传出。我有些坐立不安,无意中看了一眼林文静,发现她的眼皮似乎抖了一下。
我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林家丫头的眼皮又快速地抖了一下,连带着她那长长的睫毛都颤了一颤。
我吓得面如土色。这种尸体睁眼的事,我并不是没遇到过,但那都是瞬间睁开的,在我们这一行叫做“鬼睁眼”,原因有很多种。但这种睁眼之前还带前戏的,我还从没见过。
这下玩大了,不是起尸就是煞变啊,这是要出人命的!
我顿时寒毛都立起来了,心里一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压到她嘴上,又给她度了一口气过去。所幸我这一注是赌赢了,林家丫头的眼皮总算是停止了跳动。
我背后全是冷汗,默念着三叔老东西赶紧给我死回来。他要再不回来,我怕是要先去见阎王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诅咒起了作用,正当我度日如年的时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