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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火车上回家的路上,一直有人在看贝瑶。
小姑娘十四五的模样,水灵美丽,人群中她最醒目。她在赵芝兰的唆使下换了个发型,赵芝兰时尚嗅觉超前,让理发师给贝瑶剪了一个类似空气刘海儿的额发,瞬间又纯情了几分。
贝瑶睫毛又长又翘,蝶翼般轻盈,她眨眨眼眸中清灵,讨喜极了。
贝瑶还不太习惯受到这样的关注,她不安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我真的变化很大吗?这样会不会奇怪。”
赵芝兰看着明明跟小仙女一样、却怀疑自我的闺女,笑得直打跌:“长大了还是傻气。”
“妈妈,你说裴川和花婷他们还认得我吗?”
“你还真信你外婆的话换了个人啊,顶多变化大了点,认得出来的。”
贝瑶难免紧张忐忑。
她还记得初一的时候问裴川英语老师好不好看,当时裴川冷冰冰说不好看。在贝瑶看来,现在自己也是纯情动人类型的,裴川是不是讨厌这样的长相啊?
他脾气本来就怪怪的,难不成审美也怪怪的?
火车一路驰行,当天下午就到了C市。
才到小区门口,从小区里冲出来一个胖胖的少年,他玩闹大笑着往前跑,玩具炮在他身后炸得噼里啪啦直响。
那个肉肉的少年快撞到他们,赵芝兰才看到原来是对面的陈虎。
她护着小贝军来不及躲开,贝瑶反应却很快,拉住了陈虎的衣服帽子。
陈虎和贝瑶一样高,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漂亮的少女。
陈虎呆了好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个小仙女是谁。直到小仙女笑了,从包里摸出来一大袋子茶干,笑盈盈给他们打招呼:“陈虎、李达、荣荣,这是我从老家给你们带的茶干,可好吃了。”
然后愣住的少年从陈虎,延伸到了所有人。
还是李达不可置信地出声:“贝、贝瑶?”
贝瑶不好意思道:“是我,变化真的很大吗?”
陈虎:“……”卧槽妈呀!这这这……
简直是反转故事,从前区里有两个小女娃,一个漂亮得像明星,一个一般般可爱。后来她们长大了,追捧的漂亮女娃姿容普通,那个一般般可爱的突然某一年变成了小仙女,看得一群少年不可置信眼发直。
陈虎耳朵都红了,他吭吭哧哧,不敢看贝瑶,转而向赵芝兰道歉:“不好意思赵阿姨,我跑出来没看到你,没有撞到你吧。”
赵芝兰哪里会和这些少年计较,她笑着说没事。
“瑶瑶,先把东西放了再和朋友们玩吧。”
“好。”
等贝瑶跟着赵芝兰走了,一众年纪不大的少年面面相觑。
李达咳了咳:“陈虎,你脸红了。”
陈虎暴跳如雷:“卧槽你好意思说我,你脸也是红的!”
没过一会儿贝瑶下楼了,她手中拎了一个袋子,惊讶地发现少年们还在原地玩没有走。
他们齐刷刷看向自己,贝瑶有些不自在,她嗓音清和:“你们知道裴川在哪里吗?”
此言一出,少年们面色都古怪起来。
贝瑶心中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明明春天已经来了,可是因为雪还没化,带着冬天的冷意。
陈虎拧着两条浓眉:“他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小区的人都知道了。”
李达声音低下去补充道:“裴叔叔过年的时候出任务受了伤,裴川在医院照顾他。他、他以后和裴叔叔一起生活。”
二零零五年的初春,裴川的父母到底还是离了婚。
裴浩斌命悬一线,在所有人欢天喜地过年的时候,这个少年先是经历了父母离婚以后跟着爸爸生活,然后得知了父亲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消息。
21。沾染她()
春风夹杂着雪化时的冰冷,裴川关上窗户,看着爸爸的同事们步履匆匆地离开,病房里还带着花的香气,混杂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汇聚成了让人窒闷的气息。
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推门进来,骂骂咧咧:“这鬼天气,都开春了还这么冷。”
他见到裴川在,也毫不在意,从床头拿了一根香蕉剥了吃:“你爸那些同事好歹也是有钱人吧,怎么送东西这么寒酸,来了给红包没?”
裴川漆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他,男人终于有些不自在,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女人端着饭盒进来了,裴春丽今年三十五,面容却憔悴得像是四十五的人。她进门连忙道:“小川饿了吧,姑给你做了吃的,还熬了鸡汤,快过来吃饭。”
裴川走过去,女人把两个饭盒打开,都是给裴川做的吃的。少年沉默片刻,拿起筷子吃饭,他嗓音低哑:“谢谢姑姑。”
“诶,一家人别说谢,你爸这里我来弄。”
此刻都下午一点了,裴川吃完饭,又主动把饭盒洗了。
虽然裴春丽说裴浩斌这里有她照顾,但是裴川吃完就打了热水,过去给他爸擦手擦脸。
裴浩斌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裴川看着裴浩斌坚毅的脸,轻声道:“爸,你看你为社会治安差点没了命。你保护着的人又会为你做什么呢?”
裴浩斌当然没法回答他。
裴川冷冷弯了弯唇:“当个好人真的是……很不值啊。”
为了这份大义,自己成了残废,母亲改嫁,父亲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裴川已经很久很久不记得一个温暖的家庭是什么感觉了。
一墙之隔,裴春丽和刘东在上楼。
刘东不满极了:“你这婆娘,我警告你啊,这种想法不能有,老子工资养自己儿子都困难,你还想把这个小残废接到家里来,多一张嘴吃饭花销多大你知道吗?”
裴春丽被丈夫吼得不太敢出声,皱紧了眉:“你小声点,别被小川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么的!总之你想都别想。”
“我哥现在这种情况……小川还没成年,总得有人帮着照顾孩子吧。”
“行行行,你伟大,你要照顾你照顾,大不了离婚!他长大了能做什么,你还指望他多了不起?他过不下去了他自己亲妈知道把人接走,要你这个姑妈操心?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哥以前帮衬了你多少?你现在这份工还是他帮忙介绍的,小川现在一个人,帮他照顾几年孩子怎么了?”
“怎么了!”刘东吼得很大声,“没钱,养不起废人!再叽叽歪歪就离婚,你养那小子去。”
裴春丽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去工作,也因此在家里一直矮丈夫一头。以前裴浩斌就是怕妹妹过得不好,还主动给妹夫介绍了个好工作,表面看裴春丽一家人生活水平好很多了,可是这样一来,也让家里唯一能赚钱的刘东更加蛮横,以至于裴春丽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两个人吵吵嚷嚷惹来无数人注目,裴春丽脸皮到底薄点,她愧疚地不再辩驳。
~
贝瑶回家给赵芝兰说了自己要去探望裴叔叔的想法,赵芝兰叹息道:“裴警官是个好人,他们一家也挺不容易的。”
说白了,裴浩斌和蒋文娟离婚的事先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突然就离了,让一众邻居十分意外。
赵芝兰看了看天色,劝说女儿:“今天没法去了,去人民医院坐大巴得坐两个小时,晚上十点以后就没车了。明天你还得去上学,等你放学以后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他,我明天上午准备礼物,中午来接你。”
贝瑶虽然心中担忧,却也明白现在去的确不现实。
好在她的记忆里虽然对裴叔叔这次的“生死大劫”比较模糊,却知道裴浩斌上辈子一定会醒过来。因为等自己上高中的时候,裴浩斌二婚,和他结婚的那个女人也带来了一个孩子,从此裴川就很少回家了。
第二天贝瑶去学校,她从外婆家回来得比较晚,大部分学生在昨天已经报了名了,贝瑶得自己单独把学杂费交给老师。
赵芝兰把她的学费仔仔细细点了两遍,放进贝瑶兜里:“别弄丢了。”
“知道了妈妈。”
二月末,校园里艳丽的石榴花尚且只有一大簇绿色枝叶,贝瑶再次走进校园,目光所及的女孩子们大都比自己矮,她终于有种已经升上初三的感觉了。
贝瑶先去交钱,保险费单独开了一个窗口,这个点还早,收费的老师打了个呵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保险费三十,学杂费去你们老师那里交。”
贝瑶去交完保险费,先去教室放了书包,教室里只有一个埋头苦读的男生,是他们七班的班长,虽然念书特别用功,但是一到考试总也考不好。
班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贝瑶进来了。
贝瑶没有打扰他,径自去老师办公室,她一看,门都还没开,这个点老师都没来。教室办公室在二楼,梧桐树抽出嫩芽,俏生生地在清晨舒展。
贝瑶低头看了眼手表,老师应该快来了,所以她也没有回急着教室。
果然过了几分钟,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上了楼。
“曾老师。”
曾明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左右的少女,穿着简单的豆绿色外套,下面一条牛仔裤,晨风吹动她的空气刘海儿,有种说不清的安宁柔美。
他反应了好半晌,带着讶异道:“贝瑶?”
贝瑶笑哭不得,每个见了自己的人,都是曾老师这种反应。先是惊艳一把,然后脑子慢好几拍反应,非常艰难地把自己和“贝瑶”这个名字挂钩。
“曾老师,我来交学费。”
“等一下,老师开门,进来吧。”
曾老师教语文,通病就是爱唠嗑:“贝瑶,你上学期考得很不错,老师看了下,保持住这个成绩,想考一、三、六中都比较稳,主要是中考放好心态,不要那么紧张,还有你地理不太好,有些偏科。有空的话多和老师同学们交流。”
“谢谢曾老师。”
贝瑶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在班上第三名,比第一名裴川整整低了六十分。
裴川这个名字,在整个初三都很有名,他稳居年级第一,理科满分,总成绩甩了年级第二整整四十分。贝瑶开挂的情况下都只能望洋兴叹。
等贝瑶走了,曾老师抽出抽屉里的一份证明书,皱了皱眉。
~
七点半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来了。
花婷困倦地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第三桌——那是她和贝瑶的座位。
以至于花婷也迟钝地跟着看过去:“……!”
二月初春,万物苏醒,高大的梧桐木叶尖儿凝着朝露。少女坐在第三排,低头在看英语阅读。长睫轻垂,唇珠圆润可爱。细白如瓷的肌肤透着少女的朝气温软。
花婷第一反应是,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啊,这也太精致了吧。
然后脑袋一翁,清醒了。
这就是她同桌,五官看得出原来的模样,只是彻底褪。去了女娃娃的稚气,彻底变成了少女模样。
贝瑶撩了撩耳畔的碎发,抬眸看到站在一旁嘴巴半张的花婷。她微微一笑:“花婷,早上好。”
花婷内心被‘仙女对我笑’刷屏,磕磕巴巴回道:“早、早上好。”
反应过来花婷坐上座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贝瑶:“你真是贝瑶吗?”
贝瑶一大早被很多这样的目光看着,已经有些习惯了,她笑着问:“不像吗?”
“像还是像的,只是……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花婷惊叹道,“我小学时的眼光果然没错,你长大比常雪还漂亮啊。”
花婷本来对自己刚才傻愣愣的反应有些窘迫,然而看到周围各种惊呆、疑惑、懵逼、惊艳的目光以后,花婷反而乐不可支了。
反应不过来的不止自己一个人,那就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花婷隐隐约约听见后面女孩子的议论声:“贝瑶一下子就瘦了,变得好漂亮啊。”
“是啊,她本来就白,腿也细,看得我也好想瘦下来。”
这样的美貌值太具有冲击性,大家下意识去看班上以前的“班花”方敏君。
方敏君摸出一本书,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介意。很早以前她看着贝瑶出众的五官就担心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方敏君又觉得,上天给贝瑶这样的女孩子美貌才是最公平的。
尚梦娴这样的,长得好看却干不出什么人事才让人糟心。
~
裴川踏着清晨的寒意来到学校,还没进教室,就听到了从厕所过来的男生说到了贝瑶的名字。
“我真觉得她比以前的尚梦娴还漂亮……”
“我也觉得。”
男生们一看到裴川,立马停了话题,空气安静了一瞬。裴川目不斜视,继续往教室里走。
裴川耳力惊人,快到门口还听见他们说——
“他是贝瑶邻居吧?很熟那种?”
“别想得那么猥琐啊,尚梦娴之前都放话说不喜欢他,更别说贝瑶。”
裴川神色淡淡,他站门口抬眸望去。
彼时朝阳初初挂在天边,许久不见的贝瑶撑着下巴看书,教室里安静得过分了,而她单单只是坐着,就比整个早春的春。色还动人。
今年春天来得晚,许是七分春。色都悄悄到少女身边献殷勤去了。她似有所觉,抬眸望过来,裴川撞见了一双清凌凌的琉璃眼睛。
那双杏儿眼见到他就笑了,带着独有的清亮和温柔。
裴川。
新的一年好呀。
他被那样的容色晃了片刻眼,许久以后才垂下眸,裴川唇色苍白了两分。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的时候,轻轻闭了下眼,心中漫上一种难言的苦涩和悲哀。
她长大了,比他能想象的、曾经梦到的还要美好得多。
任何言语来形容她都会觉得苍白无力。
她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可怜兮兮疼了会想哭的小姑娘,而他却依然是当年的裴川。心肠冷硬,蜷缩在阴暗之地的残废。
她在阳光烂漫处,而他早就身处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整个早自习裴川并没有看进去书,可他也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失神地看着贝瑶。
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合上书下了楼。
办公室里曾明正在备课。
“曾老师。”
“是裴川啊。”
裴川应了声,平静道:“您假期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接受保送去三中,我家里当时出了事拒绝了,后来我认真想了想,不能辜负学校和您的心意,请问我还能去三中吗?”
曾明愣了愣,当时他打电话给裴川的时候,这个少年一口拒绝,他还以为他有其他特别想考的学校,毕竟保送不像统招那样有选择的权利,没想到裴川只是因为家里有事没考虑清楚。
“当然可以,表就在老师这里,还没正式与那边接洽呢,来得及,你想好去三中了吗?”
“想好了。”
少年修长消瘦的手接过表格:“谢谢老师。”他顿了顿,说道,“老师,我爸爸因为工作受了伤,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既然保送了,我能不能不来学校了,去照顾他?”
“老师,我最后拜托您一件事,别给同学们说我要保送的学校是三中。”
裴川走出办公室,低眸看了看手中的材料。校园里的水仙花绽放,清丽无双。
他还记得贝瑶一年前向往地说,她中考志愿要填六中,因为六中离家近,氛围也好。
裴川拿着表格,连教室也没回,就往校门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