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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汪死水被人放进许多活蹦乱跳的鱼虾,还种上了各类水草,引来了活水,整个都生动起来了。即便是吵嘴拌架,当时憋得一肚子火,事后想想也觉得很好笑。
现在让这间屋子和死气沉沉的生活变得生动的男人一离开,又变回了原来冷冷清清的模样,自己才会感到这么膈应。果然,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
可是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同样的道理,从孤独到陪伴容易,从陪伴重新回到孤独很难。这次凤渊才离开几天我都已经有点受不了了,要是暑假结束后他不住在这里了,我该怎么办?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就不畅快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总觉得好像有些东西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可具体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在闷闷不乐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当然不可能是凤渊的,因为他根本没手机。
我原本觉得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会给我打电话,可等看清楚上面的来电显示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居然是那个男人打来的!
这么多年,自从被赶出家门后,他们就没有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半夜三更打来电话,到底有什么事?我拿着手机,半天没有接。直到感觉电话快要挂断了,才按下通话键,冷冷的开口:“喂。”
“喂你麻痹,老子打你电话干嘛半天不接!”电话那头的男人粗暴的吼了一句,“是不是这几年没打你,皮又痒了?”
“你找我什么事?”我沉着声音问。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老子,你这个丧门星!”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老样子。
没错,电话里满嘴粗口,暴虐不堪的男人,就是生我没有养我的父亲。从小学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我觉得叫他,简直侮辱了爸爸这个温暖的称呼。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我怀疑他打电话来纯属是为了来找我撒气的。
就在打算结束通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了:“你奶奶,今天晚上走了,你早点回家来送她一程。”
“你说,什么?”脑袋“嗡”的一声,当下没反应过来,险些摔倒。
“你他妈耳朵聋了吗,老太婆死了,你爱来不来!”吼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耐烦的补充道,“没钱办丧事,你来的时候带两万块钱来。”
我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冷,浑身发紧。仿佛掉进了无边无垠的海水里,靠不到岸,抓不住浮板,越来越往下沉。到最后,连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犹记得当年被送到初中寄宿学校的时候,还是奶奶把我送上车的,她拉着我的手说:“小鱼儿啊,用功读书,将来才有出息。”
“嗯!等我有出息了,给奶奶在城里买间大房子!”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从有记忆开始,奶奶就被父母赶出大房子,住在不远处的窝棚里。冬天冷,夏天闷,说的难听点,比狗窝好不了多少。
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赚很多钱,买个大房子给奶奶。本以为她身体一向硬朗,再坚持两年,可以等到我大学毕业将她接出来。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奶奶,小鱼儿还没买大房子,你怎么就丢下我了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老板娘打电话请了一星期假。说明原委后,又向她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又将银行里所有积攒下来钱拿出来,东拼西凑的,离两万块还差两千七。
叶小鱼,你真的好失败,没能兑现承诺也就罢了,现在奶奶死了,你连让她入土为安的能力都没有,你怎么配她那么疼你?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想到了凤渊留给我的钱包。当初这些钱他是给我买菜用的,如果不是被逼到现在这样走投无路,我绝对不会去动。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到时候跟他解释了。我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钱都取了出来,除去以前用掉的,还有三千五,足够了!
三十、一场骗局()
简单收拾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就往车站赶去。老家在这个城市的隔壁,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做大巴四个小时左右。颠簸了一路,除去排队候车的时间,到家也差不多下午两点了。
我远远看着依山傍水而立的小镇,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自初中离开后,这是第一次重新踏进这篇土地,为的却是奶奶的后事。小镇依旧很宁静,没有什么变化,连村口那棵老槐树也还是那样挺拔的站立着,好似以为看破凡尘的老者,在等待夕阳最后的余晖。
“请问,你找谁?”我凭着印象来到了自己弄堂口,还没进去,就被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拦下了。
我记得她,她叫王快嘴,是这一片有名的长舌妇。常年没有工作,闲在家里,就喜欢到处嚼舌根子。当初我之所以被镇子上的人视为不祥,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这么多年不见,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我礼貌的冲她笑了笑:“王婶,我是小鱼。”
“什么?你是小鱼!”王快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真是女大十八变,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说着咂巴了几下嘴,上下打量我。
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够得体,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小鱼别见怪,你也知道王婶向来快人快语,我的意思是你越来越漂亮了,难怪都没认出来。”
我也不想跟她计较,随便客套了几句就要离开,不料反被她拉住了手:“小鱼,你这次咋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听她这么问,我不由的愣了一下。小镇不大,平时谁家有红白喜事,不出半天就会人尽皆知。就算我再怎么不受欢迎,奶奶死了我回来是理所应当的,况且这话还是包打听的王快嘴问出来的,怎么不叫人奇怪。
“奶奶走了,我回来送她一程。”我情绪不高的回了一句。
没曾想,看到我回来已经很惊讶的人,听到我是来参加奶奶葬礼的时候,嘴巴一张,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脱出来了,看上去极度震惊。但只是一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很快换上了一副干笑。神情古怪的扯了扯嘴角,冲我挥挥手:“那快回去吧,家里事要紧。”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开,心里升上一丝隐隐的困惑,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走到家门口,还没进去,我的视线就被大铁门上那些面目狰狞的字迹吸引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鲜红的油漆跟血一样刺眼,丑陋的字眼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爬满了整面铁门,和铁门旁的围墙。
那个男人,又在外面赌钱了!难怪会连给奶奶办后事的钱都没有!我一把推门进去,没做多想,直奔奶奶居住的小屋而去。
然而走进了才发现,小屋的门被一把乌黑的大锁给紧紧锁上了。透过窗户往里面看去,一片冷清清的,别说奶奶的遗体不在里面,甚至连原来放置在里面的家具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屋子,看起来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即便奶奶昨天晚上走了,那个男人也不该这么快就将里面的东西清空了。就算如此,那他把奶奶的遗体放哪里去了?大屋子里吗,连活着的时候都不让进,怎么可能在死后让奶奶进去。
“小鱼,你可总算回来了!”正当我立在奶奶小屋前,满腹疑问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尖细中略带憔悴的女声。姑且叫这个人为妈吧,虽然很少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但起码比那个不闻不问的男人要好很多。
“妈。”我生涩的喊了一声。
“你……真的是我家小鱼?”在我转过头的瞬间,她明显愣了一下,这个表情不久前我在王快嘴的脸上刚刚见过,“你脸上的胎记怎么……你比以前漂亮了好多。”
“臭娘们,叽叽歪歪的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给我弄点吃的去!”女人还想说什么,大铁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晃晃悠悠走了进来。毫无疑问,就是我所谓的爸爸。
“哟!还是咱闺女比较靠谱这么快就回来了。”走近了他才发现我,胡子拉碴,面色潮红,眯着眼睛努力想把我看清楚,“钱呢,快把钱拿出来!”
“这些钱不是给你的。”我躲开他伸过来拽我背包的手,冷冷的问,“奶奶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哈哈,那个老太婆,早就……”
“别干站着,有话回屋再说。”没等男人把话说完,女人一下给打断了,熟络的要帮我拿行李。我没说话,把行李箱往回拉了一点,算是拒绝了,然后先他们一步走进了屋子里。
一进去,又不免在心里吃惊。我不在的这几年,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饿了吧,我先煮点东西给你吃。”女人比记忆中要维诺了许多,不似以前那么盛气凌人了。
反倒是男人的脾气更暴躁了,听到女人这么说,当即借着酒劲暴跳如雷:“吃什么吃,家里还有什么东西给这个丧门星吃?”
我无意参与他们的争执,一心只想知道奶奶在哪里:“我不饿,我要去见奶奶。”
“见个屁,老太婆早就死了,现在正埋在山沟沟里乘凉呢!”女人欲言又止,被男人抢先一步说完了。
我手里的行李箱应声落地:他说,奶奶早就死了?不可能,如果早就死了,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叫我回来?
“小鱼,你奶奶两年前就走了,你也别太难过。”
奶奶,两年前就走了?我木讷的转头看向他们,思维仿佛跳针的缝纫机,脱线了。本来以为没见奶奶最后一眼已经是终身遗憾,没想到居然连最后一程都没赶上。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小就不明白,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当宝都来不及,可到了我这里,连吃一顿饱饭,穿一件新衣服都是奢望。
这一切仅仅只是六岁那样,被村里的神婆算出来,说我的胎记为不祥之物,天生命中带煞,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吗?
呵呵,难道是我愿意这样的吗?我也是个人,我也是个有血有人,会疼会哭会害怕的人啊,就因为脸上有一个胎记,就要被剥夺正常人一样活着的权力吗?这个愚昧的小镇和迂腐的小镇人,凭什么这么对我?
“小鱼,你也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女人还想伸手来接我的背包,“难得回来一次,就多住几天吧。”
我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更大的打击中没回过神,手里的背包就被拿走了。随后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翻寻声,包里被我用报纸包裹的两万多块钱就被找出来了。
“没想到你这个丧门星还挺有钱的。”男人用钱在手上甩了甩,笑得十分刺耳,“臭娘们,快去给钱三爷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
“哎,我这就去。”女人跑去打电话前,回头睨了我一眼,先前故作热情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熟悉的尖刻酸薄。
钱三爷是谁,为什么要叫他来?他们究竟欠了多少钱,为了两万块,竟不惜拿死去两年的奶奶做幌子,把我骗回来?
然而这些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钱没有了不要紧,我现在只想去看看奶奶最后安息的地方,然后离开这里。不出什么意外,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曾经是不能回来,今后是没有再回来的理由了。
“你把奶奶葬在哪里?”我问正沾着口水数钱的男人。
他不耐烦的抬起头,眼眶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通红:“废话真他妈多,问什么问,好好在家呆着!”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大铁门被人踹开,撞在墙上,传来“咣嘡”一声巨响。紧接着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当中夹杂着粗鄙的怒骂和低劣的玩笑,朝客厅靠近。
“龟孙子,今天可是最后期限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开口的是个光头,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夹着一双人字拖,看起来五十几岁的模样,被簇拥在人群最中央。胳膊上刺了一只面目狰狞的猛兽,看不出是什么,一脸横肉,眼睛小精明,一看就不是善茬。
“哎呦,钱三爷!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您就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钱三爷?
对于男人的卑躬屈膝,这个叫钱三爷的人并不放在眼里,面露鄙夷的吐出两个字:“钱呢?”
“这里,这里!”男人把叠的整整齐齐的两万块钱送到钱三爷身边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人手里,“正好两万。”
见钱到手,钱三爷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这就是你闺女?”
“是是,才刚到。”男人不由分说,将我一把拽过去,一脸谄媚的说,“丑是有点丑,但绝对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望钱三爷的公子不嫌弃。”
钱三爷把嘴边的香烟拿下来,视线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突然毫无征兆的将手中的烟蒂一下捻在了我的手臂上:“还成,仔细瞅瞅,唇红齿白,配得上我儿子。”
我被他们的话弄的一头雾水,冷不丁手臂被烫,正痛的龇牙咧嘴,后脖颈就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没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人就晕了过去。
三十一、困顿之境()
等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储藏室里。头顶吊着一只昏黄的钨丝灯泡,在密闭的空间,让人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地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旁边支着一张破旧的小木床,脚边还有一只积满污垢的痰盂。整个环境脏乱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让人一刻也呆不住。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反应过来后,我下意识去摸手机,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钱包和手机早已不知所踪。回想起被打晕前听到的对话,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绝对和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先前手臂上被烟蒂烫过的地方已经起了一个指甲盖大的水泡,晶莹剔透的,稍稍用手一碰就火辣辣的疼。我忍着痛,厌弃的往四下打量,除了一扇紧闭的大铁门之外,别说窗户,连个老鼠洞都没有。看来要从这里出去,只能从正门走。
我用力拽了下门把,纹丝不动。不出所料,被人从外面锁死了。又不甘心的使劲撞了几下铁门,伴随着“咣咣”声,非但没把门打开,反而把肩膀给震麻了。
“有人吗,开门啊,放我出去!”实在没办法,我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结果筋疲力竭的喊了老半天,外面自始至终没有人回应我。这种寂静中的沉默对峙,甚至让我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我一个。
终于放弃了,我靠着铁门坐下来,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来参加奶奶葬礼的,却得知其实两年前奶奶就已经死了。不仅没见上她最后一面,连带来的全身家当都被那个男人拿走了。现在又被关在这个叫天不应,喊地不灵的破地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要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走的非常小心。
我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屏气凝神仔细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没一会就停在了外面。“咔嚓”一声,铁门底下被打开了一个小口,原来这里还有个门洞!我欣喜了一下,但转念又傻眼了我去,脑子被关傻了。我又不是狗,有门洞也照样出不去,瞎高兴个什么劲。
之后我眼睛死死盯着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