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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姬不屑地转了转眼珠:“哦,警官,我是个记者,同新闻人物接触是我的工作。”
“你见过加里?哈迪几次?”海吉追问道。
杰姬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三次,一年前,我要写一篇关于格拉斯哥现代黑帮的深度报道,所以采访了他。还有一次在等待庭审,我打算在案件审理完了之后写一篇报道,所以采访了他。几个礼拜之前,我和他一起喝了一杯。对于我来说同采访对象保持联系很重要,这样我才能弄到别人弄不到的消息。”
海吉满脸狐疑。他看了看问话记录:“那次约见定在哪里?”
“在兰布拉。是一家咖啡吧,就在——”
“我知道兰布拉在哪里。”海吉打断她说。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那张纸:“那一次会面,你们交换了一个信封。是你递给哈迪的,一只大信封,唐纳德森女士,能请您告诉我们信封里装着什么吗?”
杰姬力图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在一旁的托尼发话了:“我想同我的当事人单独谈谈。”他急忙说。
“不,没关系,托尼。”杰姬说,“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当我打电话同加里约好地点时,他告诉我有人给他看了杂志上的文章,他很喜欢那上面的照片,想自己留几张。所以我复印了几张带到兰布拉去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洗照片的地方问问,他们很少处理黑白照片,因此可能还记得。我也保留着那份收据。”
托尼凑近了身子说:“您听到了,警官?没什么可疑的。一名记者想讨好自己的联系人。如果你们的新证据就这点程度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再把我的当事人扣留在这里了。”
海吉看上去有些气恼:“你有没有叫加里?哈迪去杀大卫?克尔?”他问道。
杰姬摇着头说;“没有。”
“你有没有叫他帮你找人去杀大卫?克尔?”
“没有,我从没有这么想过。”杰姬抬起头,扬着下巴,毫无畏惧地说。
“你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大卫?克尔的日子会是多么惬意吗?你轻而易举就能让这种日子实现。”
“废话。”她一拍桌子说,“你为什么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不去干好你的本职工作?”
“我正在干本职工作。”海吉平静地说,“所以你才被请到这儿来。”
托尼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警官。要么正式逮捕我的当事人,要不就放人。审讯结束了。”他把手放在杰姬的手上。
在警局审讯室里度过的每一分钟感觉尤为漫长。海吉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从未离开杰姬。紧接着,他把椅子往后推。“审讯在六点二十五分结束。你们可以走了。”他说,透着略有不甘的语气。他按下按钮,停止了录音。“我不相信你,唐纳德森女士。”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认为是你和艾琳密谋杀了大卫?克尔。你想把她据为己有。那天晚上你出门花钱雇了凶手。这就是我要证明的想法。”走到门口时,他转身说:“这才刚开始。”
门在警察身后关上的时候,杰姬用手捂住脸;“上帝啊。”
托尼收拾好东西,搂住她的肩头说:“你处理得很好。他们什么也没弄到。”
“我看见过有人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被起诉。他们干这种事很在行。除非他们找到人证明我那晚出去了,否则是不会罢休的。天哪,我真不敢想象会冒出个加里?哈迪。”
“我希望你之前就跟我提过这事。”托尼一边说,一边松了松领带,伸了伸懒腰。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事儿会被搬出来。我并不是每天都会想到加里?哈迪,他跟这事儿没有关系。你会相信我的,对吗,托尼?”她看起来很焦虑。如果她不能说服自己的代理律师,那就更别说对付警察了。
“我相信什么毫不重要,重要的是警察能证明什么。目前来讲,他们掌握的证据,一名称职的律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驳倒。”他打着哈欠说,“今晚可以高枕无忧,呃?”
杰姬站起来:“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吧,这里的空气都是污染过的。”
托尼笑着说:“有人应该在海吉下回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瓶像样一点的须后水。他身上闻起来就像是头臭鼬。”
“他闻起来可不像个人啊。”杰姬说,“他们还扣留着艾琳吗?”
“没有。”托尼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你们俩还是少见面的好。”
杰姬带着失望和受伤害的表情望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俩分开,那就很难证明你们是同谋。待在一起看上去会像是你们在串供。”
“真荒唐。”她固执地说,“我们他妈的是朋友,是情人。你还能向谁寻求支持和安慰?如果我们俩避而不见,那就好像彼此心里都有个疙瘩。如果艾琳想见我,她就会来找我。这点毫无疑问。”
托尼耸耸肩;“随你的便。听不听我的建议,后果你都自负。”他打开审讯室的门,护送着她来到走廊。杰姬签了名,取回了自己的物品,两人朝着出口走去。
托尼推开临街的大门,停住了脚步。尽管时值凌晨,人行道上已经站着三个摄像师和一批记者了。他们一看见杰姬就喊道:“你好,杰姬,警方逮捕你了吗?”“你和女朋友是否买凶杀人了,杰姬?”“被当成谋杀案嫌疑犯的感觉怎样,杰姬?”
这种场景杰姬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尽管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杰姬从没有想过,还有什么事会比半夜三更被警察当作嫌疑犯叫起来更糟糕的了。现在她知道自己想错了——被背叛的感觉,她到现在才发现,毫无疑问更加痛苦。
40
格雷厄姆?麦克费迪恩书房里的黑暗被电脑屏幕发出的鬼魅的光驱散了。在两台电脑上,闪烁着他设置的屏幕保护图片。一张报纸上的他母亲的模糊照片,几张死气沉沉的圣山的照片,西区公墓的墓碑照片,还有最近他偷拍的亚历克斯和歪呆的照片。
麦克费迪恩坐在电脑前,起草一份文件。他原本只打算就劳森和他手下的不作为写一封投诉信。但是看了苏格兰政府网页后,他发现写投诉信根本是徒劳,因为任何投诉都要经过法夫郡警方的调查,而他们根本不可能反过来批评自己的助理局长。他要的是能让他满意的结果,而不只是再次被人愚弄。
所以他决定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传抄给威斯敏斯特区的议员、苏格兰议会议员以及苏格兰各大媒体。但是写着写着他又担心自己会被当作又一个阴谋论者,或者还会出现比这更糟糕的情况。
麦克费迪恩咬着指甲周围的皮肤,思考着应该怎么办。他已经完成了对无能的法夫郡警方的控诉,包括他们对出现在辖区里的一对杀人犯所采取的不闻不问的态度。但是他还需要另外一些能让人打起精神并且重视的材料,需要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那几个参与谋杀他母亲的凶手的材料。
两条人命足以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人总是如此盲目,他们总是看不见摆在他们眼前的事务。经过这些年后,正义依然没有得到伸张。
他依然是唯一能看透整件事情的人。
屋子已经开始感觉像一座难民营了。亚历克斯已经习惯了这些年来他和琳所培育起来的那种生机勃勃的气氛:可口的饭菜、湖边的漫步、看电影、观展览、办聚会。他承认有许多朋友认为他们夫妻俩的生活没有情调,但是他并不在意。他喜欢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懂得孩子降生后生活一定会起变化,他全身心地迎接这些变化,尽管他还不知道这些变化的意义何在。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歪呆的出现,也没有想到会有艾琳和杰姬的事,前者让他伤心,后者让他气愤。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别人的痛苦和愤怒扰乱了他的心境,以至于他自己都无法估量自己的感受了。
他很震惊地发现有两位躲避记者骚扰的女性出现在自家门口。她们怎么能肯定自己会受到欢迎?琳的第一个反应是让他们找家旅馆住下来,但是杰姬坚持说只有这里是唯一杜绝别人骚扰的地方。这想法倒是跟歪呆不谋而合。
艾琳痛哭流涕,止不住地为自己背叛蒙德而感到歉疚。杰姬提醒琳,自己很乐意帮助亚历克斯。可是琳依然坚持说家里没有足够的地方。接着,达维娜哇哇大哭起来。于是琳当着两人的面把门一关,急忙跑去照看孩子,还看了一眼亚历克斯,示意他别让两个女人进屋。歪呆从亚历克斯身边经过,赶上他们两个,钻进了车子。一小时后,他回来了,告诉琳已经为那两人在附近的汽车旅馆以他的名字订了房间。“她们的屋子在树林里,”他说,“没有人会知道她们的所在,她们会没事的。”
歪呆拔刀相助的行为让晚上的气氛在一开始有些尴尬,但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和席间准备的红酒让彼此之间的不安显得微不足道。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一边聊天,一边消耗杯中的红酒。但是仅仅商量是不够的,他们更需要行动。
歪呆完全赞成与格雷厄姆?麦克费迪恩当面对峙,让他解释在基吉和蒙德的葬礼上送花圈的事。他被亚历克斯和琳驳斥:因为没有证据表明麦克费迪恩参与了这两宗谋杀案,他们只能让麦克费迪恩觉察到有人对他怀疑,而不能让他说出事实。
“我才不管他有没有觉察呢。”歪呆说,“这样他就能及时罢手,让我俩过回平静的日子。”
“但更有可能他会选择避开,然后以更加难以察觉的方法来攻击我们。他并不着急,歪呆。他可以用这一辈子的时间来替他母亲报仇。”亚历克斯提醒说。
“你们总是设想是他而非杰姬雇来的人杀了蒙德。”琳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麦克费迪恩坦白。”亚历克斯说,“如果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就没有人出来澄清一切了。”
他们就这样随意聊着,聊到无法接下去的时候刚好被哇哇大哭等着喝奶的达维娜打断。现在他们正在回顾往事。亚历克斯和歪呆回忆起在圣安德鲁斯大学最后一年那些恶毒的谣言给他们的生活造成的伤害。
歪呆第一个失去了耐心,他喝干杯中的酒站了起来。“我要去透透气。我不会被吓得下半辈子一直躲躲藏藏的。我要去散散步,有人要和我一起吗?”
没有人应他。亚历克斯正要去做饭,琳要去给孩子喂奶。歪呆借了亚历克斯的防雨夹克,出门去了海边。遮蔽了天空一整天的阴云终于散开了,天空晴朗,凸月(天文学术语,指月亮表面大部分是明亮的。)低垂在大桥之间的一片天空中。气温下降了几度,从海湾口吹来了一阵冷风,歪呆弓着腰把头深埋在衣领之间。他转了个弯朝铁路大桥的阴影走去,知道如果登上岬角就能俯瞰北海的景色。
他已经感受到了身处户外带来的好处。只要待在室外,没有人世的尘嚣,人就能拉近跟上帝的距离。他原本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得到平静,然而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仍然无法摆脱与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联系。他需要独处的时间,确信自己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已经让境况有所改善。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自己这些年所走过的道路,梳理着自从信奉上帝以来自己卸下的众多心理包袱。他的思绪越清晰,心情就越轻松。今晚,他要给家人打电话,他要听到他们的声音才能安心。只要听到妻子和孩子的只言片语他就会有从噩梦中清醒的感觉,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他最好还是妥善处理摆在他面前的棘手事儿为妙。
风越刮越大,在他耳边怒吼咆哮。他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听到远处桥上来来往往的行车声。他听见一辆正在驶来的火车发出的哐当哐当的轰鸣声,伸长脖子看着它通过距离头顶一百五十英尺的大桥。
歪呆没有听见也没有看到令他像祈祷一样跪在地上的那一拳。第二拳落在他的肋骨上,让他趴在了地上。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拿着一个棒球棍,之后又是落在肩头的一棍把他揍得晕头转向。他的手指慌乱地抓住地上的杂草,想要逃离。第四棍打在了大腿后面,让他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之后,攻击戛然而止。一瞬间,他想到了二十五年前受到攻击时的情景。尽管又疼又晕,歪呆还是能隐约听到吵闹声和刺耳的狗吠声。他闻到热乎乎的发臭的呼吸声,然后又感到一条湿漉漉的舌头在脸上乱舔。能有感觉真是幸福,他一边想一边任由眼泪夺眶而出。“你倒是从敌人手里救了我一命。”他想说。之后,眼前一片漆黑。
“我不去医院。”歪呆执拗地说。他已经拒绝了好几遍了,让亚历克斯开始觉得不可能让他改变想法。歪呆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痛得身体僵直,也不愿意去就诊。他的脸色惨白,一条长长的血印从右边的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后脑勺。
“我觉得你的肋骨被打断了。”亚历克斯说,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
“肋骨断了医生也不会缠绷带的。”歪呆说,“我以前也弄断过肋骨。医生大不了让我吃点止痛药,一直吃到伤愈。”
“我更担心你有脑震荡。”琳说,她端着一大杯香甜的浓茶快步走进来,“喝了它,能缓解脑震荡的影响。如果你再呕吐,那就很可能是脑震荡了,我们不得不把你送到医院去。”
歪呆一阵颤抖;“不,不去医院。”
“要是他还能开玩笑,那情况还不太糟糕。”亚历克斯说,“你还记得袭击那会儿的情况吗?”
“第一棍之前我一点预感都没有,挨了那一棍后我的脑子就懵了。可能是个男的,也可能是个高个子女人,还有一个棒球棍。我可真是蠢到家了,大老远的回到苏格兰挨几下棍子。”
“你没看见那人的脸吗?”
“我想他戴着面具呢,连脸型都没看清楚。没过多久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你家邻居跪在我旁边,一脸惊恐的表情。之后我呕吐在了他家那条狗的身上。”
尽管家里的狗被吐了一身,埃里克?汉密尔顿还是扶着歪呆站起来,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的路把他送回了吉尔比的家。他含糊地说自己怎样阻止了袭击者,大大方方地敷衍过一连串的“谢谢”,也没喝送上来的威士忌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本来也不怎么看重我们。”琳说,“他是个退休的会计,认为我们是些放荡不羁、从事艺术的家伙。所以不用特别在意,你并没有破坏一段深厚的友谊。但是,我们必须报警。”
“到了早上再说吧。我们可以直接找劳森,这回他该把我们的话当真了。”亚历克斯说。
“你认为是麦克费迪恩干的?”歪呆说。
“这里不是亚特兰大。”琳说,“这里只是法夫郡的一座小村子,在北皇后港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偷袭事件。即便有人要偷袭,也不会挑一条每晚都有退休老人散步遛狗的街道对一个高大的男子下手。这不是偶然事件,是事先设计好的。”
“我同意。”亚历克斯说,“同那两起谋杀案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辙。凶手经过精心打扮,掩人耳目,企图制造纵火、打劫、偷袭的假象。如果不是埃里克及时出现,恐怕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还没等其他人做出回应,门铃响了。“我去。”亚历克斯说。
他领着一名警员折回屋里。“汉密尔顿先生报了警。”亚历克斯解释说,“汉德森警官来录口供。这位就是麦齐先生。”他补充说。
歪呆表情僵硬地笑笑:“谢谢您能来。坐下问话吧!”
“我要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