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手稿,似乎想把厚厚的一沓稿纸盯穿,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捏住稿子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甲泛白,他的呼吸急促慌乱,细细的汗珠,密密麻麻的铺在了额头上。
手稿从头至尾,压根就没有一点和中医有关的内容,手稿从头到尾,乌压压的一排排“文字”——如果可以称之为文字的话——在老石看来,那根本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完全看不懂其中的内容。这难道是师傅自创的文字?
就在老石对着手稿惊惑不已的时候,趴在桌上沉睡的黄七味忽然睁开了眼睛,老石猛地打了寒颤,他有所感应似的扭过头,看到一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瞬间的感觉是毛骨悚然,老石手一抖,厚厚的文稿啪地一声跌落在脚下。
“师傅。”老石叫了一声。
“你做什么?”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开口说话的黄七味居然开口了,大概是很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我刚回来,看见你睡着了,就给你盖件衣服,哦,这个……”老石见黄七味盯着自己手中的文稿,赶紧递了过去,解释说:“掉地下了,我刚捡起来。”
“嗯。”黄七味缓缓地点了下头,然后把左手压在了文稿上,在老石看来,师傅这个动作的含义似乎是掩饰。
“药还没吃吧,我这就给你热热去,然后再吃饭。”老石说。
“嗯。”黄七味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又开始了他的沉默。
老石慢慢挪到门口,忽然转过身,问:“师傅,你写的……”
“嗯?”正打算继续动笔的黄七味抬起脑袋。
“是什么?”
黄七味看了老石一眼,老石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大胆对视,他决定了,今天晚上要把所有的疑问说出来,他想听师傅的解释,这段时间师傅到底是怎么了?不愿说话性格大变的原因是因为生病还是有其他难言之隐,那份天书一样的文稿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我看了你写的东西。”
“嗯?”
“师傅,你写的是?”
黄七味沉默,头抬着,眼睛仍然直视着老石,可之前那种冰冷诡异的眼神却没有了,老石发现,似乎在一瞬间,师傅眼中代表生命力的某种东西消失了,他的眸子是暗淡的,灰色的,甚至连垂垂老矣都够不上,那是一双俨然干涸的,死亡的,完完全全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眼睛。
死,这个字眼让老石忽然蹦出一个可怕而又怪诞的想法,老石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串无意义的音节,他觉得脖颈后面像有蚯蚓在爬行,又冷又痒,那是汗,鸡皮疙瘩在瞬间冒遍了全身。他想到的是,师傅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走吧。”黄七味忽然开口,仿佛有些心虚似的,在他说话的同时,他把头低下了。
“师傅你……”
黄七味支起右手挥了挥,示意老石出去,老石在原地站了一小会,最终什么都没再说,默默地走开了。
当天晚上,黄七味照例喝药吃饭,只是饭后没再像往常一样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他拉上窗帘关掉灯,像是睡了。
第二天,老石给师傅送早饭,敲门不应,推门却发现门是反扣的,又叫了一阵门,还是不见黄七味答应,隐隐闻到房间里有烧纸的烟味,老石顿感不详,把门撞开,迎头看见黄七味的尸体挂在房间中央,他的双脚悬离地面大概有五十公分,身下是一张倒掉的方凳,在靠近书桌地面,有一个搪瓷脸盆,脸盆里装着一大堆纸张燃烧后的余烬,门窗是紧闭的,房间里的烟味仍然呛人,屋内烟雾缭缭。
七、老石的实验
黄七味自杀了,临死前他烧掉了自己写的那份“天书手稿”,书桌上有一张他留下的字条,是给老石的,字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只有一句:书民,勿再使用对口芝(即棺材菌),切记之!(老石的全名叫石书民)
不要再使用棺材菌,这是黄七味给老石留下的唯一遗言,没有一丁半点的解释。正如他莫名其妙的自杀一样,这句谜一般的遗言同样叫老石感到无比困惑,师傅一生行医,最擅用的就是这味药,在带自己的三年时间里,他讲授最多的就是棺材菌在临床上的配伍和使用,棺材菌运用在各类癌症上的治疗,实则他一生的经验和心血所积,是他学术的中心和重点,老石作为他唯一的衣钵传人,日后临床开方若不使用棺材菌,就等于完全摒弃了他的用药法则,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石外表看起来粗犷,实则是个心思细敏的人,师傅留下的这句遗言看似没头没脑,他却很快从中意识到问题所在,这一切可能源于棺材菌——师傅生病后吃的那株棺材菌。老石想,师傅在病后性格上的巨变极有可能和那株棺材菌有关系。
“那株棺材菌?”卢子岳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问,“为什么是那株棺材菌,难道你师傅吃的棺材菌和之前用的那些不一样?”
“是不一样。”老石看了一眼卢子岳手中的棺材菌说,“我师傅用的那株菌,之前从来没给其他病人用过,那株菌他存了有些年头了,是一株整菌,菌龄也比较长,所以一直没舍得用,后来自己病了,手上的散菌块吃了一个月后就吃完了,然后就开始用这株菌配药,当时我回想了一下,他性格上的变化,好像就是从服这株菌开始的。”
“这株菌有什么问题么?”我问。
“有鬼。”老石回答得很干脆,我以为他又在开玩笑,岂料他连嘴都没有咧一下,表情严肃得很。
“鬼?!”卢子岳的表情像被灌了一大杯酱油。
“是啊,鬼。”老石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仰头叹了口气,手掌在下巴的胡茬上来回摸了几下。
“不明白,你的意思是那株棺材菌里有鬼还是?”卢子岳问。
“鬼嘛……”老石看着天花板像在自言自语,“倒不是平时说的那种鬼。”这话把我跟卢子岳听得么莫名其妙,好在老石很快坐正身体,给我们继续讲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怀疑可能是棺材菌有问题后,老石再次来到黄七味家(在黄七味后事办完后他就搬回了医院宿舍,但钥匙仍在身上),打算把剩下的棺材菌带回去看看,一打开装菌的木匣子才发现,那株菌已经用完(此前煎药是虽是老石动手,但抓药配伍都是黄七味自己来,倒不是不信任老石,而是组方时有加减,他又行动无碍,自己配药反而方便),木匣里只剩下一些掰菌时漏下的碎末,全部收集起来,也不足一克,老石把菌碎末用纸包好,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一开始老石本想自己亲自试试这株菌,可没想到仅拿到不到一克的菌末子,这样的剂量,对人而言实在太小,老石考虑了半天,最后从市场上买来两只狗崽。狗崽买来后,他并没有急于给它们喂下棺材菌,而是养了近半个月,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仔细观察了两只狗的性格特征,自认对两只狗的性格基本了解后,他在一天傍晚,把那点棺材菌用半杯开水泡了,水凉后连水带渣给其中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花狗灌下,而另一只纯黑色的狗,他一点也没给喂食。
当天晚上,在给花狗喂食菌水四个多小时后,也就是夜里十一点多,异样的情况出现了,被喂食菌水的花狗蔫巴巴地趴在窝里,显得无精打采,眼睛半睁半闭,未喂食的黑狗则在一旁安慰舔着花狗的脸颊,时不时还发出呜呜的叫唤。
莫非这株菌有毒?这是老石看到花狗的反应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可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花狗却没表示出明显的中毒体征,例如流涎、呕吐、因腹痛造成烦躁不安等反应,唯一的表现仅是精神不振。熬到凌晨两点,花狗半睁半闭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一边黑狗的反应忽然激烈起来,一边急促地叫唤,一边不停地用嘴和爪子去拨弄睡在旁边的花狗,而花狗则像死了,毫无反应。
不好,老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去用手背去试花狗的呼吸,没有感觉,再拨开眼脸看瞳孔,瞳孔已经扩散。花狗居然,死了!在喂食菌水七个小时后,花狗居然莫名其妙的死了,然而期间并没有出现激烈的症状反应,唯一的征兆仅是精神不振而已。这和黄七味的表现完全不同,并且黄七味在服用了几个月的棺材菌后,除了性情有巨大的变化外,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表现的非常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石想到大概是药物配合的可能,师傅服用的药剂是由棺材菌和其他药物组合一起的,而花狗只是单服了菌水,这会不会就是原因?单想是想不出结果的,老石决定,明天上午去找来外科同事,给花狗做个病理解剖看看。
谁知第二天一起床,老石却惊愕地发现,昨晚确定已经停止呼吸的花狗,竟然莫名其妙地复活了,刹那间老石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是眼花了,在愣了近五分钟后,老石才意识到那只趴在狗窝正懒洋洋打着哈欠的花狗确确实实死而复生了。
很快,老石接着发现了花狗复活后的变化:复活后的花狗似乎已经不再认识自己,至少不再对自己有任何亲昵的表示,叫它倒是有反应,然而仅是瞥了一眼,旋即就移开了视线,老石拿来食物引诱它,它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老石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慢慢伸出手,试图抚摸它的头,就在老石的手刚刚搭上它的脑袋时,花狗骤然扬起头,眼里忽然射出两道极其诡异的光,老石被吓了一跳,半蹲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退,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眼神太熟悉了!老石想起那天傍晚,在书桌上睡着的师傅突然醒来时的那种眼神,与此时花狗眼里的东西简直是一模一样,然而最让老石感到恐惧,几近心惊胆战的是,他在挨近花狗后,在花狗身上,竟然闻到了和师傅身上同样的怪味——黄七味在服药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奇怪的气味。
棺材菌,是那株棺材菌!老石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他忽然想到另一只未灌服菌汁的黑狗,他想看看两只狗之间的反应,可屋里屋外找了一圈,竟没有发现黑狗的身影,黑狗跑了。
黑狗的突然离开,肯定与花狗有关,它一定是在花狗复活后发现不对劲才溜走的。这家伙变成了什么东西,到底?老石想着,把视线移回到花狗身上,却不料花狗正好也在偏头看他,人与狗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个正着,近一分钟的对视后,花狗的前爪忽然微微地动了一下,接着,花狗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面对这样一只不到半岁的小狗,身高体壮的老石居然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右手伸向身后,摸索着抓起一把方凳。然而花狗站起来后并未作出攻击的举动,只是在原地转了个身,半翘的尾巴左右扫动了两下,又忽地一下卧倒了。老石呼出一口长气,老石说到这,晃了晃脑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么,然后呢?”我听得入迷,很想知道花狗在复活后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然后。”老石清了清嗓子,说,“花狗就那样一直趴着,我也不能一直守在它旁边,还要上班,谁知等我上班回来,花狗却不见了,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差点崩溃的是,我出门的时候,把门给锁上了,而回来时,门却虚开了将近三、四十厘米。”
“你的意思是,是那只花狗自己在屋里把锁扭开的?”卢子岳一脸诧异地问。
老石苦笑道:“除此外,还有谁把门打开呢?”
“见鬼啦!”卢子岳叫起来。
老石手一摊,一脸“可不是么”的表情,“且不说这只狗会扭锁开门,就算它会,也够不着啊,它还不到六个月,而锁的高度足足有一米多高,我怎么也想不通它是如何把锁给打开然后溜走的。”
“再后来呢?”我问。
“后来就这样了,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只花狗,哦对了,那只先它前跑掉的黑狗我倒是在一个礼拜后在街上看见,它还认得我,可死活不愿意跟我回去,又过了半年,高考恢复以后,我去参加高考,然后就上了我们这所学校,那时还不是中医药大学,叫中医学院,一晃几十年了,虽说这里和庄县隔得不远,可我也没再去过了。”老石说着,颇有点唏嘘感慨的味道,接着又端起那只大得几乎装可以一暖瓶水的茶缸,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么?从那时起,你就不再使用棺材菌这味药了?”我听得意犹未尽。
“是。”老石说,“后来我找来其他菌做过实验,甚至我自己也吃了,不过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情况。”
“那说明棺材菌还是可以用的呀,那一株,不过是特例,或者说,是巧合也说不定。”卢子岳说。
“巧合?你以为有这么巧合的巧合?”老石反问道。
“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很诡异,简直就像鬼故事。”卢子岳用拇指和食指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说:“不过,就这样放弃掉棺材菌这味好药,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因噎废食了?”老石听了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卢子岳还想继续说,被我打断:“卢虚虚神医,拜托你别总是盯着那些药啊方啊什么的。”卢子岳哎了一声,还想说,我没给他机会,飞快把脸转向老石,问:“石医师,那么你知不知道那株菌的来源?”
“不知道。”老石叹了口气说,“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株菌师傅存了很多年了,但是从哪里得到的,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我也没问过,谁能想到吃了这个菌会变成这样呢?”老石说完,冲我苦笑了一下。
“倒也是。”我说,心里十分好奇,黄七味写的那部“天书书稿”,到底是什么内容呢?按老石的说法那并不是毫无意义的鬼画符,而是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如果手稿没有被烧掉,将其破译出来,那一切谜团想必都该迎刃而解。
“可惜。”我想着想着,不小心发出声来。
“可惜什么?”卢子岳问我。
“可……”
“卢子岳!7床病人不舒服,你来看一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扭头一看,是那个小护士,之前我在护士站瞧见的和卢子岳眉来眼去的那位。
“哦,马上就去。”卢子岳冲门口应了声,对我和老石说:“你们坐,我去看一下。”
“嗯,你忙你的。”我说,卢子岳把棺材菌往我身上一放,急匆匆地走了。
“那个,我也走了。”老石站起身,拉开椅子对我说。
“哦,好好。”我也站了起来。老石对我点点头,朝门外走去,刚出门口,忽又转回身,指指我手中的棺材菌说:“小心这东西,别中邪哦。”
我笑了:“开玩笑。”老石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一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我重新坐回椅子,瞥眼看见老石写有尸蕈的那张空白化验单仍然摆在桌上,我凑近看了一眼,尸蕈二字豁然入目。“尸蕈。”我照着字读了一遍,指尖轻轻划过菌伞布满褶皱的油亮表面,又滑又粗糙,较之棺材菌,尸蕈这个称呼,似乎更能让人产生某种诡异的联想,例如——鬼,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把化验单拿在手里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坐了一会,卢子岳还没回来,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快四点了。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转到第三圈后,我决定先走。本想给卢子岳打个电话,转念考虑到他正在看病人,怕不方便打扰,于是就给他发了条短信:“我先走了,棺材菌出售的事,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有什么渠道可以卖。”
刚出医院大门,卢子岳的电话过来了。
“喂。”我说。
“哎叶茂,我说你怎么走了?”
“等你半天不来,老石也走了,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
“别走别走,快回来,给我再研究研究那个棺材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