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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男子露出少有的惊讶神情,也不顾岸上的局势,朝着舱内:“徐夫人,红莲那边有回信了吗?”
只见舱内走出一女子,容貌甚是美丽,只是岁月苍老了些许:“先时发去的暗号,至今还未收到回信,想必。。。。。。”
那桑海王见到白衣男子身边的徐夫人,更是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幸被身旁的玉虚扶住身子,这才站稳了身形。那桑海王一脸苍白,对着身边疑惑玉虚真人暗道:“那船上的徐夫人像极了先王的宠妃福贵妃。当年桑海鼎盛,先王文治武功,内治外修,曾东游蓬莱,当时携同徐夫人,据说拜访了岛上的仙人。先王回国后,随行并无徐夫人,先王称徐夫人不幸落水,封谥号,厚葬,是下虽有议论,却被先王压了下去。当年,孤王正值弱冠,所以记得明了。若此人真是福贵妃,怕是我们这次招惹到了仙人。”
不等那女子说完,这时,海上的浓雾中慢慢划出了一条小舟,船头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抚琴,男子弄笛,想必方才的协奏之声必是处于这二人之手。
此刻那船头的娇艳女子一笑:“那嗜血红莲只是受了重伤,你们倒无须担忧。倒是怜心你身为蓬莱的弟子,视桑海、泽后两国百姓如草芥,竟下得了如此杀手,确是负了蓬莱给你取名的一片苦心。”
“哈哈哈”白衣男子仰天大笑:“我当你们有多大的本事,也不过是拿那老家伙来压。他若在世,我还忌惮他几分,此刻他早不知西游到极乐世界何处去了。倒是你说我视这桑海、泽后众生如草芥,你倒不如问问这两国的国君是怎么疼爱百姓的。”
桑海和泽后王听得此处,脸上神色皆是一变,但又转瞬恢复往常之态,想必心下都有所隐瞒。
“你就算狂妄自负,也该听听你妹妹的吧。”说话的正是从小舟船舱内走出的阿蛮,只见她正扶着一位体态娇柔的黄衫女子,想必是受了伤。众人定睛一看,都觉惊异,那人竟是前日走失的长硕。
“就是就是,为了你这宝贝妹妹,小爷我可是吃了不少苦。也亏你这当哥哥的,未达目的,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顾了。”跟在后面走出来的白衫少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往水里扔着石子,心不在焉的说着。
“要不是你们多事,那泽后王的脑袋此刻早就是我囊中之物了,长硕也不会如此狼狈。”那白衣男子看见长硕,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只是嘴上功夫却不肯放松。
“哥哥,当日你对我的承诺都是骗我的吗?”说话的正是长硕,她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惹人怜爱,和那日在泽后国王宫天壤之别:“毕竟闵郎他……”
“妹妹你是真的傻呀!”白衣男子闻言不禁叹息道:“你可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
另一边的泽后王听到长硕的话,身子不由的一震,辛酸往事涌上心头。当初,桑海国强盛,一度欲侵吞泽后,自己作为质子,被圈禁在桑海国的乌山镇。但也就是在那小镇的日子里,自己知道了弱者受到的屈辱,知道了成王败寇的真理。在那段心酸的日子里,只有隔壁的一个叫蕊儿的小姑娘陪伴着自己,不嫌弃他的身份。他叫她蕊妹,她叫他闵哥。他们在小河里泛舟玩耍,他的蕊妹给他唱着古曲:“庭山远幽,菊野金秋。有子同舟,回旋逆流。佳人笑兮,扑朔迷离。美目盼兮,随波而游。”在无数个夜晚,她把他搂在怀里,讲她家乡的故事,她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东方海上,他的母亲就来自于那个地方,可惜已经去世了。可当他问及她父亲时,她始终不肯说。就这样,她陪伴着他,度过每一个难熬的夜晚,让他始终不放弃回国的希望,始终拥有着一个王子应有的信心。
后来,终于,他回到了泽后国,多年的苦难造就了他过人的才干,他成了泽后王。他一心图治,想要改变泽后国羸弱不堪的现状。于是他整顿军纪,攻打桑海国。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乌山镇,他要他的敌人们再也找不到让他受过屈辱的痕迹,他要让曾经的蕊妹做他的王妃。可是当他杀到乌山镇时,蕊妹已经没了踪影,有人说已经被杀了,有人说她自杀了。他找遍乌山镇,却找不到她的尸身。他愤怒了,他失去了理智,他在乌山镇屠城三日,血流成河,所有对他做法提出异议的人都被杀了头。失去了最爱的人,一切的战争又有什么意义?他率军队回到了泽后,从此沉迷声色,不理国事,纵后宫粉黛三千,也不及当年蕊妹一笑。从此他的心中,只有天下的权势,没有任何情情爱爱。
可是近日,这长硕口中的闵郎,难道她就是当年的蕊妹?
“泽后王,你可知道当年的长硕是怎么对你的?你一定疑惑,为什么堂堂桑海国公主,会寡居于小小乌山镇吗?”白衣男子似乎看出了泽后王所想:“这可和你那好盟友桑海王脱不了关系呢。”
泽后王先是一惊,继而疑惑的看着身边的桑海王。桑海王欲言又止,好不尴尬。
“呵呵,看来你们都不愿意说。好,那就我来说,我来揭开你们这一个个正人君子背后是怎样的肮脏不可告人!”那白衣男子想必是情绪有所激动:“你们可知道我母亲是谁?当年桑海国先王携福贵妃东游,到了我蓬莱岛,口头上说是拜访仙人,实则是垂涎我蓬莱。也就是我母亲,天真善良,为那桑海先王痴迷不已,不但每日送去自己亲手做的菊花酪,还与桑海王吟诗作赋,畅谈人生。母亲诞下我和长硕后,那桑海王竟然说要回国,还带着长硕走了,留下了母亲和我。我现在才知道,他是怕我夺了他的江山啊,他带走长硕,不过是拿来当他桑海国以后可能会用到的和亲公主罢了。”
那白衣男子说到这,向着那桑海王轻蔑的一笑。桑海王听到这,也不禁撇过脸去,不做声响。
“母亲没日没夜的等着桑海先王回来接她,每天带着我坐在岛边上唱着:‘庭山远幽,菊野金秋。有子同舟,回旋逆流。佳人笑兮,扑朔迷离。美目盼兮,随波而游。’可等来的却是桑海和泽后国的联合大军。母亲彻底的失望了。她把我送到蓬莱仙人的洞口,苦苦哀求能收下我。那老头也算有点良心,看我们母子可怜,便也收了我为徒。母亲独自一人,前往桑海国战舰,求桑海先王能放过蓬莱岛的百姓。可那桑海先王眼中只有权势,只有烧杀抢掠,他拒绝了母亲的请求。那一夜,我虽然还小,但是一切还是历历在目,大人、小孩,所有的活物,全都没留活口,那腥红的鲜血,那森森的白骨。被称为仙岛的蓬莱那夜的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惨烈的尖叫和呻吟,仿佛人间地狱。”白衣男子说到这,不禁捏紧了拳头;“从此以后,我便发誓要报仇,为了那负心的桑海先王,为了我那可悲的母亲。为了千千万万惨死的蓬莱百姓,我要让桑海和泽后国付出同样的代价!泽后王,你知道长硕为了消除你心中的仇恨,委身和亲付出了多少吗?她是求着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来主动和亲的。一个女孩子,放下自己的唯一的羞耻,只愿和自己的心上人平平安安的幸福生活。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你的心中只有仇恨。很好,我要的就是你心中的仇恨,我就是给长硕下了符咒,让她行刺于你。这样你们泽后和桑海两国就会起争端,继而开战。泽后王,你不是炼了人面罗刹在桑海边境屠戮吗?桑海王,你不是让那玉虚设了蝗虫变成的‘三蕙’让泽后饿殍遍野吗?我就在这海上,看着你们厮杀,看着血流成河,看着哀鸿遍野,听着尖叫和求救,一如桑海和泽后先王玩弄我们蓬莱一般。哈哈哈~~~~”
那白衣男子说到这,仰天长啸,继而望向莫氏夫妇:“两位上仙既然不让心怜得偿所愿,那心怜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一个复仇者,如果连仇报不了,又怎么有活下去的理由?只请照顾好长硕,算是心怜来世再报了。”
那白衣男子言罢,便拾其船甲上的一把乌黑色的军刀,向着脖子便是一抹。长硕在小舟上见此不禁惊呼:“哥哥,不要啊!”可是已然来不及了,一股鲜血如柱般喷洒而出,那白衣男子颓然坠落到海水中。
那长硕此刻也失了心智,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扶着她的阿蛮,一股脑儿的冲向白衣男子坠落的海面,一个黄色的倩影就这样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
这接二连三,事发突然,连莫氏夫妇也没反应过来,众人也是一惊。再看那海面上原本散漫的血迹开出了一朵朵或黄色或白色的菊花,随着水波荡漾开去,漂流着,向着蓬莱的方向去了。
那岸边的泽后王身子颓然一倒,幸而身边的宫娥扶着,这才勉强支撑住。
舟上的黑衣女子从头到尾都是一语不发,这下里,见众人都呆立在原地,便走到泽后王身边:“小姐生前所做的菊花酪留下了几份,说是要留给闵郎品尝,大王请收下吧。”
那泽后王颤抖的接过八瓣三重菊花样的半透明糕点,糕点中金黄银白的菊花瓣隐约可见,放在口中,仅是轻轻地咬了一口,便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行清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须臾,那黑衣女子又来到了小舟上的阿蛮身边:“小姐说,那日抚琴便看出阿蛮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情,这块菊花酪,便送与姑娘了。”
阿蛮接过糕点,只是不言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往事若泛起,怎会那么容易平复?
小舟上,娇艳的女子这下只是叹了口气:“这长硕和她母亲都是多情的种子,女人为了所爱之人竟能做到如此。倒是这些个男子,眼中只有权势和天下,却不知天下之大。最珍贵的,是所爱女子的微笑。你说呢,莫生?”
“巳儿说的,自都是对的了。”那莫氏男子看着身边女子的笑容,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众人再抬头看那一朵朵的菊花时,已然不见了踪影,想必是飘远了。只听得仿佛有人在唱着:
庭山远幽,菊野金秋。
有子同舟,回旋逆流。
佳人笑兮,扑朔迷离。
美目盼兮,随波而游。
……
后记:所谓“天下”,不过奢求,所爱一颦,所恋一笑,但若有心,即是所有。
《菊魂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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