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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孪生的姐妹同用一座小楼,有时玩的晚了,就同榻而眠。如果吵了架,便各自回房,关了门窗生气。不过一般是白蕊先息事宁人,谁让她是姐姐呢。
到了姐姐的房间外,红萼猛的推开屋门,看姐姐正在绣花儿,便一屁股坐在姐姐身边,抬眼看到桌上的双生扣,顺手抓过几个一边大嚼一边说自己在前边听到和看到的事情。白蕊劈手夺过道:“留了一些在你房里,这个是给娘留的,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呢。”红萼翻了个白眼,小气鬼,没了爹爹不会再买啊。看看姐姐爱搭不理的样子,忽然觉得没了添油加醋讲下去的兴趣,凑过去悄悄问:“姐,你说爹会不会答应啊?要是同意那穷书生,那……我们……”,话没说完,白蕊就打断道:“别瞎操心。爹娘哪儿会把我们往火坑推?如果要允了亲,也是为我们打算好了的。再说,我是姐姐,论出嫁……怕是长幼有序。”
听到这话,一向伶牙俐齿的红萼居然有几分语塞,不由抱了白蕊道:“我才不要姐姐嫁个穷小子呢!”白蕊叹了口气
赵老爷和夫人房里,夫妻二人相对无语。过了许久,赵老爷先开口道:“那婆子当年救了你和俩个小女的命,如今悔婚,有些说不过去。”夫人皱着眉头没有回答。赵老爷有些发急:“夫人倒是说话。”
赵夫人缓缓的出了口气道:“是不假,那老爷你何来的犹豫?”
“这……,那白生家世清贫,而且……来历身世十分蹊跷,咱们的白蕊许给他,我放心不下:可这要是不答应,按那老太太当日所说,她救下的命不能都保全了啊。”
“妾身想,其实这白家家贫倒也无妨,但总觉得那老太太和白生有些古怪,怕不是平常人类。依我看,不如先礼后兵,我们先多给些钱帛,配个美貌丫头给他,也许就能打发了。如果不成,就找个和尚或道士来看看。如果这些都不起作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天很快就过去,赵家府邸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夜深了,屋内,红萼和白蕊仿佛都有心事,躺在一张床上,谁也睡不着,可也不想说话。烛火已经熄了很久,床前的罗帐没放下,月光照在几上,如水般清亮洁净。红萼勉强才闭上了眼,忽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红萼赶紧睁眼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就见白天姐姐放在桌上的双生扣,一个个自己立了起来,蹦蹦跳跳的从桌子上下来,排成一队,然后就好像冥冥中有双看不到的巧手在解开扣结一般,一个个自己慢慢伸展着松开。接着,红色和白色的果条分开成两组,又很快重新抱团儿组合,不一会儿,显出两个人形来。红萼想喊,没有声音,想动没有气力,只好屏住呼吸看那两个人儿渐渐现出了眉眼,看红的那个的衣着打扮仿佛是自己,但举止行动,眉目表情,分明又是自己的姐姐白蕊。而白的那个正好相反。两个女子相对笑了一笑,忽然挽了手,将身体扭曲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古怪异常的人来,那人的一张脸大半红小半白,红的仿佛是个老婆婆,而白的半边只有眉眼,竟然有七八分像是白生的!
红萼张着发不出声音的嘴,直打哆嗦,与此同时,耳边却传来了姐姐的惨叫,那声音刺耳,红萼不由一个激灵,忽的坐了起来。侧头一看睡在里边的姐姐白蕊,也早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盯着桌上,难道她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两人对视一眼,拉了手,顿时感到对方柔荑冰冷,满掌冒汗。下床观望,就见月色皎洁,桌上的双生扣好好的放在盘里。红萼擦把冷汗,脱口而出“什么怪梦,吓死小姑奶奶了。吃的也会作怪……哎呀,坏了,我白天可是吃了不少呢!我莫不是要死了!”白蕊皱了皱眉头,想是嫌妹妹说话粗俗难听,自顾自的捂着心口坐在窗边,心里一阵一阵的害怕,等丫头们进来,才定了一定心神,看看桌上的双生扣,忽然一把抓起扔出了窗外,就见月色中,那一个个青白深红的果脯扣子落在地上,仿佛钻入了地里一般,倏的没了影。
小姐闺房闹鬼的事很快就传开了,红萼到还好,只是那白蕊受了惊吓,半夜里又感了风寒,有些卧床不起了。
第二天,夫人老爷就去道观里请来了高人做法,大伙都出来看热闹。那白生也受了老爷夫人的邀请坐在院里,带了几分冷眼瞧着。赵老爷一边看那道人做法制符,一边偷眼看那白生,就见他怡然自得的很。心里不由失望不安。
第三天,赵家又请了一帮和尚,做着法事,念着真经。那白生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舒服着呢。这样一连折腾了几天,赵老爷都有些吃不消了,心里合计,也许是自己多疑了?问问下人,那白生并无异常之处,而且在赵家倒也算守礼,每日除了读读书,不随便乱转,惹是生非。众人都说这白生颇知进退,倒也不讨人嫌。
眼看女儿生日一天天逼近,赵夫人只得到了女儿闺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女儿们。那病中的白蕊似乎并不吃惊,只说了句但凭父母安排。倒是红萼吵吵嚷嚷不想让姐姐嫁给那白生。赵老爷看情况逐渐发展成这样,只得着手准备女儿的婚事。赵夫人还不太甘心,想劝那白生入赘在家,但白生坚决不肯。夫人无奈,厚厚的给女儿备好了嫁妆,那心情竟如要经历生离死别一般。
等离女儿十六岁生日还有七八天时,赵家发现,那一穷二白的白书生竟连个车马都雇不起。赵家心疼女儿,自己备了送亲车马。看白蕊还是病怏怏的,赵夫人心下实在是不忍。红萼看着姐姐惨白的脸,失神的眼睛,忽的一咬牙,一把拽过那大红的喜服,披在了自己身上试了试。
“我代姐姐远嫁。”
“你说什么?”
“娘,你看姐姐那不死不活的样子,这样嫁了有好结果吗?”
白蕊也不回话,只抓着衣服不松手。红萼一跺脚道:“从小我就比你能作弄人儿,爹娘有时被闹急了,骂我小祸害。祸害活千年,一定比你结实。”
赵夫人听到这话,看看一对儿双生女儿,不由抱着两个女儿哭的天昏地暗。赵老爷听道这个消息,叹了口气,想想白蕊的身体的确不宜婚嫁,便点头应允了。
到了出阁那天,红萼抱了抱母亲和病中的姐姐,红着个眼睛,坐上了自家的车马,头也不回的随着白生去了。
赵氏夫妇眼巴巴望着载了女儿的车马越行越远,心里凄然。这女儿嫁的,窝囊啊。
谁也没注意的是,屋里的白蕊清瘦的脸上居然慢慢漾出喜色来。在红萼出嫁的一天后,白蕊的身体有了些好转的迹象,少许的红润回到了脸上。
刚刚能出门活动,白蕊就发现家里上下都面有忧凄之色,追问下来,就听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那送亲的车马才走了半天,忽然刮起怪风,众人都掩面伏地躲避,等风停了,居然找不到红萼和白生,地上只有两三条嫁衣上的布条。大伙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在附近找了一天一夜,最终无获而归。
赵家上下闻听无不悲痛,赵老爷和夫人顿足痛哭道,就知道那姓白的小子不是好东西,可怜红萼不过二八年华啊。顾及到病中的白蕊,便命令众家人先不要走漏风声,以免让白蕊病上加病。
所以,等白蕊听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白蕊的面色一下子又惨白了起来,因为,妹妹的结局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那日,白蕊听妹妹叙述在客厅发生的一切时,心里顿时惴惴,因为正如她自己所说,嫁人之事,往往是长幼有序,这长幼有序,不由让白蕊对这桩婚事格外的上心。所以,白蕊支开了妹妹,以给母亲送双生扣为名,来到父母住处探听虚实,正要叩门,就听到屋里父母说话,不由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闻得父亲说那白生来历古怪,要是将白蕊许配给他,放心不下等等,顿时心乱了起来,又有几分害怕。后来,又看那白生态度坚决的回绝了父亲的馈赠,知道自己八成是非嫁不可了,便郁郁寡欢的回到屋里。看到妹妹红萼,也不知为什么,就有怨气在心里涌动。从小到大,事事都是妹妹占着上风,自己一向都是忍当头,让为先,一笑了之,可这一次……这一次,自己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淡然应对了。
到了晚上,那双生扣儿作怪,白蕊看的清楚。坐在窗边时,白蕊还双腿打颤。奇奇怪怪的事情似乎都在向白蕊传递消息,这白生绝不是一个平常的书生。不由越想越怕,手足冰冷,天亮时,竟然周身忽寒忽热的生起病来。
这来的蹊跷病,到让白蕊有了主意。作怪的双生扣无疑是个提醒儿,妹妹红萼和自己从面貌上一般无二,那白生只偶见过她一次,应该根本分不出来,即使分出来了,想他也不会在意。至于妹妹的心性儿,自己也再熟悉不过,白蕊要赌上一赌。果然不出白蕊所料,平时装装可怜,本来四五分的病,硬是做出了十分的模样来,又悄悄使了银两给瞧病的郎中,还真有些效果。不要说红萼,连爹娘都开始担心白蕊是否可以活的长久了,白蕊再轻轻一推,便引着红萼往姊妹代嫁的方向上走了。至于爹娘,他们那里是绝对不会反对的,除非他们不在意白蕊的死活。白蕊的计划执行的万分顺利,一切都似乎如愿以偿了。可听到妹妹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后,白蕊的心就如被油煎水煮似地难受,此时此刻的白蕊,真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活生生抽去了一半,眼前仿佛浮动着无数个白影,大叫一声,失去知觉。
昏昏沉沉的,白蕊隐约看到妹妹红萼一脸哀怨,远远的站着,伸着手要她搭救,白蕊想拉住妹妹的手,却如论如何也够不着。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觉的有人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温度和气息居然是如此的熟悉,让白蕊一把捉那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红萼!”
幽幽的睁开眼,白蕊看到自己面前坐着的正是自己的妹妹,穿着打扮恍若神仙妃子,顿时泪如雨下。
“我们是在阴间相会了么?”
“不是,姐姐,我们在你房里,我回来了。”红萼没有哭,倒是笑的开心。
“嗯?那……那白生?”
“和爹娘在楼下院子里,还有三位贵客。我回来时,姐姐正好昏倒,那两位客人怕是懂些医道,说是姐姐急火攻心,一会儿就会醒来。还真说对了。姐姐现在有力气吗?随我下楼去见见爹娘和客人吧,好让大家都放心。”
白蕊撑起身体,勉强还能动弹,便理了理发髻,整了整衣衫,一把紧紧攥着妹妹的手,下了楼。
就见楼下有几个人,上手客位的是一对年轻夫妻,旁边还立着位娇艳的少女,而自己的父母,则端坐在正中,另外还有那白生,穿着华美的衣饰,低头站在一边。
白蕊向父母道了个安好,又问候了客人。
那自称莫姓的年轻夫妇和同行的少女也还了礼。莫氏夫人将白蕊,红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说:“好一对双生姊妹花。”白蕊脸上红了一红,倒不是害羞,而是……内疚。红萼笑嘻嘻往姐姐身边靠了靠。站在一边的白生瞥了一眼这姊妹两个,轻轻哼了一声。莫生看在眼里,嘴角往上扯了扯,说道:“白公子,给大家讲讲吧。天下哪有你这样糊弄老丈人和丈母娘的?”
白生无奈,对着赵老爷和夫人浅浅的一躬,正要开口,就听那莫夫人咳嗽了一声,那白生翻了个白眼儿,无可奈何的双膝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赎罪”。随后才慢慢讲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赵夫人的祖母是前朝的女官,曾经在宫中教授礼仪多年,深得皇后信任。偶有一日,机缘巧合,救下一只将死的白猿。那白猿本是蜀地的贡品,聪明而通人性,只是野性不改,时而攻击宫人,终于惹恼了皇帝的宠妃,鞭责后,弃之待死。见那猿猴的脖子都被铁链磨破,身上伤痕累累,口中哀啼,女官实在不忍,就向皇后求情。也许是皇后慈悲,也许是皇后恨那宠妃嚣张,竟然答应了女官,还送来伤药。等白猿伤好,女官索性解开那黝黑锃亮的铁链,放白猿去了。白猿记得恩惠,多年以后,知道那女官唯一的后人,也就是赵夫人生产有难,便来搭救。这白猿本以为赵夫人只怀了一胎,心想拼了千年修行,定能保母子平安。谁料想到内室一看,这赵夫人怀的是一对儿。而且当白猿赶到时,赵夫人的双生女刚刚胎死腹中。白猿无奈,只有用上自己的全部真元,又偷了自己外孙的百年寿命,救活了三条人命。也许是出于对外孙的亏欠,白猿要赵老爷立下字据,缔结姻缘。后来,那白猿回去不久就丢下年幼的小孙子,死了。
听到这里,那赵老爷不由叹道:“真是仁义灵物啊……”,忽的住了口,瞪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白生。
白生也不避讳,点点头,挺直了腰杆道:“不错,小猿就是我了。”赵老爷和夫人对视半晌,一时语塞。白生便不再搭理这夫妻二人,只继续往下说自己的故事。
这小猿独自长大,吃尽孤寂无依的苦头,看着约定的时间将近,就出了深山。他生性顽皮,喜欢开玩笑,听说人类喜欢衣着光鲜,就故意穿的破破烂烂到了赵府。本来是打算将自己的身份来历据实相告,但赵府家人态度傲慢,赵老爷又暗地里有悔婚之意,顿时心里恼他多疑又无信,一想到祖母连命都搭了进去,还损了自己的灵力,就十分生气,不由和这赵家打上了别儿,非要娶一个姑娘回去不可。要知道,当年,那老祖母可是将自己宝贝孙子近三百年的长生道分给了赵家夫人和两个丫头,,不然,这小猿哪儿能这么快就长成了一个青年人,这速度还真是和普通人类差不多了。
等婚事将近时,这赵家大女儿又施诡计用妹妹代替自己出阁,人类真是狡诈可怕。白生说着说着,不由又斜眼看了身边的红萼白蕊一眼。
白蕊张了张嘴。红萼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白生的话:“小猴子,你也不地道,花花肠子不比别人少。装了穷酸模样糊弄我爹娘。再说了,我爹到底不是嫁了个女儿给你吗,我姐姐糊弄人又怎的?她太好,你个猴儿配不上,只能拿我将就你了。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愿意嫁猴儿?我都没喊委屈,你个猴子抱怨什么?”
白生被抢白了一场,一时又窘又气,瞪着红萼和白蕊说不出话来。
莫夫人听那红萼左一个猴子右一个猴子的叫白生,不由抿着嘴暗笑。赵家夫妇见状,忙呵斥红萼无礼。
白生在狠狠地瞪了红萼几眼后,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我怕你,行了吧?你我也无夫妻之实,你要委屈,回家就是了。”
那红萼听白生说夫妻之实,脸顿时红了红,哼了一声,转身对着自己正迷惑的双亲嘟嘟囔囔的诉说了半天,气呼呼的白生在一边时时加上些解释和补充,这赵氏夫妇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红萼替姐姐登了车,看看离家远了,方才敢放开嗓子哭个痛快。哭累了,就在车里睡去,正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车子外边乱哄哄的,蹭到车门口一看,外边怪风四起,睁不开眼,忙退回到车里。正在这时,忽然车帘一掀,那白生露出脸来,没了往日的清雅淡定,倒多了几分妖邪模样,吓的红萼直往车里边躲。白生呵呵一笑,忽然手臂暴长,一把捉住红萼,扛在肩上,大红的嫁衣勾在了什么地方,哧啦一声被撕下几条儿,白生毫不在意,只足下生风的跳入了山林。红萼尖叫踢打,连牙带爪的往白生背上招呼。那白生想是吃痛,往红萼脑后一拍,红萼就失去知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红萼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身下是厚厚的兽皮垫子。环视四周,不由大吃一惊。那分明是一个石洞,但有奇花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