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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就是这样。我其实也不是很想我大柳哥多牛逼,他够到珠穆朗玛峰又如何?我只是特别特别想他温温笑着叫我,小朋友,这样叫一辈子。
一辈子就够了。
他随手能给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幸福。那么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坎坷,也必将惊天地,泣鬼神。
我哭醒了,上卫生间洗脸。
我那时候难过得都顾不得其他,所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人,也不像昨天那么害怕。我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发觉他看着我,眼神特别特别地安静,也没有什么恶意。
我有点崩溃了,“你到底是谁?”
那种窒息的熟悉感,让我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走过去,一只手放在镜面上:“是你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镜子抚摸我手心的纹路。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
镜子那一面,我的影子,转身离开了。
我突然记起来,我是柳无空的影子。
我颤抖着,端起了牙膏杯。
我不是个左撇子。
但此刻,我拿牙膏的手,赫然是左手……
不是我周围的世界出了问题。
而是柳无空,乘着搬家的功夫,把我关在了,镜子的后面!
这整个就是不真实的!
我都要疯了!我找到一切能砸的东西砸在那面玻璃上,玻璃碎了,但是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坐在满地玻璃碎片中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都没有来回头看我一眼。
那么多那么多的碎片,没有一枚,能够看到他。
“你在干什么?”有人踩着满地玻璃屑过来,停在我身边。他把我搀起来,扶到卧室坐下,想给我贴创口贴。
我跟他说,“你把屋子里的镜子都藏起来。”
老二答非所问:“我要走了。”
我觉得很虚脱,“走吧,走吧,一个个都走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么?我被他放逐了。我永远不能回到这个家庭中来。他看起来很温柔,其实很严厉,是不是?”
他凑过来,想亲我的鬓角。我对于早上的对话一直有些隐约的猜疑,此时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老二在我耳边继续自言自语:“都是因为这个……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继承了记忆。”
我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光:“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锁在镜子里面?!”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些悲悯,“你会习惯的。过去的长久的岁月里,你大部分时候都呆在镜面世界中。他就是这么对你的。粗暴的控制,可怕的独占,过度的保护,谁知道呢?甚至于他沉睡的时候,都将你锁在他的床头。你厌恶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种隐约的狰狞。
我不愿意听,截断了他的话:“怎么才能出去?”
他摇摇头,“我办不到。”
我:“谁能办到?”
他想了想,拿走我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人“喂”了一声。
是靳穆。
作者有话要说:老柳是个好人
☆、第63章
第二天;我和靳穆约在我们学校的一个咖啡馆里。那个咖啡馆从前我都不敢进;因为太穷,但是现在反正大家都不是真的;我就破罐子破摔;进去占了角落里的沙发,凝视着对面的玻璃窗。窗外人来人往;大家笑着,走着,不知道自己并非真实。黄昏将近;深金色的光线厚重而惨淡。
过了十分钟左右,窗子里有一个虚淡的影子缓缓走来;他走得极为缓慢,因为他的肩上;赫然一条长麻绳,背后拖着一整座……大理石雕像!
我勒个去!
靳穆难道把他的知心爱人也拉来,和我进行这么严肃的对话么!我该怎么直视这对夫妻?!
他的知心爱人现在是1:1的等身雕像了。除了在□围了块布,全身都光溜溜的,可以看出他似乎是个……男性。流畅光滑的肌肉覆盖在匀称的骨架上,塑造出一种形体的美感。而微微蹙起的长眉以及那种典雅安静的气质,让他显得格外具有古典美。
靳穆喘着粗气把他的雕像放在一边,然后抹了把汗,在玻璃镜里面坐下。他的透明度大概是70%,坐在黯淡的沙发倒影里,透过他,我能看到渐渐亮起的路灯和渐渐黯淡成剪影的行人。他见我盯着他的雕塑,不自在地整了整领口,“主要是我太太他不能坐下,否则你应该再备一把沙发——我们现在基本上形影不离。”
我只能说一句:“显而易见——我找你来是希望你能打破这个镜面结界。我被关在后面了。”
靳穆回了我一句显而易见:“我没办法做到。你知道我才刚成为……那种东西,我专业技术超级不熟练的。我才学到怎样不费吹灰之力打扫房间,你就让我打破主神设下的结界,这太难了叶宵,我玩不来。”
我扶额:“那……那我想问你,你在吞噬章立天的神格之后,还能看到过去发生过的场景么?你有继承他的记忆么?!”
靳穆尖叫一声“No”,“我费劲心思想要隔绝我们俩,我怎么可能去碰他的精神本体!不过说实话,我确实能够看到一些模糊怪异的场景,不知道他在我体内影响我,还是因为我原本就具有的预言能力。”
“那你有没有看见过,从前的我如何打破这些镜面结界的?”
靳穆遗憾地摇摇头。“叶宵,我只看见过镜面崩裂,你由此来到现实之中。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历史还是未来。”
我又扶额。靳穆能透过结界跟我对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单纯要求他帮我出去,的确是我异想天开。就算他下定决心帮我,我也不忍心看到他被变成石油。最好他提供策略,我单干。但是现在连这一点,他都没法帮我,只会坐在对面和他的雕塑卿卿我我。
我无比想念卢道石。
就在我喝完咖啡,打算道别的时候,靳穆突然跟我讲,“叶宵!你能帮我,让我的太太拥有灵魂么?”
我遗憾地告诉他,我当神也没多久,专业技术超级不熟练的,而且我这个神貌似跟凡人没什么区别,除了长草,尚未开发出其他技能,恐怕帮不了他。
靳穆却扑过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从前看到过你们造人,真的!有一个巨丑无比的神,取用了一段你的DNA制造了人类,赋予了人生命。而你用你的心血,赋予第一个人灵魂。”
说完,他丧心病狂地拍雕塑的屁股,传来邦邦的声音!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瞧,满怀希望。
我又一次扶额,艺术家果然是我无法理解的生物。神也是。
艺术家成神我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话虽如此,我却还是忍不住咧了下嘴。说实话我心理压力特别大,在这个不断重复昨天的虚假世界上,感觉其他人都是行尸走肉。虽然靳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反过来磨着我给他夫人开光,让他们从此幸福地在一起,但我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而且我还很感动。
人跟石头,尚且如此,我家柳无空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非得把我关起来?!
“给我一滴心血吧。”靳穆催我,小眼神特别真诚。“这样,即使你出不来,也有两个朋友会来看你了。”
我一边让他把后面那句话省掉,一边四处望望,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疼地取出心尖血。看来看去西餐厅只有刀叉,吓得不行,最后去隔壁小西天买了一根针筒。我鼓足勇气把针管□□了心脏部位,感觉完全不疼之后,才小心翼翼抽了一点点血,大概有个3ml。抽完之后却不知道怎么给他。
靳穆却很高兴,他对我说,“别动。”
然后慢慢抬手,捻住了玻璃窗里针筒的虚影。虚影被他拿走,我手上的针筒就在空气中消失了。
我灵光一现:“既然如此,能不能用这种办法把我也弄出去?”
“不行。你一走主神就会发现的。”靳穆眯着眼睛看着针筒中的血,一副人生已经圆满了的模样。
我忍不住咳嗽两声,“那倒奇怪,我的心血都跑出去了他怎么反倒发现不了了?”
回过神来的靳穆神色有点慌张:“很难说。他也许已经发现了,但是我决计不会退缩的,他把我变成石油我也要问你求这一滴心血的。我太太太需要灵魂了——哦我不是说他没有灵魂,他在我心里才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呢!他细腻,哀愁,敏感,却又坚强到能够承受石头躯体带来的沉闷与孤独……对,我太太就是内心深处如此丰富的人,他只是没法表达,他和我们冷冰冰的主神一点儿也不一样。有了你的心血他就可以变得和常人无异!……”
我截断了他的话:“等等,你赞你太太为什么要黑我老公?”
靳穆憋红了脸:“我哪里有黑他。”
我也气红了脸:“你干嘛说我老公冷冰冰。”
“他、他确实冷冰冰啊……”靳穆抱着针筒往后挪挪屁股,“难道你不知道你和他是一体两面的么?你是劣等神格,接近于普遍人性,而他是各种高大上。”
“我知道啊,可是他一点也不冷冰冰。他对我可好了!”我说完之后,泄气地加上一句,“从前。”
现在不知道上哪儿浪去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靳穆的神色严肃了下来,“叶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是种种恶德。”
我思考了两秒钟:“因为我老公想成为主神,把所有恶德给了我。”
“他给你的不是所有的恶德,叶宵。”靳穆悲悯地看着我,“所有恶德的背后都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人的感情。人因为’想要得到’的*而变得好战、嫉妒;人因为’恐惧’而变得贪婪、自私;人因为’喜欢’这种感情而激动,疯癫,愚蠢……人是感情的动物,他们做出的一切行为更多的出自于感情而非理智,你也是。但是主神,在他把感情全部抛弃的那一瞬间,他就再也不会被情绪左右,他才无法被打败。他是没有感情的。”
我脑子里一懵,整个人陷在沙发上,动不了。
“不会是这样……他不会的……”
我大柳哥虽然平时呆了一点,面瘫了一点,安静了一点,情商低了一点,但他对我很好啊……他还会吃醋不是么?他还会抱着小于抚摸他的头顶。他还经常说爸爸生气了……对啊他说话的口气明明一点都不生气。他对我虽然好,但确实没什么激情……
“你哭了。”靳穆把手贴在玻璃的那一面,配合着我的高度蹲了下来。
我抱着头:“我不相信!不管怎样,他对我很执着,他几乎能把全世界都给我……如果他没有感情他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他的字典里只有应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他认定你是他的伴侣,他就会扮演好他的角色;只要他认定他有子嗣,他也会尽到父亲的义务。但是他没有办法体会到爱,恨,憎恶,遗憾,他也体会不到嫉妒,愤怒,*,快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会。你看,他觉得有必要,就会把你关在镜子里,他认为这对你是好的。他没办法体会你的心情。”靳穆慢慢直起腰,“这是……我作为人没有办法接受的,某种意义上主神就像这石雕,心硬如铁。所以我必须让我的太太得到鲜活的生命。”
眼看靳穆要走,我红着眼眶抬起头来问他,“他到底……为什么要找到我,和我在一起?既然不是因为感情。”
“有一个预言:第五个纪元,是主神与混沌的轮回最终结束的时候。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主神出现,世界将归于混沌——除非太阳与月亮相遇。”
我头一次从我的长子那里听到这个预言,还有听戏文的感觉。现在,我理解了这个隐喻。“太阳是他,月亮是我。”
靳穆淡棕色的眼睛怜悯地望着我,“他想要你,他想和你融合。到时候你会消失。”
靳穆走的时候,我觉得我要发疯了。
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告诉我,他不是爱我的。
我没有相信。
我赌他对我的感情。
但他,没有感情。
☆、第64章
那天晚上我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点酒喝;我酒量不好;现在很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喝醉酒其实很痛苦,一点儿也不舒服,但至少不会清醒。有些东西不是清醒着足以承受的。柳无空没有亏待过我,他给了我恋人应该给予的一切,甚至超水平发挥;毕竟他比人类要强大许多。但是如果这背后没有感情这种东西,那我们的过去就完全变了味道。
虽然回头看,他还是保护我;照顾我;哄我开心;和我亲近……但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我也想过要不闻不问;乖乖呆在这里;他觉得可以了的时候,我们再继续好好过日子。但是下一秒,我内心深处就有个声音再说,不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矫情。我明明是喜欢他的。
所以到后来我完全放弃了思考,太难受了,我又不聪明,看不开,也想不通。我喝着酒蹲在洗手台上哭,希望能问问老柳这是不是真的,又怕他来了,却连说谎都不会。他不会说谎,他是存真的,但是他会躲藏。现在我已经不能再装糊涂了。
我佝偻着背蹲在那里,又醉又饿,喝得都快弥留了,倒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他。他跟我一样狼狈,大概是因为互为镜中人的缘故。他看着我,跟任何一次一样,静静的,仿佛忧伤。
“柳无空。”
他嗯了一次。
“你把我关在里头两天了,还没有回来。”
他说对不起。他说小朋友,我办完事回来接你。
“有什么大事不能跟我商量么?你总是这样子。”
他不安地动了一下,把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笃定地说:“没有抛弃。”
我喝进去的酒都变成眼泪哗哗往下掉,蹲得离镜子近一点。“柳无空……”
他嗯,乖乖把手贴上来,和我扶着镜子的手贴在一起。玻璃镜面冰凉又坚硬。
“你不能说谎话。”
他愣了一下,然后请我别再往下说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摇头或者点头。”
他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是……把无用的感情,都给了我么?”
我凑得太近了,镜面上起了雾,渐渐失却了他的眉眼。可我却清晰可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他还想说:“但是……”
我摇摇头,没法救了。对于我来说,柳无空就等于整个世界加上整个世界的未来,但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在他点一下头的功夫里碎掉了,也没什么明天可以期待。他实在太欺负人了,让我发觉自己只是倚着镜子做了一个醉醺醺的梦。我做过太多太多的美梦,醒来的时候特别特别空虚,而且一旦醒来就没法装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我发愣的时候,柳无空蹲在墙那边,轻轻敲玻璃,叫我,小朋友。
我不理他,要走了。走出卫生间关上门的时候,看到柳无空贴在镜子那边,低声说,“小朋友,我会在世间万物背后等你的。”
我哭得更凶了。不要等我了你这个混蛋,我以为你只是EQ低,敢情你连E都没有,从前觉得再怎么EQ低总能慢慢教,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了……我都没法想象柳无空是怎么看我的。这是我太太,所以再蠢也能接受,要好好待他?
我胡思乱想头痛欲裂地在床上躺了半晚上,早上起来又是重复的一天,不过我再也不打算去上学了,粗粗拣了几件衣服,打算去火车站。虽然永远都在过去的某一天中度过,但好歹世界够大,打算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