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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诸君也许还记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观之外,席丝丝化装成一个小僮,骑在马上,眼看着江海枫把几个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丝丝那一刹那,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枫把这座道观也拆了,方才称心。
后来江海枫为了要会一会白羊道人,就独自闯进观内,她本想也跟着进去看个热闹,却为海枫示意,留守在观外监视。
席丝丝坐在马背上,妙目四扫,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她看见先前那个曾经喝彩叫好的秀士,独自在马上了望着水上的莲花,面含微笑,像是吟诗似地,口中低低说着什么。
席丝丝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为从外表上来看,这人简直是一个典型的读书公子。
你看他那文绉绉的一副模样儿,一身黑绸长衫,洗得那么干净,压得那么平,骑在马上,竟连一个皱纹也没有。那双勒缰绳的手,看起来也和江海枫的手差不多细白,指尖上还留着长长的指甲。
席丝丝看到此,暗暗发笑道:“看来,江大哥是走了眼了,这人哪带一点儿江湖味儿呢!”
心中这么想,却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人大体上来说,有着修长的身材,面色红润,眉浓且长,差不多都长到了两边太阳穴上来了,隆鼻之下,配着一张有傲性的嘴。
他那条发辫很长,梳理得也很仔细,没有一根跳丝,梢末用一条黑丝宽绸带系着,并且结了一个花结儿,很是俊俏。
席丝丝皱了一下眉,着实猜不透此人是干什么的。
她刚刚警觉到,这么老瞧着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头,却见那黑衣秀士,突地回过脸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小哥儿,幸苦了!”
席丝丝噘了一下嘴,把脸偏向一边,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阵大笑,拨转马头,一直走到了席丝丝身边,才停了下来。
席丝丝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路你不走,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热闹,而且还要管一个闲事!”
说着自鞍上翻身下马,席丝丝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声朗笑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席丝丝一听这人居然骂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顿时双腿一蹬,自鞍上飘身而下,怒冲冲地道:“你骂谁?”
秀士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冷笑道:“小哥儿,你先不要狠,待我把这些道人解救过来之后,再跟你算账!”
席丝丝一听,不禁吃了一惊,她真不敢相信,这外表斯文的书生,竟能把江海枫所施的特殊手法解开。
遂见那秀士又是一声冷笑,身形突转,如同一只大黑蝴蝶,飞舞在花丛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经过每一个被点住的道人身旁时,都击出一掌,而且都击中在道人们的左侧腋下。
同时他腿下连扫,那些道人,纷纷倒地。
一时之间,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丝丝先见了秀士身法,已自吃惊,及见那些道人纷纷倒地,不禁暗奇,忖道:“这是哪门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团疑念,尚未解开,已见那些道人,竟一个个地都自地上爬了起来!
席丝丝一惊,竟为之呆住了。
又见那秀士,朗声对这些道人道:“你们三羊道观也真够丢人现眼的了,这么多人,对付人家一个后生小辈,竟然惨败如此!”
那些道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哪里还敢多说。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无比愤怒的样子,他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道:“少侠请赐大名,贫道等铭感五内……”
秀士剑眉一分,冷冷地道:“铭感倒是不必,因为我一生行事,从不要人家报答。就拿这件事来说,我也只不过是因为看不惯而已。”
黑羊道人尴尬地笑道:“那么少侠大名总可……”
秀士点了一下头道:“我名左人龙,来中原不久!”
说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实在说,你们这群道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应该管这件事,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他们主仆。”
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席丝丝,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龙说得颇为难堪,可是自己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他红着脸,点了一下头道:“江海枫!”
左人龙面色一冷,笑了笑道:“果然是他!”
黄羊道人在一边也开腔道:“左少侠武功非常,依贫道看,足可修理那狂小子江海枫!”
左人龙冷笑了一声说:“我自会找他,不过不是现在,你们这群道人也许还不知道,这江海枫嗜杀如狂,多半是个疯子。他下手狠毒,绝不留情,江湖上受他害者,已多不可数,你们还算是幸运。”
黑羊道人冷笑道:“他如会见了白羊师兄,那就是他的报应到了!”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看了你们昆仲的功夫,你们那位老大也不会怎么样,江海枫必胜无疑!”
黑羊道人不禁面色一变道:“那……那可怎好?”
黄羊道人干脆求助了,说:“左少侠既如此说,必能……”
左人龙看了一边的席丝丝一眼,席丝丝正瞪目怒视着他。
左人龙冷冷笑道:“我的功夫,也未必能胜他,只是落败,却也不可能。此人我自有对付他之法,你们不必多说。”
遂又看了四下一眼道:“依我看,你们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立时就有几名道人跑着走了,黑羊、黄羊两个道人低低商量了一番,四只眼睛,一齐怒视着一边的席丝丝。
忽然一声怒吼,他二人竟同时腾起身来,向席丝丝身上扑来。
二人身势如电,一闪即至!
可是却忽闻一声厉叱道:“不可!”
随着这一声叱,两股极大的风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向黑羊、黄羊两名道人身上逼去。
二道人在空中的身子,被这股劲力,逼得一连两个翻身,跌落一边。
他们惊魂之下,才发现这掌力,竟为左人龙所发,俱皆不胜惊异。
黑羊道人狞笑道:“左少侠这是为何?”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无耻的道人,你们武技不如江海枫,却要欺侮他一个书僮,算什么英雄?”
说罢,剑眉一挑,道:“快走,别在此惹厌!”
可笑二道人平素是何等气焰,而今连番失利,已成了惊弓之鸟。
他二人目睹这左人龙如此神勇,胆寒心战,哪里还敢多停。
但是他二人,却舍不得大片基业,各自冷笑着,返回观内而去,他们走后,左人龙含笑向一边的席丝丝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这不关你的事,谁叫你跟错了主子?不过……”
说着又点头一笑道:“你主人武功盖世,却是不假,只是如今碰上我左某人,胜败尚自难料。我看他倒是对你言听计从,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依是不依?”
席丝丝怒目视着他,不发一语。
左人龙冷冷一笑又道:“我今身边,正好也少了一个书僮,你就暂时跟着我,我们往江南走走,那江海枫对你如有主仆之情,自会到江南去找你;否则……”
一顿,冷笑接道:“否则,他就是一个小人,这种人我左人龙不会他也罢!”
才说到此,就见席丝丝慢慢向前走来,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意如何,小兄弟?”
话方出口,忽听席丝丝一声叱道:“胡说八道!”
身形一矮,有如一支利矢一般,扑到左人龙身侧,双掌自两旁向正中一挤,好一式“双撞掌”,直向左人龙两肋上打去。
这倒是有些出乎左人龙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压书磨砚的童儿,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当下心中虽然吃惊,出手并不慌张。
只见他两膀向外一分,猛地向席丝丝两腕脉门拿了过来。
席丝丝向后一撤,倏地施出江海枫新近传她的一招“海风戏燕”,猛地转到了左人龙身后,右手由上而下,像是划一道直线一般的,向左人龙背心上击去!
左人龙不由又是一惊,他口中叫了声:“来得好!”
却见他头也不回,整个身于霍地向前一倒。
眼看鼻尖都已沾到了地面上了,他的身子,却忽又似一个大车轮般的,忽悠悠地转了回来。
这一次竟转到了席丝丝身后,他冷叱了一声道:“小子,你好俊的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龙一怒之下,施出了他的一式拿手功夫“虎掌双石”,两手向前一搭,分别落在席丝丝一双肩头之上。
席丝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麻,四肢几乎都软了。
她全身上下,这时竟是一丝力量也提不起来,牙关直战,抖声道:“你……你要……怎么样?”
左人龙冷冷一笑,左手突松,席丝丝正要转身,却又觉得腰间像是箍上了一道铁圈,竟为左人龙夹了起来。
席丝丝这一刹那,真是无比娇羞,奈何左人龙所挟持之处,又正是纤腰,很难挣脱。
可是一个少女的金玉之体,怎能为外人随便接触?
她用力地挣,拚命地扭,可是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对方的臂力竟是大得出奇。
不得已,她只好软口道:“放下我……求求你!”
左人龙狂笑了一声道:“放下你?你忍耐一会儿吧!”
他一面说,一面大步向前,在一方大石之前立住了脚步,弯腰自地上拾了一个石块,振腕疾书了一行大字:
“欲寻行踪,江南一行
左人龙”
字画入石三分,苍劲有如老树怪藤,写完丢下手中石子,冷笑道:“江海枫必会看见,我们在江南见面!”
席丝丝叫道:“可是,你得留下我……”
左人龙哈哈笑道:“陪我去一次江南,就算是绑你的票吧,否则你主人就不跟去了!”
说着他腾身跃上了那匹杂花马,忽然一眼看见了那头小驴,驴背上驮着书捆,心中不由一喜,忖道:“江海枫居然也喜看书,我就借来解解闷吧!”
于是他就顺手拉上了那匹小驴和席丝丝的马,一径向西面而去。
席丝丝挣了半天,非但脱不得身,却反倒为对方夹得更紧,腰都快断了。
她又怒又急,心想这可怎么办呢?这么一来,我的原形可就要露出来了。
跑了约有五六里之遥,眼前是一片竹林子,林子前面还有一道小河,河里游着鸭子。
左人龙的马,就在林前停了下来。
他慢慢放下了席丝丝道:“你不要跑,要跑可就是自寻无趣!”
席丝丝这一路颠下来,骨头都散了,天又热,她急得真想哭,听了左人龙的话,就怔怔地站在当地。
左人龙走到竹林边,坐在树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席丝丝先还担心,自己姑娘的原形,别是给他看出来了吧,见此情形,她倒是放了心了。
当下也只好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大步走到树荫之下坐下,冷笑道:“你的功夫虽是不错,但我看比起江海枫来还差得多,你还是快放了我的好!”
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江海枫功夫比我强?”
席丝丝怔了一下,道:“当然比你强,你可知在海岛上,五六个人都死在他的手上,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人!”
左人龙不由面色微怒,他心想:这么看起来,那燕九公和朱奇所说的,果然都是真话了。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我就更不能饶他了。”
席丝丝气得抿了一下嘴,翻着眸子,望着他道:“你叫左人龙,我知道就是了!”
说罢鼓着腮帮子,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左人龙看着她这种不成熟的样子,一腔怒火也就消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道:“这小哥儿,怎么有点娘娘腔!”
可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认定席丝丝是一个少年书僮,少年人腔调细一点并不稀奇,所以他虽觉奇怪,却没有疑心到其它方面。
他不禁为席丝丝这种天真的情态逗笑了,点了点头说:“不错,我叫左人龙,是从天山来的,你记好了,不过……凭你这点本事,要想报仇,却是不大容易!”
席丝丝冷笑了一声,双手托着下巴,面部转向了一边,她心里在转着如何逃跑的念头。可是这个叫左人龙的功夫,她也是实在打心眼里面佩服,不禁想道:“果真江海枫和他打起来,不知道谁真的厉害些?而这左人龙何故与他为敌呢?”
想着就转过脸来,气忿地道:“我们和你并没有仇,你这是为了什么?”
左人龙冷冷地道:“你这话倒也是不假,不过江海枫所行所为,已引起了武林公愤,我岂能眼看他如此胡来?”
席丝丝脸色一板道:“江海枫所行所为,无不是为了正义,又有什么不对啦?就拿刚才那件事来说,莫非三羊道观内那些道人,不该打吗?”
天山之星左人龙怔了一下,遂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我左人龙生平行事,一丝不苟,江海枫嗜杀成性,江湖罕见,手法之毒,更令人发指。我如不惩治他一番,今后江湖上,尚有谁能立足?”
这句话说得好狂,大有“天下己任”的意味!
席丝丝望着他,心想这小子真狂,自己落在他手上,打吗,又实在打不过;跑吗,也很困难,一旦跑不了,更是丢人!
她不禁秀眉微微颦到了一块,却见左人龙说完了话,脱下了他那袭黑绸的长衫,露出一身天青色的细绸小裤褂,一条粗黑的大发辫,像一条蛇似地搭在背后,他找出了一块白绸子,把辫子上的灰迹慢慢擦净,辫梢的结子,也重新结过。
席丝丝默默在一边看着他,左人龙忽然发觉她正在看着自己,不禁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小哥,你不去洗一个脸么?天这么热!”
席丝丝甚是恼恨,这左人龙对自己为什么一直是这么斯文客气,因为如此,自己的怒火就不便发作。
她睹气把头扭向一边,左人龙朗笑了一声,自树下站起,走到了他的那匹大花马旁,由鞍下取出了两个大梨。
他笑着招呼着:“天气热,吃一个梨吧!”
说着抖手把一枚梨向席丝丝面上打去,席丝丝不得不伸手接住,嗔道:“哪个吃你的梨,还给你!”
一扬手,又把这枚梨打了回来,左人龙哈哈一笑,左手一招,接在手中。
他笑着说道:“不必客气!”
随着又把它丢了过去,席丝丝正要再抛回来,却见左人龙面色一沉道:“你这人太不干脆了,我如不看你年纪尚小,长得伶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席丝丝双颇不禁浮起了一片红晕,她低声道:“我偏不要你的臭梨!”
说着放下梨,又把头扭向一边,左人龙不由又笑了,他道:“这是真正的莱阳梨,你吃一个,气也就消了,然后我们也好赶路了。”
席丝丝有些哭笑不得,偷偷地瞟了左人龙一眼,只见后者正聚精会神的拿着一口小刀,在削着梨皮。
他那种专一的样子,真令人有些好笑!
他那张十分英俊的睑,在阳光的照映下,是多么的有生气、有活力!
在他的脸上,席丝丝忽然感觉到,有某些地方,竟和江海枫相同,譬方说,那股镇定沉着的劲儿,和一种说不出的自负味儿……
顷刻之间,席丝丝不由对他消去了一些恶感,那只大梨也确实在诱惑着她,她也就不再矜持,捡起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脸色微红道:“你的小刀借我用用!”
左人龙已把手上的梨削好,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