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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她这个人？”
“挺好的。”服务生不紧不慢地答道。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服务生痛快地回应着华曦，“她也是在工作啊，而且赚钱又多，没什么让人看不起的。”
华曦顿时变得很难堪，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赶紧掏出十块钱，找服务生换点唱机用的硬币。服务生接过钱，随便抓出一把硬币堆在吧台上，“今天犒劳你，反正没什么客人，随你点吧，你点的还真好听。”
华曦将点唱机里的唱片翻个底朝天，把老鹰乐队、理查德？马克斯、鲍勃？迪伦一堆英文歌排成长队，自己拄着一支啤酒，两眼盯着点唱机上变幻的灯光沉醉在里面。这时的华曦，脑子里一片空白，白天的经历已经被酒精冲走，只有两条酸痛的腿还留着恐慌的记忆。在五彩斑斓的灯影里，华曦似乎见到自己已经演化成了火焰上跳动的蝴蝶，扑扇的翅膀挣脱着火苗的撕扯，在欲念的诱惑下，生命久久不能离开火焰忘情的追逐。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服务生大声地对华曦说道：“你就不能点个说中国话的吗？”
华曦有些发窘，“马上就来。”说着随手翻了一首陈慧娴的《红茶馆》，让这个没有什么风格的酒吧一下变得温情起来。
第六章 无雪之冬（8）
过了一会儿，薛坚和黑衣女子走了回来，薛坚一脸兴奋，黑衣女子倒是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连脸上的浓妆都依旧。薛坚凑在华曦的耳边小声地说：“真是个不错，工夫一流，这会儿看你的了。”
华曦连连摇头，“算了，我受用不了。”
“哎，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人活着就这么点乐趣，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这点事嘛？别把男女之事看得那么重，这与你的感情世界没有任何关系，别活得那么累。”
房间里已经被折腾得狼藉一片，床单已经摊在地上，毛巾也上了台灯。华曦在回房间的路上，心还跳得怦怦响，不过看到房间的这片景象，忽然镇静了许多。黑衣女子跟在他的身后，虽然一路上没有讲话，但关上门就扯着华曦的手主动坐到了床上，油腻腻地嘴巴吃吃地笑着，“你的朋友好厉害，我倒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也那么厉害。”
华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故作轻松地答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别受不了？”
在华曦的眼前，一个掩盖在油彩后面的陌生女人，熟练地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掩饰、没有羞涩、没有美感地将一个女人的酮体*裸地暴露在无遮无掩的空气中，华曦顿时觉得这个生存的世界毫无新奇可言。
薛坚在酒吧闲得无聊，只好和服务生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见华曦和黑衣女子回来，忙大声地问道：“怎么样，我这个兄弟功夫如何？”
女子坐上吧台的高凳，从薛坚的手里抢过酒瓶，嘴对嘴地喝了一口，“比你强多了，这才是好男人。”还没坐稳的华曦当时感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臊红一片。
“不愧是我兄弟，我推荐的不错吧？”说着，薛坚掏出一沓已经数好的钞票，放在吧台上。黑衣女人拾起，用手轻轻一捻，就小心地揣进口袋里，然后随手抄起酒瓶喝了起来，整个过程中，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酒吧里三三两两地进来些人，也许是天色将晚，渐渐有了生意。黑衣女人朝着薛坚和华曦点点头，“今天认识你们很愉快，我还有生意要做，今晚就不陪你们了，我每天都在这里，回头你们再来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吧台的服务生，转身就扭扭地走向灯影下的人群里。
薛坚擤擤鼻子，“活得真他妈的直爽！比我们强。”
华曦笑道：“你也挺直啊。”
“我？要是能像她的一半，就不这么难受了。”
“你羡慕她？”
薛坚重重地点点头，之后带着满眼的狐疑看着华曦，似乎要在华曦的脸上找出个究竟。华曦垂下双眼，神色凝重地说：“我到深圳这几年，今天是第一次这样做，起初还有点害怕，办完事发现也没什么感觉，算是人生的一场经历吧。”
薛坚板着脸，神色冷峻得像个严肃的牧师。
薛坚喝了一口酒，“今天我不是想故意把你拖下水，只是在这段时间里，觉得你还没有看透人世间的许多东西，对女人的世界，你过于迷茫了，这样会让你活得很累。今晚你躺在床上，就会觉得女人不过如此，感情这东西只是小布尔乔亚在酒足饭饱之后的一种消磨时光的游戏，我们还在为生计奔波，没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谈论感情。在深圳这个地方，你我都不过是条为了填饱肚子而在垃圾堆里搜寻骨头的野狗，都是一群畜生。”
在醉眼迷离里，薛坚沉沉地垂下了他的头，理查德？马克斯苍凉的声音将华曦的思绪一点一点地钉在了斑驳的墙上，在吉他和贝斯的和弦里，华曦的世界被暗淡的烛光一点一点融化，只剩下万宝路烟头上的一线烟雾，久久缭绕在混浊的空气之中。 … 手机访问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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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雪之冬（9）
『6』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后，华曦一头栽在床上，虽然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但大脑里却像一锅搅拌均匀的糨糊，混沌间没有丝毫的纹理。
在恍恍惚惚之间，电话铃声响了，薛坚满嘴胡说八道地和打电话招徕生意的*闲扯着，再醒来的时候，薛坚正在和一个赤条条的女人挣扎着，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窗外的日头已经升上了树梢。
华曦征得薛坚同意，偎在床上拨通了吴缨的电话。吴缨正奇怪满世界找不到华曦呢。于是华曦原原本本地将昨天要钱的事情说了一遍，吴缨听了嘿嘿地笑着说华曦在编故事。
吴缨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又听华曦说了一遍昨天白天的故事，吴缨才肯相信听到的一切确实发生过，忙问他俩以后怎么办，薛坚嘿嘿笑道：“还能怎么样？在这里休息两天就回去呗。”
“你不怕阿求找人报复你们？”
“我相信他不会，除非他大脑神经错乱。”
三个人说起以后的事，才想起很快就要过年了。吴缨告诉华曦，过几天就要回北京过年了，虽然公司要到腊月二十五才放假，可是她准备在此前连年假一起休了，所以，可以回北京呆上一个半月。华曦插嘴道：“你今年不是已经休过年假了吗？”
吴缨怔了一下，“噢，可能是我忘了，不过可能连老于也忘了，我就将错就错吧。”
“我看别人都没有忘，就你自己忘了。不过，你老呆在北京干什么，不觉得闷吗？”
“不觉的，想来想去还是北京好。”
“干脆嫁回到北京算了。”
“不是没可能。”吴缨满不在乎地应对着华曦，骄傲的口气里好像有着一丝抱怨。
薛坚本来在一旁低着头抽烟，听到两人斗起嘴来，就插话道：“要我说，还是让吴缨在走之前替你找小美道个歉，否则，你可是真没什么办法了。”说着就转头对吴缨摆出一副诚恳的神态，“我这个老弟就是有点优柔寡断，从心里觉得爱上了小美，可是小美坚决不听他的电话，他又没脸上门道歉，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帮他去找小美说说，看看还能不能挽回。”
吴缨听着薛坚的话，脸上止不住阴云翻滚，用眼角瞟瞟华曦，华曦在一旁表情呆滞，似乎在用沉默赞许薛坚的请求，于是，吴缨马上换上一副乐意助人的热情，“这点小事还需要劳驾你出面吗？我还以为华曦真想断了呢。你这么一说，我今晚就去。不过，华曦，你也别为了这点感情上的事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啊，小美实在不同意，不还有我吗？”
薛坚赶紧接过吴缨的话头，“我这个兄弟是小地方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可高攀不上您，您就别拿他开心了。”
吴缨迅速用眼角瞟了瞟薛坚，“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华曦在我们这群人里面可是大众情人，想追他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啊，只能怨我们命苦啊。华曦，你说是不？”
薛坚感觉到吴缨的尖刻，就赶紧闭上了嘴巴，华曦反倒是在一旁继续沉默，让三个人迅速地陷在僵持的沉默之中。吴缨一看，马上打起圆场，“行了行了，这件事我马上就办，看着薛坚的面子，我甘愿当活雷锋，行了吧？”
薛坚赶紧点头，“还是吴缨体贴人，要不是你鬼迷了心窍，何苦糟践了吴缨这块好材料。”
“呸！你闭上臭嘴！”吴缨笑着举手要打薛坚，薛坚赶忙求饶，“我错了，我的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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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雪之冬（10）
打闹间，吴缨突然一拍脑门，“光顾跟你们闹了，险些忘了一件大事，你猜我急着找你干什么？前天我去市人事局办事，碰到了一个人，怎么看怎么眼熟，你猜是谁？”
华曦道：“我怎么知道？是我认识的吗？”
“当然，不光你认识，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谁？”
“就是那个送你去医院的女孩啊，你都忘了？薛坚，你看他是不是真没良心？”
“我又没见过她。”华曦为自己辩白着，又问道：“你怎么说的？”
“我排队的时候，她就在我的前面，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她。所以就上前搭腔，人家还以为我要插队呢。”吴缨从精致的手袋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张纸条，“你瞧，胡蓉，人家可是自己开公司的，你这个没良心的自己看着办吧，我可是答应了要请人家吃饭的。”
“一定一定。”华曦赶忙接过纸条，纸条上只是用秀丽而潦草的写着胡蓉的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华曦觉出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曾经和某种遥远的记忆有着不甚明朗的联系。那过去的一段时光，深刻地如能吞噬一切的隧道，掩盖住了所有清晰和模糊的记忆。
薛坚借口房间太热溜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华曦与吴缨两个人。吴缨坐在床边上，华曦继续缩在沙发里，突然让两个人独处，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吴缨低头把玩着手袋的拉链，似乎这个静谧的环境让两个人忽然变得很陌生。华曦从薛坚丢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昏黄的烟雾迷蒙在两个人之间。
“你也学会抽烟了？”
“偶尔。”
“心情不好？”
“没有啊，挺好。”
“看得出，薛坚不喜欢我，我似乎没有在哪儿得罪过他？”
“和这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为我好罢了。”
吴缨皱了皱眉毛，“就跟我会害了你似的，到头来，在你落魄的时候，还不是我第一个来看你，亏你们想得出。”
华曦撅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两个人又开始陷入沉默之中。
吴缨望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华曦，用柔和的口气说道：“过来，坐到这儿来。”可是圆圆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发号施令般的坚毅。
华曦将身体挪到床上，随即就脱掉鞋子，将头依偎在吴缨的身上。吴缨温情地抚着华曦散乱的头发，“还是想小美？”
“不知道。”
“别骗我了，想就想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确实不知道。”
“想我吗？”
“想，真话。”
“你会有真话？”
“就这句是真的。”
吴缨扑哧笑出声来，从华曦的嘴巴里拿下烟，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又给他放回到嘴巴里，“你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华曦叼着烟的嘴巴里不清不楚地冒出几个含混的字，“所以你才爱！”
吴缨走了之后，华曦见薛坚还没有回来，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大黑了，薛坚还没有回来，华曦就匆匆冲个澡，信步走出了房间，不自觉地又来到了“圣何塞”酒吧。
酒吧里只有两三拨儿客人，昏暗的灯光下荡着无聊的音乐，薛坚没有在这里，那个黑衣女子也没有在，只有吧台里的服务生还是老面孔。华曦要了一支带柠檬片的墨西哥太阳啤酒，趴在吧台上愣神。服务生抓出一把点唱机的硬币，拍在华曦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古板得像背后陈旧的啤酒桶。华曦选了艾力克？克莱普敦的一张唱片，从头放起来，沙哑中带着磁性的声音穿透烟雾缭绕的昏暗，让所有的人都震慑在奢情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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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雪之冬（11）
“我想喝杯酒。”黑衣女子在身后说道，
华曦点点头，要服务生倒了一杯加冰的伏特加，黑衣女子接过来，摇了摇就仰头倒进嘴里，将冰块在嘴里含了含，又轻轻吐回到杯子里，将杯子重重地礅在吧台上，从手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自己吸了起来。鲜红的嘴唇挂着酒滴，浸湿了烟嘴，那片凝红的颜色如未干的血迹般显得分外残酷，惨白的皮肤上只有黑黑的眼圈和弯曲的睫毛，看不到眼睛的闪烁，此时，一粒大大的眼泪从低垂的睫毛下滚落，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明亮的痕迹。
“你不开心？”华曦低声地问。
“是你不开心。”
“那为什么流泪？”
“不为什么，总是这样。”
“别那么难过，总能过去的。”
“我不难过，能陪我跳舞吗？”
在狭窄的桌子间，两个人缓慢地挪动着脚步，黑衣女子将头依在华曦的肩上，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酒和烟的奇妙味道刺激着华曦的神经，人也渐渐地飘了起来。在充满艾里？克莱普敦声音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没有燥热、没有冲动，意识冲出了躯体的束缚，飘荡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头顶不大的天空里，不敢远游，唯恐失去了明天的归属。
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人砸碎了酒杯，大声地吆喝着，有人在劝架，有人在张牙舞爪，华曦游荡在这个世界的边缘，除了克莱普敦的歌声和眼前近得模糊了的唇印，一切都和他失去了关系。在游荡与啤酒的焦灼之中，华曦很快就醉了，醉眼里看到了薛坚扶着他的肩，将他放到了床上。脑海里不停晃动着的灯影和鲜红的唇印久久不肯褪去，神经像荆棘一样刺痛着脑袋，眼前是飞舞着金星的黑暗，无法分辨面前是坦途还是僻径。
呕吐过后，华曦才渐渐清醒过来。薛坚和黑衣女子坐在对面的床上，直直地看着他。华曦努力支撑着自己，“我喝多了吗？”
“没有。”
“怎么会这样？”
“这要问你自己。”薛坚生气地反驳他，“怎么吴缨来了一趟就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不关吴缨的事。”
“那又是怎么回事？小美么？”
是小美吗？小美在华曦的心里总是那么清晰，又总是那么没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