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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念雪和容歆妍走在山道上，便是很不孤单，周遭谈笑之声不绝于耳，男女老少都有，还有穿着导游衣裳的女孩子举着“漫步云水寺”的牌子，领着一大群人走着，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周边景致的历史，混着或轻快或平稳的脚步声和山中鸟雀叫声，真是热闹得很。走走歇歇，不仅不累，倒很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走到大概一个小时，才到了云水寺门前。两个檐角突出，中间一块暗红匾额上书“云水寺”几个字，看起来已有些年代了。门口坐了一个黄衣和尚，面前一个木桌，正在写些什么。他旁边便是门槛，极高的一个，进出者转眼就换，在这寺庙处，不由得让人想起四个字：芸芸众生。
孟念雪还在观察，却听容歆妍道：“念雪，是不是那里？”
孟念雪顺着容歆妍所指的地方看过去，见到两个和尚站在门前阶梯左侧，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的样子。两个人便朝着那里去了。那两个和尚见两个装扮简净的女孩子往这里来，也微笑着迎上去：“两位可是来参加大学生佛学两日学的？”
孟念雪点了点头道：“是的呢。”
其中一个和尚便道：“请跟我来吧，今天上午已经来了好几位了。”
两个人便随着这和尚去了，进了门，又进了第一个香殿，却没有再继续往前了，而是从侧面走廊里去了，又绕了好一会儿，到了云水寺的后院，这里有好一些房间，是给一些佛教徒和前来静心者小住的，只需给一些伙食钱，便可住下了。孟念雪和容歆妍由于是报名参加了“大学生佛学两日学”这个活动，这钱暂时不必给，而是最后离开时再交付清楚。
选择了两间房间，又拿出学生证登了记后，这事情才算尘埃落定了。那和尚请她们稍做休息，待报名的大学生们来齐了，就会有僧人来通知，晚上会由晦清法师在沉香殿大厅讲佛。两个人谢过之后，那和尚便离开了。
“念雪，这个晦清法师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说寇玉婵怀了儿子的云水寺方丈吧？”容歆妍一边把自己的包放下，一边问道。
“就是他。”
“这……”容歆妍有些无语。
“晚上我们去会一会他，听听他能讲出什么佛法来。”孟念雪略微有些讽刺。
晚饭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和尚来通知她们，参加活动的大学生已经到齐了，七点钟就要去沉香殿，听晦清法师讲佛学。这个和尚个子很小，面容也很青涩，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举一动之间却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安稳。孟念雪看着他，只感慨修行的力量，竟能改变灵魂的状态，使人变得安详。
将近七点的时候，孟念雪去到容歆妍的房间，两个好友相携去往前面的沉香殿了。这是一个不开放给旅客的佛殿，平日里是众僧学佛的地方，遇到特殊的情况，也会进行一些活动，比如这次的“大学生佛学两日学”。
大殿内已经有一些学生了，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佛学爱好者，此时已坐在地上的蒲垫上等待着，却不说一句话，安静得很。孟念雪和容歆妍也走进去，选了两个中间位置的蒲垫坐下了。
七点的时候，晦清法师准时地来了。他穿一身深黄色的袈裟，外面套一件红色佛袍，面容安详自然带笑，走路缓慢而端正，看起来就像邻居家慈祥的爷爷，并无什么特别，只是眼睛格外有神却并不锐利，倒是有几分高僧的样子。
“和街上遇到的那些穿着袈裟卖东西的人没什么区别啊。”旁边传来一个轻小的女声。
孟念雪侧过头一看，这个女孩子，她竟是认识的。
那女孩看了孟念雪一眼，也愣住了，“念雪姐姐。”反应过来后，她有些欢喜地叫道。
“小爽。”孟念雪微笑。
自从上次在女人新街交换了电话号码，孟念雪和张爽便一直有联系，不是在手机上，而是在QQ上。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在她的认知里，那次她和孟念雪在女人新街便是共患难了，再加上她很喜欢这个睿智机敏的姐姐，所以很信任她，知心话也都对她讲。于是，孟念雪知道她快要高考了，知道她正在和一个叫做裴冬煜的男孩谈恋爱，也知道她是市长张德江的独生女。
张爽正准备要说话，却见孟念雪微笑着指了指上面，她便悻悻地噤声了。是了，那和尚还在上面讲东西呢。可是，“一切众生本具如来德性，故人人皆可成佛”，这都是什么意思呀，听得都想睡觉了。张爽转过头去看孟念雪，见她听得正认真呢，便又强自打起精神来，继续听下去了。
讲座完后，已是将近九点，众人便都散了。孟念雪介绍容歆妍和张爽互相认识了，三个人在殿外叙了会儿话，才各自离开。原来张爽的恋情最近被她爸爸发现了，强行要她和裴冬煜分手，她不敢违背父亲意愿，可又不想离开裴冬煜，便想上这云水寺来乞求菩萨保佑。听闻了这“大学生佛学两日学”的消息，便悄悄地托朋友给她假冒了大学生身份进来了。
和容歆妍她们分开后，孟念雪却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在沉香殿周围闲晃着。暗黄色的灯光依旧亮着，在这寺庙的夜里，格外拥有一种暖意。孟念雪却无心去看，找了好一会儿，她才看见一个和尚从走廊里走过，她忙过去问道：“您好，请问晦清法师在哪里歇息呢？”
那和尚一愣，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住客在外未归，“您要见方丈？”
孟念雪微笑，“是的，可以指明方向吗？”
“您是佛教徒吗？”
见孟念雪摇头，他的声音有些遗憾，“这么晚了，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除了周日，方丈是不会见非佛教徒的。”
“佛说，众生平等。怎么能见佛教徒，非佛教徒就不能见呢？”
“这……”那和尚被孟念雪问住了，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只好说了句抱歉，就匆匆走了。
孟念雪一叹，好不容易来一趟，难道真的要等到周日才能单独见到那晦清法师吗？总能想到办法的，孟念雪甚至想拿出手法百度一下，只是手往口袋里摸去，才想起刚刚讲座开始前，手机已经被收了，说是修行要清净，这手机得离开时再还回来。大学生们虽担心有急事，却都交了，总是要入乡随俗。
孟念雪走了一段，忽然听见脚步声。周围都很静寂，只有那缓慢的脚步声从后面传进耳朵，哒哒哒，一下一下，孟念雪忽然觉得有点恐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孟念雪壮着胆子转过身去，却没有见到什么恐怖的景象，而是一个人。那人穿着棕色唐装，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可走姿却很精神。等他走近了，孟念雪才看清楚那人。
“您是……秋先生？”
第六十七章 他回来了
远远地，秋潜渊就看见前面一个纤细的身影缓步而行，这会儿她忽然回过头来，借着灯光，他看清了她的脸，竟有些愣住了。
“梦儿……”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秋先生？”孟念雪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您认错人了，我是孟念雪，上次在华云大学的校庆晚会上见过的。”
秋潜渊这才回过神来，现在是2014年，他的女儿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眼前的女孩，只不过在眉眼之间与她有几分相像而已。他慈祥笑着，眼中的悲伤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去，“是孟同学啊，真是不好意思，刚刚一晃神，将你看成我的一位故人了。”
“没有关系。”孟念雪看着眼前老人眸中的悲意，心里也有些疼，不过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她也不便劝慰。
“嗯。”秋潜渊毕竟是文化部部长，在高位上坐得久了，控制情绪的能力也愈发强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孟同学是来参加大学生佛学两日学的吧，难得你还有这份心境。”对于孟念雪，秋潜渊确是十分欣赏的，抛开她的古典乐器素养不说，就说那言谈之间的那份气度，在当今的社会，就已是少见。
孟念雪心里有些惭愧，她虽确实对佛学有兴趣，这次上山，却是为着那个晦清法师来的。“这么晚了，深山天凉，您赶快回房间休息吧。”
秋潜渊笑着摇了摇头，“我找晦清法师还有点事，过会儿再回。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晦清法师？这四个字入了孟念雪的耳，刹时进入她的心。“秋先生，请问晦清法师住在哪个房间呢？”
秋潜渊一愣，“怎么，你也要去找他？”
孟念雪一笑，“是啊。刚刚在走廊那边遇见一个小师傅，问了他，可他说除了周日，晦清法师是不见非佛教徒的，可我明晚就要走了，真是有些遗憾呢。”
“这样啊。”秋潜渊略沉思了几秒，“不如现在你和我一起去吧，晦清法师高洁仁厚，不会拒绝你的。”
高洁仁厚？孟念雪有些不信。若说仁厚，倒未可知，刚才傍晚时分他讲的那些佛理倒有几分意思。只是，高洁的人会给人腹中胎儿预测男女吗？出家人讲究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难道不知道，也许就在他言语之间，一个生命就有可能未生先死？何况，寇玉婵真的怀孕了吗？
不过，秋潜渊会邀请她和他一起去，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不知道，面前的老人思女心切，一心想着能和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既然这样，我就和您一起去吧。幸好遇见了您。”沉吟了几秒，孟念雪笑着应了，话里充满着感激。她正想着不知如何才能见到晦清法师，就遇见了秋潜渊老先生，他真是她的贵人。
沿着这条路，秋潜渊带着孟念雪走到了头，转了个弯，又绕进了一个圆行福门，里面有清幽的竹子，旁边有几块怪石，除此之外，这院子里便再没有其它装饰。门内灯还亮着，秋潜渊走上前去敲了门，从门内传过来一个慈润的声音：“请进。”
这赫然是晦清法师的声音。
孟念雪跟在秋潜渊身后进去了，见屋内摆设也很是简素，只一桌两椅，晦清法师在一个硬塌上，呈打坐姿势。见到秋潜渊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也未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略微笑了笑，“两位请坐。”
秋潜渊和孟念雪各自坐在了木桌两侧，秋潜渊率先开口道：“晦清，我又来叨扰了。”
晦清法师笑着摇了摇头，却没说话，反而对着一边的孟念雪道：“小姐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事吧？”
孟念雪没想到他没搭腔秋潜渊，却对自己说起话来，看了看一旁的秋潜渊，却见他会心一笑，却不在意，于是答道：“今晚听法师您讲佛学时，有些糊涂，所以特地来向您询问。恰巧在路上遇见秋先生，就斗胆随着他一起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搅到您。”
孟念雪一番话说得恰到好处，让秋潜渊心里称赞。他和这晦清法师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知道他性格怪异，凡事都随性，便也不去怪他不搭自己的话，只是却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向孟念雪问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晦清法师脸上神情依旧平和，“请问吧。”
“您刚才说，‘善要无分别心’，这与‘善恶不分’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实在不懂，还请法师指点一二。”孟念雪说完，看了晦清法师一眼，却见他神色不变，温和对自己说道：
“众生皆苦，善与恶本没有界限，只有超越嗔恨与喜爱，才能把一切众生渡往彼岸。所以佛门皆慈悲，不舍一人。”
“善恶自然没有明确的界限，可善行与恶行却有，那么，帮助恶行，助纣为虐，难道也是应该的吗？”孟念雪实在不明白，这个晦清法师分明是一个有些佛意的僧人，怎么会帮着寇玉婵做不善的事呢。
晦清法师沉吟一阵，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寺院已经不是纯粹的修佛之地了，僧人们需要潜心修佛，可也需要生存，你懂得吗？”
孟念雪点头，她自然知道，如今华夏的寺庙中，连出家也需要文凭，生活更是靠香火钱维系，可那些钱虽够寺庙中僧人日常生活，可像云水寺这样的大寺，却有许多其它的开销，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就如这次的“大学生佛学两日学”活动，就要花上好一些钱，都是由寺院提供的。这些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一些不够磊落的方式。
可让孟念雪惊讶的是，她只是质疑善恶之分，晦清法师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难道他知道她是意有所指？他知道她是谁？
“凡事都有因果，我是不畏惧的。孟小姐今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如果能帮到忙，我不会推辞。”晦清法师又缓缓道来。
这下孟念雪心中了然了，晦清法师既然知道她姓孟，自然也就知道她是谁，她来找他所为何事了。罢了，既然得了他的这个承诺，她也不忍再这样逼问下去了。每个人都不易，即便他是大师，为了寺庙的生存之法，还是得做出一些违心的事。只是，他的心也不安吧，所以才对他许诺，会帮助她。行了一恶，再行一善，良心便可稍稍安歇。
只是，这一老一少，一和尚一少女的对话却将一旁的秋潜渊弄了个一头雾水。分明是他带着孟念雪来这里的，怎么好像这两个人却早就认识，说的话也是古里古怪，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也罢了，他已经不再年轻，早已知道了人生在世不必事事弄清的道理。
“谢谢法师，念雪唐突了。”孟念雪微笑道，刚刚，她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激动。
“不要紧。”见孟念雪明白了他的意思，晦清法师也是安然一笑，这个女孩子，是个很慧根的，“让我为你测一个字吧。”
测字？孟念雪还没有反应过来，秋潜渊却有些愣住了。作为好友，他自然知道晦清法师已经十年没有测过字了。今天竟然因为孟念雪要重出江湖了吗？
“测字？就不用了吧，谢谢法师。”孟念雪想了想，回答道。
秋潜渊却劝道：“丫头，晦清测字是很准的，你可不要错过了这次机会。”
怎么，竟连秋潜渊也信这个？孟念雪有些吃惊，不过他这样一说，晦清法师这番盛情也是难却，她要是再拒绝，倒有些不合情理了。自重生以来，孟念雪对悬疑之事便多了一层敬畏，虽不信，却也不敢去否定，便就答应了晦清法师。
桌上就有纸笔，孟念雪提笔写了一个“焰”字。写完，她一愣，怎么竟写了这个字，真是邪门了。当她起身将那张纸交给晦清法师时，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晦清法师看到那个字时的表情有些复杂。
秋潜渊也起身来看，看到那个“焰”字，也是惊了一下。十年前，晦清法师最后一次测字，也是这个字。那个人……不知是不是缘分。
只是须臾，晦清法师的视线便从字上收了回来，表情依旧平和，脸上挂着温常的笑，“‘焰’者，‘火光’也。左边又有一个”火“字，你最近的运道很好，所想之事大多都能事成，只是右边却是上下并未连接在一起，貌合神离，要防身边人。另外，这个”焰“字，你写得温秀偏润，只有左边”火“这一捺与整个字形有区别，与右边连在了一起，这个”焰“，恐怕是你的终生之焰啊。”
终生之焰？她的终生之焰？孟念雪忽然有些心慌，面上却匆匆过去了，露出微笑，“谢谢法师。”她信与不信是一回事，晦清法师这个字毕竟是为她测的，是为她做的事，她须要感恩。
测过字后，孟念雪就告辞了。秋潜渊还有事要与晦清法师谈，便留下了。孟念雪出了门，一路沿着原路回去，心里却是活泛开了。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