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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的手拍在安德鲁斯的肩膀上,把他从不安稳的睡眠中惊醒。他睁开眼,黑暗中米勒模糊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他听到其他人在周围走动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摸索,一边骂着粗话。
“如果我们让牲口早点出发,它们就不会想到要饮水。”米勒说。
东方要亮不亮的时候,牛队套上了轭,一队人马又开始西行。
“你们让马自己走,”米勒说,“它们想走多快就走多快。我们最好别催,直到我们找到水。”
气温越来越高,牛和马懒散地走着。太阳渐渐亮了起来。米勒一马当先,把大部队远远甩在后面。他在马鞍上坐得笔直,头不断转动,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有时候他跳下马,仔细查看地面,好像地上隐藏着什么踪迹,他坐在马上会错过似的。他们这样继续着行程,一直到中午,又延续到下午。有一头牛绊了一跤,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它的钝角划了一下自己的同伴,米勒这才叫队伍停下来。
“把你们的水壶灌满水,”米勒说,“我们得给牲口饮水了,饮完了就没有水剩下了。”
几个人按照吩咐,默默地把水灌进水壶。施奈德最后一个走向帆布容器。他先把水壶灌满,大口地喝了几口,然后再把壶灌满。
接着牛一头头地被牵到马车后面敞开的帆布容器旁边,施奈德帮助查理·霍格控制着牛队。牛队饮完水,就被拴在离马车较远的地方,这时再让马喝完剩下的水。当马把自己所能喝到的水喝完时,米勒拆散了撑住帆布容器的枝条。在查理·霍格的帮助下,他把残留在帆布缝里的水一滴不剩地倒入自己的水壶里。
查理·霍格解开牛队,让它们在淡黄的矮草上吃草。然后他回到马车前,拿下一包饼干。“别吃太多,”米勒说,“否则会让你口干舌燥。”
几个人蹲在马车前的狭长阴影里。施奈德细嚼慢咽地吃着饼干,吃一块喝一口水。
最后他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米勒:“米勒,怎么回事?你真知道哪里有水吗?”
米勒说:“一堆石头过去一点,我想我没有记错。再走半天,我们应该会碰到一条小溪。”
施奈德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弄。然后他挺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米勒,我们现在在什么方位?”
“别担心,”米勒说,“我离开这儿以后,有些标记已经改变了,但再过半天,我会确定我们的方位的。”
施奈德咧嘴笑了笑,然后摇摇头。他轻轻笑出了声,然后摇着头坐在地上。
“我的天,”他说,“我们迷路了。”
“只要我们沿着这条线路往前走,”米勒从他们马车的阴影处指着落日方向,“我们没有迷路。今晚或者明天黎明一定会找到水。”
“这片地方广阔无边,”施奈德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确定的。”
“不用担心。”米勒说。
施奈德看着安德鲁斯,脸上仍然挂着笑。“安德鲁斯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想想也会让你口干舌燥,对吧?”
安德鲁斯迅速把视线从他身边移开,皱着眉头,但施奈德说得没错。他吃着饼干,突然觉得干得难以下咽,像晒干的沙子一样。他一直在干咽着饼干。他看到查理·霍格把吃了一半的饼干放进衬衫口袋里。
“我们现在还可以向南穿过去,”施奈德说,“一天,至多一天半,我们可以到达阿肯色。牲口可以再支撑一天半。”
“这样我们就要耽搁一个星期,”米勒说,“再说,也没有必要。我们只是口干一点,但我们可以挺过去,我了解这片地方。”
“了解得还不够,否则我们就不会迷路了,”施奈德说,“我说,我们改变方向,到阿肯色去,那里肯定有水。”他拔起他们身旁的一束枯干的黄草。“看看,这地方一直干旱,我们怎么知道那条小溪没有干枯呢?如果池塘没有水怎么办?”
“这地方有水。”米勒说。
“有没有看到野牛的踪迹?”施奈德看看他们每个人,“没有一点踪迹。没有水,就没有野牛。我说,我们应该到阿肯色去。”
米勒叹了口气,冷冷地朝施奈德笑了笑。“我们永远到不了阿肯色,弗雷德。”
“什么?”
“我们永远到不了阿肯色。我们离开斯莫基希尔河后,一直沿偏斜的方向往前走。即便牲口饮足了水,也要走两天半才能到达阿肯色——差不多和回到斯莫基希尔河一样糟糕。没有水,这些牲口永远到不了。”
“该死,”施奈德轻声说道,“你应该早告诉我们。”
米勒说:“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喝上水的,哪怕是挖口井。”
“该死,”施奈德说,“你这个混蛋。我真想一个人一走了之。或许我会到达阿肯色。”
“或许你到不了,”米勒说,“你了解这片地方吗,弗雷德?”
“你明知故问,我不了解。”施奈德说。
“那么,你最好和队伍一起走。”
施奈德看看大伙儿,又看看他。“你有把握大家会跟你一块走吗?”
米勒绷紧的脸庞松弛了,嘴角又出现了稀疏的皱纹。“我会一如既往地往前走。我只要重新找到对大地的感觉就行了。我太聚精会神观察了,过于用力回忆某个标记。一旦我找到对土地的感觉,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你们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施奈德点点头,“我猜查理·霍格会跟你走,对吧,查理?”
查理·霍格突然抬起头,像受了惊吓似的。他摸了摸残肢。“米勒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他说道,“口渴的时候,他会带我们找到水的。”
“当然。”施奈德说,他转向安德鲁斯,“那么,就看我们俩的了,安德鲁斯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马车和牛队都是你的。如果你说我们往南走,米勒要反对你的意见就难了。”
安德鲁斯看着地上。干枯的细草间的大地都是泥土粉末。尽管他没有抬头看,但他知道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他说道,“我们最好还是跟着米勒。”
“好吧,”施奈德说,“你们都疯了。但看起来我别无选择,只能跟你们一起干了。”
米勒的薄嘴唇一咧,微笑了起来。“你担心过头了,弗雷德。如果真那么糟糕,你可以喝一点查理的威士忌对付一下,现在一定还剩下九或十加仑威士忌。”
“马听了你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施奈德说,“我认为靠着十加仑的威士忌,我们一定能离开这儿。”
“你担心过头了,”米勒说,“你一定会活到一百零五岁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会跟你一起走的。现在让我休息一会儿。”说完,他侧身躺下,滚到马车的阴影里,背对着他们睡着了。
“大家最好都睡一会儿,”米勒说,“在高温下行走吃不消。我们睡一会儿,晚上启程。”
安德鲁斯侧身躺着,头枕双臂。他从阴影处望出去,看着远处的平坦草原。在他视野所及之处,大地平整无奇。离他鼻子几英寸的地方僵直站立着的草由近及远逐渐模糊,汇入远方,远方好像突然来到眼前。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东西。他的手指尖用力推开了草丛,他能感到手指尖上的泥土粉末。他把身体压在地上,什么也不看,一直到因看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草原而产生的恐惧消失,好像这种恐惧通过手指又传回了它的源头——大地。他口干舌燥,伸手想要拿水壶,但还是克制住了。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将干渴驱出身体。他紧贴着大地,过了一会儿,身体放松了下来。临近傍晚,他睡着了。
太阳的利刃切向远方地平线的时候,他们重新上路。
夜晚很快降临。月光中,米勒走在前头,俯着身子,像个疯狂的影子,在马鞍上摇来晃去。安德鲁斯和施奈德信马由缰地向前走着,米勒一个人却策马在草原上穿来绕去,草原在夜晚像是闪着亮光。只见他无缘无故地放弃他们原来走的线路,走上一条偏离原路很远的新线路。走上个把小时,又放弃这条线路,走向另一个方向。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安德鲁斯试图记住路线,但疲倦很快让他注意力涣散。晴空中的星星,朦胧的月亮在脑子里旋转。他闭上眼睛,俯身颓然地坐在马鞍上,让自己的马跟着施奈德和米勒前进。即使夜晚天气凉爽,他还是感到口渴难熬,偶尔喝一口水壶里的水。他们停下过一次,让马吃草;安德鲁斯坐在马鞍上,没有下马,昏昏欲睡中,对周围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
他们一直走到第二天清晨,一直到气温变高。牛队步履缓慢。它们几乎哞哞叫个不停,呼吸粗重干涩。连安德鲁斯都看出它们的皮毛变得黯淡,肋骨和两侧的骨头凸显出来。
施奈德骑马过来,走在安德鲁斯身边,扭头朝牛队方向看去。“牛看上去很糟糕,我们本应该向南走。运气好,或许可以到达阿肯色。”
安德鲁斯没有搭腔。他的喉咙干得受不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马鞍后面,拿起他的水壶,喝了两大口。施奈德笑了笑,策马走开了。安德鲁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水壶盖上,重新放到马鞍后面。
刚过中午,米勒勒马停住,下了马,回身朝缓慢前进的马车走去。他挥手让查理·霍格停下来。
“我们在这儿等高温降下来再走。”他随即说道。他走到马车的阴影里。施奈德和安德鲁斯朝他走过来。“牛队看上去很不妙,米勒。”施奈德说。他转向查理·霍格:“它们还怎么拉车?”
查理·霍格摇摇头。
“它们的舌头开始肿了。挺不过今天。还有马,看看它们。”
“没关系。”米勒说道,声音低沉刻板,像是怒吼。他眼睛的黑瞳孔毫无表情地闪着光,盯着他们,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似的。“水壶里还剩下多少水?”
“不多了,”施奈德说,“或许够我们挨过今晚。”
“拿来。”米勒说。
“听着,”施奈德说,“如果你以为除了自己喝我还会让水用在其他地方,那你——”
“拿来。”米勒说。他转头看着施奈德。施奈德轻声咒骂着站了起来,拿来他自己和安德鲁斯的水壶。米勒把两只水壶收集起来,又把自己的水壶和这两只水壶放在一起,然后对查理·霍格说:“查理,去把小桶和你的水壶拿过来。”
施奈德说:“听着,米勒。这些牛撑不了多久。这样浪费我们仅有的一点水毫无用处。”
“闭嘴,”米勒说,“争吵只会让我们更加干渴。我说过,我们还有查理的威士忌。”
“天哪!”施奈德说,“你还当真啊。”
查理·霍格回到马车的阴影处,把一只水壶和一个木桶拿来递给米勒。米勒小心翼翼地把木桶放在地上,用力旋转木桶好几分钟,好让木桶在粗短的草上放平。他把水壶的盖子一个个地打开,认认真真地把水倒进木桶,并且让水壶在木桶上方停留好几分钟,直到最后几滴水聚在水壶口,悬在那里,最终滴进木桶。最后一个水壶倒完后,木桶里有大约四英寸高的水。
施奈德拿起自己的水壶,仔细瞧了瞧,然后看了看米勒。他用尽全力把水壶扔向马车车身,水壶从马车车身上弹了回来,掠过施奈德身边,落在草丛里。
“去他妈的!”施奈德大声喊道。他的嗓门在炎热寂静的大地上如同一声惊雷。“那么一点点水你指望它能起什么用?你在白白浪费水。”
米勒没有看他。他对查理·霍格说:“查理,解开牛队的轭,把它们一头一头地带过来。”
三个人在一旁等着——米勒和安德鲁斯沉默不语,施奈德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转来转去,又无可奈何。米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破布,把它浸在水中,轻轻挤了挤,小心地举过木桶,不让点滴水丢失掉。
“弗雷德,你和威尔一起抓住牛角,别让它乱动。”
施奈德和安德鲁斯一人抓住一只角。查理·霍格用健全的胳膊夹住瘦削绷紧的牛脖颈,鞋跟戳进地里,用力拖着牛,不让它往前冲。米勒用湿布湿润牛干燥的嘴唇,然后又把布浸在水里,再挤一挤,这样就不会浪费一滴水。
“把牛角往上抬。”米勒对施奈德和安德鲁斯说。
牛头抬了起来,米勒抓住牛的上唇,往上拉。牛的舌头又黑又肿,在嘴巴里不断抖动。米勒又十分小心地清润毛糙肿胀的舌头。他的手和手腕伸入眼睛看不到的牛的喉咙里。在把手缩回来的过程中,用力挤压湿布,几滴水滴到牛的舌头上,舌头像一块黑色的干海绵很快就吸干了水。
牛一头头地被弄过来清润嘴巴。天气炎热,但三个人却一滴汗都没有。他们把脚插进土里,死死抓住牛。施奈德不住地轻声骂骂咧咧。安德鲁斯沉重地呼吸着干燥的空气,空气像磨石一样摩擦着他的喉咙,让他透不过气。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抖动,这样手臂就不会从光滑的热烘烘的牛角上松脱开来。每当一头牛被清润过后,查理·霍格就把它牵走,套上轭,又把另一头牛牵过来。尽管他们做得很匆忙,但最后一头牛清润完后,也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
米勒倚靠在马车的侧面。他的皮肤干燥,如同皮革一样有点发黄,在黑色胡须的衬托下尤为显眼。
“牛队还不是太糟糕,”他喘着粗气说道,“它们会坚持到天黑的,我们还剩下一点水。”他指了指留在木桶里高约一英寸的浑水。
施奈德冷笑了一声,笑声干得变成了咳嗽。“八头牛、三匹马,却只有半加仑水。”
“但可以给它们消肿,”米勒说,“这点水足够了。”
查理·霍格从马车前面走过来。“我们现在要不要把牛队解开了,休息一会儿。”
“不,”米勒说,“牛站在这儿会肿,上路行走还是会肿,那还不如上路。在路上行走,我们可以更好地阻止它们吃草。”
“上路?到哪儿?”施奈德说,“你觉得这些牛还能拉多长时间?”
“足够长,”米勒说,“长到我们找到水。”
施奈德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米勒。“我只是在想,”他说道,“马车里有多少铅和火药。”
“一吨半,或者两吨。”米勒说,并没有看他。
“啊,我的天,”施奈德说,“难怪这些牛那么口干。如果把那些东西扔了,我们会走两倍远的路程。”
“不。”米勒说。
“我们找到水,或许可以回来再把它们带走。我们并不是就把这些东西丢在这儿。”
“不,”米勒说,“我们启程时什么样,到达目的地还是什么样,否则到达目的地和不到达目的地就没有什么两样。没必要那么慌张。”
“狗娘养的,疯了。”施奈德说。他踢了一脚沉重的桃木轮辐。“该死,简直疯了。”他又踢了一脚轮辐,在车轮边上狠狠地重击一拳。
“再说,”米勒平静地说,“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这些土地上,只要车队启动了,载重的马车和空马车走起来差不了多少。”
“跟他讲也是白讲,”施奈德说,“完全是白讲。”他从马车的阴影里走出来,朝拴在马车后面自己的马走去。为了不让马吃草,马头被抬得很高。安德鲁斯和米勒跟在后面,不过走得慢得多。
“让弗雷德不时地发泄一下对他有好处,”米勒对安德鲁斯说,“他知道如果我们丢掉现在的物资,要花一个星期才能找回来,假如还能找到的话。找这些物资也会让我们像现在一样狼狈。再说,我们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迹,好让我们回来时,循着这些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