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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学名叫做黑□。小小一只,全身都是黑色羽毛,只有嘴喙是黄色的,听说叫声非常清脆嘹亮。我看过照片,不过日本大概一只也没有吧。”
这时的真冬露出了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有啊,我看过喔。”
我歪了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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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
真冬眯细了眼睛,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胸口。
“在这里。”
浓雾渐渐散开,鸟儿的叫声也越来越清晰了。清晨的阳光洒在树木之间,也将真冬和呆掉的我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直延伸到洼地正中央的钢琴上。
回到车站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左肩背着旅行包,右手提着用浴巾包起来的贝斯,所以真冬只好自己背吉他。两人的脚步都很稳健,不似昨日的踉呛。天空也晴朗得不像话,让我真的有种可以就这么走到天涯海角的感觉。
不过我和真冬都没有问对方接下来要去哪里,只是并肩走在被早晨的阳光晒干的小镇街道上。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有某种预感吧?
“你的脚没问题吧?”
“嗯,现在没问题了。”
“真的?不会又搞到身体右半边都不能动吧?”
“应该不会吧。医生什么都没说,可是晚上睡觉时我老觉得身体的右侧整个不见了,不然就是咕噜咕噜地慢慢沉进水里,感觉很恐怖。所以我侧睡的时候一定都让左边朝下。”
这应该只是真冬的幻想吧?话说回来……
“你昨天晚上就是把右边压在下面耶?”
真冬吓了一跳看向我。
“真的啊,你面向我这边睡的啊?”
“骗人?”
“真的啦!”
“你骗人!”
我骗你这种事干嘛啊!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身体的右半边好像埋在洞里,也许不久之后连手腕都没办法动了。这么一来就连吉他也弹不了了。”
我看了看真冬垂放在身边的右手。
“可是你的左手还能动啊?既然如此……”
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既然如此?”真冬出声问道,我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
“要不要学吉米罕醉克斯那样,用牙齿弹吉他?”
“笨蛋!”
真冬举起吉他盒挥了过来。
“你就不会说‘那就由我来代替你的右手’之类的吗?”
“不是啦!可是……是我的右手耶?说是可以说,可是我不管是吉他或钢琴都弹得很烂耶!这样会毁掉你的超绝琴技啦!”我边逃边这么解释。
“反正也只是假设而已啊!真是的!”
真冬追着我跑了一阵子后,突然快步往前走掉了。我追了上去,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对了,真冬……”
“干嘛?”她头也不回地丢来没好气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们打过赌,赌找不找得到贝斯吧?”
“……嗯。”
“既然这样……”我一时之间无言了。该怎么说比较好呢?如果说“你的手现在已经不只是你个人的问题了,是整个乐团的问题”,这样真冬肯定会生气。
“我现在还能弹吉他,无所谓。”
“可是之后……”
“之后我就用牙齿弹,行了吧?”
呜哇,居然这样吐我槽,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我走在真冬的三公尺之后,思索着适当的说法。
“我知道了啦,加入乐团的事就这样也罢,可是……”
老实说就好了。
“我想听你再次演奏钢琴。”
真冬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我,也久久没有回答。不过她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又和我并肩走在一起。总觉得她似乎微微地点了点头。
结果我还是没机会把话说完,没机会叫她去找专科的医生把手治好。
不过,那是真冬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我能做到的,也不过是陪她一起跷家,不时把肩膀借给她罢了。
最早发现我们的是从对面车道骑着脚踏车过来的年轻警察。他在距我们十公尺远的地方紧急刹车,还差点滑倒掉进水沟里。年轻警察拿出记事本频频比对我们的脸,接着拿出了无线电不知向什么人通报。
“怎么办?要跑走吗?”
尽管警察抓着我的手臂,我还是小声地和一旁的真冬咬耳朵,而她只是默默地摇头。
这就是我们的旅途终点。
等待上司联络的空档,年轻警察像小白一样缠着真冬要签名,而且还请她签在警察手册上。喂喂,这么做可以吗?
后来我们被带往车站。巴士站旁停着好几辆车,为数众多的大人聚集在那里——都是些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我后来才听说,那些都是特地来找真冬的管弦乐团成员——其中也有一些警察混在里面。一确认我和真冬的身份后,一大批人“哇”的一声忽然全涌了上来,吓死我了。
麻纪老师的身影也在人群之中。妈啊,她跑来这里干嘛啦!不用去学校吗?还是说音乐科的老师时间比较自由?老师跨着大步靠了过来,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二话不说就赏了我一巴掌。
“不,等等……”
我正想解释,另一边又挨了一巴掌。
接着——
一辆汽车以凶猛的速度冲向巴士站后来了个大甩尾,直到快撞上警车才停下来。踹开车门走下来的正是——
“爸爸?”
真冬以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说道。冲过来的那个人的确是虾泽千里。他身上的衬衫乱七八糟,似乎因为整晚没睡而冒出了黑眼圈,头发也像被打败的狮子般乱成一团。
“你真的又给我跑来这里了?整整两晚你都在干什么啊?也不想想大家有多担心——”
“……演奏会怎么办?不是从今天开始吗……?”
真冬像在说梦话般喃喃自语,只见干烧虾仁的眉毛吊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人都不见了还开什么音乐会!居然擅自离家出走!”
干烧虾仁突然看向我,扑了过来。
“就是你吗?就是你带走真冬的——!”
他揪住我的衣领不住地用力摇晃,我却茫然地想着:啊——什么嘛,他也是会担心小孩的正常的爸爸嘛,说不定还偷偷笑了出来。突然觉得干烧虾仁的怒吼实在莫名其妙。
“你在想什么啊!万一真冬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怎么负——”
突然间,真冬闯进我和她爸爸之间,把我们推开了。被猛然推开的我跌坐在地,只听到“啪!”地好大一声。
真冬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挥了爸爸一巴掌的手——手指无法动弹的右手,而脸颊肿起来的干烧虾仁愣了一秒钟之后,眼神中再度浮现怒气——接着也打了真冬一巴掌。就在真冬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我身上的瞬间,干烧虾仁又抓着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总之你先给我向大家道歉!”
真冬被父亲牵着走进人群的中央,我却只是呆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马上投降这种毛病是不是会遗传啊?
我和真冬被三位负责的警察好好教训过一顿后,其他的搜索人员才三二两两地驾车离开。
被带上干烧虾仁的车时,真冬只看了我一眼。
这时她的眼神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愁云满布,似乎有点高兴、又有点寂寞,我也搞不太懂。
干烧虾仁从驾驶座车窗探出头说道:
“你也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后座的车门打开了,这点实在让我很感激。尽管觉得车子里的气氛尴尬得要死,但不用花好几个小时转搭电车回家,实在是个很让人心动的诱惑。
“虾泽老师,不好意思,但这个家伙要跟我一起搭电车回去。”
麻纪老师冰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好可怕,我实在不敢回头看。
干烧虾仁就这么点点头,关上了车窗。不要这么轻易就算了啊!好歹坚持一下吧?
然而虾泽父女的车就这么开走了,只留下排气管冒出的乌云给我,而其他车子也随之一一离开了。看着一辆辆汽车的牌照从眼前经过,我的心情和那个时候有着不同的温度,心里想的事情却和那个时候一样。
不行,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我还没有把入社申请书交给她。就算她已经决定要去美国,之后也不会再回我们学校——
尽管如此,汽车的排气声还是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微微的海潮声。
站在没有其他人的巴士站,我又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还别说我身后那个不是人,是魔鬼。
“小直同学,接下来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麻纪老师以亲切到吓人的语气说着,同时以恐怖的怪力揪着我的衣领站了起来。我除了叹气外还是只能叹气
。就这样,我们的跷家之旅画上了终点。
也就是说,尽管我在回程的路上一会儿说要上厕所、一会儿说要买饮料,努力地找一堆理由逃走,终究还是逃不过麻纪老师的拷问。
无标题
20 告别的钢琴奏鸣曲
真冬不在的六月很快就要结束了。
虽说我们一年三班同学的特性就是三分钟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两个礼拜、三个礼拜都过去了,还是有人向我问起真冬的事(而且我和她一起跷家的事已经传遍整座校园,害我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转学算了),也有些看起来就不像会听古典乐的同学来向我借真冬的演奏CD。
或许那是因为我左边的座位一直都空着也说不定。
不过由于我个性恶劣,对入门者也一点都不亲切,所以决定优先借出俄国作曲家史克里亚宾和普罗高菲夫的作品。尽管如此,来借CD的同学还是很高兴。
“很棒啊!封面的照片很棒!”
回家听CD啦!
“虾泽真冬家居然有两名私人警卫耶!我也有点意外呢!”
在屋顶上练团的休息时间,神乐阪学姊一脸愉快地这么告诉我。
“我本来想说她家那么大,人又那么少,应该很容易潜进去,这想法果然是太天真了。幸好她那天去了医院呢。”
那张夹着地图的CD果然是学姊偷偷丢进她包包里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学姊把吉他弦全拆了下来,擦拭着琴颈歪着头说道:
“一言难尽啊!我想那么做之后应该会发生什么事吧?那件事对年轻人你或虾泽真冬而言,都未必不是好事。当然啦,也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过呢,革命不一定要集结一堆人大张旗鼓才算数啊!人类想要成就一件事的时候,就要先将也许不会发芽的种子播在荒野之中啊!”
这番话听在我这个没有诗情的人耳里,就变成——好像会发生有趣的事情啊,所以就帮忙制造了一个机会。所以我一点也不感谢她。
至于千晶,在对我使出十字固定、蝎型固定技之后,又附送了一记响尾蛇固定技。
“好痛,很痛耶!这不是柔道的动作吧!”
“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你居然连简讯也不回!”
“对不起啦!痛痛痛痛!”我不停拍打千晶的手臂求饶,她却死也不肯放过我。
“你说你遇到干烧虾仁了?你主动告诉他你是我儿子了吗?”
我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时,哲朗不大高兴地这么问了起来。
“他老是向我抱怨啊,因为国际电话费都是他付的啊!我只是故意讲个没完而已。呵呵!”
“应该是有人问起我的名字,结果被他听到了吧?”
说起来真不愉快,不过大部分的音乐界人士都知道桧川哲朗之子的名字,干烧虾仁恐怕也不例外吧。我决定这样相信,不然他要是说“看长相就知道”,我会非常困扰。不过根据哲朗的说法,我应该是比较像妈妈才对啊?
“不过啊,被带走两天又被赶回来的人实在很不像我儿子哪!应该就这样直接失踪才对啊!虽然没人做家事很不方便,不过那样就能看到干烧虾仁那个蠢爸爸快哭出来的样子耶!”
我的存在价值竟然只能和那种蠢事画上等号?那我下次认真考虑离家出走好了……
“啊,对不起啦,我是开玩笑的。小直不在家我可是真的很烦恼,半夜也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了……”
“那你就尿床吧!”
“对了对了,你们在一起两个晚上有什么进展吗?我可不是问你们去了哪里喔?快讲嘛快讲嘛……快把详细情形讲给为父的我听听看嘛……”
我抓起空罐扔向哲朗,才终于让他闭嘴。
六月就这样过完了。
那间个人练习室依然是无法使用的状态,因为挂锁的主人还是没有出现。虽然硬要撬开挂锁也是没问题,但神乐阪学姊有言:“那样违反比赛规定。”因为我没能让她在入社申请书上签名,所以那个房间的使用权还不属于我,何况我自己也没心情擅自使用那个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再问我关于真冬的事,也没有人告诉我她最后去了哪里。所以我只能每天在屋顶上练贝斯,慢慢磨练技巧,也学会了几首新歌。
据说虽然比预定日期晚了几天,真冬后来还是跟着父亲一起去了美国。不过这个消息是我从周刊上看到的,不知道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她接受过检查了吗?决定要在哪里动手术了吗?
干烧虾仁那溺爱女儿的个性连我都能一眼看出来,要是他终于受不了真冬一天到晚跷家,说不定会干脆在美国定居下来。
也许我再也看不到真冬了。
干烧虾仁的芝加哥公演在日本国内也能透过卫星看到,表演曲目中有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我本来有点期待,不过钢琴独奏当然是我不认识的人。就算她手指已经康复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复出。
所以我关掉电视,回想起真冬那天弹奏的巴哈。平均律曲集第一册第一首,C大调的前奏曲与赋格——那是让我找回贝斯的不可思议力量,或许如今已经消失无踪了。不过,音乐的力量确实很伟大。仔细想想,只要将银色的圆盘放进播放器,再按下播放键——真冬就出现了。
音乐只是音符和音符的连结或叠合,不过是我们这些怕寂寞的人类擅自将其解读成各种涵义罢了。
真冬只写过一封信给我。收到那封信时是星期日的中午过后,看到寄件人是Mafuyu Ebisawa(注:虾泽真冬的日文罗马拼)时,我还久久不能置信。
信封里只有一卷录音带,没有任何写了字的东西。我拿出尘封已久的录放音机按下播放键,喇叭里流泻出降E大调钢琴奏鸣曲哀伤的序曲。
贝多芬的降E大调第二十六号钢琴奏鸣曲。
这是贝多芬为了因逃避战火而分隔两地的好友写的曲子,他也很难得地亲自加以命名——
《告别》。
我什么也没说,就直接拿给哲朗听;他是这么说的:
“左手和右手的部分是分开录音然后再合成的,所以说……她的右手应该还没康复吧?”
“……嗯。”
不过,这的确是真冬演奏的钢琴曲,我光听就知道了。这大概是用我帮她修好的那台录放音机录的吧?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重要的东西。
“……是说这首曲子也选得太糟糕了吧?这是在向你道别耶!真可惜……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你是我儿子,要有跟女人在一起不长久的觉悟啦!”
“吵死了你,快滚回去工作啦!”
“是是是……”
哲朗拿起装有我做的午餐——三明治手卷的盘子,回到了书房。
哲朗的话当然是骗人的,这点我也知道。那首钢琴奏鸣曲固然是为了哀悼离别而作,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