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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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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张团长在武冈境内张贴招抚文告,称赵团长是特为招抚来到武冈,凡愿弃暗投明者,都可编为正规军,头目委以官职。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自投罗网。”

刘异喜出望外,在张云卿肩上拍了一巴掌:“真有你的,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张云卿笑道:“爹过奖了,其实孩子是受爹的教诲才有长进的。”

刘异得意地抚着胡子,站起来:“赶明早我就去和张团长、赵县长商量,相信他们一定会赞同。孩儿,你先去休息,明天上午街上行人多的时候你再回去。”

次日,张云卿醒来时,刘异已经离开。金丝猴告诉他,刘异到县政府公干去了。

吃过早饭,进城来的近郊人已塞满大街。张云卿仍挑着酒担子出门,照原路返回。走到和合街,张云卿寻着门号,拐进一栋临街的木屋里。

木屋里挤满了人,一瞎子正在“甲子”、“乙丑”地为人算命。好容易轮到张云卿,他报了生辰八字又道:“钟半仙,照直说,不许隐瞒。”

钟半仙并不理会,口里念念有词,突然脸色大变,声音有点抖颤地说:“先生命好,不必说穿,说穿了反而冲了好运。下一个吧。”

张云卿哪里肯依,硬要他说。钟半仙拗不过,半吞半吐说:“我知道先生想知道近期有无灾星的。从八字看,近期有大难降临,幸有贵人相助,可转危为安。另先生交了桃花运,得一双佳偶。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张云卿本就迷信命相,听钟半仙一番话,不由心中暗服,他问了成亲吉日,从衣兜里拿出两个银洋,转身离去。

他挑着担子在街上悠转半天,挨到天黑才出城门,途经迎春亭客栈,记起一件事,从路边随手拾一块马粪,用纸包了,藏在衣袋里,去柜台开一上等房间。吃罢饭,回到房中;就冲着楼下叫道:“老板,这被子太脏!”

“不会,”老板说,“被子是今天才洗过的。”

“不信?你自己来看看。”说着,从口袋里取出纸包,拿出马粪用被子包住,用力乱揉。

老板急急上来,果见被子很脏,连连赔不是,说:“我去给你换一条,换一条。”

张云卿说:“算了,你也不会有多余的。”

“我、我就抱干净被子上来。”老板搓着手。

“何必呢,”张云卿说,“我把被翻过来一样可盖。”他抱起被子,“老板,你今天上午在说张云卿?”

老板说:“听说他是蛇精转世,只要吃一万个百姓就会得道成仙。”

“不是说他在溪已害死一万五千人了么?”

“说是这样说。不过听说真真实实只有四千人。”

“真是四千人?”

“是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客栈老板肯定地说。

“你错了,应该是四千零一个。”张云卿露出笑脸。

“是四千个,不会错!”

“以前是四千人,不过,今晚他又杀了一个。”张云卿目露凶光,步步逼进。

客栈老板惊道:“你、你是……”“张云卿”三字尚未出口,头已经给被子严严实实包住了。

张云卿用力把客栈老板的脖子卡住,直至被窝里没有动静,才把被子揭开。恰在这时,老板娘在下面叫道:“当家的,洗脚水快凉啦,啥时下来?”

张云卿把尸体抱到床上,与老板娘答话:“凉了就再换一盆吧,他在和我打赌呢。”

“打赌,打什么赌?”

“他说张云卿不多不少杀了四千人。我说是四千零一人。谁输了,把老婆让出来。”

“你们喝多了吗?张云卿杀了四千人,全武冈人都这么说。”说着,“噔噔噔”,爬上楼来。

“不对,是四千零二人!”张云卿喊叫着,抱着一条被子闪到一边。

老板娘一进屋发现丈夫躺在床上,口里流着白沫,正要叫喊,头也给被子罩住了。一个有力的男子一边卡住她的脖子,一边扯她的裤带……

张云卿奸完女老板,见她还有一丝游气,捧住她的头向后一扭,直至颈骨发出“嘎嘎”的断裂声。

吹灭灯,关上门,走下楼,张云卿仍挑着酒担星夜赶回石背张家。

1925年,自从开春以后,雨水一直不降。大片田地插不下秧,插下的也晒成了枯苗,真是赤地数百里,田野无青草。《湖南百年大事志》记载:“1925年夏,湘中、湘南、湘西大旱,尤以湘西为甚,武冈米每石二十元,各地米价均达最高纪录。”

湘省天灾人祸,匪患四起,赵恒惕借《新省宪》实行之际,大赦犯人,招抚匪盗,以安民心。

7月10日,赵恒惕因全省天旱,发忏悔通电,自举七罪“以感召天庭降以甘霖”。

8月2日,湘西屯务处长,永顺、保靖、龙山、凤凰防务总办王时,致电省府,已将该四县境内之股匪,收编为步兵二团、骑兵一团、炮兵一营和工兵、机关枪各一营。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却说张云卿从城里回到石背老家,数日后迎娶满秀、满姣为妾,一派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

时值湘军十七团团长张湘砥、武冈县县长赵融到处张贴招抚文告,朱云汉、张顺彩有点坐不住了,都认为这是弃暗投明的最好机会。

朱、张两匪来石背与张云卿商量,张云卿遂将他与刘异设计之事和盘托出。二匪皆惊,惊叹之余,不得不对张云卿的足智多谋深表钦佩。二匪打消招抚念头,声言对张、赵的文告不予理会。

张云卿又提出不同想法:“如不予理会更为不妥。如今武冈境内土匪都在看我们。我们不妨先去一封降书,表示诚意,一旦消息传开,其余各股都会争相自投罗网。”

二匪认为此计更妙。于是一起办理,送降书给赵融、张湘砥。

降书递交后,张云卿即吩咐张钻子:“要集中一切精力注意易顺满、易豪的动向。”

张钻子说:“我估计易顺满肯定愿意招安。至于易豪??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易顺满,不知会不会钻我们的圈套。”

张云卿想了片刻,说道:“我马上派人与刘异联络,要他放出风声,说受招抚的匪首,根据手下人员多寡定官位。易顺满的性格我了解,有好处他会把易豪再拉到旗下。”

“万一易豪不愿意呢?”张钻子仍然担心。

“这样更好,他们为此会发生火并??易顺满不可能容忍易豪不愿意。”张云卿自信地说。

张钻子潜往溪打探,果然得知易顺满为了当上大官,不仅把易豪拉在旗下,还命令手下把家里的亲戚拉出来,七拼八凑,拉起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去县城受招安。

得到这一消息,张云卿反而紧张,他很不安地说:“我的计划太顺利了,过头的好事难有圆满的结果。”

张钻子不以为然道:“现在他们已经进城去了,只要入了城门,城门一关,插翅也难飞走。他们刚好有二百人,割下二百人头,替我们担当溪血案的罪孽,我们又可以逍遥了。”

“现在不宜高兴过早,”张云卿吩咐道,“你马上尾随易顺满进城,有消息立即回来。”

张云卿开始心神不定地在家里等待。数日后,张钻子回来,神情紧张地径至张云卿房里,急急地说:“满老爷,易豪没有死!”

张云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慢慢讲。”

张钻子把半边屁股放在椅子上:“第二天下午,易顺满到了皇城坪,张湘砥、赵融借设宴款待,把易顺满和他的四名骨干骗到县政府大院,当场枪决,把头割下悬挂在宣风楼。次日一早,把他的两百匪兵带到水西门外??”

“带到水西门外怎么啦?”张云卿催问。

“这事说来话长。本来按赵县长与刘异的意见,就把这二百人全部杀死,充当溪血案的替罪羊,割下头运往长沙邀功。岂知那个张湘砥是个死脑筋,他说追随易顺满的惯匪才五十余人,其余一百五十人都是无辜百姓,杀了他们天理不容、良心不安。于是谎称发饷,新兵一块大洋,老兵两块,易豪这王八命不该绝,和他的手下全部站在新兵行列里,躲过了这一场大劫。”

张云卿目瞪口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张钻子接着说:“这次被杀的只有七八十人,昨天中午易顺满等五人的尸体也抬到水西门外,看的人很多,我也跟在后面,那八十多具尸体都没有头,张湘砥下令就地挖坑全部掩埋。坟堆很大,还立了一块大石碑。”

“这些人还立碑?”张云卿又坐起。

“是的。”

“刻了死者的姓名?”

“没有,”张钻子摇头,“只刻了三个字??看榜样。”

张云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才割了八十余颗人头,还欠一百二十颗。如此说来,张湘砥还会出兵来剿老子。”

“是的,”张钻子说,“张湘砥古板得很,非要把您、朱云汉、张顺彩杀了,才准许《大公报》刊登溪人呈送的万民血书。为此,赵恒惕很生气,大骂他混账。其实,根据省府的意思,张团长只要交二百颗人头就算大功告成。如今易豪他们逃走了,赵融和刘异劝他再杀一百二十个平民百姓,他更加不愿意,据说还跟赵融大骂起来。”

张云卿对这些并无兴趣,问:“张湘砥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张钻子:“不知道。据那天在水西门埋尸的丘八说,张团长打算立即发兵,但赵融和刘异不肯派自卫总队带路。”

张云卿点头:“看来,他们的矛盾还不小。这样也好,对我们有利。易豪已成惊弓之鸟,想必更惧怕我们了。千万要提防他投靠新的势力。”

“正是呢。我这次回来晚了,就是提防他和别的势力挂钩,在城里多呆了几天。过去,易豪和思思学校的欧阳东接触,说明他有投靠共产党之意。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张钻子说。

“麻烦?有什么麻烦?”张云卿身子前倾。

“张湘砥虽是赵恒惕的亲信,但思想激进,倾向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你知道什么叫‘三民主义’吗?就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恰恰这一套就是共产党的货色。如此一来,张湘砥岂不是成了欧阳东的同党?既是同党,再经欧阳东从中说合,易豪不就要和张湘砥挂钩?”

张云卿急得在房里走来走去,冷静下来,转对张钻子:“如果你的猜测没有错,这几天易豪会带领张湘砥来攻打我们。你速去通知张顺彩、朱云汉做准备,我马上回燕子岩!”

张云卿说毕,从墙上取下两把快慢机插在腰上。这时,钟雪华从外面急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报、报告满老爷,张、张湘砥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围攻燕子岩。战斗十分激烈,我是从东麓逃出来的。他们的机枪很、很凶。谢老狗要我告诉你,说如果顶不住,可能弃寨逃走。”

张云卿嗷嗷叫道:“一个营的兵力他能顶得住吗?他不弃寨才是笨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弟兄们,快,快带上枪,钱财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拉倒,跟我逃!”

在石背张家新宅长住的有三十余人,都使一色的驳壳枪,是负责警卫张云卿的,名曰“手枪排”。手枪排得到命令,立即集合。张云卿从银柜里取出一箱金银珠宝,交给张亚口。正在这时,朱云汉的手下杨相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满老爷,不好了,花园的朱老爷受到张湘砥的围攻,他让我求你派兵增援。”

张云卿苦着脸道:“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罗。你看??”他指着钟雪华,“他才从燕子岩过来,我们也受到张湘砥的袭击。此地不宜久留,恐怕他们已经过来了。”

正准备逃命,村东头已传来枪声。紧接着,张顺彩的大儿子张文急急跑来:“满、满老爷,大事不好,易豪领着张湘砥过来了,爹要我通知你快点逃命!”

张云卿二话没说,跨上枣红马,准备率部从槽门冲过去。正在这时,蒲胡儿等一班女眷穿着高跟鞋,挥着手绢,跌跌撞撞过来,叫道:“满老爷,还有我们呢!”张云卿正欲挥鞭,新纳的小妾满秀、满姣跑得快,一人抱了一条马腿。

再说张光文送走易豪,哥哥张光火道:“弟啊,依我看这个姓易的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三番五次替他出主意,他还是斗不过张云卿。依我看,以后还是少理他为妙。要不,终有一天他会给我们家带来灾难!”

“哥,”张光文说,“如今我们已陷进去了,想拔出也由不得自己。惟一的出路是鼎力帮助易豪,置张云卿于死地。前几次的失败都不能怨易豪,是我的计谋还不够周密。张云卿是一条狡猾的狐狸,对付他必须拿出真功夫来。再则,张云卿这号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对他存有幻想,一旦他羽翼丰满,就算不惹他,作为他身边的肥肉,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张光火叹道:“都怪我,当初是我不许你杀他。要不,也不至有今日之虑。弟,你说,如果易豪把万民血书弄出来,省府真会派军队来剿张云卿吗?”

张光文点头:“这是毫无疑义的。”

张光火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老天保佑,省府派军队来武冈剿匪,借政府之手杀了张云卿,我家的日子就太平了。”

公鸡叫了,天快亮了,张光文告辞:“哥,我回团防局去了。你只管家中的事,外头弟弟自有安排。”

张光文回到团防局,已是上午时分。邓联佳正在训练团防队员的臂力,把枪用一只手举着瞄准。张光文和他打了个礼节性的招呼,就径回自己房里。

中午休息时分,邓联佳来到房里,问道:“光文,昨晚易豪又来找你?”

张光文点点头。

“他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邓联佳不无同情,“你又替他想出了什么主意?”

张光文于是把“万民血书”之事说给他听。

邓联佳先称赞一句,然后说:“不过,这年头天下乌鸦一般黑,即使赵恒惕真的派军队来又能怎样?少不得又要和刘异打成一片,到时候只会连累一批无辜百姓,割下人头向上面交差。光文兄,你在保定读过军官学校,不知你同学中有没有在湘军里做官的?”

张光文点头说:“我正要为此事找你呢。湘军中我的同学有十几位。不过,最要好的是十七团团长张湘砥。此人也是湘西人,很有正义感。我想派你亲自去长沙一趟,向他面述溪血案。相信他会主动向赵恒惕请缨。”

邓联佳一边点头,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是越早越好。易豪那边的血书可能要晚几天才到。你先和张湘砥说了,待血书送达,他更加义愤填膺。你若回来,就去我家,这里不方便说话。到时,你再差郑正良来叫我。”

邓联佳离开团防局半月有余,一天,郑正良过来请张光文回去,说大老爷病了。

张光文心里明白是邓联佳回来了,他把团防局的事务交给一位信得过的骨干,骑马赶回石背张家。

回到家,张光火把他领到内厅,小心地对他说:“邓先生在书房里。你俩谈,我去望风。”

张光文上了楼,来到自己早年用过的书房,邓联佳已起身相迎。

“坐。你我之间甭客气。”

“这么久没在一起,这下子见了,我就情不自禁了。”

张光文笑道:“真有你的,你还是像过去那样会说话。事情办得如何?”

“好得很!”邓联佳道,“张湘砥先生果然是位刚直不阿的汉子,他一听说湘西土匪居然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气得拍案怒骂,主动请缨,非要剿绝张云卿不可。当时我还有点顾虑,怕到时候赵恒惕不让他来。他却非常自信。”

张光文点头:“剿匪是危险又吃力不讨好的事,一般都想推诿。他争着来,赵恒惕哪有不允之理?”

邓联佳道:“看来这一次张云卿是在劫难逃了。”

“是否跟张团长说过,来到武冈后,千万不要暴露他和我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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