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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狱-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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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屋的北面有一扇后门,开出门去是一片长满野芦苇的小池塘,对岸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菜畦。池塘宽约六、七米,沈娘平时为了进出方便,在池塘中央泊着一条已经废弃的漏水破船,两头各搭一块三、四米长的跳板,可以直接去到对岸栽种、收割。李匡仁扶着齐依萱摇摇晃晃地走过跳板来到船上,顺便将跳板一脚踢下水去,走上对岸后,又将另一块跳板抽离,拉着齐依萱的手朝远处的一大片杨梅林狂奔而去。

大黄狗越叫越凶,似乎还在愤怒地扑咬,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狗叫声戛然而止。

“要是没有这条狗,我们今天都完蛋了。”李匡仁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齐依萱喘得话都连不成句。

“不知道,进门就开枪,应该不是好人。”李匡仁也拔枪在手。

“那支……钢笔……怎么办?”齐依萱脸都白了。

“那倒不要紧,我藏在茅房的砖缝里,谁也不会想到。”李匡仁答道。

“不行,我跑不动了。”齐依萱停下脚步,弯着腰拼命喘气。

“再坚持一下,先跑进杨梅林再说。”李匡仁挽着齐依萱的胳膊,一半是扶,一半是拖。

刚走出没几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叫:“站住!”

转身一看,好家伙,池塘对岸的灶屋门口站着一大群人,一个个持枪在手似凶神恶煞,甚至还有人已经做出举枪瞄准的动作。粗略看去,那十几个人中既有身穿黄绿色军服的日本兵,也有身穿灰黑色军服的和平军,还有几名身穿西服的年轻人。

“李匡仁,不要跑!”一名西服男子双手圈在嘴边大喊道。“跟我们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就行。”

李匡仁定睛细看,只觉得那人有些面熟,姓什么叫什么记不大清,但肯定是苏州梅机关的人,以前曾一起在上海总部培训过。

“快走!”李匡仁拉起齐依萱急促地叫道。

齐依萱只得强行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朝杨梅林继续奔跑。

“站住!再不站住开枪啦!”对岸的声音威胁道。

“弯腰!”李匡仁对齐依萱低声叫道,率先做出低首弯腰的样子。

后面果然开了枪,但似乎还是警告的意思,全部打在较远处的地上和树上,但还是把齐依萱吓得连声尖叫,腿软得几乎挪不开步。

李匡仁转身开了一枪摆明抵抗态度,继续拖拉着齐依萱往前跑,不多时,总算钻入了茂密的杨梅林。

“我实在……跑不动了。”齐依萱哭叫道,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跑不动也得跑啊!”李匡仁急得直跺脚。

“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呢?”齐依萱满脸都是绝望。

“往古码头跑。”李匡仁向四周稍作观望,马上作出了决定。“往山上跑绝对是死路一条,只有往湖里跑。”

齐依萱拼尽全身力气爬起身,再次艰难地迈动脚步,可恨这片四季常绿的杨梅林虽然能起到很好的掩护作用,但地势正好处于一片斜坡,越往上走越觉吃力。李匡仁回头观望,只见沈娘家后门口已经不见一人,可以想见,那帮家伙现在肯定正返回前院,准备绕过池塘一路追来。

“日本人实在太毒辣,千万不能落入他们手中,尤其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李匡仁不停为她打气,“走,穿过这片杨梅林就是平地了,坚持一下。”

“那怎么办?”齐依萱一下子被吓懵了,干脆停住了脚步。

“还能怎么办?快跑啊,我的小姑奶奶。”李匡仁有点后悔刚才的话,连忙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古码头那边经常停着几只小船,只要下了水就好办,一头钻进芦苇荡,管保谁也找不着,等天黑以后再出来想办法。”

这个计划听上去相当不错,齐依萱顿时有了些信心,抹抹眼泪,咬牙加快了脚步。所幸穿过杨梅林便是下坡路,绕过几座孤零零的野坟,终于走上了通往古码头的一条便道。

古码头宽约四、五米,长达五十余米,全部由花岗岩石条铺就,如一把宝剑直指湖心,但由于年久失修,许多地方已经坍塌,现在已经基本废弃不用,平时只有几艘螺蛳船、放鸭船、鸬鹚船之类的轻舟停靠。李匡仁一马当先跑上空荡荡的码头,将系在码头边的几艘小船一一解开缆绳,由其慢慢飘离码头。

“他们追来了!”身后的齐依萱突然惊叫起来。

李匡仁回头一看,只见追兵果然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连忙就近跳下一艘螺蛳船,飞快地解开缆绳。

“快跳下来。”李匡仁大叫道,搀扶着齐依萱跳下中舱,螺蛳船首尾都呈方形,因吃水较浅而十分灵活,大都为夫妻俩人漂在水上捞取螺蛳、蚬子所用,唯一特别之处在于中舱部位置有一只木盘,一般是男人站在船头上用两根竹竿上的耙和斗捞取水底的螺蛳,起水后倒入木盘,由坐在中舱的女人耐心挑拣,剔去泥污杂物后去镇上叫卖。

李匡仁摇动轻橹,小船打了个转,终于歪歪扭扭地朝湖心驶去。

时近黄昏,夕阳在水面上洒满了金鳞。远处的水平线上,一艘双桅渔船孤独地游弋着,搅动起满湖璀璨,使波光与绚丽的晚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水天一色的静谧画面。

“停船!”追兵边跑边喊。

李匡仁奋力摇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啪”一声枪响,不远处的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快把木盘竖起来!”李匡仁对齐依萱大叫道。

齐依萱忙将中舱的木盘翻倒,自己弯腰躲在后面,虽然这一层木板根本无法阻挡子弹,但感觉上还是安全了不少。

追兵很快便涌上了码头,找到两条刚才李匡仁来不及解开缆绳的鸬鹚船,跳下四名黑狗子,先后掉转船头直追而来。

鸬鹚船上使的是双桨,俗话说“一橹能敌三桨”,所以速度上还是李匡仁的螺蛳船稍胜一筹。不过,黑狗子都是本地人,从小就惯会驶船,眼看着距离有越来越接近的趋势。李匡仁摸出枪来,稍一瞄准后连开两枪。

两枪都未命中,但把黑狗子吓得不轻,停下桨来趴在舱中不敢露头。

“开枪,把船打沉!”码头上穿西服的年轻人大声命令道。

黑狗子躲躲闪闪地趴在船头上,架着三八大盖开始射击。李匡仁连忙停下橹来,同样趴倒在船尾,拔出枪来连连回击。

连打了三枪,终于射中一名坐在船尾摇桨的家伙,那厮晃了几晃差点栽下水去。

这下火力更猛了,子弹嗖嗖乱飞,李匡仁只觉得肩膀一震,整条胳膊突然软了下来,低头一看,右肩已经渗出了一片鲜血。咬咬牙试着强抬手臂,在左手的帮助下勉强还能上举,似乎并未伤及骨骼。看来这小口径的三八大盖果然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精度高、速度低,弹头进入人体后不会翻滚,破坏范围较小。

“你受伤了吗?”身后的齐依萱惊恐地问道。

“这帮狗汉奸!”李匡仁愤怒地骂道。

“打在什么地方?”齐依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快趴下!”李匡仁扭头大喊,支撑着又开了一枪。

很不幸,德国鲁格手枪的装弹量为八发,来西山时弹盒里还剩六发,现在前后加起来已经开满五枪,只要再开一枪,这支精美的名枪将立即成为废铁。李匡仁扔下手枪,挣扎着扶起橹来继续摇动,螺蛳船晃晃悠悠重新前行。

“抓活的!”码头上的西服青年手圈在嘴边大喊道。

鸬鹚船上的黑狗子瞄准螺蛳船的船身连连射击,只听“笃、笃”两声闷响,船尾被打穿了两个洞,湖水立即毫不犹豫地涌进尾舱。

“现在怎么办?”齐依萱反而不像刚才那么惊恐了,一把掀开木盘站了起来。

李匡仁无法回答,看看船尾已渐渐倾斜,所有的努力都成徒劳,只能恼怒地摔下木橹。

“枪里还有子弹吗?”齐依萱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但神情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应该还有一发。”李匡仁悲哀地捡起枪来,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怎么?你……”

“把这颗子弹留给我吧!”齐依萱的眼中突然噙满了泪花。

“我……我……我做不到……”李匡仁持枪的手颤抖起来。

“做不到也得做,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抓走?”齐依萱挺立在中舱,脸上热泪纵横。

李匡仁心中一阵绞痛,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放下枪来,饶你们性命!”鸬鹚船上的黑狗子们大叫道。

“来吧。”齐依萱柔声鼓励道。

船尾的下沉越来越快,李匡仁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以手掩面,绝望地无声地痛哭。

“快动手吧!”齐依萱一把抓住李匡仁的手,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脯。

李匡仁浑身颤抖如风中的树叶,抹抹眼泪,但仍然无法扣动扳机。

在天际边那玫瑰色的霞光映衬下,齐依萱柔软的身姿如天鹅一般美丽,阵阵湖风吹来,一头长发四散飘逸。李匡仁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用左手托住右手的前臂,咬着嘴唇慢慢将扳机扣下……但是,枪响前的一刹那,枪口猛地一个偏转,最后一发子弹无奈地射入了湖中。李匡仁垂下手,鲁格手枪“咕咚”一声掉入水中。

鸬鹚船上的黑狗子们一看已经没有危险,大呼小叫着开始奋力划桨。

齐依萱对李匡仁挤出一丝笑容,神情间透出无尽的悲凉和凄楚,转过脸去,毫不犹豫地投向已被晚霞染成红色的湖水。李匡仁一动不动地站在已经淹没小腿的水中,眼望齐依萱落水处泛起的阵阵涟漪和气泡,只觉得脑袋像受到重击一样,意识全部变成了空白。

西边浸血般的落日又大又圆,浩瀚的水面上波光鳞屑,远处那艘双桅渔船听到枪声后早已改变航向,鼓起风帆飞快移动着,像一把利刃剖开那些耀眼的光斑,渐渐变成一叶模糊的黑色剪影。李匡仁怔怔地望着这片远去的帆影,恍惚中只觉得满目炫丽的黄昏景象突然失色,依稀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黯淡、呆板的死光,仿佛整片湖面已经停止脉动,随着那水一般女子的消殒而永远失去了生命。

三十二、如虎添翼

月京未来开始陆陆续续地找人谈话,虽然一无所获,但仍然乐此不疲地把机械车间的人往自己的办公室带,一会儿和颜悦色地请抽烟,一会儿声色俱厉地扬言要把人塞到“好汉笼”里去或吊到旗杆上去,看那架势,非把铁门燃烧的原因找到不可。好在车间里的人绝大部分人都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再加上完全可以往老鲁与蒋亭虎身上一推了事,所以一个个乐得装傻,都说那两个陌生人突然冲进来关门,吓都吓懵了,哪有心思留意用的是什么办法。

尤其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是李滋被叫出去了两次,月京未来似有从这里打开缺口的意图。李滋捶胸顿足地发誓,这次哪怕掉了脑袋,自己绝对不会再出卖弟兄。郭松阴阳怪气地说,不怕死没什么稀奇的,人人都做得到,只有像老鲁和蒋亭虎那样能忍受非人折磨才是真正的好汉。

没过几天,工场里突然大忙特忙,这单独谈话、横刺里打探的把戏只能暂时搁置起来,大伙这才松了口气。

大卡车从野川所的正门驶入,送来了好几车破破烂烂的枪械和掷弹筒,光是卷口或折断的刺刀就装了满满一车,将其全部搬入库房分类安放更是花费了整整半天时间。

装配车间位于整排厂房的正中部位,东面是机械车间和铆焊车间,西面是铸造车间和热处理车间,而装配车间本身又被一隔为二,北面的三分之一被辟为库房,由搬运组的人负责在各车间之间运送物件——由于工序的需要,工件必须在各车间之间来回传递,当天下午,气楼上的所有铁栅全部打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除了搬运组的人,其他人只有在工作需要的时候,经教官同意下才能进入别的车间。事实上,除非是下雨天,通过气楼穿越反而要麻烦许多,当然,“别有用心”的人绝对不会那么认为。

伊藤英明宣布,由于时间的限制,接下来的培训计划是在实际工作中继续学习,第一步先从修整最简单的三零式铳剑开始。

“到底啥叫三零式铳剑?”晚上回到号房后,孟松胤马上向别人请教。

“就是装在三八大盖前面的刺刀,因为是明治三十年定型的,所以管它叫三零刺,又叫友坂刺刀,”耿介之解释道,“三八大盖装上三零刺后,长度达到一米六十八,正好弥补了小鬼子身材矮小的缺点。再看咱们的中正式,正好短了十厘米,武谚云,一寸长、一寸强,这十厘米的差距在白刃战中的作用实在太大了,中国人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

“是啊,三零刺的质量也非常好,在肉搏战中确实占有很大的优势,”庞幼文连连点头,“不过小鬼子也过分夸大了白刃格斗和精神力量的作用,三零刺差不多已经成为日本陆军的象征,甚至被当作‘决定最终胜负的方式’被写入了《步兵操典》,把刺刀当成精神武器,实在有点滑稽。”

“不会吧?”吴帆光将信将疑,“我看送来的这批三零刺钢火很差劲,做工也特别粗糙。”

“没错,基本上都卷了刃、崩了口,好些还断成了两截。”陆雨官补充道。

“那都是后来朝鲜仁川和东北奉天生产的,钢材中杂质多,做工也单薄,还特别容易生锈,所以现在修修补补让伪军去使用。”庞幼文道。“我看那些枪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不是,大部分缺胳膊少腿,有的连枪柄都断了,”洪云林嚷嚷道,“他妈的,修好了这些刀枪去杀中国人,真不是人干的事。”

晚饭以后,天色尚未黑透,月经未来突然送来了一名新丁。

现在的五号房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张桂花、蒋亭虎和老鲁——大家睡觉时宽敞了不少,现在加人进来,不但占据了宝贵的空间,更主要的是不知底细,说话做事自然大不方便。

总的来说,这是一位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来人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脸上到处是青肿,而且还没了眼镜和头发,就是认识的人,也不会认出他是李匡仁,更何况号房里根本就没人认识他。

“喂,是第一次进来吧?”郭松嬉笑着迎上前去致欢迎辞,“我看你样子也算机灵,就跟你来个长话短说吧,要是你的脑袋一没被水浸过、二没被门夹过、三没被驴踢过……”

“少啰嗦,问问是为什么进来的。”韦九不耐烦地打断。

“说说吧,到底是干什么的?”郭松伸手在李匡仁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李匡仁“哎哟”一声叫,脸露痛楚的表情,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肩膀。

郭松觉得有点奇怪,连忙拉开对方的衣领,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纱布。

“是枪伤?”邱正东走了过来。“鬼子打的?”

“嗯。”李匡仁点点头。

“你是谁家的人马?”邱正东又问。“怎么看上去像个读书人?”

“对不起,现在不方便说。”李匡仁非常礼貌地回绝。

“好吧,以后再说吧,”韦九对这年轻人颇有好感,一指孟松胤旁边的位置,“你就睡在孟夫子旁边吧,都是读书人,应该比较聊得来。”

李匡仁脱鞋爬上铺板,在孟松胤的身边落座。

“你叫什么名字?”孟松胤问。

“李匡仁。”李匡仁神情放松了不少。“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我叫孟松胤。”孟松胤笑着答道。“都叫我孟夫子。”

“什么,你是孟松胤?”李匡仁不假思索地流露出吃惊之色。

“怎么?你知道这个名字?”韦九追问道。

“我怎么不认识你?”孟松胤仔细分辨李匡仁的面容。

“我也不认识你,但是知道你。”李匡仁有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后悔。

“听谁说的?”孟松胤越发好奇。

“一个朋友,搞化学的,”李匡仁只得随口应付,“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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