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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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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老鲁和张桂花再打一架,然后逼那厮动手,”韦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天是个好机会,月经未来正好不在,临时代管的那家伙看样子比较好蒙。”

“老鲁,那是不是再试试?”张桂花看了一眼老鲁。

“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老鲁点点头。

“老鲁,得罪啦。”张桂花急不可耐地跳起身来,一把揪住了老鲁的胸脯。

双方嘴里一声高过一声骂开了娘,老鲁反揪住对方的衣襟,一边撕扯一边脚下乱踢,把张桂花一路扭向外面的天井。

“你们两个混蛋,干什么?”老庞立即被吸引过来了。

“他偷我做好的盒子!”老鲁举报道。

“谁他妈偷了?”张桂花大叫着突然出拳打向老鲁的肚皮。

老鲁“哎哟”一声叫唤,也腾出一只手来反击,两个人顿时闷下头来扭打成一团,拳头击打在身体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钝响。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二人虽然打得难分难解,动作幅度也显得极大,实际上都没使出力气来,只是表面看上去热闹而已。当然,成天吃那狗屎一样的六谷粉,谅谁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来。

老庞气得脸都歪了,当着代理龙头的面居然还敢继续打,明显是把六谷粉不当粮食。

“停!”老庞愤怒地大叫道。

二人似乎没听见,继续打得热火朝天。

“停!”老庞一手揪住一个,想往两边分开。

老鲁很给面子地松了手,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根本不想打,可张桂花不但不住手,反而更加起劲,连续几拳打在老鲁的胸口上,捶得砰砰直响。

“你他妈来劲了是吧?”老庞心中焦躁,一拳直捣张桂花的面颊。

张桂花的面孔很快便肿了起来,口角边也挂下了一丝血迹。

“还打吗?”老庞气呼呼地吼道。“要打的话老子陪你。”

张桂花也不回话,定一定神,连血迹也不擦,抢道直奔门口,伸出拳头使劲擂响了铁门。

“报告,报告!”张桂花的声音像挨了刀一样。

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迴荡,把隔壁五号房和七号房的人都惊动了,只听得一阵在号板上跳上跳下的声音传来,肯定都趴在各自的门口关切地聆听动静,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样的擂门报告属于严重事件,平时难得发生。

老庞眼看局面已经无法控制,也有点傻眼了,原指望一拳定乾坤,没想到这傻大个会报告日本人。

“报告,报告!”张桂花继续高叫。

很快,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名戴眼镜的中尉开门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根粗长的木棍,身后跟着两名持枪的戒护队士兵。

“什么的干活?”中尉厉声喝问道,一眼就看到了张桂花嘴角的血迹。

“报告太君,他揍我!”张桂花带着哭腔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往死里揍。”

“太君,他们俩打架,我在管教他们。”老庞急忙解释。

“打架的不行,打人的也不行,”中尉看了一眼张桂花红肿的脸颊,狠狠地瞪一眼老庞。

张桂花一看情况对自己有利,干脆往地上一蹲,手抱着头作万分痛苦状。孟松胤见了差点笑出来,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张桂花居然还挺会演戏。

这一招还挺管用,中尉心里一火,当下把老庞一个双臂反剪,摸出一付铜质手铐,动作麻利地反铐起来使劲推向门外。

门刚关上,张桂花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与大家相视一笑,一脸的得意。

“明天早上月经未来会不会把他再送回来?”郭松有点不放心。

“应该不会,”庞幼文分析道,“人家是中尉,月经未来是少尉,哪敢驳人面子?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对,把老庞弄进来主要是为了把纸盒的质量搞上去,现在目的达到,再弄进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孟松胤补充道。

第二天,进来点名的人换成了月京未来,脸色阴沉着,一看就像是心头憋着火。

“昨天是谁和谁打架?说!”点完名,月京未来连天井都顾不上去检查,横眉冷对地责问道。

老鲁和张桂花先后迟疑着举起手来。

“带出去!”月京未来朝门外的士兵命令道。“关进好汉笼去!”

老鲁和张桂花被刺刀顶着腰押出门去,但月京未来并未马上离去,而是慢吞吞地走到板铐边,饶有兴致地观察韦九的气色。

“今天算你运气,提前放你下来,”月京未来挺直腰杆大叫道,“给我把号房好好管一管,要是再出现打架一类的事,我先枪毙你。”

门一关上,孟松胤忙问大家什么叫“好汉笼”。林文祥说,那是一种鬼子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刑具,用二米长的木板条钉成一只仅可容纳一人的箱笼,四周布满尖头朝内的铁钉,人被圈住以后只能挺胸站立,腰背稍微塌一下都会被钉子刺中。洪云林说,就那么一动不动站着的话,普通人最多能撑几个小时,不知道老鲁和张桂花能撑多久。

不多会儿,果然来了两名外牢,打开板铐上的四个铐子,把韦九翻到一边,抽出板来抬出门去。

“大哥,感觉怎么样?”蒋亭虎爬上铺板问道。“先躺一会儿舒展舒展,别忙着站起来,会摔跟斗的。”

“我知道。”韦九答道。

“我上次就是太急,猛不丁站起来,腿软得像不是我自个儿的,当下就是一个大马趴!”蒋亭虎道。“来,我先给你揉揉。”

蒋亭虎先帮韦九四肢按摩,又翻过身来把后脊梁也轻轻拍打一遍,随后让韦九自己在铺板上叉开手脚,滚来滚去地作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舒展动作,把全身的肌肉全都活动一遍。

预备了十分钟,韦九这才在搀扶下站起身来,由郭松和蒋亭虎一左一右架着臂膀,下了铺板在过道里慢慢地迈开了步。韦九的腿不停地颤抖着,走几步就要歇一歇,直到逐渐适应过来,这才扶着墙独自摇摇晃晃地走进天井。

一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韦九的精神立即就好了不少,抬头看看天空,脸上随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孟夫子,等老鲁和张桂花一回来就动手怎么样?”韦九问孟松胤。

“你的身体吃得消?”孟松胤反问道。

“没事,顶得住,”韦九用拳头捶捶自己的胸膛,“时间不能再拖,万一哪里露了马脚,肯定全部泡汤。”

“是啊,我就成天担心外面的铁丝。”郭松嚷道。

“你们以为我不急?我就不想马上动手?”孟松胤点点头,“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在等下雨天,咱们这事,非得雨天帮忙才行。”

“下雨天?”韦九若有所思。“为什么呢?”

“现在先给大伙仔细说说该怎么干总行了吧?”吴帆光催促道。“咱们到现在连到底该朝哪儿招呼都不知道呢。”

“我一直在琢磨,号房里能透气的地方只有两扇铁门和一扇窗户,要下手,应该逃不脱这两个地方吧?”耿介之问道。

“没错,”孟松胤表示赞同,“大门外是走廊,有铁栏和枪兵把守,就是让你出去也走不掉;小门外更没戏,钢筋密得连脑袋都伸不出,同样让你跑也跑不出去。”

“那剩下的只有窗户了。”李滋叫道。

“对,就是窗户!”孟松胤站了起来,“那就是阿喀琉斯之踵!”

如果单纯为了通风和采光,窗户的面积理应越大越好,但监狱是个特殊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一扇简单的窗户,也理所当然地不同寻常。

南墙上的窗户离地三米,宽约八十公分,高仅五十公分,像一张扁平的嘴巴骄傲地在半空狞笑,而安装在窗洞里侧的那一排手指般粗细的铁栏杆,看上去煞似龇开的门牙。窗洞的外侧是两扇玻璃窗,可以在空中走廊上开启或关闭。一般情况下,窗户很少打开,至少孟松胤来到野川所已经半个多月,还从没见到过窗户洞开的景象。

韦九说,这扇窗户估计只有到了盛夏季节才有可能打开。

“孟夫子,你不会是开玩笑吧?”朱二宝盯着窗户上的铁栏杆发了半天呆,眼睛眨巴个不停。

“我平时和谁开过玩笑?”孟松胤反问道。

“这么粗的铁栏杆,我看就是神仙也难下手。”蒋亭虎也嚷嚷道。

“是啊,单靠一根铁麻花,根本不顶用啊。”韦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孟松胤的眼睛。

“谁说要用铁麻花了?”孟松胤得意地一笑。“大哥,你先爬上去仔细看看。”

韦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忙让体格健硕的蒋亭虎靠墙蹲下,然后自己双手扶墙,两脚踏着他的肩膀准备攀越。谁知蒋亭虎长期肚里没食,早就外强中干,憋着口气就是站不起来。林文祥和洪云林见状忙上前帮忙,撑住蒋亭虎的左右胳肢窝一同使劲,这才晃晃悠悠地把韦九托了起来。

韦九先伸长脖子观察了一会儿窗外,目光越过走廊,只能看到一面高高的外墙;再细看眼皮底下那一根根铁栏杆,虽然已经开始锈蚀,但依然坚固无比,确实如蒋亭虎所说的那样:神仙难下手。

“行了,放我下来。”韦九失望地说道。“孟夫子,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我实在看不出名堂来。”

“先别下来,给你这个。”孟松胤从裤兜里掏出铁麻花递给韦九。

“干什么?”韦九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用它划拉一下窗框部位,把表面的墙泥剥开一点,看看有什么结果。”孟松胤提醒道。

韦九用铁麻花在窗框里侧的位置用力划拉,墙粉纷纷掉落,露出了里面白生生的木框。

“有脚步声,快下来!”一直注意着走廊上动静的小江北提醒道。

韦九连忙住手,迅速跳落到铺板上,不多时,窗口走过两名士兵,叽哩咕噜地交谈着渐渐远去。

“大家都看见了吧?”孟松胤轻声问道。“整间号房,就数这窗口最薄弱,跟保险箱上的锁一样,可以说是唯一的缺口,所以我把它说成是阿喀琉斯之踵。”

老鲁和张桂花直到天黑前才被放回来,脸上和手上全是被尖钉刺出、划出的伤痕和血迹,神情恍恍惚惚,进门后趴在铺板上动都不愿动。

“站了整整一天,真他妈够呛。”韦九摇头叹息道。

“这该死的玩意儿,没点毅力还真撑不过来,要不怎么叫好汉笼呢?”庞幼文道。“赶紧帮他们俩揉揉。”

大家一拥而上,围着两位“好汉”敲背、捶腰、按摩双腿。

“希望这是我们在野川所里吃到的最后一次苦了,”孟松胤一边揉着老鲁的颈椎,一边拉着长音像念诗一般吟咏道,“黑夜降临,黎明还会远吗?”

二十、世外桃源

石湖边的那座小镇,实际上只能算是一处较大的村落,聚居着两百来户农户,连一家像样的客栈都没有。

李匡仁在集市周围问了许久,总算打听到镇上有一家唯一的栈房名叫“同安客舍”,走去一看才发现,说是“客舍”,其实就是民居,乃一家房屋宽敞的殷实人家腾出几间空屋,门口挂块牌子招揽生意而已。

李匡仁要了两间房,连食帐算在一起总共才五角钱,实在便宜得出乎想象,不过进房间一看,马上又哭笑不得起来,所谓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农具和杂物,床上还躺着一架纺织土布的织机。店家解释说,这里除了农历八月十七“五通神”生日之际有人到上方山去进香,平时根本没有客人,不过不用担心,马上就可以打扫干净。

不多时,店家端来饭菜,居然是像模像样的炒药芹、炒鸡蛋和大米饭,李匡仁奇怪地说,大米在城里早已纳入配给制,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小日子反而过得舒坦。店家笑着说,这里跟城里比毕竟偏僻,日本人也很少来,所以家家户户都勉强过得,一般人家的后院里都埋着几缸大米。

“照这么说,西山那边的日子应该更好过了……”齐依萱沉吟道。

李匡仁中途转向的目的地是太湖中的西山岛。

清乡行动即将展开,吴江一线同样难以幸免,说不定还会是重灾区,此时去投奔祖父母,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一来人身安全没有保障,二来极易再度受到梅机关的骚扰。目前清乡行动还未开始,日本人的凶残已经登峰造极,今天下午在横塘检问所门口看到的“竹裂”惨剧就是最好的例证,所以日后暴烈的程度根本无法想象——李匡仁的意见是要躲就躲得远一点,干脆隐入茫茫太湖中去。

李匡仁的另一项决定更加令人吃惊:从今天开始不再为梅机关卖命,与齐依萱一并逃进太湖,做一个良心放在天平上不再倾斜的普通中国人。

“你确实甘愿放弃所有的前程?”齐依萱问。

“什么前程?我看是朝不保夕,而且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李匡仁苦笑道。

“而且什么?”齐依萱忙问。

“现在还不方便和盘托出,”李匡仁把问题挡了回去,“老实说,我想逃离这个漩涡的念头,也不是今天心血来潮才突发奇想,只不过下午在横塘看到的那一幕,在我身后推了一把,让人一刻也忍耐不下去了。”

“就怕西山岛不是你想象的世外桃源,那就糟糕了。”齐依萱面有忧色。

李匡仁出身于苏州城中的富户,三七年日军轰炸苏州时全家罹难,当时他正在上海读书,总算留了一条性命,所以,在梅机关个人档案的亲属一栏里,只有一个“无”字作交待。但是,李匡仁还有一条不是亲属却胜似亲属的关系,日本人并不知晓——从李匡仁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负责哺育和照料日常起居的是一位家住西山的奶妈,直到李匡仁读中学时才回到老家——奶妈姓沈,家住西山岛临湖的明月湾一带,就李匡仁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西山岛应该是整个苏州地区受日寇荼毒最轻的地方。

西山岛面积达八十平方公里,乃太湖中第一大岛,四周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几乎与世隔绝,更由于远离苏州城区五、六十公里,盘踞在城中的日本占领军也大有鞭长莫及之感,特别是隔水相望的东山一带常有各色各目的游击队出没,共产党的力量也很强大,所以西山岛上只建了几座炮楼,由大森部队派出一支百把人的“警护军”和一个团的和平军驻守。好笑的是由于岛上地形复杂,山谷绵延,小股的日本兵外出时还经常被游击队和湖匪杀死,所以平时基本上是龟缩在驻地不敢贸然外出。李匡仁甚至还听说过这样一件滑稽事:西山岛上最大的一股匪帮平时行踪不定,匪首名为蔡三乐,有一次捉到两名蹿入村庄寻找花姑娘的日本兵,既不打也不杀,而是剥光衣裤,半夜里赤条条地倒吊在镇上的牌坊上,把皇军羞辱得脾气都没有了,后来居然派人居中讲条件,将蔡三乐招安为和平军大队长了事。

吃完晚饭,两间客房已经打扫干净,腾尽所有杂物,铺上了乡间特有的那种厚厚的花被褥。

油灯下,李匡仁喝着一壶店家泡来的土茶,就明天的行程与齐依萱仔细商量。按他的计划,明天早晨先步行到木渎,然后坐小火轮经胥口去西山。齐依萱可怜巴巴地说,我什么都不懂,连现在到底是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全部由你做主好了。李匡仁笑道,这里是上方山脚下的石湖,属于太湖的支流,春秋时范蠡带着西施就是从这里泛舟入太湖的。这番话说得齐依萱面孔微微一红,一时默默无语,只听窗外的野风呼呼直响。

“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李匡仁也有些不自在起来,站起身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苏州到西山的航班一天只有一班,早晨从胥门码头出发,中午停靠木渎,如果错过钟点,那就要再等一天了。”

“好的……”齐依萱点点头,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用害怕,我就在隔壁。”李匡仁看出齐依萱是害怕独处,连忙安慰道。“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就在油灯下坐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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