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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在下乐意效劳,这就引大人前去。”
里查得领他走到外面,拉开车门:“先生,请。”
“我……”望着洋轿车,顺安退缩一步,“能坐这车?”
里查得再次礼让:“请!”
顺安大起胆子钻进轿车,指挥司机直驱鲁宅。快到鲁宅时,顺安心思又变了,指挥司机开到钱庄,引洋大人大摇大摆地直入客堂,为他沏好茶水,方进协理室向老潘回报。
老潘喜出望外,赶忙拿起电话,拨给俊逸。
俊逸也早从各个渠道得到麦基洋行在收大米的消息,心里完全踏实了。接到电话,俊逸想好应对之策,悠然自得地赶到钱庄。
见他进来,里查得起身,远远迎上,握手道:“鲁先生,打扰你了!”
“拿拿拿,”俊逸握住他手,用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应道,“洗油海皮!雪堂雪堂。(Seeyouhappy。Sitdown。Sitdown。很高兴见到你,请坐。)”
二人回到座位上,分宾主坐下,里查得直入主题:“鲁老板,我要大米,许多许多大米!”
“扫里扫里(Sorry,对不起),”俊逸摊开两手,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埋坎拿堵(Mycannodo,我不能决定)。”
里查得没听明白,纳闷道:“你不能做什么?”
“大米,”俊逸有点儿夸张地比画朝口里塞食的动作,“埋坎拿堵。”
里查得听明白了,急起来:“你不能,谁能?”
“密斯托伍挺举!”
“Who’sWuTingju?(伍挺举是什么人?)”麦基皱眉问道。
“It’ssaidheisacounterjumper。(打听过了,是谷行里的伙计。)”里查得解释道,“Mr。LuisthebigbossofMaoshengMoneyHouseandthatGrainStoreisoneofhisbranchshops。ThebossofthatstoreisMr。Ma,adrunkardandgambler,withWuashisnewecounterjumper。(鲁先生是茂升钱庄的大老板,谷行是鲁老板的一个分店,谷行老板姓马,是个醉鬼,也是个赌徒,伍挺举是谷行新来的伙计)”
“Well,”麦基不无诧异,“Mr。Luisabigboss,andMr。Maisasmallone。Boththebigandthesmallleavethefinaldecisiontoanewecounterjumper。Whatdoesitmean?(哦?鲁先生是大老板,马先生是小老板,大老板不管,小老板不管,却让伙计管,什么意思?)”
里查得摇头。
麦基沉思一会儿,恍然有悟,做推皮球动作:“Isee,heispushing…pushingballs,yes,pushingballs。(明白了,他是在推……皮球。对,推皮球)推皮球。It’sanoldChinesewayofdoingthings。(这是中国人惯用的方式。)”
“Yea。Youareright。”里查得不得不佩服麦基的推断。
麦基拿起皮包:“Let’sgoforthatcounterjumper。Rightaway!(走,会会那个伙计去,这就走。)”
二人下楼,钻进车中,看到顺安仍在车中候着。
三人赶到茂平时,挺举已从天使花园返回。见到顺安领着洋人进店,挺举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狂喜,只是长长地吁出一气。
没有过多的客套,里查得开门见山:“伍先生,我们买大米。”
“要多少?”挺举也是直截了当。
“你有多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里查德怔一下,看向麦基。
麦基点头。
里查德伸出五个指头:“五万石,你有吗?”
“你们买大米,做什么?”挺举再问。
麦基再次点头。
里查得道:“印度闹灾,我们要把这些大米运往印度赈灾。请问伍先生,你有多少?”
“六万石。”挺举比个指头。
二人惊喜,互望一眼,麦基重重点头。
里查得问道:“多少钱一石?”
“你们出多少?”
里查得看一眼麦基,比出六,又伸五个指头:“六块五,可以吗?”
这个价钱远远超出仁谷堂的开价。顺安一阵激动,两眼睁圆,急看挺举,挺举却无任何反应。
里查得再看麦基,见他点头,比出指头:“七块!”
好家伙,只一瞬间,每石涨价五角,六万石就是三万元!顺安哪里见过这般谈生意的,内心咚咚真跳,急看挺举,仍没见他有任何反应。
“伍先生,”里查得一咬牙,又比画一下,“七块五,不能再高了!”
天哪,七块五!顺安压抑不住内中激动,紧急看向挺举。
挺举仍旧没有表态。
顺安急了,用脚踢他一下,见他仍不说话,断出他的心理价位是八块,一狠心,干脆替他说出来:“我们要八块!”
里查得看向麦基。
“OK,”麦基长考一阵,对里查得道,“tellhim,allthericemustbereadywithintendays。”
里查得转过来,意译麦基道:“好吧,就八块。六万石全要了,十日之内交货,可以吗?”
“欧凯,欧凯,完全欧凯!”顺安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麦基显然看出端倪,没有睬他,直视挺举,用蹩脚的汉语道:“伍先生,行?不行?”
“价钿不行。”挺举总算开口了。
“这……”麦基脸上沁出汗珠,“伍先生,不……不能再高了!八块是极限!”
“伍先生,”里查得迟疑一下,问道,“你想多少?”
挺举却只伸出六个指头:“六块;上等米,六块二。”
麦基、里查德面面相觑,显然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麦基忽地站起,又坐下,在胸前快快地连画几道十字,小声道:“MyGod!(上帝啊!)”
顺安万没料到挺举说出这样的话,脸色煞白,连踢挺举,小声道:“阿哥!”
挺举没有睬他。
“阿哥!”顺安照他的脚狠踩一下,见他仍旧不理,声音严厉了,“伍挺举!”
挺举依旧没有睬他,两眼直视二位洋人:“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麦基、里查得不约而同道:“什么条件?”
“运抵印度后,你们必须低于市价两块售出。”
麦基的中文不好,似乎没听明白,看向里查得。
里查得意译挺举的话道:“HemeansthatwhenwesellriceinIndia,thepricemustbe2yuanlowerthanthelocalmarketaveragelevel。”
“Why?”麦基不解了。
里查得转对挺举:“为什么呢?”
“因为这两块不属于你们。”挺举一字一顿。
麦基听懂,连连点头:“Mr。Wu,youaregreat。Iwillkeepmywordsanddoasyousay。”
里查得译道:“总董说,伍先生,你了不起。我会遵守诺言,照你讲的做。”
挺举又道:“这个条件必须写进合同。”
里查得翻译:“Hesaidthattheconditionmustbelistedinthecontract。”
麦基应道:“OK。”
“还有,”挺举又道,“合同分中英文两份。若有纠纷,以中文解释为准。”
“这……”里查得面现难色,“我们一向使用英文,即使有中文,也以英文解释为准。这是定规。”
“中英文,以中文为准。”挺举字字千钧,毋庸置疑。
里查得翻译挺举的话道:“HesaidthatthecontractmustbewritteninbothChineseandEnglish,andthefinalsayofallthechaptersmustbeinaccordancewithChineseEditionincaseofanylegalaffair。”
“OK,”麦基欣然说道,“DoitjustforMr。Wu。(好,我们为伍先生破例。)”
几乎是眨个眼,挺举就将稳赚到手的十二万洋钿拱手相送,这于顺安就如惊雷轰顶。待醒过神来,顺安啥也不顾了,拔腿就朝鲁宅里跑。
显然,挺举这个决断大出俊逸所料。
在俊逸这里,这一仗已胜券在手,他甚至已在盘算挺举能够为他赚到多少银子,以及他如何回报挺举。然而,意外却又发生了。
“鲁叔呀,十二万块,整整十二万啊,”顺安伤心欲绝,“就这样在眨眼间打水漂了!”
俊逸坐不住了,当即与顺安赶往谷行,没走几步,又觉得不妥,吩咐齐伯去叫挺举。
挺举与齐伯赶回来时,俊逸、顺安早在客堂里等候,脸色尽皆阴沉。
“鲁叔,”挺举显然晓得发生什么了,干笑一下,“我本说晚上打总儿禀报你呢。”
“坐吧。”俊逸指指座位。
挺举坐下。
“挺举,”俊逸眉头紧拧,“事体方才晓迪讲给我了。我想问问你,为何这么做?”
“鲁叔,”挺举迟疑一下,“这米是运去赈灾的。”
“赈什么灾?”不待俊逸出声,顺安如连珠炮般发作了,“赈洋人的灾吗?我们自家的灾啥人来赈?洋人欺侮我们,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凭什么去赈他们的灾?鲁叔……”
“挺举,”俊逸摆手止住顺安,“与洋人签合同没?”
“还没签呢,”挺举应道,“我正在与里查得先生起草条款,明日正式签署。”
“你看这样好不?”俊逸吁出一口长气,“既不是八块,也不是六块,我们取个中间数,七块卖给他们吧!”
“鲁叔,我都讲好了的。”
“这有什么?”顺安叫道,“合同不是没签吗?口说无凭,洋人认的是合同。”
挺举勾下头去,没有睬他。
“就这样定吧。”俊逸语气果决,“你这就去与里查得、麦基商量一下,把所有托辞推到我身上。挺举呀,这是笔不小的款子,六万块哪。即使这样,我们也便宜他们一块,仁至义尽了!”
“鲁叔,”挺举沉思良久,抬起头来,语气同样坚定,“我不能这么做!”
“挺举!”俊逸的声音稍稍严厉,半是呵责了。
“鲁叔,”挺举从袋里掏出俊逸写给他的授权书,双手递过去,“如果一定要这样,请你收回这张纸头。”
“你——”俊逸既震惊,又尴尬,大口喘会儿气,摆摆手道,“挺举,鲁叔没啥说了,就……就依你吧!”
“鲁叔,”挺举收起纸头,缓缓起身,“要是没有别的事体,我……走了。”
话音落处,挺举朝俊逸鞠个大躬,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堂门,走向大门。顺安怔了会儿,紧步赶出来,追在后面。
顺安一直追出大门,追到大街上,见挺举仍在闷声前走,大声喝道:“伍挺举,你站住!”
挺举站住步子。
顺安语气严厉:“你这就给我回去,向鲁叔道个歉!”
挺举看着他,动也不动。
“阿哥呀,”顺安放软声音,“你……你哪能真就像个倔罗汉呢?你是啥人?你不过是鲁叔用的一个伙计!鲁叔放权给你,是赏你脸。看看你,哪能在鲁叔跟前显摆那张纸头哩?你这是当别人面打鲁叔耳光,晓得不?你……”
挺举目光怔怔地盯视顺安。
“还在倔哩?”顺安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啥话都甭说了,这就回去向鲁叔道歉。无论如何,我们年轻,我们少不更事,鲁叔大人大量,一定会体谅的。”
“你讲完没?”挺举冷冷地盯他一眼,一把甩开他,扭转头,扬长而去。
顺安指着他的背影,跺脚道:“伍挺举,你……算你有种!”
挺举与顺安走后,俊逸又在客堂闷坐一时,起步上楼,再次走进他的小香堂里,晚饭也没吃,面对观音像一直坐到深夜。
自从卷入粮战,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这个香堂里度过的。
小半夜时,齐伯推开房门,走进来。俊逸有过严格规定,只要他进小香堂里,包括碧瑶在内,什么人不经传唤,都不许踏入半步,只有齐伯是个例外。
齐伯进来后,没有再站,而是拉过一块蒲团,在他斜对面盘腿坐下。
“齐伯,”俊逸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齐伯,“我……错了吗?”
“老爷,你没有错。”齐伯应道。
“那……”俊逸激动了,“挺举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是在玩我吗?”
“老爷言重了,”齐伯摇头,“他这么做,是为面子。”
“面子?”俊逸的声音越发激越,“莫说八块了,即使折中成七块,也是六万块洋钿哪!齐伯,你这讲讲,他伍挺举的面子能值介许多?”
“依老爷之见,挺举的面子能值几钿?”齐伯沉定地问道。
俊逸这也觉得把话说过头了,没再吱声。
“面子,也叫尊严。”齐伯语重心长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人有人的尊严,树有树的尊严,大米有大米的尊严,生意有生意的尊严。”
“这个我懂,”俊逸半是咕哝,“可……可他做的事体也太离谱了,不合生意之道!”
“俊逸呀,”齐伯改变称呼,直呼他的名字,“我这问你,什么是离谱?什么是生意之道?就说这大米吧,一个月前,市面上零售是六块,收价是五块。后来呢,先是被人压作三块八,眨眼之间又被哄抬到八块,还是批售!”声音出人意料地激动起来,字字如锤,“俊逸呀,这才是离谱,这才不合生意之道啊!”
齐伯从未用过这般语气与他说话。
俊逸震惊了,大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齐伯放缓语气,恢复称呼,“你不要以为我是偏袒挺举,是这孩子太懂事体,太有心胸了。尤其是这次,从头至尾,挺举全都做得对呀。他维护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尊严,也是生意的尊严,大米的尊严,还有老爷您的尊严!老爷,无论何时,做人,做生意,都要适可而止,贪心不可起啊!”
俊逸一脸热烫,不无羞惭地勾下头去。
粮船装讫,麦基亲自押送,俊逸、挺举等人全到十六浦码头送行。
就在麦基上船时,挺举从袋中掏出一张纸头,递给里查得:“船上我多装十石米,是我个人的,拜托送达这个地址。”
里查得扫一眼,递给麦基:“It’sCarri’sGarden!(是嘉丽的天使花园!)”
麦基端详纸头,惊讶道:“Mr。Wu,doyouknowCarriMac?”
里查得译道:“伍先生,你认识麦嘉丽吗?”
挺举点头。
“Oh,dear,”麦基不无惊喜地盯住挺举,“AreyoutheonewhohelpstocareaboutCarri’sAngelGardenhere?”
里查得译道:“你是帮助照看嘉丽天使花园的那个人吗?”
挺举点头。
“Yea,yea,Isee。”麦基恍然有悟,不胜感慨,“Mr。Wu,youareindeedagenius。(嗯,我明白了。伍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麦基与里查得别过众人,登上舷梯,走进专为他们配置的舒适船舱里。
安顿已毕,里查得连连摇头:“Heisnotagenius。Heisafool。ImeanMr。Wu。(真是傻瓜,我指伍先生。)”
显然,里查得仍在想着伍挺举。
麦基看向他:“Whydoyousayso?(你为何这么说?)”
“Whatdoyouthinkifhehadknownthatwewouldsellallthericeforover15yuanadaninIndia。Ifithadbeenforme,Iwouldhavechargedatleastfor8yuanadan。(如果他晓得我们能在印度市场上把这些大米卖出十五块一石,会是什么感觉。如果是我,至少会要八块一石。)”
“No,no,no,”麦基连连摇头,“Not15yuan,only13。(不是十五块,是十三块。)”
“Why?”里查得惊愕道,“Hecan’tknowallthis。(为什么?他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ForMr。Wu。Ipromisedhimandit’swritteninthecontract。Forthisbattle,hewon。(为伍先生。我承诺他,并将之写进合同里了。这场决战,他是赢家。)”
“Hewonwhat?”(他赢什么了?)里查得不解地问。
“Hishonor。”麦基郑重应道,“Irespecthimnow。HeisatrulysmartChinese,amanofgenius。HelearnttheIndianfaminefromCarri,madeoutareallygeniusriceplanbyonlyapieceofnewshehadheardof,andaccuratelycarrieditout。(他的尊严。我敬重他。他是个真正聪明的中国人,是个天才。他从嘉丽那儿得知印度闹饥荒,又凭听闻的这一点点信息,策划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