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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放胆去做。即使赔钱也没关系,老爷不会怪你的。”
“转告鲁叔,我一定尽力。”
“你们忙吧,”齐伯扬扬手,“我在此地帮不上忙,反而碍事。”
挺举笑笑,与阿祥一道把齐伯送到店门外。
“阿弟,”返回来时,挺举顺手将庄票递给阿祥,“这点儿家底归你管了!”
“谢阿哥信任,”阿祥接过,展开一看,惊得合不拢嘴,“哇,五百块洋钿哪!”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叹服地看着挺举,“阿哥,看来老爷对你真正信任哩。阿哥,老爷既然吩咐你是实际掌柜,打今朝起,我就只听你的。这点儿家底,我一定管牢,马掌柜也好,驴掌柜也好,任他是谁,我一文不给!”
“阿弟呀,”挺举夸张地连摇几下头,“要是这般管法,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喽。”
“咦,”阿祥怔了,“你让我哪能个管哩?”
“养过鸡没?”
“养过。”
“你如何养的?”
“早晨起来,就把鸡舍的小门打开,待到傍黑鸡上宿后,再把鸡笼的小门关上,就这么养来着。”
“这就是了,”挺举笑道,“我们开米行就如你养鸡。养鸡是为生蛋。对我们来说,啥是鸡?这五百块本钱就是鸡。你不能把鸡死死地抱在怀里,是不?你得打开鸡舍门,把鸡撒到野地里,让它四处觅食。它只有吃饱喝足,才能生出金蛋呀。”
阿祥眼睛大睁:“哪能个撒法?”
“先做两桩事体,一是聘人,二是进货。有人才能做事体,有货才能有进项。你负责聘人,要实诚可靠的。你可讲明,除正常工钱外,本店每月另加一块奖赏,勤勉者有,懒散者无。进货的事体,待谷仓修好后再讲。”
“阿哥,”阿祥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人可招,工钱可加,只是米得少进点,能有个卖的即可。”
挺举愕然:“为什么呢?”
“规矩呀!”阿祥答道,“眼下正是秋收辰光,种粮的都在忙活收割。今年雨水好,大米丰收,所有米店都不进货,腾出大仓等着宰人哩。”
“宰人?宰啥人?”
“宰种粮的呀。”
“哦?”挺举越发吃惊,“哪能个宰法?”
“老套路了,”阿祥显得很是老道,“待粮食收后,粮农没大仓,又急用钱,只能开船来卖。这边所有米店都商量好了,一见他们来,就会合着劲儿压价。粮食越多,粮价就压得越低。所以说,种粮的既盼丰收,又怕丰收。”
挺举的眉头紧拧起来。
齐伯走后,葛荔一直守在空荡的谷行里,隔扇小窗偷窥挺举,中间有几次差点儿走出房门,现身埠头,都被她勉强忍住。眼见天色将黑,挺举二人已在准备收工,葛荔这才恋恋不舍地闪身离开。
回到家里,葛荔没有理睬仍在打坐的申老爷子,不声不响地一头扎进闺房,直到天色黑透,仍没露头。
“这个小荔子,”申老爷子睁开眼睛,半是自语,半是说给她听,“犯啥神经哩,介晚回来,饭也不做,水也不烧,成心饿死老阿公哩!”
没有回应。
申老爷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咦”字,缓缓起身,径直走进她的房间,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神情闷闷的。
“小荔子呀,”申老爷子走到她身后,“你看看天色,老鸡小鸡这都进宿了。”
“老阿公?”葛荔将头歪在他身上。
“甭憋气了。”申老爷子拍拍她的小脑袋,“老阿公晓得你这为的是哪一宗。”
“哪一宗?”葛荔的眼睛睁大了。
“你后晌出去办差事,想必是把差事办砸了。”
“才不是呢!”葛荔把头一摆。
“差事既没办砸,你这怪兮兮的为哪般?”
“老阿公,我……看到他了。”
“可是那个书呆子?”
“是哩。他……真的就在上海哩。”
“呵呵呵,”申老爷子朗声笑道,“小荔子呀,你是不是对那小子动下那个……那个……凡心了嗬?”
“老阿公,”葛荔脸色红了,嗔怪道,“介老的人了,哪能不正经哩?我是在想,他一个生员,哪能……做起这个哩?”
“做什么了?”
“在谷行里做苦力。”
“哦?讲讲看,在哪家谷行做何苦力?”
“在姓鲁的那家茂平谷行,你晓得的,就在苍柱叔道观旁边的那条米市街。”
“呵呵呵,”申老爷子扯住她手,走到正堂,“一个五谷不分的秀才去谷行里做苦力,听起来倒是新鲜。来来来,老阿公饭也不吃了,这就听听葛荔是哪能办的这趟差事。”
夜深了。
书房里灯光明亮,书案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各种资料,有英文的,有中文的,都是俊逸这几日从各个渠道搜集来的。
俊逸正在奋笔疾书,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碧瑶推门走进。
“阿爸,”碧瑶跳到他身边,关切地说,“介晚了,你哪能不睡哩?”
“阿爸这在起草商约,忙哩。”俊逸手中的笔依旧未停。
“啧啧啧,”碧瑶看着他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地书写,“阿爸,我这给你磨墨,好不?”
“介晚了,你快睡去。”
“不嘛。”碧瑶拿起墨块,动手研磨,“阿爸,瑶儿这要看着你写。”
二人正在说话,齐伯走进:“老爷,你叫我?”
“是哩。”俊逸转对碧瑶,“瑶儿,你先睡去,阿爸这跟齐伯商量个事体。”
“好哩。”碧瑶不好再讲什么,朝齐伯笑笑,走下楼去。
听她走远,俊逸指着座位,对齐伯道:“齐伯,坐。”
齐伯笑笑,依旧站在那里。
俊逸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伍中和的那幅画,在案上缓缓展开,对画凝思。
“老爷?”齐伯小说叫道。
“在三国演义里,”俊逸目光没有离开画面,“曹操兵临濡须口,遥望东吴兵阵齐整,少年孙权稳坐中军,临危不惧,指他油然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也!’”
“老爷,”齐伯已经晓得他在想什么了,笑道,“这与此画可有关联?”
“不瞒你讲,前天晚上的那几句话是挺举所讲,是他让我过了眼前这道大坎哪。”
“老爷,”齐伯赞道,“你没有错看这孩子!今朝我去送庄票,见他与阿祥自己动手砌码头。一个书生竟跟仆役一般,搬石块,和洋灰,这股心劲儿,能成大事呀!”
俊逸吸口长气,从抽屉里拉出伍中和的战书,放在那幅画面上。
“老爷,”齐伯打个愣怔,“你不会是仍在记挂那个赌吧?伍秀才人早不在了,那桩事体……”
“唉,齐伯呀,”俊逸长叹一声,“我不是记挂那桩事体,我是在想,要是挺举是我儿子该有多好!齐伯,你说,我……哪能偏偏就生了个女儿呢?”
齐伯扑哧笑了:“老爷,生儿有生儿的好,生女有生女的好。小姐聪明伶俐,是个才女,不弱须眉哩!”
俊逸没能笑出来,一脸严肃地望着他:“齐伯,我叫你来,是想托你一桩事体。”
“请老爷吩咐。”
俊逸拿出一把钥匙:“我在大英租界里买了个小宅院,这是钥匙。我顾不过来,你安排人打理一下,看看缺啥,顺便添置些。”
“老爷想派啥用场?”
“再过几日,阿秀要来。”
“哦?”齐伯先是惊愕,继而咧嘴笑了,“好咧。我明朝就去安置。”
“阿秀身体弱,你得物色个能干点的保姆,年纪要大点。另外,尽量当心些,不可让瑶儿晓得。这孩子,唉,全让我宠坏了。”
“好咧。”
老潘做事爽快,从不拖沓,在顺安进钱庄的次日就为他举办了个拜师仪式。
老潘是正宗上海人,十三岁就入了这一行,虽然年不过五十,却在这行当里赫赫有名,俊逸也是在认识老潘后才起意兴办钱庄的。可以说,茂升钱庄能有今日,一半功劳是老潘的,因而老潘在茂升威望甚高,俊逸对他信任有加,几乎是全权委托他经营,并把两成利送给他。
老潘的家位于老城厢,是个两进院子,前面一进是三间,中间是正堂,两间是老潘的书房和客厅,算是老潘的私人空间。后面一进是他夫人与两个女儿的。两个女儿早已成家,另立门户,家中实际只有他老两口儿。
老潘没有儿子,特别喜欢招收弟子,前后累计不下三十个,茂升钱庄的八大把头里,有六个喊他师父。
老潘把顺安看得甚重,一则顺安是鲁俊逸特别保荐,二则他出身书香,是个秀才,而秀才是有功名的。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老潘自豪。因而,老潘将顺安的入门仪式搞得极是隆重,将申城里能够叫得到的弟子辈全都叫来了。
堂案上供着一尊镀金的财神像,像前点着一对红蜡烛。
顺安依据事先吩咐,双手呈上拜帖,递给老潘。老潘接过,将拜帖郑重放在供案上的财神爷座前,朗声禀道:“禀财神爷,今有浙江宁波府余姚县人氏傅晓迪甘愿拜在我潘冬雷门下为徒,特此奏明!财神爷在上,请受潘冬雷一门敬拜!”
言讫,老潘率先跪下。这日到场的老潘一门二十多位弟子也都纷纷跪地,跟着师父向财神爷连磕三个响头。
拜过财神,老潘拉过一把太师椅,居堂中坐下。门下弟子,按照入门次序,排列在大堂两侧。
主持仪式的大把头高声叫道:“礼拜师父!”
顺安走至老潘前面,跪地,对老潘连拜三拜。
大把头又道:“礼拜灶君!”
顺安起身,走到案上,就火点起一支香烛,在大把头陪同下走出客堂,径至灶房,将香烛插到灶君像前,跪地三拜,复回客堂。
大把头道:“向诸位师兄见礼!”
顺安向在场的所有师兄一一鞠躬,大把头逐一介绍。
仪式很是琐碎。待全部完成,众人散去,老潘留下二把头庆泽,指顺安道:“庆译,晓迪正式是你师弟了。我把晓迪交给你,让他随你做跟跑。”
“师父放心,”庆泽应道,“你是哪能个带我的,我就哪能个带师弟!”
沪上钱庄按照规模分为三种,最小的是零兑庄,其次是挑打庄,最大的是汇划庄。
跟多数汇划庄一样,茂升钱庄采用的是八把头分工制,即把钱庄的不同业务功能分为八块,分别为账房、跑街、钱行、汇划、洋房、银行、信房和客堂,每一块设置一个把头。
跑街是茂升钱庄里排在第二的把头,其重要性仅次于账房。
见师父如此器重顺安,庆泽自也不敢怠慢,第二天就把顺安带在身边,一路走,一路教他如何当个好跑街。
这日的业务是大英怡和洋行,马克刘与他约谈几次了,仍在商讨细节。
怡和洋行位于外滩的英租界,这里多是又高又大的四层洋楼,楼与楼几乎挨着。跟这些庞大的洋楼相比,即使茂升钱庄的辉煌门面,也根本不值一提了。
顺安正在望着一座座高楼发傻,庆泽指着一个宽约几十丈的壮观洋楼道:“师弟,到了,这就是大英怡和洋行。”
顺安仰头一望,咂舌道:“乖乖,介气势的大房子!”眉头微皱,“咦,哪能没看到个匾额哩?”
“那不是吗?”庆泽指向一处。
顺安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行巨大的金字招牌:JARDINEMATHESON&CO。
“师兄,上面写的啥?”顺安问道。
“是洋文,意思就是怡和洋行。”
“哪能个念哩?”
“洋人的字,我哪能晓得?”庆泽白他一眼,“你在此地守着,我去跟洋大人谈生意。”
庆泽大摇大摆地走到大门处,守门的印度阿三似乎认识他了,毕恭毕敬地迎他进去。顺安看在眼里,对庆泽极是佩服。
候有大半个时辰,庆泽才走出来。庆泽一脸喜气,在洋行门外与送他出来的马克刘握手作别,大步走向顺安,扬手道:“师弟,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顺安迭声道。
“不急就好!”庆泽故意抬起手腕,朝腕上一块明晃晃的东西看一眼,又看看日头,道,“师弟,晓得啥辰光不?十点三刻。”
顺安的目光自然落在他腕上的那个亮东西上。
“看这个么?”庆泽候的就是这个,再次抬腕,“这叫我起(watch,手表)。”
“我奇?”顺安一脸惑然。
“不是我奇,是我起。”庆泽连连摇头,“是洋人看辰光用的。”解下表带,“来,师兄让你开开眼界。”
顺安小心翼翼地接过,观赏一阵,又在耳边听听,惊讶地说:“师兄,听,还有响声哩,滴答,滴答……”
“是哩。”庆泽不无得意道,“听江摆渡讲,只要晚上定好辰光,早上它就能催你起床,所以叫我起。”
“啧啧啧,真是好宝物呢。师兄,昨儿哪能没见你戴?”
“你倒是眼尖咧。不瞒你讲,这是江摆渡刚刚让给我的。”
“江摆渡?啥叫江摆渡?”
“就是……在洋行里帮洋人做事的中国人,洋人全靠他们与我们做生意哩。”
“哦,”顺安若有所悟,“他是卖我起的?”
“拿拿拿(No,no,no),”庆泽连连摆手,“你哪能听不明白哩?江摆渡不卖我起。他是帮洋人与我们做生意的。这个我起,是江摆渡的,他换新的,就把这旧的让给我了。”
“贵不?”
“不贵,也就五十块洋钿。”
“天哪,五十块!”顺安咂舌道。
“你不晓得,”庆泽压低声,“这东西人家是花一百块洋钿买来的,才戴三个月,打对折让给我,等于是半卖半送哩。”
顺安不无羡慕地又看一眼那东西,小心翼翼地双手奉还。
及至天黑,顺安跟随庆泽连跑五家生意,谈成三宗。迎黑时一个姓田的掌柜请庆泽吃饭,庆泽许是高兴,许是晓得顺安与鲁老爷的特殊关系,也就让他跟上。
顺安喝多了,回到家时已是夜深。
顺安迈着醉步,哼着小曲儿刚一打开房门,就见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顺安捏住鼻子,点亮油灯,方才看到是挺举四脚朝天躺在铺上,睡得呼呼作响,一身被汗水打湿的粗布衣服及两只脏兮兮的大脚丫子,显然就是臭气之源。
“阿哥?阿哥——”顺安的酒气让他完全熏醒了,做个苦脸,捏住鼻子,用力摇他。
挺举竟如死猪一般。为砌埠头,挺举连干两天粗活,实在累趴下了。
看看自己一身干净的跑街服,又看看挺举汗水洗透的粗布衣,顺安轻叹一声,走出屋子,端回一盆温水,脱下挺举的臭袜子,忍臭为他洗脚。
“阿哥呀,”顺安一边洗,一边摇头,“原先是我臭,这辰光轮到你臭了。真不明白你这唱的是哪出戏。介许多行当,你哪能偏就选中这谷行哩?又不是不让你进钱庄,鲁叔早就把话搁明了。”拿毛巾为挺举擦脚,将他在床上摆正,盖上被子,望着他再次摇头,“什么叫自作自受?你这就是。”
顺安随庆泽奔波六七天,渐渐摸清了跑街的套路,越发喜欢这个职业,也越发意识到自己此番跟从挺举闯上海并在鲁家立足是走对路了。
这天早晨,顺安第一个赶到钱庄,先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再把俊逸、老潘及几个把头的几案擦拭一新。在擦完庆泽的桌子后,他又把放得乱糟糟的东西整理一遍,这才坐在自己位上,翻开老潘、庆泽交给他的钱庄各项规定及相关客户资料,埋头翻看。
庆泽到后,见自己的桌子上整齐干净,极是满意,对他笑笑,竖下拇指,交给他一个地址,吩咐他去取一份文件。
直到错后晌,顺安才把文件取回。庆泽仔细审查一番,见没有大误,就提着文件袋走进协理室。
“师父,”庆泽从文件袋中抽出一份合同,摆到桌面上,“事体成了。经过几轮谈判,总算跟怡和洋行议定具体条款,达成合同,这是合同文本,请师父过目。”
合同上全是英文,老潘白他一眼:“都是洋文,这不是蒙我吗?”
“呵呵呵,”庆泽笑笑,从袋中抽出顺安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