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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很困惑,堤那西在班上表现很差,但作业总是100分。最后老师发现堤那西的家庭作业跟课堂练习的字迹不同,因此给他吃了鞭子,直到他招供。老师去找他们的爸爸,告诉他特芮莱是个天才,请求让她上学。一番争执之后,父亲准许特芮莱上了两个学期,然后在她11岁左右把她嫁了出去。
特芮莱的丈夫禁止她上学,也痛恨她识字,每当发现她拿一小片旧报纸看来看去,就会毒打她一顿。事实上,她丈夫还因为许许多多其他的理由毒打她。特芮莱痛恨这段婚姻,但是没有办法跳出来。“如果你是个女性,又没有受过教育,还能做什么?”她问。
乔·勒克来到此地,与特芮莱和其他年轻妇女聊天,坚持告诉她们事情不是非如此不可。她不断表示她们能够达到目标,而且一再使用“可达到”这个词。妇女们注意到乔重复使用这个词,于是请口译详细解释“可达到”是什么意思。这让乔有机会进一步了解:“你们有什么愿望?”她通过口译询问这些妇女。特芮莱和其他人都对这个问题困惑不解,因为她们其实没有任何愿望。坦白说,对于这个不懂她们的语言又一直抛出奇奇怪怪问题的白人女性,她们心里是相当怀疑的。但是在乔的鼓励下,她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思考自己想要什么。特芮莱胆怯地讲出了自己希望有机会接受教育的想法。乔抓住机会,告诉她说她能够做到,而且建议把目标写下来,循序渐进地去追求。刚开始,这对特芮莱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已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已婚妇女了。
特芮莱·特伦特在她出生的小屋前。(图片由特芮莱·特伦特本人提供)
对外援助的角色可以用许多比喻来形容,我们喜欢把救援看作是一种润滑油。在发展中国家的曲轴箱滴下几滴油,就能让这个传动装置再度自如地转动。这就是“国际小母牛组织”在这座村庄所产生的效果。乔·勒克和口译离开之后,特芮莱开始一边带五个孩子,一边疯狂地学习。要是丈夫毒打她,她就躲到娘家去。在朋友的帮助下,她费力地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目标:“有一天我要去美国,”她写道,“这是目标一。”接着,她一一写下,她要得到学士学位、硕士学位,然后博士学位——对于津巴布韦一名接受正式教育不到一年的已婚放牧妇女来说,这全是荒唐无稽的梦想。特芮莱把这片纸折起来,包上三层塑料袋,放进旧铁罐里,再把铁罐藏在牧地的一块岩石下。接着特芮莱选修了相关课程,也开始存钱。她在课业上表现杰出,信心越来越强,成为“国际小母牛组织”的小区工作者。她的学业表现一流,令所有人惊叹。小母牛的救援工作者鼓励她:去美国留学。
1998年的某一天,她收到俄克拉何马州立大学寄来的入学通知书。有些邻居认为,像她这样三十几岁的妇女应该把重点放在教育孩子而不是教育自己上。“我自己都没受过教育,哪有资格谈论孩子的教育!”特芮莱如此回应,“如果我教育了自己,就可以教育我的孩子。”就这样,她飞去了美国。在俄克拉何马州立大学,特芮莱把学分修到上限,晚上去打工赚钱。拿到学士学位后,她回到村庄,把岩石下的铁罐挖出来,拿出写着目标的那张纸,在已经完成的目标旁边打好钩,又把铁罐埋回岩石底下。
后来“国际小母牛组织”提供给特芮莱一份工作,她开始一边在阿肯色州上班,一边继续求学,攻读硕士学位。拿到硕士学位后,她又回到村庄。在和家人团聚之后,她再次挖出那只旧铁罐,又把最近达成的目标打好钩。现在她在西密歇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也把五个孩子接到了美国。
目前特芮莱已经修完了学分,正在撰写关于非洲穷人艾滋病治疗方案的博士论文。她将成为非洲极具生产力的劳动者,这全是因为“国际小母牛组织”稍微推了她一把。拿到博士学位后,她会再次回到地里挖出那只铁罐。
关于社会运动的学术文献相当多,专家指出近年最显著的改变是女性领导力的急剧上升。在民权运动和反越战运动的领袖级人物中,男性居压倒性多数,这种现象在美国可能已成为历史。从那以后,女性领导了包罗万象的运动,比如“反对酒驾妈妈组织”(Against Drunk Driving),以及各种亲女权主义与反女权主义的运动。虽然女性在政治、企业和政府等职位上还没有大放光彩,但是她们主导了世界大多数地方的公益部门。
在美国,现在领导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以及福特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的都是女性。登记在“国家妇女组织委员会”的诸多团体,代表着1000万名女性。同样的情况在其他各国也是显而易见的。在韩国,女性占据了国民大会14%的席次,却领导着该国八成的非政府组织。在吉尔吉斯斯坦,女性在国会中完全没有席次,但却领导着九成的非政府组织。
19世纪,美国富裕的女性鄙视妇女投票权运动,对于男子学校、教会和慈善机构反倒慷慨解囊。有钱的女性经常对那些公开歧视女性的机构特别慷慨,因此女性投票权运动的大部分资金只好向那些表示出同情的男性筹募。
在近几十年当中,那些富有的美国女性对于国际女性事业依然没有特别慷慨,但是有迹象显示,这样的情况可能正在改变。美国女性目前在慈善领域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且支持妇女的“女性基金”也蓬勃发展起来,光是在美国就有90个以上。
因此,推动赋权全球妇女的新解放运动时机已经成熟了。政客们应注意了。在美国,2006年的一项民调发现,对于美国的外交政策,调查对象有六成表示“改善其他国家对待妇女的方法态度”是“非常重要的”(另外三成表示“有点重要”)。这项新解放运动应遵守以下原则:◇致力于建立横跨自由和保守界线的广泛联盟。这会更容易达到实际效果。
◇抗拒吹嘘的诱惑。人道主义界已经因为夸大的预测破坏了可信度(有媒体人开玩笑表示,救援团体已经把过去的三次大饥荒预测到了十次)。关于女性的研究往往来自强烈关心正义及性别议题的人,他们早在研究之前就已经有了定见。因此对于研究结果请谨慎小心,夸大并没有好处。
◇帮助女性不代表忽略男性。比如说,资助阴道杀菌剂的研发至关重要,因为用这种杀菌剂制成的乳液,可以用于防止女性感染艾滋病病毒。但是男孩和男人割除包皮,对于女性一样帮助很大,因为割除包皮会降低男性感染伴侣的机会,减缓艾滋病的蔓延。
◇美国女性主义必须把眼界放宽。亚洲性奴役的状况,与美国伊利诺伊州各级学校的体育活动是否遵循《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即落实无性别歧视的教育政策——息息相关。女性主义在这方面已有长足的进步。同样,美国基督教极端主义者在拯救非洲妇女性命方面的工作,应该跟拯救未出生胎儿一样努力。简言之,我们大家都要变得更有世界性,意识到性别的不公是全球化的。
如果还有第五项原则,那会是:别过分注重前四项原则。任何运动都要能随机应变,要孜孜不倦地以实际情况为依据,容许策略因地制宜。比如说,我们一再描述教育女孩是降低生育率、改善儿童健康和创造更为公正、更有活力之社会的最佳良方,但是当我们在撰写这本书时,两项新研究指出,还有另一种东西可改变村庄的生育及性别歧视:电视。
一项由意大利发展经济学家埃利安娜·费拉拉(Eliana La Ferrara)执行的研究,致力于检视在巴西规模逐渐扩大的“全球电视网”(Rede Globo)的影响。“全球电视网”的肥皂剧相当出名,拥有广大狂热的粉丝,剧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孩子生得不多的女性。研究发现,当“全球电视网”触及巴西的一块新地区时,随后几年该地区的出生率降低了——这个现象在社会地位较低以及进入生育年龄的妇女当中特别普遍。这表示她们决定仿效她们崇拜的肥皂剧人物,不再生小孩。
第二项研究把焦点放在电视对印度乡村地区的影响上。布朗大学的罗伯特·詹森(Robert Jensen)和芝加哥大学的埃米莉·奥斯特(Emily Oster)这两名学者发现,在有线电视进入村庄之后,妇女得到了更多的自主权——比如未经同意而自行离家的权利,以及参与家庭决议的权利。生育的数量下降,妇女就不那么重男轻女了。大家变得比较不能接受毒打妻子这回事,家庭更可能把女儿送去上学。这些改变之所以发生,是因为这些与世隔绝的村庄非常保守和传统,而电视引进了新的观念。
在电视出现之前,接受调查的村庄妇女当中,62%认为丈夫打妻子是可以接受的,55%明确表示希望下一个孩子是男孩(其余的大多数人也不想要女儿,她们不在乎);而且2/3的妇女表示她们出去拜访亲友时,需要征得丈夫的同意。然后,电视出现了。印度大多数的热门有线电视节目都以城市的中产阶级家庭为背景,城市的女性拥有工作,可以自由进出。乡村观众这才发现,所谓的“现代”,就是女性要被当成人对待。
电视带来巨大的影响是:“引进有线电视,等同于实行五年左右的女性教育,”两位教授如此报告。这不表示我们应该把送女孩上学的方案撤掉,然后把有线电视引进这些满是殴妻者的村庄,因为这些研究发现尚在实验阶段,还需要在其他地方测试。但是就像我们之前所说的,女性运动必须有创意,愿意学习和融入新方法和新科技。女性运动的议程应广泛、包罗万象,同时着重关注日常生活的四大可怕事实:孕产妇死亡、人口贩卖、性暴力以及造成女孩死亡率远高于男孩的日常性别歧视。解决这些挑战的工具包括女孩教育、家庭计划、小额金融和各方面的“赋权”。
一项有帮助的法案是“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Convention on the Elimination of All Forms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 CEDAW)。1979年联合国大会制定该公约,到目前为止已有185个国家参与。美国一直不愿正式加入此公约,因为共和党担心若把权力交给国际公约,美国主权会慢慢被削弱。这些担忧实在荒唐。此外,联合国应成立一个有威望的机构支持性别平等。目前有一个联合国妇女基金会(UNIFEM),但是规模极小。
美国应仿效英国,设立监督所有对外援助和发展议题的独立内阁部门,这个部门应强调女性的角色。然而说到底,如同我们所证实的,将会改变非洲村庄生活模式的,不太可能是“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或一个新的美国内阁职位,更可能产生作用的是在该村庄设立新学校或健康中心。
举办以教育为主题的联合国会议是好事,但有时候把资金分配给当地会更有帮助。我们希望看到一个草根运动,能够把女性主义组织、福音派教会和介于中间的所有人结合在一起,共同呼吁总统和国会通过三个明确的新方案。理想上,这三个新方案应与欧洲、日本和其他捐助国家的类似运动配合。如果有必要,可从美国的项目开始。第一个方案是为期五年、预算100亿美元的计划,为全世界的女孩提供教育及降低受教育的性别鸿沟。这个新方案会把焦点放在非洲,但也会支持(和督促)阿富汗及巴基斯坦等亚洲国家做得更好。其宗旨不只是资助新学校(还在校门边写上“由美国人民捐赠”),还包括进行一些实验以找到最符合成本效益原则的方式来支持教育。
在一些国家,可给贫穷家庭的女孩提供校服,帮小区居民除虫,给表现最好的女孩提供奖学金,帮助女孩处理月事,支持学校的营养午餐或把墨西哥的“机遇”计划延伸到非洲。这些方法应随机进行严谨测试,然后由外聘的评估者进行评估,才能够判断哪些方法是最经济实惠的。
第二项新方案,是美国应带动全球赞助贫穷国家碘化盐,以防止婴儿还在母体子宫里发育时就因为缺碘而失去大约十分的智商,而每年这样的儿童有几千万名。如同我们在女孩教育那一章(第九章)所讨论的,当母体缺乏一定量的碘时,女性胎儿的大脑发育特别容易受损,因此女孩将会是这个新方案的主要受惠者。加拿大已经有了赞助碘化盐的“微量营养素行动组织”(Micronutrient Initiative),但要做的远不止于此——让人揪心的是,有那么多女孩承受和将要承受无法修复的大脑损害,而根据一项估计,消除这些损害只需花1900万美元购买碘化盐。因此,这个碘化运动的成本非常低,也显示出尽管对外援助受到的批评那么多,但还是有一些方法是便宜、简单又非常经济的。碘化盐可能不是什么有吸引力的帮助,但是几乎比任何形式的对外援助都划算。
第三个新方案是为期12年、预算16亿美元的产科瘘管病根除计划,同时为那些抨击孕产妇死亡的大型国际运动铺路。“世界瘘管基金会”(Worldwide Fistula Fund)总裁暨总经理刘易斯·沃尔医生(Dr。L。Lewis Wall)已经和人道议题的保守者迈克尔·霍罗威茨共同拟出一份巨细靡遗的提案,以此来发起终止瘘管的运动。这份计划包括在非洲各处兴建40家瘘管治疗中心,以及成立一个新机构来协调这项运动。这是在生育健康方面少数由民主党及共和党联合行动的领域,它将会引起媒体和公众注意到改善孕产妇护理的需求,让全世界最为孤苦凄凉的年轻女性得到帮助,提升非洲的产科技术,以及激发出采取后续步骤解决孕产妇死亡问题的活力。
这三个步骤——资助女孩教育运动,赞助碘化盐预防智力障碍,以及根除瘘管——并不会解决世界女性的全部问题。然而,针对这三项措施所采取的行动,会让潜在问题在国际事务议程上变得更重要,也会证明相关问题的确有解决之道。人们一旦看到“的确有”解决之道,就会更愿意用各种方式贡献一己之力。这个运动触及越多人越好。然而,最有效率的支持者将不只是捐助金钱,也将付出时间——也就是在前线担任志愿者。
如果你关心贫穷,就要深入了解贫穷,而不只是一味地想打击贫穷。而要了解贫穷,就要付出时间亲身观察体会。在谈到性交易时,我们提到娥米·芭苏(Urmi Basu),她在加尔各答为遭受拐卖的女性设立了“新光”收容所。几年下来,我们已经引介了几名美国人到“新光”担任志愿者,教那些娼妓的孩子学习英文。起先这几位志愿者觉得非常难以适应。我们介绍给娥米的美国人当中,有一位是西妮·伍兹(Sydnee Woods),她是明尼阿波利斯市的市政府助理律师,因在职场中找不到人生意义,她请上司准许她留职停薪90天,去印度的“新光”工作。被上司斩钉截铁地拒绝后,西妮辞了职,卖掉房子,搬到加尔各答。她觉得调适的过程非常辛苦,如同她在写给我们的电子邮件中所说:大概花了半年的时间,我才老实跟自己承认我痛恨印度(嗯,至少是加尔各答)。我真的爱极了“新光”——那些小孩、母亲、职员、其他义工、娥米,但是对于生活在加尔各答的其他方面我都讨厌。在那里,身为一个单身的美国黑人女子,我觉得非常辛苦。我不时会碰到怀疑的眼神——不是因为肤色,而是因为我没有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