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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步走了一袋烟的工夫,他的心情才略为平静下来,叫门外的衙役将桑治平请来,桑治平是他于山西任上时,亲自往乡间请出的幕友,与其它幕僚不同,其是他真正的心腹,与其说是幕友,倒不如说是朋友,同样也是他二子的西席。修建立南北两条铁路,移任湖广总督同样也是出自桑治平的手笔。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先于张之洞来到武昌。
一会儿,桑治平走进签押房,见张之洞的脸色灰黑黑的,便知他心情有不快。
“遇到了什么事,心里不舒服?”
张之洞指了指桌上的函件说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桑治平拿起军机处的函件,很快浏览了一遍,轻轻地说:“这是我害了你。”
原来,从广武军中选拔一批军官带到湖北,这个建议是桑治平提出的。为显制军的威风也为了沿途的安全保卫,总督调动迁徙时往往带着一大批亲兵同行。近几十年来,已成惯例。奉到湖督令后,桑治平对张之洞说:“广武军创办三四年了,请的是德国教官,德国陆军是当今最强的军队。广武军这几年在德国教官的训导下,很像个样子。若从广武军中的中下层军官中抽调一批优秀者,将他们编为一支亲兵队,带到湖北,再以这批人为骨干招募一支湖北新军,湖北新军便可以很快训练起来。”
张之洞这便同意桑治平这个建议,遂委派桑治平及已升为亲兵营都司的张彪到广武军去秘密地选派人员。于是桑治平、张彪便在三千广武军中挑选了一百五十名中下级军官,张彪则从亲兵营中挑出五十名自己的哥儿们,一共二百人,组成一个新的亲兵营,乘坐另一艘海轮,一路护送到武昌。原本一个很好的设想,突然被打乱了,是谁将此事捅到朝廷去了?
唉!张之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想,子青老哥因病请假才几天,军机处便下这样的上谕!
想到这他走到桑治平身边说道。
“害了我的话,从何说起!你的主意,我至今仍认为是很好的。我气的是有人在暗中捣我的鬼。”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桑治平拧紧双眉,思索片刻后说道。
“捣鬼是一定的,你在广东这些年,哪有不得罪人的地方?好在上谕并没有给你以处罚,只是令随行的亲兵遣回广东。我现在问问你,这些亲兵你是遣回还是不遣回?”
张之洞立即反问道。
“遣回怎么样,不遣回又怎样?”
“若是愿意遣回,那很简单,遵旨办事,将这些人都打发回广东,仍到广武军营去,我也没有话可说的。如果你不想遣回的话,下一步我们再商量。”
性格本就固执的的张之洞一听,顿时咬住牙关,绷紧着脸,思索良久后,才从嘴里迸出两个字。
“不遣!”
“对,应该不遣!”
桑洽平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颇是赞同的点点头,若是遣了,以后无论是朝廷或是地方,都会以其软弱,进而欺凌。
“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深之其中利害的张之洞,连忙请桑治平坐下来。
“得想个办法应付朝廷。”
桑治平将军机处的急函上下打量着,脑子里有了一个主意。
“看这样行不行?”
“怎样应付?”
“你就给朝廷上个折子,说这些亲兵本是淮勇。他们不惯广东水土,宁愿回安徽原籍务农,不愿再回军营。现遵旨就地遣散,发给途费,让他们回原籍务农。朝廷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广东少了二百号亲兵,而是怕你在湖北安置跟随已久的将士,只要这些人离开了湖北,朝廷就不会过问了。”
桑治平笑看着张之洞,拿出了一个最简单的法子。
“来广东的淮勇,几乎没有几个能适应那里又热又潮的气候,都想回家,这个说法应付得过去。麻烦你告诉叔峤,叫他按此意思拟个折子。”
军机处寄来的这道上谕,提醒了张之洞,立即要做的事情除铁路、矿务、铁厂外,这组建湖北新军的事也不能拖延太久。若时机未成熟,可先像那日在船上唐子然所说的那般如腓特烈大帝般于湖北办一所陆军学校,早日培养一批新式军官出来。
想到唐浩然,张之洞心底的火气顿消,反倒大好起来,像是献宝似的对桑治平说道。
“仲子兄,这次与船上,我结识一位精通西洋的大才,论于西洋之事的了解,恐怕国内无人能及,其所言所说可谓是刻骨三分!”
桑治平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看着张之洞说道。
“香帅,莫非又是一个辜鸿铭?”
桑治平口中的“辜鸿铭”指的是其确实精通西学,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在他看来,辜鸿铭只是个精通西学的学问人而非精通洋务,以至自入幕以来只能充当香帅的“洋文案”。
“绝然不同,绝然不同!”
也就只有桑治平敢对张之洞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其还不恼,张之洞连连摆手道,接便将那日与船上两人夜谈一一道出,最后张之洞又笑道。
“所以,我令其将欧行所闻所悟书写成册,计划与湖北将其刊版成书,仲子,你若有时间,也可以一看,大张见识啊!如今我欲以湖广大办洋务,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桑治平端起茶碗来不做声,慢慢地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碗后,从从容容地开了口。
“若是刊版成书,我定会买来看上一看,但香帅,辜鸿铭之才又是如何?”
虽说张之洞一行不过初抵武昌,但桑治平却已经从赵竹君的口中知道了唐浩然的大名,不过也许是因为这几年见惯了精通“洋学”的人才,对于那些人,也便没有那么多期待了。
“汤生确有大才,论于西洋学问之精通,国内无出其左者,”
别说是张之洞,在广州时即便是许多洋人亦佩服辜鸿铭的满腹西洋学问。
“那我的学问又是如何?”
桑治平的话让张之洞一愣,他旋即认真的说道。
“论以学问,仲子兄犹在我上!不过仲子之才却是平日才,而弟做的却是乱时官!”
看似简单的一问一笑中,张之洞点头说道。
“仲子兄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说的是,现在我身边需要的是精通洋学,能办实事的人。”
说到这,张之洞想到了李合肥幕僚中最为其所任用的洋务人才,那位年薪六千两黄金的伍廷芳,其便是能做事的人,自入李合肥幕内出任法律顾问,参与大小事无数,更于中法谈判期间挽回中国利权,再细数李合肥幕中诸人,但凡精通洋务者,无一不是皆有所成,而反观辜鸿铭,虽学问显达,但其与铁路、铁厂又有何用?
“香帅,至于这唐子然,如何用,现在还不急,为其刊书扬名又有何妨,这用人之道,岂能因其一言而用?”
桑治平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着。
“若其确实才华,待时机成熟了,其自然会给你以惊喜,又何需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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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幕内冷遇心生起(求收藏、求推荐)
自大学毕业之后,再次踏进武昌大地时,唐浩然却找不到一丝熟悉的记忆,青灰色的城墙墙缝间长满了枯草,入目所见到处都是青砖青瓦的古式建筑,置身于百多年前的武昌,不知为何,唐浩然首先感觉到的是它的使人压抑的沉闷空气,对于来自后世的他来说,这里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虽看似繁华,但繁华的背后却又是帝国的夕阳。
正是在那夕阳中,唐浩然来到了自己的住所,这是府上为他准备的一住宅院,离总督府不过相隔两条巷子,一座很典型的南方式院落,可却与四合院有些类似。进得门来,里面有一块宽敞的土坪,土坪上长着一株石榴树。风一吹,树上的树叶便随风摆动着,最为有趣的是叶片丛中尚挂着几个饱经霜雪的小石榴。那些石榴红里透黑,显出一种苍劲的美。
朝南的正房有三间,一间布置为卧房,一间为书房,一间为客厅,一色的新家具,连床上的被褥都铺好了。东西两边是客房、杂屋和厨房。整个院子里大大小小有八间房子,环境十分幽静,把院门一关,外间的杂音一点儿也不会进来。此地仿佛不是喧嚣闹腾的武昌,而是一尘不染的山庄村舍。
对于这一切,唐浩然自然十分满意,不仅仅只是因为这院子,让他在这个时代有了安身立命之地,不用再为衣食烦恼。
“终于写完了!”
放下笔的同时唐浩然便长伸一个懒腰,这部参考大国崛起等多篇后世的资料写尽十国兴衰的书,历时半个月,终于写完了。
“看样子,再叫大国的崛起是不行了!”
看着桌上厚厚的书稿,唐浩然的唇边嘀咕一声,与后世的《大国崛起》最大的不同是,在这个时代,美国尚未展现其力量,而俄罗斯正日渐衰败,而日本正在崛起,同时他还写到了奥斯曼土耳其,那个曾让欧洲瑟瑟发抖的,现在却被称为“欧洲病夫”内忧外患使它完全失去了昔日伟大帝国的光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更希望这个时代的国人应该从奥斯曼帝国以及日本的身上悟得一二。
至于多少,就要看国人的领悟了,
“这本书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因心知张之洞意欲刊版此书,同样怀揣着靠此书扬名的唐浩然自然对这本书充满了期待,但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难道还叫《大国的崛起》?
思索中,一时无所头绪的唐浩然抬起头来,隔着玻璃窗便看到书房外石榴树下,一个小丫环低身整理着树下的石案,虽正值中秋,清风徐徐,天气却仍然有点燥热,那小丫环收拾着东西,发鬓也垂了几颗汗珠,不禁用手背拭了拭汗,呼了口气。
映入唐浩然目中的是一张甜美清秀的脸蛋,这俏丽的小丫环叫云儿,是赵凤昌连同这宅院一同安排的,说是侍候自己起居,每天被这娇俏的丫环侍候着,倒也是一件乐事,瞧着云儿那副苗条的身材,胸前却甚为丰盈,比同龄少女有所胜出,唐浩然便只觉心底一阵火热,饱暖思……古人诚不欺我!
刚收拾好石案的云儿,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一瞥眼间,她见少爷站窗边正含笑望来,更是心慌,赶紧低下头去。
笑吟吟地瞧着云儿那张羞红的俏脸,唐浩然又是一笑,这日子倒是惬意,背靠大树好乘凉着实不假,从到了武昌,一切衣食穿用都有人安排不说,现在不单有了住的地方,甚至家里还有一俏丫环在一旁侍候着,这日子……确实有些让人乐不思蜀。
若是家里能再有几个恶仆,事实在恶仆上街**一下民女,那日子……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自己可不是来当阔少的,更何况现在自己不过只是湖广总督的幕僚罢了……
想到自己的身份,唐浩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何至今已有半月,张之洞却从未找过自己?虽说赵凤昌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但作为幕府幕僚长达半月不见东翁征询,难道说自己被冷落了?
想到搬进这所宅院时,赵凤昌送来的300两银子,那是供自己日常开销的,而现在,想到那日的银子以及他那句“安心著书”,唐浩然的眉头紧皱,
张之洞刚抵武昌就任,按道理说正是大展身手与一众幕僚探讨施政事宜的时候,而自己却被排斥着决策圈外,又意味着什么?
作为幕僚被排斥在幕府之外的感觉,着实让人不爽,更何况在唐浩然看来,自己还要靠着张之洞这棵大树成就一番大事业,可这会不单事业未成,反倒未被邀请入幕决策的现实,还是让他心底顿时没了底来。
“难道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心中有事,自然也就没了闲情再去欣赏那俏丽的小丫环,趴在书桌前,看着满桌的书稿,唐浩然反复思索着种种可能。
不对啊,
若是说张之洞不用自己,又岂会给让自己写这本书?甚至还让那位即便是在百年后也以博学而著称的辜鸿铭为自己的文章润色?
可既然要用自己,为何在这关口,反倒把自己闲置下来,他张之洞来湖北就是处心积虑要当洋务运动领袖的,为何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呢?
“不行,绝不能当个辜鸿铭式的文人!”
虽说同为张之洞幕僚辜鸿铭在后世虽以学贯中西而闻名,唐浩然却不甘心在这里做学问,做个如辜鸿铭一般的文人。
“绝不能被边缘化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边缘化,或只被视成一个“文人”的唐浩然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出主动展现自己的价值,只恐未来湖北洋务建设全无自己立锥之地。
凝眉思索中,唐浩然心知若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恐怕即便是张之洞想用自己,也不敢用自己,不知其能又有何用?
可应该用什么展现自己的能力呢?
是金子总会发光,唐浩然并不怀疑,可这金子也得让人看到才能发光,等是等不来的,更何况现在是时不待我!
想到五年后的甲午战争,唐浩然顿觉时间越来越紧,在这有限的时间中,自己又能干些什么?从而扭转甲午战争的局面。
“想这些有些远了,先把眼前的这一关过了再说!”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边缘化的唐浩然,微闭双眼、坐靠着椅子,慢慢的在脑海中整理着过去曾看过的湖北新政的史料,不知是因为陨石还是那道白光的关系,现在唐浩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力非常好,更准确的来说,是过去看过的许多资料,即便只是随意看过一遍,也能一字不差的记起。
这种记忆力在书写书稿时,曾给予了唐浩然极大的帮助,甚至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见得能入张之洞幕府,而现在的唐浩然则不时的在脑海中检索着相关的资料,这会他到是庆幸起自己的爱好广泛来——经常于网络上翻看各类资料,其中自然不泛清末湖北新政的资料。
“湖北新政、湖北新政……”
念叨着这个词,唐浩然拿起沾水笔在纸上写了几个词。
“芦汉铁路、汉阳铁厂、大冶铁矿、汉阳兵工厂、湖北织布官局……”
一一罗列着张之洞督鄂期间的一系列成就,最终唐浩然如其它人一般,还是将其归于修铁路、办工厂、练新军、兴西学上来,而在这一系列的成就中,真正成功的又有几个呢?
芦汉铁路数年无展,数年后只得举外债让路权于比利时,至于汉阳铁厂靡费数百万两,但其所出甚是可怜,最终不得不归于商办,成就了盛宣怀的“汉冶萍”,结果却让那曾经的“亚洲第一铁厂”沦为日本八幡制铁所的“奶牛”,至于湖北织布官局同样是无果而终,最后成就了张謇的大生纱厂。至于大名鼎鼎的汉阳枪炮厂,先因制枪厂管理不当引发大火,厂房与设备全部烧毁,后虽重办且扩厂,前后历时近十年,方才步入正轨,但因生产设备未善加利用,所出亦极为可怜,如其它项目一般,其根本就是用人失当,办事无条理,甚至直至张之洞离鄂后,汉阳枪炮厂亦未制成工厂生产管理章程,根本就是一个有着工厂之名的大作坊,直至民国后方才逐步趋于规范。这就是张之洞的湖北新政,无论是后世的点评或者时人的点评,最终将其新政之弊全在于用人之失當。
历史上的错误还要在此重演吗?
默不言声的唐浩然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