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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时运不济,文章学识不及人,自无缘金榜!”
摇头常叹一声,未能考取进士是李光泽的遗憾,不过多少已经看开来的他又把话峰一转。
“再者,时也运也,若是当年考中进士,没准小弟就将错过唐大人,恐纵是置身官场也将一生碌碌无为!”
李光泽的言语虽看似平淡,但多少总带着些许得意,以白身而进议政会者他是第一人,至于那特旨的道员,不过只是朝廷为了面子授给他的,若不然这议政会怕当真要出一个白身议政员了。
府中不荐官级,这是袭自统监府时代的规矩,当时无人能理解。毕竟大家入府入幕,为的也是那一官半职,这倒也逼走了不少投机之徒,使得府中于这官场中保持了那一分难得的清明。现在他反倒能理解唐浩然的想法了,没有了品级,这府中的官员自然也就游走官场之外了,这天下也就只有统监府能容下无品的“大员”。
久而久之,对于所谓的品级、进士,李光泽早已完全放下。即便是在接到这个四品的道员时,也是一笑了之,品级再高又能如何?就如同军机大臣,虽有一品之显,可不过也就是聋子的耳朵,一个摆设罢了。
更何况,现在的东北上下,又有几位带“品级”的官员,于推行新政的东北而言,其最大的特点不正是不委品级之官嘛,相比于内地的科举择官,东北那边的事务员聘任虽说同样依靠考试,但其考取不过只是最基层的事务员,而非七品之官。
“再则,与府中,童生也好,秀才也罢,举人、进人的,都是一率平等,若是读过专门学堂或者大学,那立即就会受到重用!”
李光泽的话让张佩纶的心思略微一沉。在议政会里。以李光泽为代表的东北系才是最麻烦的对手。他们几乎不插手政事,除非涉及到东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投票权没用,他们是拿着自己的投票权交易,通过同各方交易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其甚至正是通过这种投票权的交易,才使得的各方都愿意同东北做朋友,对其于各地招聘读书人、吸引人丁一事完全视而不见。当然这只是其一,除此之外,还有众多的利益上的纠缠。
“然帅用人之魄力实非他人所能比!”
张佩纶半真半假的恭维一声。可这恭维中总还带着些嫉妒,嫉妒的是其用人的大胆与不疑,眼前的李光泽可不就是明例吗?
相比之下,即便是作为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都深感不受任用的无奈,毕竟对于中堂而言,他需要权衡太多事务,若非这议政会成立也许他至今也不过就是府中的之幕罢了,相比之下,投奔武昌者。但凡有其才,又有几人不受任用?
“用人……”
沉吟着李光泽看着张佩纶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天下英贤北入北洋。南入湖广,相比之下,东北不过只是关外酷寒之地,非不得已英贤又岂有入东北幕府之说?如此一来府中自然人才紧窘,这用起人来,也就只有人尽其才了,人尽其用了!”
真真假假的一句话,从李光泽的口中道出时,张佩纶却是不禁感叹道,
“人尽其才,人尽其用,若是天下各地皆可如此,这中国的事情,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现在即便是于张佩纶的口中“我大清”也变成了“中国”,有许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中国”的称谓只是其一。实际上这种变化并非仅局限于利益使然的官场,同样的变化亦发生在普通民众之间,在《扬州十日记》等刊物的鼓动的传播下,一种有别于同乡之情的情绪在人们心底酝酿着,那就是民族主义思想的生成。
在人们的言中,“大清”正在被改变,就如同现在人们对剪辫子不再那般抵触,甚至于天津等地亦有百姓主动剪辫子一般,而无人再说“这是我大清的典仪所在”。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同对“朝廷”的称谓也发生了变化。
“若是京城那边当真能做到人尽其才,人尽其用,你让内城里的那些个吃闲饭的闲汉该怎么活?”
李光泽冷嘲一声,他口中的“京城”便是所谓的“朝廷”,至于“闲汉”自然是那些吃铁杆庄稼数百年不事正业之人。
“不过,现在中堂大人可不就在这么做嘛!”
李光泽话锋突转,却让张佩纶一愣,在其诧异中便听他说道。
“这中堂大人令这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各府皆设的新式示范学堂,更命官宦及各地致仕官员子弟入校学习,实是令人佩服的很!”
这一声感叹却是发自内心的,过去于李光泽看来,北洋体系内复杂的裙带关系是限制其发展的根本原因,那是因为其在用人上重关系过大于重才能,若非如此那些留美幼童又岂会先后因不受任用,而往统监府或公司任职。
裙带重于能力非但是北洋的弊端,也是国内官场最大的弊端,再加之用人讲究论资排辈,如此一来人才自然谈不上人尽其用,其未来发展自然有限,所以其也就不足为惧,数年后,东北只需凭实力碾压入关夺取天下即可。
可现在李鸿章却靠着几所新学堂,把官员子弟都纳入学堂之中,令其尽弃八股文章,于学堂中学习新学,甚至就连同那教材都是特意派人往仁川取回的新式学堂教材,如此一来,将来直隶三省第一批接受新学教育的势必是官员子弟,他们与官场的联系又必会成为其助力,而待其成才之日,便是李鸿章能人尽其用之时,届时那北洋衙门中又焉有人会再借口种种对其加以打压——那时再行打压可是与同僚结仇生怨。
那位李中堂,当真是个真英雄,从古至今说到用人,大家至少都在明面上言道着“不计出身”,可现在到好,心知无力改变府中用人弊端的他却直截了当的把出身纳到了“新学”之中,成为其推行新政、新学的助力。虽说难免有一些人会抵触新学尽弃八股文章,可在“天下选官归于地方”的大势下,但凡稍有远见者都会明白,如若子弟能以李鸿章为座师,自生计无忧,官场通达,而无论是北洋预备学校也好,北洋大学也罢,甚至北洋高等中学的校长皆是由李鸿章出任。
那个日本的前东京大学校长加藤不过只是出了个主意,而李鸿章,尤其是眼前的张幼樵非但将其实现,更是进一步将其变得对自己更为有利,虽说其出任校长一事有效仿大帅之嫌,可李光泽所看到的却是北洋终于找到了一个打破用人困境,为暮气已沉的北洋注入新鲜血液的捷径,这才是最让人关心,甚至担心的地方。
“哎,崇山老弟,外人不知,你还不知?三级学堂看似巧妙,可实则学生不过数千人,绝不能与东北相比,大人这么做也是无奈而为之啊!若是不令他们把子弟送往学校,又会有谁读这新式学堂?就如同现如今那荣禄于京城所做之事一般,若不克扣旗饷,他又岂有银子练八旗新军,若不练八旗新军,又岂会有那些在旗青壮纷纷踊跃投军?”
今天他来这里是为了其谈论旗饷一事,还有八旗新军之事。而直到现在,张佩纶才借着话头将事引回了正路。
对于旗饷,东北那边最不关心,与关内八地各自担负百五万至数十万两旗饷不同,东北因其建省,朝廷既不助饷,地方亦不解饷,对此因不涉及到他们的利益,其对旗饷自然也就不关心了。
相比于旗饷,朝廷练八旗新军的事儿,反倒更让警惕,一镇八旗新军看似不多,可对只练了两镇新军的北洋衙门来说,这确实是个威胁,尤其是荣禄等人更是跃跃欲试的意欲编练第二镇新军。
这个朝廷啊……
“崇山老弟,你觉得这八旗新军如何?”
第42章 大清国的希望(求月票)
瑟瑟秋风吹黄了四九城中那街边院里的一株株百年的大槐树,那细小的槐叶被风一吹,漫天的黄叶与空中飞舞着,那景致倒是极为壮观。景致虽美,可那萧瑟的秋风歇下的功夫,那落叶飘零时的一地枯黄狼藉,只使得这四九城中的气氛分外凄凉。
这分外凄凉的秋景,似乎正映衬了这四九城中的现实——凄凉而又萧条,虽说这四九城儿还是这大清国的都城,可任谁都知道这世道变了,这地方上一天比一天的跋扈,而相对应的则是京城的江河日落。
不过真正受到影响的却是京城中那数十万吃了几百年铁杆庄稼的人,这地方上的跋扈使得税款的不再像过去解往京城,纵是现在各方保证京城每年可得千万两解款,可那点银子又岂够维持京城所需的,自然的这京营旗人的银饷便给克扣了起来,这几分萧条可不就是因此而生。
虽说现如今这京城各行各业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曾经热闹非常的茶馆里生意也是不如往日,可喝茶总归是那些旗人的习惯,吃了几百年的铁杆庄稼养成的习惯,不是三天两天能改回来的,虽说现在那三两的旗饷,两三个月都发不了一回,纵是发出了,那被克扣下三四成的旗饷里头没准里头还有几块掺假的碎银子,可依然有人往这茶馆里钻着,品着那两个大子能续上一天水的劣茶,在嘴里头言道“想当年”的辉煌与得意,说道着对这“奸臣当道”的不满。
“爷几个听说了没有。那白皮子又上奏折了!”
“白皮子是谁?
“好象听说过!反正不是好东西。这白皮子。铁定是奸臣!”
可不就是奸臣,在京城中那些吃铁杆庄稼的人眼中,这天下似乎早就没有了忠臣,前阵子是汉人中的奸臣显了形,现如今这旗人里头那也出“白脸奸臣”了。似乎现如今,这大清国的忠臣都在这茶馆里,至于那朝中,个顶个的奸臣。
“就是端方。端白脸儿!”
呼的一声,众人立即交头结耳起来,若是说旁的奸臣他们还分不清楚,可现如今这端方的“名声”可是“威震”四九城,这四九城中谁人不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大奸臣,就是这厮把念头动到了大家伙的铁杆庄稼上,逼的大家伙连稀饭都快吃不了。
从大家伙的碗里扒食吃,这种人不是奸臣,人是奸臣,这奸臣还是一得意小人。全依仗着恭王的信任才任了那户部尚书,这个奸臣还不是科举正途出身。那恭王当真是瞎了眼了……许,这就是物以类聚吧,那恭王也不是好东西!
“这端白脸又上了奏折?”
该不是又和大家伙的扛了吧。这托活洛氏的端方,每上一份奏折那都是和大家伙的生计犯难,这不三两的旗饷,就因为这端方给减了两三回了。若是再减下去,大家伙可真个就没银子吃饭了。
“这小子是要废咱们旗人啊,他今个弄了一个四条来!”
带来消息的那位坐在桌上边上,请了一杯茶后方才在众人的纷请中继续说了下去。
“一是让咱们旗人编入旗籍,与汉人一律归地方官管理。”
对于这一条,似乎大家没反应,这归步兵衙门和地方官似乎也没有啥区别。甚至还方便些,这归步兵衙门管,纵是想做个生意买卖的也不成,虽说平时衙门里也不问你做不做买卖,可若是得罪了人,被人往衙门里一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进了步兵衙门里头,没有十几二十两银子,那可别想好好的走出来。
若是归了地方官管理,这岂不是说旗人也能做点生意,整点糊口的买卖。难得的,在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没有传出骂声来。就在大家伙以为那端方“回心转意”,重新开始为大家伙考虑的功夫,话声又一次传入众人的耳中。
“二是旗丁分年裁撤,发给十年钱粮,使自谋生计……”
“轰”的一声,这茶馆中顿时就乱了一团,旗丁裁撤!
这可不是减铁杆庄稼了,分成就是想夺走这庄稼银啊!在人们的话语中,至于移驻京旗屯垦蒙古旷地,旗籍臣僚一律报效廉俸,补助移屯经费之类的话语,反倒没人关心了。虽说那二两的旗饷不多,可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就这么给断了,他们到那里糊口去,说是做买卖,可谁知道那买卖是怎么做的?这端方是想把大伙往绝路上逼啊!
“这,这太后怎么说?”
“就是,太后总该不会让那小子糊来吧!”
有人这么一问,大家伙才想起来,那端方也就是鬼子六养的一条狗,到最后这朝廷的事儿还是得太后做主,至于那个议政会,大家伙就没把那事当成事儿,若是太后没同意把折子递到议政会上,那会上也就讨论不了。
其实话再说回来,若是地方上不把事情交到议政会,那自然也就不需要讨论,所以这议政会看似权责极显,可有时候却也和聋子的耳朵差不多,地方上的事情非涉朝廷,是不会上议政会的,至于朝廷非涉地方同样也不会上议政会。
如此一来,朝廷也好,地方也罢,都是你办你的事,我行我的差,互不干涉,这天下的事情反倒是简单了许多,但总归很多事情绕不开朝廷与地方,于是双方便不时的于议政会扯起皮来。
“可不是!”
在众人的期待中,那人喝了口茶,然后慢吞吞的说道。
“太后老佛爷多圣明,直接把折子扔了不说,还严旨训斥了他端白脸一番……”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伙这才长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有太后老佛爷保着大家伙。那铁杆庄稼算是没事了。
“哎呀。吓我一跳,还是太后老佛爷英明!”
“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一关,将来还会不会有一劫!”
“不管怎么说,我的铁杆庄稼又保住了!”
“我看这托活洛氏的尽出奸臣,不是叫旗兵不关钱粮,就是让咱们去自谋生计吗?这不是把咱们旗人往死路上逼嘛,你瞧这心眼多毒!我瞧着这端方没准就是李鸿章的奴才!”
现在于京城的那些依还领着钱粮的旗人看来。这天下有两个大奸臣,第一个就数李鸿章,至于第二个嘛,这京城中可是争论不已,有人说是刘坤一,也有人说是张之洞,当然也有人说道着是恭王,也就是当年的那个“鬼子六”。反正无论是谁,却没人说东北的唐浩然是奸臣!
唐浩然不是奸臣?
当然不是奸臣,奸臣还是朝中的臣子。他唐浩然算是大清国的臣子吗?所以自然也就没“资格”当这个奸臣了。
“哼哼,非得看看这托活洛氏投了李鸿章。又能卖个价钱来!”
在那冷哼声中,又有人抱怨起来。
“哎,这铁杆庄稼是又保住了,可这一份钱粮倒叫上头克扣去一大半,咱们现在也好过不到那去,保不齐,这边端白脸的折子给封还了,那边又给克扣一些去,到时候,这日子可要怎咋过嘛,再扣,再扣可就真吃不上了!”
又一位茶客立即在一旁接腔说道。
“那总比没有强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叫我去自己谋生,非死不可!”
这一句话道出了多少辛酸,没人知道,可对于这几百年来,不读、不商、不农,甚至就连所谓的“国语骑射”也早不知道丢到地方的旗人来说,让他们自己个去谋生,确实是非死不可,这句话非但是普通旗民的气言,实际上却也是事实。纵是先前提着要停旗饷的端方,在恭王府里倒是说出了一句公道话来。
“……解决八旗问题,关键问题在于撤销驻防八旗和京师八旗,这事关数十万满、蒙、汉军之身家性命,其亦是朝廷之根基不可不慎。据部中粗略估算,如果付给每名旗兵十年的遣散费,每年的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