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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梁大爷丝毫也没怠慢,能力能不能达到不是问题,关键是态度。他握紧铁锨开始操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虽然暂时没有高尔夫球的影子,但铁锨却被梁大爷挥舞得虎虎生风,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年轻时代。
不一会儿,梁大爷的额头便渗出了一点毛毛汗,毕竟上了年纪,一个动作重复几次就可以让他的肺叶扩张出现困难。不!坚持就是胜利,坚持才有乐趣,继续练,直到大汗淋漓……他练得正起劲,突然,烟囱里冒出一个脑袋。梁大爷想,你妈的,好大的一个高尔夫球!他双手握紧锨把,把锨头放在背后,然后左腿微曲,腰肢半转。他问:“是钱白胤吗?”
高尔夫球答道:“是。”
实际上他在问“是钱白胤吗”的时候,腰部已经开始加劲,在对方答“是”时,他的铁锨早已经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啪”的一声,高尔夫球被准确地击中了,只是球没有被击飞,而是“哧”的一声,像蔫了的气球缩进了洞里……
躺在地毯上的钱白胤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嗓子里开始哼哼。粱大爷知道他没死,他坐在床上正等他慢慢醒过来呢!
“想喝酒吗?”梁大爷蹲在钱白胤身边,关切地问道。
“哼,哼……”钱白胤只能哼哼,他的脑袋瘪下去,像一个撒了气的血葫芦。
“想尿尿吗?”梁大爷又问。
钱白胤的小腿痉挛了一下,看来他在慢慢恢复知觉。
梁大爷不担心钱白胤还能有气力反扑,他不是猫,有九条命,他是人,人是最经不起折腾的动物。脑袋都砍瘪了,还想站起来跟梁大爷搏斗,这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梁大爷已经想好对策,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也就是等钱白胤死了以后,他就大喊捉贼,然后把尸体从卧室拖出去,交给保镖。他扮演的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护院卫士,而钱白胤——当然他要装作不认识他——是个妄图入室行窃的蟊贼,东华暖气公司的那两个年轻修理工可以作证。
与此同时,楼下出了一点问题。
薛妈刚走到吴宅大门,就被呼啸而至的汽车拦在那里。汽车不止一辆,而是10辆,上面装满了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为首的小汽车里钻出丁默邨和吴瘦镛,薛妈知道,老S或Y已经叛变,她走晚了一步。
她站在那里,惨然笑了一下,然后一歪头,舌尖向自己的衣领舔去,缝在里面的氰化钾可以让她永离烦忧。一个特工的动作比她快,他一个箭步,一拳击中她的下巴,她的脑袋猛地一甩,舌尖被猛击后的牙齿咬破了,一股殷红的血从嘴角流淌下来。紧接着,那个特工扯掉了她的衣领。
丁默邨大声命令道:“把她铐起来!”
那名特工一脚踹倒薛妈,用膝盖顶住她的背部,手臂反剪,铐了个结实。
丁默邨是个身材矮小,脸色灰白的中年人,头发稀少,脸部干瘪,单薄得站在那里一直摇晃,随时都要倒下。看得出来,他患有严重的肺病,时不时半握拳头作喇叭状,好像要把咳嗽声放大出来。
“把吴宅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到花园!”他再次命令道。
丁默邨带来的特工们端着枪冲进了吴宅。
“包括我吗?”吴瘦镛不动声色地问。
丁默邨回身盯着吴瘦镛,然后嘿嘿笑着说:“当然除了你和你的家人。”
“那就好!”吴瘦镛说,“实际上只有三个:一个老园丁,一个女教师,还有就是眼前那个女仆。”
“还有你的保镖。”丁默邨补充道。
“那是你指派来的,不是吴宅的人。”
“我现在谁都不相信,我会仔细甄别的,是朋友的留下,是共党的,一个也跑不了。”
大约30个被缴了械的保镖零零散散地站在花园,表情各异,略带惊恐。站在第一排的娄兆三还算比较镇定,他猜测,进吴宅修烟囱的那个同门师兄肯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要不然丁默邨也不会亲自来吴宅。来了不说,还带着这么多人,估计瞿拜因把吴宅满门抄斩了,还跟女仆里应外合,这是怎样的血海深仇啊!不过,这事跟他没关系,没他什么责任,修理工是吴瘦镛打电话叫来的,又不是他派的,三个修理工身上没有武器,这是按照规矩经过仔细搜查了的。至于后来发生什么,这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他没必要操那份心。现在的娄兆三心里一点也不美滋滋了,嘴里也不想再哼歌,差不多快要淡出鸟来。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保镖队长,不是讲究江湖义气的黑帮,“国破山河在”、“恨别鸟惊心”只是两道划过的流星,连痕迹都不应该留下。回归组织?他只想过短短的几秒,超过10秒他就改变主意了。要知道,改变主意也是一种令人酣畅淋漓的感觉。看来,保镖队长这项工作还是很有前途的,即使叫看门狗,也是一种政治生活,跟江湖义气有着天壤之别。人一挨近政治,身子板就挺了起来,好像兜里揣着用不完的钱。人们常说,政治与金钱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是一对充满罪恶的双胞胎,但人们爱之,尤其男人,乐此不疲。有什么理由不爱呢?况且在娄兆三眼里,这两样东西并不肮脏,而是世界上最神圣最美好的东西。他在想,如果吴宅里的女人们全被干掉,是个非常可惜的事情。那个妩媚的女教师,以及吴瘦镛两个可爱的女儿,随便谁当他的老婆他都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还胡思乱想,姓瞿的那个师兄大概会被乱枪射死,惹了这么大的祸,也是死得其所。没重如泰山,也比鸿毛有价值,毕竟这么多人给他垫背。
丁默邨远远地看着这帮保镖,他们站成一排,像褪了毛的鸡。他对吴瘦镛说:“老吴,人就是这样,给他一把枪,他就可以威风凛凛。其实威风凛凛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你看这帮人,卸了他的枪,如丧考妣,平时的精神气儿全没了。”
“是啊!”吴瘦镛有点心不在焉答道,“每个人都想往另一个人背后躲,好像谁在最后谁就不是共党。”
丁默邨嘿嘿笑着,说:“老吴观察得比我仔细。你对这次在你家发现潜伏的共党特工怎么看?”
吴瘦镛没好气地说:“我能怎么看?共党无孔不入,我防不胜防。”
“我记得这个女仆跟你很久了,是你从成都带来的。”
“对!你记性不错,是从成都带来的。她是成都附近一个叫新津县的农村妇女,当时才二十五六岁,跟我8年了,不说对我忠诚不忠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知道,唉!”
丁默邨说:“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每个人的脸是不是真实的。”
“我现在脊梁骨都冷飕飕的,还不知道她8年前就加入了共党,还是后面被共党发展的,总之,这是一颗埋伏在我身边的炸弹,想起来就后怕。”
“我建议,你亲自审她,毕竟你对她的身世什么的,都比较了解,又在你身边待了8年,也许面对老东家,她会毫无顾忌,稀里哗啦吐出来的,我们不来硬的,打情感牌。”
吴瘦镛浑身一抖,问:“我审讯?”
“是。”
“我担心……”
“担心什么?”
“无法下手。”
丁默邨拍拍吴瘦镛的肩膀,说:“我一贯主张非暴力主义。”
“非暴力?”
“是的。如果一个人完全出于自私的或卑鄙的目的去杀害生命或损害感情,那是一种‘暴力’行为。但是,倘若他出于无私、爱或正当的目的去伤害生命和感情,这样的行为就不属于‘暴力’。”
吴瘦镛疑惑地盯着丁默邨,弄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丁默邨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继续说:“爱是一种最崇高的感情和力量,是以自我牺牲和自我受苦为前提的,只有一个无私的、甘愿自我牺牲的人,才能去爱他人。爱只有施舍,而无所求。爱只有宽恕,而从不怨恨。”
“什么爱不爱的,你的意思是……”
“‘我从没找到过这么一个伙伴,能像时间那样长期地陪伴着我。’这是哪个外国作家说的话?忘了!但我想,8年,一段不短的时光,你喜欢过她吗?”
吴瘦镛说:“不喜欢。但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好感,不然我也不会让她在吴宅这么久了。”
“哈哈,你倒是实话实说。所以我建议你亲自审讯,你要出于无私、爱或正当的目的去伤害她,这样的行为不属于‘暴力’。”
“你的建议有点残忍。”吴瘦镛不动声色地苦笑着。
“是残忍。可是,你不残忍,就是对自己残忍,对我残忍,对我们的整个事业残忍。我想你会掂量出来分量的。”
“我尽力吧!”
“不是尽力,是全力!记住,我们要的是她灵魂出窍,而不是身体出窍。挖出她背后的人才是目的,而不是简单地消灭她的肉体。否则,何须你来动手。”
“我明白。”
二人正说着,只见先前进去的特工们押着简晗和妏秋妏夕走了出来。姊妹俩一见吴瘦镛,立即甩开特工,向吴瘦镛扑来。一个特工刚想拦截,丁默邨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别管。只有简晗站在原地没动,她不可能随姊妹俩站在吴瘦镛身边,她应该跟薛妈在一起。可当她扭头看薛妈的时候,发现她满嘴鲜血,反剪着,手腕上多了一副亮晶晶的手铐,这让简晗有点迷惑。
她凑近薛妈,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薛妈面无表情,说:“这个时候你最好保持沉默,什么也别问。”
简晗只好闭嘴。
丁默邨看见简晗跟薛妈站在一起,问吴瘦镛:“这个女孩就是你说的家庭教师?”
“对!简晗,简老师。”
“很漂亮嘛!”
“是的。”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哈哈——”丁默邨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他是闻名上海滩的好色之徒,出没在他身边的年轻女性非常多,环肥燕瘦,千姿百态,他似乎从未满足过。当然,他性要求不是出于本能,而是靠日本进口的催情药物装点门面。
“教什么的?”他问吴瘦镛。
“西洋画和音乐,还有日本语。”
“哦?是个全才啊!她还能教日本语?”
“她在日本留学多年。”
“哈哈,要不是被你捷足先登,我倒想让她也教教我日本语。”
吴瘦镛知道丁默邨“饿鬼”原型又显露出来了,他不是想学日本语,而是想上简晗。
“据我所知,”吴瘦镛说,“1921年你在上海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时候日本语就已经顶呱呱了,怎么?没有语言环境搞忘不少词汇吗?”
丁默邨有点恼怒,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提他曾经跟共产党有过瓜葛,早在1924年他加入国民党的时候就已经跟共产党彻底划清界限,在他看来,谁要再提,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腻歪他。况且,他现在要抓的是出现在吴瘦镛家里的共党特工,吴倒反打一耙,提什么社会主义青年团。
他心情烦躁,向手边的一名特工挥了挥手,指着简晗大声命令道:“把她一块儿铐起来,抓回去审审!”
简晗心里有点慌张,她不知道吴宅发生了什么事儿,也搞不清楚薛妈为什么被铐起来,她以为自己暴露了,但看情况,跟她似乎没什么关系。她涨红脸,愤怒地责问道:“为什么铐我?”
丁默邨走上前,色迷迷地盯着简晗,说:“为什么铐你?别着急!简老师,答案会有的。”
简晗不认识丁默邨,听这人说话口气,他料定是个比吴瘦镛还要大的汉奸,心里顿生厌恶。她把头扭过去,问:“敢问这位先生是……”
丁默邨欠欠身,说:“鄙人姓丁,丁默邨。”他的样子不像回答问题,倒像在极力讨好简晗。
这一细节被简晗及时捕捉到了,她更加放心,不需要再担心什么。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软,一软就说明心虚,她必须强硬。而且,当她知道站在面前的就是老沈和刘晓鸥介绍过的嗜血恶魔丁默邨时,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便浮上她的心头:
一排被五花大绑的人跪在街上,身后站立几个枪手举枪射击。被击中脑部的人鲜血向上划着弧线,像断线的木偶栽倒在地……
几个裸体女尸,横七竖八躺在街角垃圾堆上,阴户上插着手腕粗的木棒……
一根电线杆,上面挂着几颗咧开嘴的人头……
简晗的胸剧烈起伏着,厉声责问:“丁先生,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理由吗?”
丁默邨被简晗咄咄逼人的语气镇住了,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问:“简老师的性格很刚烈嘛?”
“你不能平白无故抓人啊!”简晗的声音提高了几倍,想以此压倒丁默邨,逼他纠正错误。
丁默邨指着着旁边的薛妈说:“凡是吴宅的人,除了吴先生家人,一律要拉回去审问,你也不例外。你看看那边站着的保镖,武器都给他们卸了。在没有搞清楚你们的真实身份之前,吴宅里出现的任何人都可能是这个女仆的同党,这就是理由。一条理由就足够了。简老师,你还要什么理由?我都可以给你!”丁默邨的口气也硬了起来。
简晗还想分辩抗争,突然发现丁默邨身后的吴瘦镛悄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纠缠这个问题,好像他胸有成竹似的。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简晗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她知道,吴瘦镛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毕竟她是吴宅聘请的老师。想起来也好笑,她的安危竟然由杀母仇人吴瘦镛来控制,有一刹那,她还产生了依赖吴瘦镛的想法,这种想法让她脸红,让她羞赧。她是专门来上海刺杀吴瘦镛的,是执行军统指令埋伏在他身边的钉子,想不到说抓就抓,根本不容她分辩,也没有确切的理由,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奈。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刘晓鸥,他要是知道现在发生的事,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舍生忘死来营救她吗?简晗相信,他一定会的,她从来没有怀疑。
另外,让她大惑不解的是薛妈,从“维吉尼亚密码事件”她就知道,薛妈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她一定属于某个组织,只不过她不知道这个组织是什么罢了。现在看来,薛妈的身份肯定已经暴露,然后殃及池鱼,连她,连那些保镖,都一锅烩进去了。
此时的妏秋纹夕早已哭成泪人。妏秋拉着吴瘦镛的手说:“爸爸,告诉我,薛妈和简老师怎么了?”
吴瘦镛像个老鹰,双手护着两个女儿,安慰她们说:“没什么,没什么,别着急,事情会搞清楚的。”
“我要简老师!”妏夕哭着说。
吴瘦镛抚着她的头发说:“需要调查一下,仅仅是调查,简老师很快就会回来的。”吴瘦镛这句话一半说给妏夕,一半说给简晗。
“那薛妈呢?”妏秋问。
“薛妈也会没事的。你们放心吧!”
按说这句话一半是说给薛妈听的,但薛妈看上去并不乐观,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暗示着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到吴宅了,这惹得纹秋妏夕两个姊妹又一起扑向薛妈的怀里。简晗看到,薛妈流泪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满脸伤疤的女人流泪。
我妈妈呢?她在成都春熙路被枪毙的时候我也这样。
简晗暗暗祈祷,薛妈千万别不回来,她的身上藏着母亲被枪毙的全部秘密,我还没来得及清理她,她不能落到丁默邨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吴宅里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跟着又是一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特工从吴宅跑了出来。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地说:“有人……拿着刀……”
丁默邨和吴瘦镛同时拔出手枪。
这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上身穿着一件有“东华暧气”字样的工作服,本来是浅蓝色的,但胸口以及肚子上的枪眼往外涌着鲜血,衣服早就变成了红色。他举着一把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