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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放心!”
女的声音开始颤抖:“好,我走了,你多保重,革命成功后我们再相聚。另外,中午你交代让我发的情报还没发,我马上上楼,把情报发完再离开。”
吴瘦镛:“那你赶快抓紧时间,我就不多说了,审讯我也在现场,我不得不拿起鞭子……”吴瘦镛的声音哽咽着,“你多保重。再见!”
女的开始哭泣:“再见!!”
电话“咔哒”一声挂了,钱白胤也在同一时间放下电话。他脑子有点懵,吴瘦镛和这个女的属于什么组织?两人是什么关系?一连串的疑问浮上钱白胤心头。
外面再一次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朝他所在的卧室来的。钱白胤迅速钻进壁炉,贴着炉壁,屏住呼吸。果然是,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钱白胤悄悄向外张望,一个满脸伤疤30多岁的女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并且是径直朝着壁炉走来的。
她要干什么?
钱白胤脑子一炸,反身抓住软梯尾巴,一收腹,爬了上来。
女人弓起身子钻进壁炉,如果抬头,她可以看见像蝙蝠一样贴在烟囱里的钱白胤,但是她没有,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炉子上了。她小心翼翼,把炉盘移开,又把下面的砖头一个一个搬出,此时,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露了出来。女人打开箱盖,里面的东西钱白胤认识,是一台发报机。女人把发报机搬了出去,不一会儿,卧室就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发报声。
钱白胤抓住软梯,一动也不敢动。发现重大秘密的快感迅速串通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这种快感一点不亚于窥见女人的私处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实际上,在爱多亚酒店,他在给珊曼尼——现在叫简晗——剪脚趾甲的时候是准备窥觑她的私处的。那两条像嫩姜一样的大腿向他延伸过来,他的目光向上游去,一寸,再一寸,一条雪白的丝质亵裤挡住了发源地。亵裤的花边皱褶中止了他的视线,他莫名地兴奋起来,他眯着眼,嘴角诡秘地咧开,因为他看到了颜色稍深的边缘。现在滴滴答答的发报声就类似那个边缘,他开始充血。吴瘦镛和这个女人肯定是埋伏很深的军统特工,加上简晗,那个装扮成舞女珊曼尼的小娘们儿,整个吴宅就是军统的秘密联络点,成员有三人,也许更多。刚才从打来的电话中可以判断,丁默邨和李士群肯定捣毁了他们另一个窝点,老S和Y,而负责单线联系的伤疤女人此时必须消失,否则吴瘦镛和简晗的身份就会全部暴露。好哇!原来吴瘦镛一直潜伏在丁默邨身边,两个女人把吴宅当成大后方,还悠哉游哉地陶醉在曼妙的音乐当中,她们的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
女人很快发完电报,重新把发报机放回原处,盖上砖头,放好炉盘,然后拿出一张纸,大概是情报原文,划燃火柴,把那张纸点着了。正在这时,外面有个女人在喊:“薛妈,薛妈!”
女人显得很慌张,嘴里答应着:“来了,来了!”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她没有看到一双脚从烟囱下来,及时踩熄了尚未全部燃烧的纸。
薛妈?!钱白胤立即想起《新闻报》那篇报道,有一句他还有记忆:“另有女仆薛氏受伤,伤势不重。”看来这个女人就是吴宅的女仆薛妈,她跟吴瘦镛是一伙儿的。一个绝密的军统特工窝点,被他无意中窥见了,就像窥见一条内容丰富的花边亵裤。
钱白胤恨不得仰头大笑。
他捡起那张纸,走出壁炉,凑近窗口。纸仅仅烧毁了一个边,一点不影响阅读。上面歪歪扭扭写道:
山西日本间谍机关之工作纲要。在关东军所召集之驻华日本军事侦探会议上,日本关东军驻北平特务机关长松宝孝良少将特别作了在华工作报告。内容如下:
以共产党的实质而言,实为皇军大敌。世界各国军旅,无不需要大批薪饷,及大批物质的分配与补充。共产党则不然。他们能以简单的生活,窳败的武器,不充足的弹药,用共产党的政策,游击战术适当的宣传,机敏的组织,思想的训练,再接再厉的努力,较在满洲的红军尤为精锐。此等军队适应穷乏地方及时零时整的耐久游击,耐久行军,则其适宜于将来不能速战速决物质缺乏之大战,极为显著,故皇军利于守而不宜于攻。
钱白胤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从情报内容看,吴瘦镛和这个满脸伤疤的女仆不像军统,倒像给共产党通风报信。
独享秘密是人生最没有意思的事情,它永远是一个封闭的盒子,就像石女,除了经血,谁也不知道幽径到底有多窄。钱白胤不想当沉默的血,他要汩汩涌出,涌出声响,把秘密跟人一起分享。他准备把刚刚窥见的秘密分出来一半。给谁呢?还能给谁?给汪精卫,丁默邨和李士群的顶头上司,他们顶礼膜拜的当代枭雄。当然,这一半里不包括简晗,她不是吴瘦镛一伙儿的,她是军统方面的。村姑刘春妮说过,军统已经发出对他的制裁令,显然这是简晗汇报他钱白胤辉煌事迹后的结果,共党又不知道他蒸发谁。他只把吴瘦镛和那个满脸伤疤的女人抖露出来就行了,简晗,那个叫珊曼尼的小娘们儿,永远是他的,谁都不能碰。
吴宅,这个法国海盗吉尔布雷和他的姘头伊雷娜·克耶的销魂之±也,竟然还蕴藏着这么丰富多彩的故事。恐怕连吴瘦镛都不知道他聘请来的女教师是军统方面的特工,而军统也糊里糊涂以为吴瘦镛是汪精卫方面的人,这才有了上次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爆炸案。
娘的!这儿是怎样一个龙蛇混杂的窝子啊!
兴奋让他全身颤抖,他的脚尖开始僵硬,接近痉挛,像遗忘很久的性高潮前几秒。不!不能让高潮来临,他不想让大脑一片空白,更不想经历高潮后的万念俱灰,届时世界陷入黑暗,大地旋转,他会没有力气的。
他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决定把简晗留在这儿,暂时不动她,免得打草惊蛇,他要让这个小娘们儿近距离目睹吴瘦镛的悲惨下场,他要亲自在汪精卫面前揭开蒙在吴瘦镛脸上的面纱,让丁默邨李士群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们无地自容,让整个上海滩耻笑他们。更难堪的应该是军统,他们处心积虑,精心策划,派一个小娘们儿安插、潜伏,闹了半天吴瘦镛不是他们所要的“汉奸”,而是一个跟他们一起抗日的“共谍”。他们躲在墙角扔手榴弹,炸死人家老婆,到最后,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干自己人!
好戏马上开锣了,开锣了!他嗓子眼里哼唧着,抓住软梯,开始向上攀登。当初被迫离开上海,是为了躲避军统对他的追杀,担心危及母亲的生命,他只能选择不辞而别。不辞而别就是背叛,丁默邨和李士群不定对他怎样恨之入骨呢!恨是小事,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丁默邨和李士群不可能让他逍遥自在到处溜达,然后被军统抓获,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消灭他。在嵊县杀掉的那两个笨蛋他怀疑就是自己曾经的同事。现在好了,母亲不在了,他没有了后顾之忧,有什么理由能阻挡他重新找回自我呢?没有!况且他无意中窥见了吴瘦镛的秘密,他完全可以拿着这个秘密堂而皇之回到过去的阵营,回到汪精卫身边,这是一个很重很重的砝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黄金还沉。汪精卫不会怪罪他,相反,他还会拥抱他,因为他是有功之臣,是挖出吴瘦镛这个巨大的定时炸弹的英雄。他本来就才华横溢,只不过一直怀才不遇,被丁默邨和李士群挤兑得几乎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现在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所以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李白说得对,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见到汪精卫,然后重操旧业,蒸发任何他想蒸发的人,甚至可以骑在丁默邨和李士群脑袋上拉屎。
头顶上的烟囱口越来越近,有点晃眼,那是通往光明的通道,到了那里,他就可以插翅飞翔。想到这儿,他加快了攀登速度。
他没有想到陆财根和闫铜会背叛他,那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鼠辈已经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用弱小的肩膀保护着家人。他们不可能告发他,也不可能对他产生任何威胁。他坚信这一点。
他错了。
当他从烟囱出口冒出头时,没有看到陆财根和闫铜,而是一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老头,手里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铁锨。他认出,是花园里的那个花匠。
花匠问:“是钱白胤吗?”
他下意识地答道:“是。”
花匠扬起铁锨,狠命朝他头上砍去。“啪”的一声,好像什么地方碎了。同时,无数个星星在钱白胤眼前闪烁,一种雾样的液体飞溅出来,他看见白色的花匠染成了红色。他眼前一黑,从烟囱掉了下去……
梁大爷顺着软梯迅速下到壁炉,然后把死沉死沉的钱白胤从壁炉拖进卧室。他的心情跟刚才钱白胤一样兴奋,军统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差不多把整个浙江省翻个底朝天,结果还不如他的铁锨准确。
20分钟前,他来到吴宅后面,站在一座假山前,仰头朝上望去。这地方隐蔽,正好遮挡住门口保镖们的视线。刘晓鸥交代过,任何进入吴宅的人都值得怀疑,其实没有刘晓鸥这句话,他也怀疑这三个烟囱修理工。没有理由,仅凭感觉。
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想,必须近距离观察观察。他捋了捋花白的头发,来到墙下,把短把铁掀插在腰后,然后施展“壁虎功”向楼顶攀去。
据传,这种又名挂画的功夫,以背贴墙,用肘在墙面行动,上下左右,随心所欲,好似壁虎游行于墙。练习此种功夫,颇为不易,百人之中,能完全大成者,仅一二人而已。梁大爷不在此一二人之列,因为他根本没有照古老的方法练过,他不相信那些吹得神乎其神的传说,他只是从小喜欢攀墙爬树,颇有心得罢了。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用肘在墙面行走,而是在墙面相交的90度处,用指尖和脚尖在凹凸不平的砖缝攀援。不过,他比较相信道家之言“久服杞子可以轻身”,所以在他居住的小屋里,起码堆了10大罐枸杞酒,每顿饭前饮用一杯。不知道是因为喝了枸杞酒的缘故,还是他天生对攀援有感觉,总之,他可以身轻如燕轻而易举完成各项需要攀登的项目。
陆财根和闫铜正在楼顶哭丧着脸,猛然看见一个老头爬了上来,老头竟然没通过梯子,这给他们的震撼似乎不亚于刚才那个麻子带给他们的。
陆财根两腿开始哆嗦,说:“不关我们的事儿!”
这句话证实了梁大爷的判断,果然这三个修理工有问题。他“嗖”地从腰后抽出铁锨,目光炯烟地盯着眼前这两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厉声问:“老老实实说,不然我一铁锨把你们砍到楼下去!”
两人同时给梁大爷跪下了,异口同声说:“饶命啊!我们惹不起他!”
“到底怎么回事?”
陆财根说:“今天公司派我俩,”他指了指身边的闫铜,“还有一个姓马的老师傅,一起到吴宅修理烟囱。马师傅蹬车,我和他坐在车上,谁知在一个路口,撞倒了一个乞丐。车子速度并不太快,马师傅也及时刹了车,可是那个乞丐的脑袋竟然流出好多好多血,乞丐躺在地上直瞪腿,生命垂危。马师傅说,赶快送医院去,要不然就出人命了……”
“要是马师傅心没这么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儿了。”旁边的闫铜插嘴道。
“就是,就是,这年头做好事竟然惹出祸事来。乞丐躺在车上,说不用去医院,医院势利眼,不收没钱的病人。马师傅一想也是,我们三个身无半文,送去也是白送。乞丐说,别担心他,他有祖传秘方,能止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把炉灰敷在脑袋上。果然,血很快就止住了。马师傅过意不去,恨不得割下自己一块皮,补在乞丐脑袋上。乞丐请求我们把他送到栖身的地方,在一座大桥的桥洞里,说他躺一天就能恢复,让我们别担心。当时我们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激之情,尤其马师傅,差不多热泪盈眶。要知道这年头,别说把脑袋撞流血,就是蹭破点皮,不讹你个倾家荡产才怪。”
“你拣重要的部分说!”梁大爷不想听温暖人间的故事,他只想知道下到烟囱里的是个什么人。
“谁知道到了大桥桥洞后,乞丐突然从他的假肢里抽出一把一尺长的匕首,一下子把马师傅刺倒了。我俩吓坏了,刚想逃跑,又被他用匕首逼住,说他是青帮顾四爷的人,只想到吴宅取点钱财,如果我们不协助他,他不但要我们的命,还要杀害我们家人。就这样,我们只好跟着他一起来了,他把马师傅的衣服换上,躲过了门口保镖的盘查……”
“他在下面?”梁大爷问。
陆财根和闫铜点点头。
梁大爷朝烟囱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没什么动静。
“他说他叫什么?”梁大爷问。
“瞿拜因。”
瞿拜因,这名字起得真好。
粱大爷已经知道下去的这个所谓江湖大盗是什么人了。他收起铁锨,对陆财根和闫铜说:“你们先下楼,如果保镖问,你们就说烟囱堵得厉害,必须回公司另外再取些工具。这里你们就别管了,我等着伺候这个窃贼,看看他脑袋有没有我铁锨硬。”
陆财根说:“我们去桥洞找马师傅,他可能还没咽气,我……”
粱大爷一挥手,说:“对!快去!”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递给了陆财根,“快送医院,兴许还有救。”
陆财根和闫铜拿过银元,向梁大爷鞠了个躬,顺着梯子一溜烟下去了。
梁大爷真名叫梁大左,年轻时喜欢尝试各类运动,除了练习攀援,他还特别喜欢高尔夫球。那时村里的教堂住着一个美国传教士,叫理查德·韦伯,他把这项“贵族运动”带到了梁大左所在的中国乡村。理查德·韦伯毕业于有100多年的密西西比大学,这所密西西比州最古老的私立大学,不但是全美第二大基督教大学,也是培养众多高尔夫球手的摇篮。理查德·韦伯就是校史榜上有名的优秀球手之一。年少的梁大左在给理查德·韦伯教父捡球的工作中获得了乐趣,他学会了这项运动,并深爱之。“高尔夫”是荷兰文kolf音译,意思是“在绿地和新鲜氧气中的美好生活”。理查德·韦伯教父告诉梁大左,高尔夫运动看重的是绅士风度之展现,在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礼貌谦让的运动精神。梁大左被“绅士风度”熏陶了很多年,虽然到目前为止,他的球技基本没什么长进,甚至连距离球洞10公分的球都打不进,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挥杆击球时产生的快感。
此时,他站在楼顶,右脚呈90度,抵着假想中与弹道平行的一条线,左脚向外开1/4,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向内收拢,双臂和关节尽量向身体靠紧。他两手握着铁锨,右手小指头放在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的夹缝,左手的大拇指平稳地藏在右掌拇指下。一切弄妥当后,他侧着头,斜着眼睛开始观测前方。在不远的对面,有一座欧式别墅,上面也有一座烟囱,他在想,能不能把高尔夫球准确地打进那个烟囱呢?他目测了一下,距离那座烟囱大约100米。不行,他没有信心,高尔夫球规则规定,在距离洞口100米或500米处设一个发球点,他从没把高尔夫球打得这么远,即使勉强打到,也不一定能进烟囱。要做到这一点,除了技术,还要有足够的运气,非要理查德德·韦伯教父来了才行。
尽管如此,梁大爷丝毫也没怠慢,能力能不能达到不是问题,关键是态度。他握紧铁锨开始操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虽然暂时没有高尔夫球的影子,但铁锨却被梁大爷挥舞得虎虎生风,仿佛时光倒流,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