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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表达方式。
可能的话,亮一真想在不让孝子、久美子和妻子节子注意到野上显一郎尚在人世的情况下,让她们间接相信显一郎还活着。
然而,亮一并没有如此高超的说话技巧。
T酒店西餐厅里的大多数客人都是外国人。
坐在芦村亮一正对面的是孝子。久美子坐在她左边,节子则在自己右边。
宽敞的西餐厅里,流淌着乐团奏出的乐声。
“今晚真高兴,真是始料未及呀。”孝子说道。
“他有时就是这么心血来潮。”节子笑着对舅母道。
“这样的心血来潮多好啊。”久美子一边动着刀叉一边逗乐大家,“那就请姐夫以后多多心血来潮啦。”
“其实啊……”亮一开口说道,“在福冈开完会之后,大家就一起去吃了个饭,于是我就想,等我回东京了也请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
“他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了哦!”节子还绘声绘色地说道,“打电话的口气可奇怪了。说什么‘近来可好’,就好像一年多没见过您一样。”
然而,那其实是亮一的真心话。“近来可好”这句话,是替野上显一郎问候的。
仔细一看,孝子的确上了年纪。他平日里经常见到孝子,所以不太能察觉到岁月的流逝。然而自己刚和节子结婚时,孝子才三十出头。遥远的记忆与自己眼前这位手持刀叉文雅用餐的女士重叠在一起。
久美子也长大了。他还记得很久以前曾带着久美子出去吃饭,当时留着童花头的久美子坐在椅子上,一双小脚还够不着地面呢。
亮一不禁心想,要是野上显一郎在某处看见了这幅场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想到这些,他不禁环视四周,不露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小心翼翼不让别人觉得自己有失礼貌。周围几乎都是外国客人。银发红面的绅士,发福的外国夫人,身材高大的男女……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放眼望去能看见的某一桌客人,野上显一郎就坐在其中。
“这里的外国客人好多啊。”见亮一四下张望,久美子也跟着看了看四周。她虽然是随口一说,但表情竟带着些凝重。
亮一忽然察觉到了久美子的表情。
——久美子不会知情吧?
在京都发生了那么多事,还在寺院里见到了一位法国夫人。M酒店深更半夜的那场颍庑┒际谴咏谧幽嵌吹摹O衷谙肜矗辛苏饷炊嘞咚鳎妹雷踊岵换嵋丫疾炀醯搅四兀
也许是微微发白的灯光照射的原因吧,孝子的脸像白瓷那般清透。
孝子是真的一无所知……
这一点和久美子有着很大的不同。孝子十分平静,面容淡然。
亮一心想,他没有必要去扰乱孝子的静寂。
然而,他深深感到自己心中的不安与动摇。他心中有一股冲动,险些让他把舅舅的事情说出口。每当他注意到自己的冲动,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他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了孝子和久美子……他真想亲眼见证她们的喜悦,一定会超出他的想象。
亮一逐渐害怕起自己来。“我见到了舅舅。”光是想起这句话便产生了难以名状的煎熬感。他的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挣扎。
这次之所以邀请孝子和久美子外出用餐,说白了也是亮一想要偷偷表达自己的意志。舅舅平安活着,而且他现在就在日本。他想在沉默中把这件事告诉她们,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
“舅舅,您看啊,舅母过得很好,久美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他的心在和舅舅对话。
就连闲聊都让亮一产生了恐惧。他不知道自己的话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他尽可能不说话,只默默听着另外三个人的对话。
然而,这也够痛苦的。听对方说话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观察对方。比起她说的话,他更在意对方的脸色、身体,不,就连眉毛和睫毛也不放过。不知不觉中,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化身为野上显一郎,正在和孝子、久美子面对面交谈。
突然,亮一想起了学生时代读过的一本外国小说。那本书好像叫《会说话的心脏》①,内容是关于人的一种心理:总也忍不住要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即使你的意志力再怎么强大,也难以忍耐。
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
亮一觉得,自己和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模一样。不,比那主人公的处境更加尴尬。这种感觉,不光是想一吐为快,而是想在一瞬间将舅母和久美子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十七年来忍耐孤独寂寞的孝子,只要有这一句话就能起死回生。久美子也不例外。要是听说自己的父亲尚在人世,她心中那片孤独的阴云,也会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亮一发现自己正拼命和这种诱惑作斗争。他表面上和三人愉快地交谈,可内心却在痛苦地挣扎。这件事他甚至无法告诉自己的妻子。无论是如何出色的演员,都无法体会他现在正在掩饰的心境。
“啊,瞧我这记性!”一旁的节子小声喊道,“早知道就应该把添田先生叫来啊!多好的机会呀。”
这句话,让身处地狱的亮一看到了一丝光明。
“对呀!”他十分赞同妻子的意见,连嗓门都变大了,“现在招呼他来也行啊,也许他还在报社呢。”
“可是都已经吃完了呀。”久美子的脸微微泛红。
“没关系啦,还赶得上喝茶啊。以后再请他吃饭好了,让他来聊聊总可以的嘛。”
“还真是,快把他叫来吧。”节子说道。
孝子看着久美子。
“久美子啊,”亮一说道,“快去给他打个电话吧。”
久美子有些难为情,不太乐意,她朝母亲看去,征求母亲的意见。
“叫他来吧。”孝子微笑着说道。
“那我去打个电话问问……”久美子站起身,迈着愉悦的步子朝大堂走去。
然而,她回来的时候,脚步就没有那么轻快了。
“他们说添田先生已经回去了……”
添田彰一坚信,野上显一郎还活着。
政府对外宣称,他在一九四四年病逝于瑞士。政府部门正式公布了他的死讯,当时的公报也刊登了相应的内容。照理说他不可能还活着,可现在所有现象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为什么当时的大日本帝国政府要伪造一个驻外公使馆的外交官的死呢?如今的添田已经隐约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之前他采访村尾课长的时候,提及了野上一等书记官的死。当时课长撂下一句话:“去问温斯顿·丘吉尔吧。”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被添田惹怒了的村尾课长,在无意间道出了野上显一郎之死的真相。
野上显一郎的确还活着,而且他现在就在日本。他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法国人凡内德。添田并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但他应该还没有离开日本。
添田心想,如果以野上显一郎尚在人世为前提,他有必要重新整理事件的来龙去脉。
添田彰一早早离开报社,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他选择了有乐町附近生意最差的一家咖啡厅,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找了个座位,坐了好长时间。客人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
添田去郡山采访伊东的家人时,他养子的妻子曾这么说过:“是啊,爸就喜欢去那种地方,还常去奈良那儿玩儿呢。对了对了,去东京前那阵子逛得最勤快了呢!那天他傍晚一回家,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就突然说,我要去东京一趟……”
他之所以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肯定是因为古寺里的笔迹而察觉到了野上显一郎尚在人世。之所以突然跑到东京,肯定是去找野上显一郎了。如果伊东忠介发现,本应死了的人还活着,他突发奇想跑到东京就解释得通了。
然而,伊东忠介为什么会死在世田谷的穷乡僻壤呢?警方的调査显示,那里就是案发现场,他并非在死后被人搬过去的。这说明他是和某人一起去了那一带,或是有人告诉了他那个地址,然后他自己单独前往。他拥有柔道四段的身手,还当过陆军武官,很难想象有人能用武力强行带他到毫无关联的地方去。也就是说,正如添田当时所想到的那样,伊东忠介是去世田谷郊区找人的。
添田翻出笔记本,看了看一九四四年XX国公使馆的馆员名单。那是他从职员名录中抄写下来的。这一页,他已经反反复复地研究过好几次了。
公使寺島康正《己故〉,野上显一郎(己故〗,村尾芳生,门田源一郎(书记生,已故),伊东忠介……
还活着的那些人都不住在世田谷,伊东忠介为什么要去世田谷的郊区呢?
突然,添田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已故的书记生门田源一郎……
“门田真的死了吗?”
既然本应死亡的野上显一郎还活着,那怀疑其他人还在人世也是合情合理。
门田书记生的死,究竟是从哪儿听说的?
添田想起,这件事是从外务省的某位官员那儿听来的。那时他还在调査名单上的人身在何处。
那位官员听完添田的问题之后,是这么回答的:“门田啊?他已经死了。战后撤回日本不久,就在老家佐贺市病死了。”
于是,添田就顺理成章地判定门田书记生已经死了。那毕竟是从外务省的官员处打听来的,他相信消息绝不会有错。
然而,这一点有必要再仔细核査一下。如果门田书记生和野上显一郎一样还活着,那伊东忠介在东京的行动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门田源一郎在二战结束之后,是不是在世田谷那儿住过一段时间?也就是离伊东忠介的遇害地点不远的地方……
他回到报社的办公室,只见同事用半开玩笑的眼神看着自己说道:“添田啊,真是太可惜了。”
“啊?”
“刚才有电话找你,是个很好听的女孩的声音哦,说是姓野上。”
“是吗?”
“瞧你,一脸的遗憾啊。打电话的人听说你已经回去了,真是大失所望啊。”
添田明白,打电话的是野上久美子。
这种时间打电话到报社,究竟有什么事?已经八点半了。她很少在晚上打电话到报社。
他立刻给久美子家打了个电话。
“这边呼叫了很多次,但那边没有人接。”接线员回答。
“是不是不在家啊?”
就是说孝子也跟着一起出门了。久美子是从外面打的电话。看来没有出什么令人担心的坏事。也许是她们在外面吃饭,想邀请自己一起去罢了。
虽然有些遗憾,可他还有工作要完成。
添田挂电话给接线台,让他们接通九州的佐贺分部。接线台还特意确认了一遍,毕竟很少有人从东京打电话去佐贺。
分部一接电话,添田就先打起了招呼:“我有件麻烦事要拜托您。”他委托佐贺分部调査一下以前住在佐贺市的一个叫门田源一郎的前外务省官员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是佐贺的哪里啊?”对方问道。
“我只知道是佐贺市。能不能帮忙査一査啊?战争期间他是中立国公使馆的书记生,问一问市役所应该就能査到。”
添田没有时间调査门田源一郎的原籍。
“我们试试吧。”分部长一口答应,“请给我们明后两天时间。我们査到了就用稿件的形式寄给您。是政治部的添田彰一先生吧?”
“没错,那就麻烦了。”
添田放下听筒,放心了不少。
要等两三天才会有消息。添田有些等不及了,但也无可奈何。
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可以随时回家。
然而,他想在回去之前到某个地方去一趟——品川的旅馆“筒井屋”,也就是伊东忠介从郡山出发之后下榻的那家旅馆。
添田彰一之前已经向旅馆的店主了解过情况了,问过伊东忠介住店时的样子。
然而,现在的添田想要再问店主一个问题。那就是:伊东忠介住店的时候,有没有提到“门田”这个名字?
伊东忠介不是东京人,肯定不熟悉东京的情况。
如果他是来世田谷找门田源一郎的话,那就很可能说出这个名字。
要是一切真如添田所料,那就太凑巧了。不过还是有试一试的价值。当时店主并没有提到这件事,这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主动询问。
这件事对店主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他才没有多嘴。然而,如果添田主动提问,也许他就会想起来。
添田将一缕希望寄托在品川的“筒井屋”上。他离开报社,直接去了品川。
他去过“筒井屋”两次。旅馆离车站很近,但位置比较偏僻,只有一块小招牌。旅馆本身并不小,但建筑物和设备都很陈旧了。
添田彰一走进了旅馆大门。
“欢迎光临。”身后有人说道。
回头一看,一个四十五六岁的高大男子穿着号衣①不住地鞠躬。
①手艺人、工匠等所穿的工作服,在领子或后背印有字号的日式短外衣。
他好像是这家旅馆的杂工,脸色黝黑,态度很是殷勤。他还以为添田是住客,引得添田直摆手。
“我不是客人,请问店主在吗?我姓添田,是R报社的记者。”
“哦,我明白了。”
穿着号衣的男子转身往里走去,衣服背面印着“筒井屋”的字样。
这时,一位女服务生端着饭菜,一转身走下楼梯。添田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名女服务生和刚才的杂工。
“这边请。”杂工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跪在木地板上说道。
添田跟着他从走廊走到里间。
“请。”
杂工伸出手,指向左手边的纸门。
“打扰了”
添田拉开纸门。这就是上次采访时来过的房间。
之前见过面的店主放下报纸,摘下眼镜。
“您这边请。”
他舒展浓浓的眉毛,凹陷的脸颊露出微笑。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上次真是太谢谢了。”
添田在店主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了。今晚有何贵干啊?”店主凝视着添田问道。
“实不相瞒,我又来打听那件事了,就是伊东忠介,您店里那位在世田谷遇害的客人。”
“这样啊……”店主露出苦笑,“那件事还没査清楚啊?”
“是啊,警方都不再调査了。”
“我一直在关注报上的报道,好像的确是这样。人家毕竟在我们店里住过一晚上,出了这种事,我们也不能置若罔闻啊……”店主感慨地说道。
“我想问问,伊东先生住这儿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要去世田谷?”
之前添田来采访时,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但他还想确认一下。
“这我倒没听他说过。我也很疑惑他为什么要跑到那种地方去。”
“那请问伊东先生有没有提到过‘门田’这个姓氏?”
“门田先生?”店主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凝视着添田说道,“这……我好像没听说啊。门田先生是谁啊?”
“是死去的伊东先生的朋友。我觉得伊东先生可能是去世田谷找那位门田先生了。”
“哦?您有线索了?”
“不,这只是我的推测。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他有没有提到过门田这个人。”
“完全没有哎……”
这也是情理之中。仔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