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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粮食,没有可以用来抵御寒冷的衣服,就连那些原本还有些积蓄的大城如今官仓之 中钱粮都已经用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就算是当一条狗,主人在寒冬也会给你 一个容身的地方,多少会给些用来果脯的食物吧?但龙途京城却什么都没有给,用这种方式 宣告天下他们已经放弃镇龙关之外的所有城池。
一个孤单的人影牵着一匹还算健硕的马匹慢慢地走在雪地上,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是一座 小村庄,或者说曾经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大片的雪地上,这个已经成为废墟 的村子,似乎只是一张白纸上面的污点。
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围在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里烤火,所有人的神情都十分麻木,双 眼都盯着面前的火堆,好像生怕熄灭了一样。一个穿着破烂铠甲的男子正要往火堆里面添加 柴火,却被旁边的一个干瘦的老头伸手阻止。
老头将他手中的那根木棍拿过来,放在一边,捡起另外一小块木头扔进去,拨动了下 火堆说:“那根棍子劈成三段,可以烧久一点……”
男子点点头,又向火堆前挪动了一下,打了一个寒战,紧了紧自己那身从死尸身上剥下 来的破铠甲。立冬的当天,气温急剧下降,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一夜之间,再睁开眼睛,周 围已经成为了一片雪海……
别说是粮食,就连用来取暖的木柴都不容易找到,村子中能拆下来的木头都拆了下来, 只剩下这间可以避风的屋子用来藏人。不管是曾经住在这还不愿意离开家园的村民,又或者 是流亡的浪者、军士,甚至是为了生计在大雪天都不得不出外做生意的行商,都走进了这 间屋子。因为这里不是客栈,不需要交纳银钱,你可以拿些随身的干粮来换一处可以躺下 的地方睡觉,不至于被冻死,又或者冒着危险在天寒地冻的野外捡些木柴回来,用来交换 极少的食物。
在雪地中行走的那个人终于来到这间破屋子外面,推开那扇用来挡风的破门,抖了抖身 上的积雪,然后掏出一小袋子碎银,在手中晃了晃道:“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我借宿一 个晚上,明天就走。”
除了干瘦的老头外,没有人转过头去看他,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堆篝火上。
老头看着那人道:“在角落里找个地方睡下吧,正好还有两个空位置,晚一点估计就没 了。”
来人又抖了抖手中的钱袋,银子互相碰撞发出诱人的声音。老人起身来到那人跟前,看 了一眼那钱袋,又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之后,笑道:“客人,钱在这里没有任何 用处,换作是从前,我肯定高兴疯了,但现在……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和木柴,你要是想借宿 ,给些粮食就好了,或者是木柴。”
那人将自己绑在后背的包袱取下来,从里面掏出两个酒壶和一堆用细绳绑在一起的面饼 ,递给老头说:“这些够了吗?”
老头看见那面饼的时候眼睛都直了,手都有些发抖,火堆周围的人此时也转过头来看着 那些食物,还有那两壶酒,甚至已经有人起身作势要走过来。
老人拿过面饼还有酒,叹道:“我都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了,更不要说还有这白白的面 饼,客人你请过来,坐到火堆边来说话,这里冷。”
也许是食物的原因,老头对那人客气多了,就连自己原先在火堆旁边的座位都让给了他 ,自己则坐在其后,紧紧地抱住那些食物,不停地用手去挥开那些伸手来拿的人。
来人看着那火堆,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伸过去,取暖,看样子并不想说话,但身后的老 头很不知趣地说:“客人,要不你吃点东西吧?”
老头说完,掰下一块面饼递给那人,那人挥手说:“不用,你留着吧,当是借宿的报酬 ,明天进了蜀南,就好了。”
老人见那人不要,赶紧把面饼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除 了来人之外,所有人都吞着口水。老人也不分那些食物,依然死死地抱住,又说:“客人, 蜀南可是仙境呀,不过要进蜀南没有那块牌牌可不行,否则会被当做叛军给处死的。”
老头说的牌牌指的是蜀南境内给行商和境内百姓所发的一种通行证,如果没有那种东西 ,进入蜀南之地被蜀南军发现,会被当做所谓的叛军当街处死,绝不留情,也因此战火才没 有燃烧进蜀南境内,治安一向良好。
“叛军?如今天下四处都是叛军,连他们蜀南也是,占地为王,都只是自己定的规矩罢 了。”来人此时笑了笑,将斗篷揭开,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那老 头也吓得差点将还没有咽下的面饼给吐出来。
天冲将脸靠近了篝火,笑道:“很可怕吗?这就是战争给我留下的纪念,不过那都是很 早之前的战争了。”
老头显然不懂天冲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挪动了自己的屁股,坐到离天冲稍微远 一点的地方,赔着笑脸,担心天冲将手中的食物给拿回去。
“客人,你以前是从军的吗?”老头战战兢兢地问,尽量不去看天冲的那张脸。
天冲微微摇头:“算是吧。”
“那客人现在是做什么的?”
“行商。”
天冲虽说自己是行商,可老头上下打量着他,除了那个包袱和钱袋之外,并没有看见其 他东西,没有货物,怎会是行商呢?
老头赔笑道:“那客人是贩卖什么的呢?”
“灵魂。”
天冲淡淡地回答,说完咧嘴一笑,从旁边捡起半根木柴扔了篝火之中。
火焰腾起在小屋的半空中,就好像有一个人在那里舞动一般。
“客人说……说笑了吧?”老头笑得很干,一听就知道是在装笑。
火堆旁边的一个穿着棉袄的男子此时突然站起来,绕过火堆来到老头的面前,跪在那, 盯着老头手中的面饼,指着,双手比划着,示意老头拿一点面饼给他吃,看模样应该是个哑 巴。老头抓紧手中的面饼道:“别依依呀呀的,这是面饼,好东西,不能就这样糟蹋了。”
老头明显是不愿意给那棉袄男子分这面饼,毕竟这间还算完整的屋子是他的财产,如果 这算是客栈的话,他也算是掌柜。一个掌柜怎么可能将住宿的“银钱”分给客人呢?
天冲依然盯着那火堆,沉声道:“分一点给他吧。”
老头见食物原来的主人这样说,极不情愿地从刚才自己掰下的那面饼上又掰下了一小 块儿,大概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小的碎面饼递给那个哑巴男子,男子接过来之后,赶紧塞进 了嘴巴里,拼命嚼着,舍不得咽下去。老头盯着那哑巴男子吃面饼狼吞虎咽的样子,赶紧将 剩下的那堆面饼藏在怀中,又挪动了下屁股,移到更远的地方去。
那哑巴男子咽下了面饼,又开始吮吸着刚才拿过面饼的手指,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容 。
此时,老头听见天冲又说:“再给他一口酒喝。”
“为什么?”老头不知道为何天冲要对这个哑巴男子这样好,难道是因为他不能说话吗 ?不会,因为这屋子里还有很多缺胳膊断腿的人,为何单单会选这个哑巴?
“给他吧,我这还有。”天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举在头顶摇晃了一下。
老头听罢,极不情愿地将酒壶递给那哑巴男子,但手却没有离开酒壶,看着他喝了一口 后,赶紧收了回去,将酒壶重新拧好,把所有的东西都紧紧抱住,再也不愿意撒手。
“客人,你干嘛要给他吃,吃一点就少一点,喝一点也少一点……”老头担心天冲又提 出让那哑巴男子吃喝的要求,试图阻止。
“这个嘛……”天冲笑笑,转过身来,面对那哑巴男子,同时那哑巴男子微微低头,看 着自己的胸口。胸口不知何事被插进了一柄长剑,而握着长剑的正是天冲的右手。
哑巴男子背对着那老头,老头清楚地看见从他的后背冒出剑尖,在剑尖两侧的伤口处渐 渐渗出鲜血来。老头一下慌了,起身贴着墙壁,盯着走过来的天冲。天冲杀死了那个哑巴男 子,踩住他的身体,将长剑给抽了出来,又在哑巴男身上擦干净后,将剑重新回鞘。
天冲根本不理睬老头,和火堆旁边其他已经吓得一身冷汗的人,他单膝跪在那个已经死 去的哑巴男子身边,在其身上摸索着,摸了一阵之后掏出一块铁牌来,那铁牌正是出入蜀南 的通行证,他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然后揣入怀中。
老头见状,以为天冲是为了通行证杀人,忙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胸口,因为他身上也有 一张多年前得来的蜀南通行证。随后却看到天冲将那哑巴男子翻过来,将棉袄脱下,惊讶地 发现那哑巴男子后背全是铁线、匕首以及飞镖之类的物件……
风满楼的杀手吗?天冲盯着那哑巴男子后背上的物件,冷笑了一声,然后将那人后脑上 的头发给扒开,看见里面纹着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戌”字。
戌字号杀手,应该算是风满楼等级最低的杀手,派这样的人来暗杀我,未免太瞧不起我 了……真是麻烦,刚走到蜀南边境上,就遭遇到风满楼的杀手,谁会这么清楚我的行踪?除 了大门主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会去蜀南,这就算了,就算是大门主也不可能完全清楚我行 走的路线。
天冲看着死去的哑巴杀手,陷入沉思之中……
'第一百零二回'赌档
江中与商地交界处一百里外——泉眼城。
泉眼,只是当地百姓的一个美好愿望。这座城从建起至今,只发现过一个泉眼,就连水 井都没有一口,曾经有着名的殇人工匠来此,跃跃玉试,说是要在这里打下一口最大的井, 让这里的百姓再不受干旱之苦。那名工匠得了当地太守的支持,耗费了上万两白银,动用了 数千人,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在泉眼城四周打下了无数井口,地底却没有冒出一滴水。泥土 之中就是黄沙,黄沙之下就是石块,石块之下还是黄沙,打下十几丈的深度挖出来的沙子一 点湿度都没有。
那名工匠最终放弃了,带着自己曾经的荣誉投入了其中一口枯井之中……
至此后,泉眼城还是依然的那个泉眼城,并没有因为这个工匠的死而有所改变,相反却 成为了周围几座城池练兵的地方。因为这座说起来是城池,但实际上只是一座用土堆建起来 的小镇有着开阔的土地,非常适合大批军队在这里训练。乱世开始后,各方势力都没有 盯上这样一座没有水源,无法让人正常生活的地方,但这却变成了流亡者的天堂——杀人犯 、盗贼、杀手、逃兵聚集在这个没有人管制的地方。
说也奇怪,这里虽然聚集了这么多犯下罪行的人,但治安却比周围的城池还要好。因为 这里无形之中有了很多不成文的规定,毕竟带着罪行的人来这里,只求安稳地在这混吃等死 ,一旦你窥视其他人的财物和生命,那么你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亡命之徒之间,是没有审判和道理可讲的。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月多才来到泉眼城,早在五天之前我们五人就与护送的蜀南飞骑在小道之上分别。本那个叫杵门的家伙并不放心我们五个人来到这座城池,但麝鼠却拍着胸 口保证,我们五人进那城池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如果那些蜀南飞骑也一同入了城,恐怕 就会出大乱子。
我不愿意全相信麝鼠的话,但在路途中也从卦衣嘴里听说了关于这座城的传说。这种地 方,并不适合有军队驻扎,说不定那些原本心底还互相仇视的亡命之徒,此时说不定会联手 起来将这些蜀南飞骑全部干掉,抢夺他们的铠甲、兵器和马匹。
为了节外生枝,惹出麻烦,我只得让杵门调头回武都城,毕竟敬衫和远宁比我更需要这 支军队。
走在这座土城之中,周围穿着打扮都不同于我们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想不仅仅自己这身衣服,还因为我脸上这张面具吧。在城中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去找 客栈的尤幽情回来,卦衣担心出了事情,忙让张生去寻她回来,我们则在原地等着。
我站定环视了一圈,周围全是地摊和破屋子,就只有对面一间看上去还算完整的屋子外 面挂着一个大大的“茶”字,我心中一喜,有茶喝就好,不知多久没有喝过茶了。
我回身看了一眼卦衣,示意他跟我来,然后径直走向那间屋子,刚到门口手已经将两扇 门给推开,卦衣就在身后拉住我道:“不要去。”
我问:“为什么?”
我说着就已经将两扇门给推开,然后看见里面坐着一群彪形大汉,所有人都围着两张桌 子,桌子上摆放着赌具和银钱,在桌下还能清楚地看见胡乱摆放着的兵器。
卦衣将手从我身上拉开,轻声告诉我:“这里但凡写着‘茶’字的都是赌档,并不是茶 室,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喝茶。”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悬着的牌子,赶紧准备关门,但一只手已经被一个赤裸着上身 的大汉一把抓住,厉声道:“又是你这个戴面具的小子?怎么,又回来了?嫌上次把我们 骗得不够”
我一愣,随即道:“这位朋友,想必你是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来泉眼城,还是第一次 走进你的茶室,不,赌档。”
“哼……”那大汉依然不肯松开我的手,“这身穿着打扮,还有那脸上的面具,我怎么 会认错人?既然你又来了,不如上桌玩两把?这的弟兄都想把上次输的钱给赢回去”
卦衣在一旁伸出手去也抓住那大汉的手,沉声道:“这位朋友,已经告诉你认错了人, 没有必要再与我们纠缠下去,这世间戴面具的人不少,不一定就是他。再者,我这主子天生 脑子就有些毛病,还请原谅。”
我脑子有毛病?卦衣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倒是在告诉我,我已经惹了一个**烦。此 时麝鼠在身后懒洋洋地说:“我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在这里到处瞎走,惹出了事情,不好脱 身的。”
如今状况还不算太坏,但如果卦衣轻举妄动,我敢打赌里面的那些人都会抓起桌下的兵 器冲杀过来。不过此时,我最感兴趣的却是那个大汉口说所说的“戴面具的小子又回来了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找我麻烦,应该是在前不久有和我一样戴着面具的人来过这里,用了 些手段赢了他们的钱,然后又走了。
不,听那大汉的口气,他应该不是大摇大摆走出这里,说不定是“逃走”。
我将卦衣抓住那大汉的手给拿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大汉的手中:“朋友,我既然 回来了,就不是来找麻烦的,既然你们都想再和我玩玩,那恭敬不如从命,来吧。”
我说罢,回头看着卦衣,给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麝鼠则走过卦衣身边,紧挨着我在一张赌桌旁边坐下,桌上放着的赌具我完全不认识。 不要说赌,就让我说出这些物件的名字都困难。我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