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仅仅是扬眉吐气的问题,还有小心戒备的问题。陆逊的身份是上大将军,职权却是右护军。右护军是加职,上大将军统管天下兵马,加职右护军,乍一听是赚了,但是仔细一琢磨,孙权实际上是送给了陆逊一匹骏马,却让他只能在磨道里转悠。护军负责都督军队,权力本来也不小,但是孙权让护军有左右之分,他同时还任命诸葛瑾为大将军、左护军,把领兵的权力分了一半给诸葛瑾。
诸葛瑾远远比他弟弟忠厚低调,成绩也远逊于弟弟。他并无突出战功,一般专职打酱油。诸葛瑾凭什么能与陆逊共掌兵权?
诸葛瑾的籍贯暴露了个中玄机。孙权是靠陆家等江东世家坐上龙椅的,但是江东升格为国家之后,江东世家便开始反对孙权向江北渗透,因为战争会拖累世家,而且扩展到江北之后,江东世家的地位就会削弱。江东世家要过安稳日子,但是江北世家却要回家。江北的战乱远甚于江东,所以有不少江北世家来江东避难,琅琊阳都诸葛家便是一例——老大诸葛瑾到了江东,老二诸葛亮和老三诸葛均到了南阳。这些流落异乡的家族,日思夜想的就是回归故乡,因此他们是江东对曹魏作战的积极拥护者。
任命陆逊为右护军,说明孙权要把握今天,他要借助江东世家坐稳龙椅;任命诸葛瑾为左护军,说明孙权要掌控明天,他要借助江北世家渗透到江北。而江东世家却要誓死捍卫自己的利益。孙权与陆逊翻脸是早晚的事情。
第四节 书生绝唱
优秀家庭教师的悲剧——
孙权与陆逊翻脸是因为孩子问题。
黄龙元年九月,孙权由武昌迁都到建业(今南京)。建业是新设的首都,宫殿和设施还不齐备,孙权就把太子、皇子及尚书九官留在武昌。这时,太子孙登20岁,二皇子孙虑16岁,三皇子孙和5岁,都还在受教育年龄段。孙权让陆逊做孙登的家庭教师——皇帝的优势,就是能够尽享全国最优质的教育。当然,也有人说是孙权特意把孙登放在陆逊身边,对他进行监督防范。
“你们一定要悉心听取上大将军的教诲。”孙权对儿子们说。嘎——嘎——嘎,几声鸭叫在孙权身后响起。孙虑向鸭子弯下腰,打声呼哨,鸭子们就扭着屁股踱到他的脚下,围着他悠闲地转着。孙权看着鸭子,对孙虑说:“以后,少养鸭子多读书。”说完,他又看着陆逊,说:“孩子淘气,上大将军费心了。”说完,孙权就到建业像模像样地做皇帝去了,让人以为他是因为不耐烦管教儿子才去做皇帝的——做了皇帝,可以让江东最有智慧的人替自己管教孩子。
鸭子们朝孙权伸着脖子,嘎——嘎——嘎地叫着,欢庆他的离开。江东多河流湖泊,适宜鸭子生长,东吴斗鸭形成风气,全国闻名。曹操死后,魏文帝曹丕还在居丧期间就派遣使者到吴国去求取斗鸭。天下斗鸭数江东,江东斗鸭数吴地,吴地斗鸭数孙虑。别看孙虑年龄小,但是斗鸭训得好啊!别看斗鸭烧钱,但是皇帝老子支持啊。孙权专门为孙虑征了一块地,砌了小巧的斗鸭栏,水池中修了鸭漪亭。在今湖南省临湘县有个叫鸭栏驿的地名,其东北十五里的地方被称为鸭栏矶镇,那就是当时孙虑建鸭栏的地方。
孙权前脚刚离开武昌,陆逊就把孙虑找来了。“你应该好好阅读经典,玩鸭子难道不是玩物丧志吗?”因为师者的绝对权威,孙虑立马拆了斗鸭栏和鸭漪亭,然后含着泪把斗鸭放生了,以致长江边上的野鸭子队伍壮大了许多。一个叫管讷的明代诗人,为此写了一首《鸭栏驿》诗:“养鸭人何在,犹传养鸭栏。野烟青草晚,江雨绿波寒。”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孙权一晚上没睡着,好几晚上没睡好。陆逊为他管教儿子,他应该感谢陆逊。可是,他还是感到了别扭:“他一出场,虑儿就戒了斗鸭,真可怕啊!”做皇帝的,最怕权臣控制皇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玩几只鸭子天能塌下来不成?其实,孙权不怎么在乎斗鸭的事情,他在乎的是陆逊对孙虑的权威。
斗鸭不让斗,那做做游戏可以吗?
孙权三弟孙翊的儿子孙松担任射声校尉,他这人呢,继承了孙家幽默、好玩的性格,常常与士兵进行开心游戏,嘻嘻哈哈,其乐融融。陆逊不高兴了,他斥责孙松说:“长官就该有长官的样子,与士兵打闹,违背纲常,罚你!”陆逊不可能罚孙松,因为他是皇侄,于是就把他的亲卫官拉出来,加以髡刑,被侮辱性地剃光头发,然后服劳役五年。
年轻人好热闹,有过错吗?你陆逊不就是仗着功勋卓著才在皇子皇侄面前说话这么硬气吗!孙权开始猜忌陆逊了。人们喜欢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塑造未来,陆逊是在将书本上的东西灌输到孙虑和孙松身上。可是,对权力过度防卫的孙权,却认为陆逊是在干预皇权。一些事情本来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
斗鸭和做游戏都不行,那听讲座怎么也该是可以吧。为了促使太子孙登进步,孙权不仅聘请陆逊做家庭教师,还聘请了一些青年才俊陪读。陪读人员里,有一个叫谢景的人。谢景这人没什么缺点,但是他有一个叫刘廙的老乡,这在陆逊看来就大错特错了。刘廙,名字不好读,但是他的“先刑后礼”的理论很好理解,就是说治理国家应该先严打后和谐。谢景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把“先刑后礼”的“家乡特产”推广到江东去,就经常举办讲座向孙登宣扬这一理论。
一声断喝迎头而来。陆逊金刚怒目地站在谢景面前说:“礼治优于刑治很多,刘廙这小子凭借诡辩而歪曲先圣的教化,大错特错。你现在侍读东宫,应该遵循仁政来彰显德教的力量。以后不要说这些话了。”
听说了这件事情,孙权铁青着脸半天没说话。他是一个主张严刑峻法的人,陆逊曾为此多次上书,但是孙权认为陆逊的那一套是书生论调,只能用来做政府工作报告,而在实际工作中,还是刑罚来得便捷且过瘾。他曾经规定县级干部如果奔父母丧就直接判死刑。主张先刑后礼的谢景能够成为太子党,不是偶然的,是孙权的有意安排。谢景是一个没有成名的年轻人,陆逊何必与他大动肝火。孙权明白,谢景是在代他受过。孙权这样想的时候,陆逊的奏章又来了。表上,陆逊说:“峻法严刑,不能成就帝王隆业;只有惩罚没有宽恕,不会让远方的人来归附,这不是有远见的做法。”
切,我做皇帝,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吗?我愿意用你,你是上大将军;不愿意用你,你就是一个“酸酸儒”!此刻,陆逊却傻傻地等着孙权给他颁发合理化建议奖。口渴了却给盐吃,信息不对称,这是优秀家庭教师陆逊的悲剧。
可是,陆逊还要一条道走到黑。
一条道走到了黑——
享受着做皇帝的快乐时光,孙权也产生了前辈秦始皇的烦恼:即使群臣把“万岁”呼得山响,有一天也会死去。要是能长生不老多好呀!在老百姓生不如死的时候,皇帝们总想长生。要长生,就必须做神仙。
神仙在哪里?神仙不在仙山,难道在你家的马扎上吗?仙山在哪里呢?一个老头适时地出现了。他捋着花白胡子,给孙权讲了一段历史:秦始皇派遣徐福率领童男童女数千人到海里寻找蓬莱神山及仙药,到了亶州这个地方就不再回来了。要想成仙,只要派人去亶州把仙药取回来就行了。
这不难嘛!想到自己快要成为中国第一个神仙皇帝了,孙权走路也要禁不住地偷笑起来。
亶州到底在哪里?人们只知道亶州在海上。历代史学家对于亶州的具体位置争论不休。有人说是指日本,有人说是菲律宾,有人说是美洲……“日本说”占据统治地位。可是,仔细想想,“日本说”其实是最不靠谱的。《三国志》为孙权立传时说常有亶州人民到会稽进行国际贸易,但是根据《后汉书》和《三国志》的记载,倭奴国与中国有所联系,既如此,同样在《三国志》中,就不会将日本再称为亶州了。有学者认为,亶州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地理概念,也有可能泛指东海外域大洋中列岛。
寻找亶州是浪漫主义,寻找传说中的夷州和珠崖则是现实主义,是为了将疆土扩展到海上。孙权是中国最具海盗意识的皇帝,这与其他保守的中国皇帝相比,显然是个优点。
230年春天,孙权满怀期待地问陆逊:“我想派人去找夷州和亶州,你看怎么样?”根据历史记载,孙权很可能打算取道珠崖(今海南海口)去夷州。把书本翻烂,陆逊也没找到寻找夷州和亶州有什么好处。于是他上书说四海未定,需要珍惜民力,还说万里袭取风波难测,军士水土不服必会染上疾疫,珠崖绝险,人民尚未开化,得到那里不足济事,没有那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皇帝能有做不成的事儿吗?皇帝想做神仙,谁能阻拦?皇帝就是真理,皇帝就是权威,孙权把陆逊的奏疏扔到一边,派将军卫温、诸葛直率领甲士万人漂洋过海,去寻找夷州和亶州。
一年后,一身海腥味的卫温、诸葛直无比憔悴地回来了。茫茫大海,他们找不到所谓有仙人仙药的亶州,夷州倒是真的找到了,但是那里也没有仙人和仙药,最后只好抓了几千个土著来交差。可是,原先的一万甲士在海上染上疾病,死了八九千。
孙权赌输了。孙权赌也赌了,输也输了,却未愿赌服输,他认为全是因为卫温、诸葛直这两个饭桶无能,才使得他的升仙梦想落空,于是就以“违诏无功”的罪名杀了这两个倒霉鬼。卫温、诸葛直是必须要死的——只有他们死了,孙权的决策才不是错的。
可是,陆逊还是认为孙权有错,就继续上书。他总是发自肺腑地说:“圣上如此器重我,我怎能不尽心进谏呢?”
暨艳,性格比名字还要古怪,是个愤青,胆子大,点子多,反腐狂人,打黑英雄,他认为应该把现任的官员全都淘汰了,只剩下他自己,才会杜绝不作为和不清廉的现象。孙权决定推行危机管理,就把暨艳推了出来。所谓危机管理,就是要员工时刻生活在寝食不安、坐卧不宁的状态下,这样就能刺激他们的工作热情和对集团的忠诚度。
孙权让暨艳主持吏治改革,考察官员,建立档案,以做任免依据。揽过这档子事来不久,暨艳尽职尽责,贯彻孙权要求,把所有官员考察一遍,发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方官员都在被罢免之列,剩下那百分之十勉强可以降职使用。那段时间,东吴的官员们追求的不是升官,而是贬官时少降几级。暨艳把“问题官员”贬为军士,关押在营府里进行劳动改造。暨艳有个口号:打开衙门向里看,个个都是贪污犯,先进营府后审判,保准没有冤假错案。那段时间,东吴的官员们见面不再问“吃了吗?”而是问“被谈话了吗?”揭发、背叛、陷害、报复……人人自危的气氛里,人性中丑的一面被诱发出来。上午你和张三喝茶谈心,下午他就把你给检举了,让你去蹲班房。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暨艳把平时看不顺眼的人都送进了营府。就连丞相孙邵也中了暨艳的招,一度辞位请罪。
长江危急!江东危急!孙吴危急!
“这样下去,非出大事不可!”陆逊一遍遍地对孙权说。孙权不听,候补队员陆瑁登场了。陆瑁是陆逊的弟弟,哥哥不行,弟弟就出场。陆瑁直接给暨艳写信,对他提出严厉批评。暨艳拿着陆瑁的信,到孙权面前抱怨:为什么干工作的总是遭到打击呢?孙权一看,这哥俩不是打击暨艳,而是在向皇帝挑战——要是没有皇帝做后台,暨艳哪来的能量兴风作浪?
在陆氏兄弟的带领下,几乎满朝文武都开始控诉暨艳。就连驸马爷朱据也站在了陆逊一边。朱据是(《世说新语》中所谓“张、朱、陆、顾”江东四大世家之朱家的核心人物,孙权为了拉拢他,就把三女儿孙鲁育许配给朱据。朱据的出场,表明暨艳确确实实给孙权惹麻烦了。想把满朝文武打扫干净的暨艳,脑残一个,根本不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
其实,暨艳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孙权是想通过他耍耍皇帝的威风。现在,天要塌下来了,孙权就让暨艳去顶,下令调查暨艳,先是让他休假式治疗,最后宣布他死刑。
亶州之行,犯错的是卫温和诸葛直;暨艳改革,犯错的是暨艳。皇帝是永远不会犯错的。书呆子陆逊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继续给孙权挑错。
暨艳改革失败,孙权认为是受到了世家阻挠而导致的,他决定要打压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一个叫吕壹的小秘书应运而起。
吕壹,中书校事,负责文书审校,小秘书一个。中书是负责机要文案的机构,人才济济,一个校改人员在里面也就是一个打杂的。应该承认,一个人的职业往往决定他的习惯。吕壹审校文书多了,就养成了鸡蛋里挑骨头的恶习。他天天把眼睛和鼻子贴在需要校改的奏表和公文上,捕风捉影地寻找着蛛丝马迹,查找着大臣们的“非法证据”,然后屁颠屁颠地向孙权报告。
吕壹,朕喜欢你!天降吕壹,这一下大臣们搞什么小动作就瞒不了朕了!
孙权握着吕壹的手,生气地说:“你怎么不早一点钻出来?”于是,小人物吕壹获得了天大的权力:举错纠奸,可以弹劾任何一个人。就连丞相顾雍、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俊都被吕壹扣上了罪名。顾雍甚至因此被孙权找去训诫。
孙权这是怎么了,让一个阿猫阿狗一样的角色,朝着高级宠物又咬又叫!陆逊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委屈得要哭了。他真的哭了,那次和潘俊谈起吕壹来,说着说着,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荆州之战,面对“万人敌”关羽的军队,陆逊没哭;夷陵之战,刘备大军步步紧逼,陆逊没哭;石亭之战,曹休十万大军杀过来,陆逊没哭——一个负责小小的文字校改工作人员,竟把陆逊整哭了?
搞哭陆逊的,其实不是吕壹,而是孙权。谁都明白吕壹仅仅是工具而已,没有可怕的工具,只有可怕的操作员。
天令其亡,必先令其狂。吕壹疯狂了一段时间,过足了权力的瘾,这段时间大约是十年。最后,他因为诬陷驸马朱据,被以铁证推翻,再加上众臣强烈呼吁,孙权终于开始查办吕壹。最后吕壹被杀。
欢呼吧!干杯吧!坏蛋吕壹大快人心地死了!
吕壹倒了,陆逊与孙权之间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每当拿起那份陆家亲戚图,孙权的手总在哆嗦,这可是一双打猎时曾经与野兽格斗的手啊!
本来,陆逊并没有这么多的亲戚。可是,亲戚关系具有传导性。例如张昭,本来与陆逊是普通同事关系,甚至二人利益冲突,因为他们一个是前朝遗老,一个是江东世家,但是陆逊的儿子娶了张承的女儿,张承偏偏又是张昭的儿子,这样一来,按照亲戚关系的传导性,张昭就成了陆逊的表叔。孙权召开常务会议,各大政要齐到,孙权扫视会场一圈,发现与会人员多半是陆逊的亲戚。张昭,孙策临死将孙权托付给他,是公认为可以做丞相的人,他的可怕在于永远认为孙权是错的;顾雍,做了十九年丞相,他的可怕在于从来不说别人是错的;张温是东吴名人,官至太子太傅,他的可怕在于他认为蜀汉和东吴相比是相当不错的;诸葛瑾号称“政坛不倒翁”,官至大将军,他的可怕在于自己从来不犯错。张昭是前朝遗老的核心,顾雍是江东顾家的核心,张温是江东张家的核心,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