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明德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让权倾一时的夏宰相的女儿坐上太子妃位,为此不惜鸠杀了夏昭仪。姐姐若是做了天子妾,妹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太子的正妃的。
至于他顺手栽赃给了丁贵妃娘家,那就纯粹是上官明德式的阴毒小人做法了。
乾万帝一时很有些看不起明德背地里的小动作,但是真要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总不能真的把明德处理了吧。他所能做的所有事,就是明明知道明德天天盼着他下旨给太子封妃,但是却偏偏按着这道旨意不发。从冬天熬到开春,他眼看着明德天天心里抓痒一样的挠,天天在身边转悠着欲言又止,却慢悠悠的就是不放他个痛快。
你不是跟我玩小聪明么?我偏偏让你玩不成。
乾万帝原本打算拖个一两年的。拖个一两年,慢慢的寻个错处查办了上官家,一个入了罪籍的无官无职的孩子,很容易就落到自己手里了。但是眼下事发突然,他打算做一件很对不起明德的事,可能会让那小东西炸毛甚至跳墙……所以他不得不在这之前,稍微给一点补偿,一点缓冲。
乾万帝咳了一声,道:“爱卿平身吧。朕看太子也拖不得了,找个黄道吉日就把大典办了吧。”
夏徵刚想开口谢恩,突而张阔从身后水晶帘里掀帘走出来,俯在乾万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乾万帝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一句话都没说,径自就向内堂里去了。
满堂臣子都是一愣,张阔立刻站起身,一挥拂尘,肃然道:“列位臣工听旨:有事明日再议,今日退朝——”
这个“明日再议”是张阔自己加上去的,其实要是真的有急事,下午也可以托人送进宫里去。但是张阔估摸着,皇上看到明德以后一定不会轻易离开,那么今天下午要是让皇上有心思去处理公务,怕是不可能了。
宫人围着正泰殿内室里的明德端药喂水,突而乾万帝砰的一声一脚踹开门,径直就这么闯了进来。
宫人忙齐齐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万帝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免礼。还万岁呢,这会儿人都快没气了,还万什么岁!
太子身边的阿醉正走到门口打探情况,一见乾万帝在里边,顿时止住了脚步。谁料她绯色的衣裙一角飘出来还是被乾万帝看见了,她刚想避开,就听里边皇上说:“尚宫进来!”
阿醉忙走进来福了一福:“奴婢参见陛下……”
乾万帝打断了她:“太医人呢?人都没意识了怎么还给捂这么厚的被子,想捂死他么?你是宫里做老了的女官,这个都不懂得弄?”
阿醉心说我还没有进来,这又管我什么事?她立刻跪下去道:“那帮奴才不懂事,奴婢亲自来照顾明德公子罢。皇上事务繁多,还是……”
乾万帝再次打断了她:“朕不能呆在他身边吗?”
阿醉立刻道:“奴婢不敢!”
她在太子宫中算得上是一个管家的角色,皇后当作半个女儿看待,皇帝看她平日里忠勇果决甚于太子,也不大多说她什么。阿醉亲手拿了雪裘过来换下那床锦被,结果乾万帝一看,不耐烦的问:“没有更轻点儿的东西了吗?”
阿醉忙道:“奴婢这就去拿陛下的火狐裘来。”
乾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总管一惊,还没来得及提醒那不合体制,便被阿醉一掐手背,赶紧退了出来。
一会儿火狐裘拿来了,阿醉刚要给明德换上,便听乾万帝哼了一声说:“朕自己来吧。”
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皇帝,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在不惊动睡着的明德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褪下了被子给他裹上火狐裘。阿醉匆匆一瞥过去,只看见明德肩胛上一块青一块紫的痕迹斑驳,有的还渗着血迹,不由的暗地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侍寝,简直就是存心要把人糟蹋死。
乾万帝把明德整个裹在火狐裘里,打横一抱搂在怀里,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太监总管忙跟上去问:“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乾万帝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从今以后让他住在朕寝宫里。”
太监总管刚要疾呼这罔顾体制,接下来就被乾万帝另一句话生生的堵住了。皇帝在龙辇前停了步,回头对他低声道:“……一切用度照凤仙宫品级来办。”
太监总管一震。
凤仙宫品级……那是给当朝皇后的待遇啊。
_
丁恍弯腰低头的进入清帧殿的时候,一瞥之间好像看见皇上怀里搂着个孩子,但是他没有看清楚就赶紧低下了头。
“臣丁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乾万帝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了他,然后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面前的书案:“放上来。”
丁恍赶紧躬身把手里的试卷送了上去。靠近的刹那间他看到乾万帝怀里的少年,单薄的身体裹在火狐裘里,只露出一个鼻尖,苍白得可怕,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乾万帝好像很怕惊动那孩子,尽量不发出动静的展开了试卷。丁恍低声道:“禀陛下,太学官谢宏阶大人看过此卷,力争将这位考生点为探花。但是臣看此人言论,便十分惶恐……”
乾万帝一动不动的盯着试卷上的笔迹,瘦骨嶙峋的瘦金体,即使考卷封住了姓名,他也能看出来那人是谁。
“荒淫、挥霍、拙政、刚愎、昏庸、残暴、违悖人伦、不得为天下范……”乾万帝一个字一个字低声读过去,冷笑一声:“——响当当的八条罪名啊。”
丁恍深深的低下头。
乾万帝阖上试卷。当初也是在这张书案前,也是这样从身后搂着怀里这个人,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书法。也是这样初春的天气,空气却冰凉得好像深秋一般,清帧殿外的天穹高远,却没有一只鸟在天际翱翔。
那个时候那孩子才多大一点点?那手清瘦又细嫩的被攥在掌心里,每一处细巧的骨骼都硌着手心,好像稍微用力一握,就能把那骨头都捏碎了溶进自己的血肉里去。
那样好的字,那样斐然的文采,如今就在这张书案上一笔一划的控诉他的罪名:荒淫、挥霍、拙政、刚愎、昏庸、残暴、违悖人伦、不得为天下范……
明德浑浑噩噩的睡着,头埋在乾万帝的怀里,轻微的呼吸着,带起微微的气流,轻轻搔痒着皇帝颈窝上的肌肉。
乾万帝放下试卷,淡淡的道:“此人好文笔。”
丁恍心里一颤。
“那就点为探花好了。”
丁恍抬头看乾万帝,高高在上的天子表情肃穆庄重,好像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真实的情绪。
丁恍三拜九叩,大礼退出:“臣领旨——!”
大概他的声音大了一点,乾万帝怀里的那少年突而咳嗽起来。乾万帝猛地一把抱住他,对丁恍匆匆道:“你去吧。”
丁恍赶紧退出了门。临关门前最后一眼,就看到乾万帝一手紧紧搂着怀里那人,一手抚摩着那人的脸,喃喃的道:“怎么还在咳……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乾万帝间十七年初春的某天晚上,太医院突然被一对侍卫手拿圣旨破开了大门。首座太医王君义颤颤巍巍的披上衣服,随即被一把抓住了。
“太医院接旨:即刻进宫!”
值班太医们被赶鸭子一样赶上车,一盏茶时间风驰电掣,停下来的时候差点颠断了他们的一把老骨头。王君义哆嗦着下车一看,原来是乾万帝的寝宫清帧殿,在夜色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宫女都窃窃的私语:是那位侍寝的娘娘急病了,病得真重呢……一口一口的吐血,汗湿得换了几床的床单……
但是具体是哪一宫的娘娘,却谁也说不清。王君义扶着拐杖,带着一帮惊魂未定的太医们进宫面圣,乾万帝坐在内室的巨大龙床边上,一手撩起床帏,神色间除了阴霾,甚至有一点慌乱。
王君义率先颤颤巍巍的跪下:“老臣参见……”
“行了行了,王爱卿快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王君义赶紧撑着拐杖上前去。鲛纱透白绣金床帷里看不清床上那人长什么模样,只看见一只手垂在床帷之外,细瘦而纤弱,骨骼都愣生生的支楞了出来。
王君义道了声“得罪”,便轻轻的把那手搁在了漆金琉璃捧盘里,两个指头按在脉上切了一会儿。乾万帝一直紧紧盯着他,末了问:“他怎么了?”
王君义犹豫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回皇上,这位贵人脉象涩弱,不甚顺滑,似有不足之症……”
乾万帝差点一脚把他踢出去:“要你说这些干什么!换人!”
太医一个个的鱼贯上前,每一个都把了一会儿脉,然后都拿“不足之症”、“气血两虚”的中庸之言搪塞了一番,好不容易王君义开了个药方,还是温吞调养的补血之剂。乾万帝知道他们这帮老太医只知道求稳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一看那方子就气得兜头给他摔了下去。
“朕养你们这帮老东西就是为了调养气血两虚的吗!气血不足会吐这么多血吗?一个一个的都是废物!”
床帷里的那人突而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越来越凶,然后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乾万帝忙把他按在怀里拿手擦他唇角,一擦便是一手的血。
“你们一帮养尊处优的太医!连个吐血之症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吗?不管什么情况上来就用气血两虚的话来搪塞朕,一个个都想回家去是不是!”
“皇上,”太医队伍后靠末端的一人突而跪了下来,“臣斗胆请皇上让臣看一眼这位贵人的脸色,不知可否?”
王君义猛地转身,哆嗦着拿拐杖指着他:“胡至诚!你好大的胆子,罔顾体制!”
那个叫胡至诚的中年太医一直被人排挤,这样挤兑的话也习惯了,只不卑不亢的跪下道:“臣死罪,求皇上做主。”
要是在平时,乾万帝一定会和王君义一个想法: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但是这个时候乾万帝还顾得上什么,一挥手说:“看就看罢了,只要能治好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上来。”
胡至诚谢了恩,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帷。
乾万帝坐在床边上,一手搂着明德,从肩膀里整个环过去把他抱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抱得那么紧,以至于胡至诚过了几秒钟才看清楚那凌乱的被褥衣服中明德的脸色。那竟然不是个妃子,而是个最多十几岁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很漂亮,可以说,比一般的后宫妃嫔还要漂亮。那种少年人的清朗中奇异的混合着柔艳,好像清水中,点着一缕最鲜艳的血色一样。
胡至诚低头道:“臣万死。”
乾万帝声音有点不稳:“看出来什么了吗?”
“臣万死,”胡至诚说,“夜间盗汗,咳血,午后低热,面若桃花……臣以为,这位小贵人患了尸注了。”
江南梦萦
作者有话要说:忍无可忍从浴室里窜出来:表怀疑俺的国际认证亲妈证!本文为HE~!
明德觉得自己这一觉就睡了很多天。他最后的记忆是太学殿里,月台上,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过来。中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人围着他转来转去,有个人一直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虽然他一直没有醒过来回应,但是那个人也从来都没有不耐烦。
明德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好像骨头都在发抖一样。那个人掌心里的温度就是他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的温暖,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几乎微不足道。
好冷啊……
真冷……
他紧紧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没有缩回手,但是那个人却像是放弃了一样,把紧紧握着他的手松开了。
……为什么要放开我呢?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也随着初春料峭的寒风消逝了。明德紧紧的皱起眉,神色痛苦,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连抗议,都做不到。
“……你就这么恨我?”乾万帝俯在床边上,一点一点的拭去滴落在床沿上的药汁,“我不过想看着你而已,你怕什么呢……”
明德缩得更紧了,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裹在雪裘里,看上去就和白绒绒的一个大团子一样。
乾万帝摸摸他的脸,很想搂住他,但是怕他抗拒得睡都睡不安稳,于是只能叹口气缩回了手。
大尚宫跪在地上接过了药碗,低声道:“皇上,明德公子他有些……有些怕,还是奴婢来吧。”
高高在上的天子刹那间有些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那只是一刹那间。大尚宫那小银勺舀了一勺药汁,一点一点的喂进明德的唇齿间。年轻的女孩子动作温柔、谨慎小心,明德皱了皱眉,但是很快的把药汁全部都咽进去了。
……甚至连一点点属于我的气息,都会让你在睡梦中惊慌恐惧么?
乾万帝李骥阖上眼,默默的退去了半步。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心里很难受,好像一直被小心翼翼呵护在心里的什么柔软的地方,有一天突然发现早就被割裂了巨大的伤口,早就已经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只是一直没发现而已。
还当是完满美好的,还当是花好月圆的,还以为是捧在掌心里含在嘴巴里的宝贝,就算折腾闹脾气,却始终没有受过伤害。
大尚宫微微偏了偏头,眼神在皇帝脸上飞快的掠过,然后咳了一声,低声道:“皇上不必担忧,胡太医说了家里祖传的秘方治疗尸注很有效,再者也不是什么立刻就不好了的病,只要好好将养,总会转好的。”
乾万帝突而道:“尚宫。”
“奴婢在。”
“这么多年,多亏了你帮衬着明德,帮他管教太子、安抚皇后。”
大尚宫手一抖,慌忙放下药碗跪在地上:“奴婢知罪!”
乾万帝眼皮猛地一跳:“……你……你知什么罪?”
大尚宫深深的一个头磕下去:“奴婢只是尽心照料太子而已!绝对没有和皇上作对的意思!奴婢以为,既然身在东宫之中,便是尽心照料太子起居为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怕我呢?
——我明明,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
乾万帝蓦然叹了口气,疲惫而伤感。
“尚宫,”他说,“你起来吧……朕只是想,太子要大婚了,你呆在东宫多有不便……这么多年来你一头安抚太子一头安抚明德,朕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你愿意,朕就让皇后收你为义女,封清河公主,许嫁太子为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日后便就是皇贵妃了。
“听明德说那个太子妃夏小姐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有个清河公主的封号,日后相见处处都方便。若是你不愿意,那其实也没什么,皇后收了你当义女,日后也好嫁人……”
大尚宫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句:“奴婢……奴婢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乾万帝淡淡的说,“朕马上就下旨,这个清帧殿里所有服侍明德的宫人,全都加升三级。胡太医医病有功,即刻起替换王君义,为太医院首席太医。”
大尚宫震悚不能言语:“皇上这是——”
“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乾万帝一字一句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