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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毙命!当他被撂倒时,周围的人连子弹从哪里飞来都没弄清楚。
苏军狙击手不放过任何暴露的目标。日本兵或蹲或趴,别说伸脑袋了,就是身体动一动,或者俯卧的姿势稍高一些,都会惹来子弹。有的人过于惊恐,像鸵鸟一样拼命往地上钻,一不留神,屁股抬了起来,结果子弹就从那个倒霉部位上穿了过去。
苏军的“猎杀小组”中只有少数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狙击手,大部分也是临时从前线步兵连队中挑选的。这让日军很不服气,于是也针锋相对地组织“射击敢死队”。
日军装备于前线的三八式狙击步枪非常少,狙击手的数量也因此受到极大限制,而且日本人在狙击战中的战术特点跟他们进行迂回、夜袭时一样,非常死板,总是一群人守在一个地方,乒里乓啷射,极易被发现。发现之后,苏军都不用派自家狙击手与之对悍,只需确定目标,远距离一炮就能将这些人枪统统炸碎。
朱可夫的狙击战术给一线日军造成的心理压力,远大于其实际损失。日军不得不对前沿步兵的行动作出严格规定,要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连续待在同一个地方,以免进入苏联狙击手的瞄准镜范围。
苏军狩猎的区域不仅有地面,还包括天空,进入7月以后,日本航空队的损失逐渐增大,其中以战斗机战队最为严重。
夜行怪客
损失大,就得补充,参谋本部被迫将分布在日本国内、中国关内、朝鲜的飞行战队陆续调出,以应前线之急。加上嵯峨彻二的第2飞行集团,此时集结于诺门罕的飞行战队已达18个之多,当时日本航空部队统共只有36个飞行战队,投入诺门罕战区的就有一半。
1939年7月12日,也就在日军地面部队停止进攻的这一天,日苏在诺门罕上空的新一轮角斗才刚刚开始。在当天的空战中,日本航空兵挨了重重一棒,第1战队长加藤敏雄中佐驾驶的飞机被击中起火。
在这所有战斗机战队里面,最精锐的还不是起初的第11、24战队,而是从日本国内调来的第1战队。作为战队长的加藤时年已经四十四岁,但他在日本陆军航空队中非常有名,被尊为航空兵的“长老”,二战后日本国内的一些游戏还以他为主角,称作“操纵的神”。
战机起火后,“操纵的神”跳伞逃命,结果落在了苏军后方,幸得僚机在草原上紧急着陆,才将他救了回来。
自第24战队森本重信战死以来,这已是日军王牌飞行员第二次落败,显示出年轻的苏联飞行员通过实战磨炼,正渐趋成熟和硬朗。
为应对苏联空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在嵯峨彻二的指挥下,日军地勤部队加紧施工,从海拉尔到诺门罕、阿尔山这一带,短时间内便出现了5个机场群,计36处机场。
如此多的机场,一方面有利于战机分散和隐蔽,另一方面各战队在支援陆军时,也拥有了更大的纵深和正面宽度,可以做到前后机动,左右支援。
诺门罕的天空又维持了均势,但这只是就白天而言,苏联空军主任斯穆什科维奇从中找到战机,并派出波…2袭扰机执行他的意图。
波…2袭扰机的俗名叫“玉米”,机如其名,因其结构相对简单,这种飞机的产量特别高,是历史上生产最多的双翼机,总产量在4万架以上。
最初飞机设计师是想把波…2作为战斗机使用,它的外观跟普通战斗机也确实很相似,但后来发现,波…2的飞行速度太慢,碰上正宗战斗机,根本就打不过,还得战斗机为它护航。
幸好波…2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它不会进入螺旋状态,即便偶然进入,只要飞行员放掉驾驶杆,飞机也会自动予以强制解除。对于新飞行员来说,螺旋是大敌,因此就被拿去做了教练机。
诺门罕战役让斯穆什科维奇看到了“玉米”的潜力,于是重新征召其入伍,教练机成了袭扰机。
当时日本和苏联的电子工业都很落后,飞机均未配备机载雷达,也就是说都不具备完全的夜战能力。波…2凭借完全隔离螺旋的特点,可以在晚上进行超低空飞行,在那个高度上,日军战斗机根本没法识别和发起攻击,因高度太低,高射炮也难以有效地进行跟踪射击。
斯穆什科维奇把“玉米”撒到日军阵地上空,这些“夜行怪客”驾临后,从机舱里扔下几颗炸弹便扬长而去。
波…2投掷的多为小型炸弹,对日军造成的实际损伤并不大。斯穆什科维奇用波…2进行夜袭,其主要目的也不是轰炸,而是搞“恐怖主义”。
当波…2现身时,下面的几乎所有官兵都会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四散奔逃,以寻找藏身之处。一来二去,就连声称最擅长夜袭战的日军都被折磨到濒临崩溃,许多部队一夜数惊,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程度。
有时,斯穆什科维奇还经常“掺私货”,把tb…3跟波…2混在一起行动。
tb…3是像sb一样的轰炸机,不过sb快,tb慢。波…2既是袭扰机,也可以当侦察机使用,当它在前面探完路,判定所在空域比较安全后,尾随的tb…3重轰炸机群便会趁势下手。
tb…3号称空中恐龙,当它的炸弹像雨点一样纷纷落下时,地面的日军几乎无路可逃。
这位要说了,tb…3可以做到的事,难道日本九七重爆就做不到?
做不做得到,决定权不在轰炸机手里。日军配备的八九式20毫米高射炮数量很少,而且射高有限,对tb…3重爆机群只能望空兴叹。
你换苏联的试试——1939式85毫米高射炮,在这种高射炮的齐射下,连飞行集团高级参谋的座机都难逃劫数,可知有多么凶猛。九七重爆要是也像tb…3一样摸黑袭击,飞行集团有多少也不够填这个坑,更何况拥有的轰炸机本来也不多。
日军是兵多,苏军是武器多,而且随着战斗的延续,还在不断升级。苏联炮兵主任(相当于炮兵司令员)沃罗诺夫中将进入战场,至此,除海军外,几乎所有兵种的苏军司令员都到了诺门罕,他们的集体扎堆,既是为了给前线提供火力支援,同时也是要借这个机会对新武器和新装备作实战检验。
沃罗诺夫带来的是三个远程重炮团。苏军前线的火炮阵营变得十分豪华,野战榴弹炮从以122毫米为主,发展到以152毫米为主,即便是迫击炮,也多为120毫米的大家伙。
这些火炮群呈梯次配置,按照各自预设区域,每天对包括弗依高地在内的日军一二线阵地进行攻击,并且集中于拂晓和傍晚这两个时间段,为的就是有效阻击日军的夜袭可能。
小松原退后一步,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水深火热:坦克、狙击手、飞机、远程重炮连轴转,到处烟尘滚滚,鬼哭狼嚎。
惊天动地的炮弹爆炸声,连身在后方,与弗依高地相距6公里之遥的松本都能听见,他比喻成是贝多芬的交响乐演奏——只是演奏的曲目太残酷了,对日军士兵而言,那不啻是死亡交响曲。
他举头向弗依高地所在的北方望去,那里的天空一片火红,光看着就让人觉得酷热难忍,甚至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以想见,忍受着苏军重炮“灼热煎烤”的前线士兵该有多么痛苦。
不久,松本也有了亲身体验这种痛苦的机会。
日军卫生队和辎重队奉命前移至三角山阵地。三角山是个山顶呈三角形的沙丘,相对于弗依高地,这里算是介于前沿和后方的二线阵地,但已经进入了苏军的重炮射程,所以大家一到宿营地,第一件事便是急着挖掘可以躲避炮弹的战壕。
松本在山顶找到了一个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最适于挖战壕。就在他弯下腰刚要动手开挖的时候,忽然发现地面有被炸过的痕迹。
松本曾听老兵说过,落了炮弹的地方,十有八九炮弹还会再次飞来。他就长了个心眼,在相邻八九米处挖了“章鱼罐”。
第二天早上醒来,松本听到头顶有人说话,探出头一看,原来两个辎重兵正在他昨天放弃的地方挖战壕。
松本急忙大声提醒:“那里危险,有炮弹落下过。”
日本陆军里的规矩,野战兵看不起辎重兵,辎重兵又看不起卫生兵和军医。两个辎重兵对松本的好心提醒不屑一顾:“喊什么,这儿没你什么事,不要瞎说。”
军医或许会瞎说,苏联的重炮却不会瞎说。
后来松本再去看时,辎重兵的那个战壕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只有一个被炮弹炸出的大坑,坑里的土看上去白燎燎的,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坑的边缘还有没完全烧焦的襟章和刀把,以及带血的碎肉和骨头……
松本能侥幸躲过一劫,除了选址正确外,还缘于无意中得到了“土遁秘法”的相助。
那天在把战壕挖好后,松本仍然疑神疑鬼,心神不宁。为了使自己安心,他就把用来垫背包的宽木板抽出来,用于盖住洞口,接着又在洞口蒙了块毛毯。
苏军炮击时,松本的“章鱼罐”也挨炸了,他差点被倒塌的掩体活埋,正是木板和毛毯救了他一命。
在木板和毛毯的遮挡下,沙土只埋到松本的肚脐眼,双手还可以活动。靠着两手拼命扒,他才得以从“章鱼罐”中挣脱出来,也因此把木板、毛毯的组合称为“土遁秘法”。
三角山上,每天都会有日军士兵死去,不是被炸死就是被活埋,松本能屡屡逃生,连他自己都认为是神在保佑自己。
松本的职业是个医生,参战之前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属于无神论者,可是在这种天天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环境下,他也不知不觉地成了求神保佑的信徒。
两笔账
关东军在诺门罕战场上的糟糕表现,引起了参谋本部的极大不满。
一直以来,关东军都是日本军方的第一宠儿,特别是对苏实行全面备战后,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从巨额的军备开支到最精锐的部队,要什么给什么。
付出越多,期望就越高,诺门罕战役之前,在日本宣传机构的卖力鼓吹下,“无敌关东军”已经名声在外。很多陆军高官的潜意识里,关东军不战便罢,真要拿出来练练,击败苏军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惜最终被做成小菜的却是关东军。
第一次诺门罕战役失败,说兵力有限,投入不足,道理上还算说得通,到第二次诺门罕战役,飞机、坦克、大炮,全上了,关东军司令官植田亲自指挥调度,可实际上第二次败得比第一次还要惨。
从1933年对苏备战开始算,关东军也足足练了6年之久。这6年里面,练的就是怎样进攻苏联,怎样突破苏军的各个阵地。结果呢,要么是阵地攻不下来,要么是攻下来也站不住脚。
请问一句,花那么大代价让你们练,你们练的这究竟叫个什么玩意儿?
早在第二次诺门罕战役即将全面展开时,参谋本部和关东军就为是否要轰炸蒙古机场而红过脸,当时参谋本部认为此举可能会招致苏军的报复,关东军不听,硬是把参谋本部甩在一边,越权作出了轰炸决定。
在日本陆军这个圈子里,输赢从来都是原罪,越权轰炸只是第一桩,其他烂谷子的事也都让参谋本部给陆续倒了出来。
比如参谋本部曾征求关东军的意见,想把归参谋本部直辖、驻于青岛的第5师团拨给关东军,以增强对苏作战的实力,未料热脸贴了冷屁股。植田一口回绝,说关东军完全能自己搞定苏军,用不着第5师团插手。
看到事后第23师团鼻青脸肿的惨样,参谋本部别提有多火了:难道我的第5师团比特设师团还要差,你跟我较得着这个劲吗?
上级的脸已经明显黑了下来,但关东军似乎一点都觉察不出,照旧我行我素,甚至变得比以前更高傲。参谋本部翻旧账,他们就找资本——
是谁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建立“满洲国”,从而为日本开辟了数倍疆土?是我们关东军!
是谁创建和训练了日本在大陆的主要军事力量,使日本在大陆实施进攻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兵力支援?还是我们关东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参谋本部和关东军平时就是相互利用,参谋本部利用关东军的影响力,来提供自己在国内政治界的地位,乃至与本国政府直接对抗,而关东军也趁机坐大,俨然以日本在大陆的“小政府”自居。
参谋本部养虎成患,那只虎越来越不听招呼了。
1939年7月16日晨,苏联空军轰炸齐齐哈尔西南的富拉尔基江桥。显而易见,这是苏联缓过手后,针对日军轰炸塔木斯克基地一事展开的报复。
关东军一边在东北边境实行灯火管制,进入一线战备,一边向参谋本部打报告,要求也对苏军的蒙古机场进行轰炸,反正一句话,不能白挨打。
1939年7月17日,关东军收到了参谋本部的答复,参谋本部否决了轰炸提议,并且告诫他们“注意隐忍”。
不能轰炸也就算了,“隐忍”两个字让参谋们很是不爽。他们捏着拳头大叫:“说话能不能打打草稿,什么叫隐忍,隐忍就是对苏军屈服,就是污辱日本帝国!”
看来,非得来点干货不行了。作战课立即给小松原发去急电,催促他尽快确定总攻时间,以便启动第三次诺门罕战役。
电报发去很多封,却没动静。原因是小松原非常犹豫,除了炮兵尚未到位外,这位前敌指挥官面前还摆着一堆烂账,里面有两笔账最让他头疼。
第一笔账,原先是正数,如今成了负数:步兵。
日军步兵曾是小松原的骄傲,尤其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无论射击还是格斗,其单兵技术都被认为远在苏军之上。可是第二次诺门罕战役打响不到半个月,损兵折将已达万人,关东军增拨的那两千多老兵也很快就被填进了无底洞。
因为伤亡过大,前线补充了大量新兵,仅在第23师团的步兵联队中,就有三分之一是补充兵。在狙击手和远程重炮的袭击下,这些补充兵时时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若是立即投入大战,难保不尿裤子。
谁也不是天生的老兵,小松原相信,只要在前线多待上几天,新也能变成老,让他更为忧心的是下面这个。
第二笔账,原先就是负数,如今还是负数,而且负得更加可怕:补给。
因为补给缓慢,小松原曾对着师团勤务部长大光其火。勤务部长实在扛不住,竟然开枪自杀了。
其实这哪是勤务部长那小肩膀能扛的呢?辻政信认为,相对于苏军,日军的兵站线占有优势。地图上一量,的确很短,不过只限于地图。
阿尔山这条线就不用提了,路上不知道有多难走,光说从海拉尔到诺门罕,看着距离很短,不到两百公里,可是你得看是用什么工具在拉。
与苏军大量使用载重汽车不同,马拉大车是日军师团的基本运输方式。平板车拉上一趟,至少需八天,牛还要慢,途中得耗上十天,而且不管是牛还是马,抑或押车的人,全都得吃东西,所以车上不能全装军用物资,起码须用一半空间放食物,这样使得辎重部队每次运到将军庙的物资都少得可怜,也慢得可怜。
东西来得本来就慢,好不容易囤积了一些,苏军又不肯放过——经过轰炸机群对日军后方持续的夜间轰炸,仅将军庙一地,小松原就先后损失了50多吨物资。
日军的弹药粮草由此变得十分紧张。因为缺乏蔬菜,士兵们在驻营地四处寻觅,想找点野菜,但是周围连点绿色都很难找到,到处都是干枯的杂草和一种被士兵们称作“诺门罕樱花”的野花。
除此之外,自第一次诺门罕战役以来,就一直困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