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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岔路口就有这种简陋的土地庙,是刘婆婆死时搭建的,黑子夹着尾巴,围着土地庙转圈圈。
我妈磕了几个头,拔掉残香吹散纸灰,拆了土地庙,用小铲子在下面的土里扒坑,很快挖出一个小人儿。
小人儿是我剃下来的头发编成的,手法很巧妙,还用朱笔点了五官。
小人身上的衣服,是用爷爷的保证书裁成的,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妈回家把小人给我爸看,我爸操起杀猪刀,跳到院子里大喊爷爷的名字。
爷爷很快回来了,铁枪一般杵在大门口,说老子还没死,你鬼叫什么。
003 卖糖人()
爷爷平时动不动就操刀子,村里人大多吃过他的亏,要说村里谁的人缘最不好,除了爷爷没别人。
听说薛屠子父子俩明刀明枪干起来了,村里人马上跑来看热闹,不过都站在大门外,没人敢靠近。
我爸挥舞着杀猪刀,把发现小人的事说了一遍,问爷爷到底想搞什么鬼。
严打过去几年了,爷爷不怕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了,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道:“爹老子做事,用得着儿子管!”
我爸气的两眼喷火,攥着刀向爷爷走去。
爷爷一把撕开上衣,把胸膛拍的啪啪响,说道:“木头,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来,对老子这里捅!”
爷爷这次气势很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爸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幸好孙寡妇从门外的人群里挤了进来,挡在了爷爷和我爸中间。
孙寡妇三十八九岁,皮肤白净像个城里人,前后三任丈夫都是结婚不久就死了,附近谁都知道她克夫,是谁碰谁倒霉的扫把星。
孙寡妇自己住在村子边的小院里,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木头大侄,老薛大哥三十多才有了你这个孩子,一直当宝贝的疼,难道你宁愿背上弑父的骂名,也要杀了他?”
孙寡妇一开口就上纲上线,尤其是弑父这个词眼,一下把我爸给镇住了。
“老薛大哥,我知道你不会害孩子,肯定是两代人的沟通出了问题,你到外面冷静一下,回头给木头小俩口一个解释。”
孙寡妇给爷爷打了圆场,又对围观的人说道:“家庭矛盾就怕围观,不然越闹越大,大家也别看了,都散了吧。”
孙寡妇当过妇女主任,嘴挺厉害,她这么说谁还好意思围观,人群很快散了。
黑狗趴在鸡窝旁不敢露头,爷爷指着它骂道:“吃了老子十年肉也没把你喂熟,今天我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不过,你肯定死在老子前头!”
黑狗又吓跑了,孙寡妇怕爷俩再打起来,按住爷爷的肩膀,把他往门外推。
“蛤蟆还发高烧呢,这事怎么解决?”我爸喊道。
爷爷不说话,孙寡妇使劲掐了他一下,他才没好气的说:“白眼狼,把老子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烧了小人,蛤蟆就退烧了!”
院里没人我妈才走出来,这时我爸已经划燃了火柴要烧小人,我妈连忙伸手把小人夺了过来。
“六七年前,老头子就扎了刘婆婆的小纸人,这说明从那会他就布置让刘婆婆把蛤蟆带走,六七年的准备,是烧掉小人就能解决的?”
我妈说完抬头,我爸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发现爷爷伸着头趴在院墙上。
原来爷爷在偷窥,他盼着我爸烧了小人,看到我妈打掉火柴,他满脸的失望。
突然被发现了行踪,爷爷心虚加上失望,一不小心从墙上摔了下去。
这下我爸相信我妈了,要出去追爷爷,被我妈拦住了。
我妈拆下小人身上保证书裁成的衣服,估计爷爷怕咒死我之后,他的毒誓也会应验,已经把保证书上面的字都涂黑了。
晚上等到月亮出来,我妈敞开大门,把小人挂在了晾绳上,在晾绳下把小人的衣服烧了。
晾绳不远的地上放了一把菜刀,我妈左手扶着一个鸡蛋,让鸡蛋立在菜刀上。
我爸抱着我坐在旁边,我妈说她只跟姥爷学了一点皮毛,能不能成功,要看老天爷开不开眼。
我妈说完用右手对着小人招招,嘴里喊一声“蛤蟆,回来喽…;…;”,接着把右手放到我额头上。
就这样连续三次之后,我妈松开扶着鸡蛋的左手,鸡蛋竖着站在菜刀上,稳稳的一动不动。
菜刀刀柄比较粗,放到地上菜刀的面是斜的,鸡蛋竖着站在平面都很难,别说在一个斜面上了,但是我妈做到了。
一直昏睡的我醒了,哇啦一声哭了出来,我妈连忙把鸡蛋攥在手里。
“杏儿,我真小看你了!”
是爷爷的声音,月光下,他又趴在墙头上偷窥,我爸抄起地上的菜刀,对着爷爷的脑袋扔了过去。
论玩刀,谁比得过爷爷,他一只手撑着院墙,一只手伸出来,轻易就接住了菜刀,然后跳下墙头,听脚步声是走远了。
我妈在炉子上放了大铁勺,用油把鸡蛋煎好,一口口喂给我吃,我吃过之后睡得很安稳,我妈摸摸我的额头,烧慢慢退了。
我妈把我放进被窝里,出去烧小人,我爸在旁边说气味真难闻。
我妈说听我姥爷说过,以前有强盗在野外杀人焚尸,都是先把死者的毛发剃光,这样飘出去的气味能小很多。
姥爷被判了无期,封建迷信只是一方面,主要因为那截骨头被确定是人骨,还有姥爷是鬼子战败后搬来我们县的,他也说不清自己以前的经历。
我爸问过我妈,她都不知道姥爷老家在哪里。
想到姥爷还知道剪发焚尸,我爸有点怀疑他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江洋大盗。
我妈笑笑,说道:“孩他姥爷以前就是摇着虎撑走四方的游方郎中,倒是我老公公奇怪的很,孩他爸,你知道他的岁数吗?”
我爸惭愧的摇摇头,说这个还真的没在意,差不多五十多岁吧。
“你没听孙寡妇说,老头子是三十多岁才有了你,这么说他应该六十多了,但是你看他的样子,像六十多的人吗?”
那会农村人都显老,但是爷爷白天撕开上衣,胸膛比小伙子还结实,虽然一张脸经常挂着油腻,但是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
我爸想到爷爷这些年面相变化不大,心沉了下来,感觉“老不死的”这四个字说对了,爷爷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第二天是周五,放学后我精神头很好,跟一帮小伙伴在村后的沙堆玩骑马马。
所谓的骑马马,其实就是倒骑着有靠背的小板凳,把沙堆当成小山,在上面上上下下,八十后的农村孩子应该都玩过。
大家正玩得开心,一个身材矮胖的汉子挑着担子走过来,担子的前头是个大竹筐,后头是一个炉子。
汉子在沙堆旁边把担子放下,从竹筐里取出糖料和工具,开始给炉子生火加热糖料。
原来是个卖糖人的,大家从板凳上下来,呼啦啦的围了上去。
做糖人的分两种,一种是画的一种是吹的,画的是平的,吹得是立体的。
这个汉子是第一种,一番忙碌之后,他手里多了一个穿着竹签的糖牛,让我们每人咬了一口,问大家好吃不好吃。
小朋友们都说好吃,汉子说好吃还不回家拿钱去,用牙膏皮换也行。
小朋友们轰隆一声散了,纷纷提着板凳往家跑,我却被汉子拉住了。
“小家伙,姓啥?”
我说姓薛。
汉子晃着手里半个糖牛说道:“你姓薛我也姓薛,我们是一家子,这个糖牛给你,不要钱的。”
沙堆后转出了狗剩,说他也姓薛,让汉子也免费给他一个糖人。
狗剩比我大两岁,其实他姓孙,不过我没拆穿他。
汉子笑笑,把糖牛递给狗剩,说道:“小朋友,帮我把村里的小孩都喊来,好让我多卖点,到时我再奖励你两根糖人。”
狗剩立马答应,舔着糖牛一溜烟往村子里跑去。
汉子看狗剩走了,对我说:“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汉子说完,伸手拿了两根竹签,在加热好的糖稀里面使劲搅拌,接着挑来挑去,动作快的让我眼花缭乱。
汉子停手把竹签拿到我面前,竹签上多了个全身鳞甲的小动物,跟刚才的糖牛不同,这个小动物栩栩如生,四肢短粗弓背扁尾,立体感十足。
汉子手一甩,小动物从竹签上脱落,正好掉在了我的小板凳上。
汉子用竹签指着小动物,笑眯眯的对我说,睁大眼睛啊,最精彩的来了。
004 妖气娃()
小孩子哪有不好奇的,我被汉子彻底吸引了,眼都不眨的盯着。
汉子用竹签点点小动物的眼睛,嘴里念道:“万物乾坤,斗转星移,起!”
小动物在小板凳上打了一个滚,睁开眼睛竟然活了,只看它抖抖尾巴跳到地上,伸出舌头舔被糖渣吸引来的蚂蚁,没一会就把蚂蚁吃的一干二净。
我拍手叫好:“真是太好玩了,这是什么小动物呀?”
汉子得意的说:“这是穿山甲,我还会更神奇的戏法,你想不想学?”
我开心的对汉子说当然想学啦。
“学这个可简单了,你只要蹲到竹筐里,我念几句咒语,念完之后放你出来你就会了。”
汉子把炉子放到担子上,又把竹筐里的东西扒拉一下,让我跳进去。
那会农村民风淳朴,小孩子单纯又缺少防备心,我就没多想。
“这么简单啊,那咱们抓紧。”
我说完一下跳进了竹筐,汉子连忙抓起盖子,把竹筐盖上了。
汉子没有念咒语,反而挑起了担子,我这才知道上当了。
我想从竹筐里出去,但是浓浓的糖稀味窜进鼻子,让我浑身乏力喊不出话,连伸头的力气都没有。
过一会缝隙透进来的光暗了,竹筐不停的摇晃,汉子应该是走在山路上。
身后传来狗叫,谢天谢地,黑子再次立功,顺着糖稀味追来了。
担子被放下,竹筐着了地,汉子拿开盖子,让我把头伸出来透透气,我看到黑子领着我爸和村里人,拿着镰刀锄头赶到,放心了。
汉子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撕碎吞了下去,从担子上抽出扁担。
汉子使劲一挥,扁担打在扑过来的黑子屁股上,黑子痛叫着滚到了山林里。
眨眼的功夫,汉子就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把所有人都打倒在地。
看到我爸他们爬不起来,汉子挑起担子,正准备走的时候,一个东西砸在了他的头上。
是一个鼓囊囊的猪尿泡,砸在汉子头上炸开了,里面流出来腥臭的液体,糊了汉子满头满脸。
“狗日的竟然还会神打,老子给你尝尝掺了母猪尿的独命寡妇经血,让你死都翻不了身!”
爷爷两手叉腰,一脚踩着我爸的肩膀,上衣撕开的豁口随风飞舞,威风凛凛的站在对面。
汉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扭头看他一眼,差点没把我吓死。
汉子的半边脸被他连皮带肉抹下来一大块,露出了骨头,他死命的哀嚎,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解决完汉子,爷爷踢了我爸一脚,深藏功与名,拍拍手走了。
回到家天都黑透了,我妈详细问了事情经过,又把我痛打一顿,说以后不允许一个人接触货郎乞丐什么的,这些人有可能是拍花子的。
拍花子是土称,指的是用迷药进行拐骗的行为。
我妈又说这次卖糖人的支走其他小朋友,感觉像是奔我来的,事情有点蹊跷,让我爸把爷爷喊来,她要问一些情况。
我爸还生爷爷的气,说老不死的都两天没着家了,谁知道他去哪了。
我妈说你真是榆木疙瘩,你没看昨天孙寡妇对老头子又推又掐的,再说老头子今天不是用了寡妇经血的嘛,两个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我爸说孙寡妇不但克死了三任丈夫,跟她有一腿的野汉子,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附近的男人躲她都来不及,这老不死的竟然不怕被克死。
我妈又说,孙寡妇脸色那么好,肯定没少了男人的滋润,他俩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说这方圆百里还有孙寡妇克不死的男人,也只有老头子了。
想到爷爷和孙寡妇有一腿,我爸说实在恶心,更不愿意去找爷爷了。
我妈只好拉着我去了孙寡妇家,孙寡妇正在切菜。
孙寡妇最后的一任丈夫辈分高,我妈喊她一声婶子,又问:“我老公公…;…;”
没等我妈说完,孙寡妇打断了她:“杏儿你平常通情达理,这次怎么到寡妇门来找你老公公,这不是说我和他有奸情嘛!”
孙寡妇说的理直气壮,不过她切菜的菜刀是我爸扔到爷爷手里的,爷爷的上衣胸口撕开的豁口也补好了,现在就挂在她家晾绳上。
我妈笑着跟孙寡妇赔礼道歉,说婶子,你不是说让我公公给我们两口子一个解释嘛,现在我公公还没露面,我这是找您主持公道来了。
孙寡妇夸我妈懂事,说你先回去吧,这事交在婶子身上了。
我妈拉着我回家,看到一群人围在路边,原来白天拐走我的汉子,不知道怎么跑了回来,死在了路边沟里。
我挤进人群想看看,我妈捂住我的眼睛不让看,说怕我做噩梦。
村长说拍花子的都死有余辜,抬到野地随便挖个坑埋了就行了。
回家我妈做了白米饭,我想到汉子那恐怖的半张脸就浑身发毛,怎么也吃不下去,随手把半碗米饭放到了磨盘上。
我妈急急的要把我哄睡,我睡不着又怕她担心,就闭着眼睛装睡。
卧室和堂屋中间没有墙,是用一个大衣柜隔开的,我听到爷爷回来了,我妈招呼他坐下。
我爸气哼哼的不出声,我妈问爷爷,为什么要害蛤蟆,您老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直说吧。
爷爷说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二叔生在三五年属猪,他生下来之后,经常像猪一样的哼哼。
青龙街算命的冯瞎子,说咱家世代杀猪招惹了因果,所以你二叔是猪妖转世,长大了会克死全家人。
冯瞎子没说错,你二叔七岁时,鬼子来我们这扫荡,本来一家人躲在柴禾垛里好好的,你二叔又开始哼哼了。
鬼子听到声音,拿刺刀往柴禾垛里捅,爹娘都被捅的浑身窟窿,就我和你二叔活了下来。
我爸拍着桌子说道:“蛤蟆生在猪年不假,但是他可没有像猪一样哼哼。”
爷爷说你懂个屁,他虽然没像猪哼哼,但是经常像蛤蟆一样趴着,跟他二爷爷一样,都是招惹了因果。
听到爷爷这么说,我猛然发现,自己现在在床上,就是趴着的。
我爸说咱家杀猪,跟癞蛤蟆有什么因果!
“你老丈人最拿手的药方就是癞蛤蟆,当初丁老八喉咙烂了个小窟窿,他给开了个喝蛤蟆蛋的药方,丁老八为了活命,半个月生吞了几千个蛤蟆蛋!”
蛤蟆蛋在我们这边,指癞蛤蟆卵长成的小蝌蚪。
爷爷声音很大,接着说道:“你还别不信,天道循环因果不爽,这种带着妖气出生的孩子,就是打生桩的首选。”
从爷爷话里,我知道二爷爷作为打生桩当了青龙街的龙睛,但是贾邪子家招惹的凶煞,就转移到了打生桩的家人身上。
当初打生桩里的童女,是孙寡妇的亲姑姑,凶煞坐到了孙寡妇身上,不但家里人死光了,她还不停克男人,注定是个孤老的命。
我爸说你不是没有绝后吗,我这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