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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心里一动,想起阿朱临死前也是要他答应好好活下去,不许自伤性命。今生她虽成了另一个人,却还是这般软语相求,要他爱惜性命。前世今生,她始终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万般的柔情,他怎忍心拒绝?他一时心潮起伏,热血上涌,冲口而出道:“好!我答应你。”
林烟碧大喜,道:“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不许再食言!”
萧峰点头道:“我记住了,但愿这三日平平安安地过,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林烟碧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三日很快就过。”
两人在海上颠簸了半日,渐有困意,闭上眼睛,倚在洞壁上朦胧睡去。
萧峰在梦里又见到了阿朱,她穿着粉红色的衣裙,站在雁门关前翘首远望,远远地见萧峰来了,她伸手相招,叫道:“大哥,大哥,我在这里。”萧峰大喜,朝她奔去,待奔到跟前,阿朱忽然变成了一个绿衣的女子,萧峰定睛一看,正是林烟碧,他怔怔地道:“阿朱呢?阿朱上哪儿了?”林烟碧抿嘴一笑,身子一转,又变成了阿朱,只见她巧笑嫣然,轻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你难道不知么?”萧峰伸手去拉她,道:“不,你和她不一样。”谁知他的手还没触到阿朱,她忽被一阵狂风刮起,卷在半空中,她身子在空中一晃,又变成了林烟碧,只听得她叫道:“萧大哥,救我!”萧峰急忙追上去,但那狂风铺天盖地而来,眨眼间就将林烟碧卷得不见踪影。
萧峰猛地从梦中惊醒,忽觉洞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般扑面而来,竟和梦境甚是相像,其中还夹杂着沙沙作响的声音,萧峰侧耳细听,仿佛是什么庞然大物爬行的声音。
第十二节 岛上凶险
林烟碧也已被惊醒,她低声惊呼道:“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毛骨耸然的。”
萧峰沉声道:“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往这边爬来……”说话间,忽然见洞外几丈远的地方,一条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正往洞里的方向爬来,那“沙沙”的声音正是它爬行时所发出。
“啊!”林烟碧惊叫一声,紧紧地抓着萧峰的手,她虽然见过的蛇种类繁多,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条蟒蛇!身子比人的腰身还粗,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绿光。
萧峰拍拍她的手道:“别怕,我出去把它的头砍下来!”说完弯着身子就要出洞去。
林烟碧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你刚答应我的事就忘了么?快坐下,我来对付它!”说话间,那蛇已经爬到离洞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林烟碧从怀中抓了一把银针,递给萧峰道:“你把这些全部插在洞口,我来发针射它。”萧峰依言将针插在洞口。
此时那蟒蛇已经爬近洞口,林烟碧低呼道:“可恶!竟是冲着这里而来!”她手上一扬,一把毒针朝那蟒蛇直射过去。只见那蛇身猛地扭动几下,将地上的树叶扇得飞起来,它蓦地张大嘴巴,整个蛇头伸进洞来,它红红的舌头几乎要触到林烟碧的脸上,林烟碧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向后退去,原来是萧峰将她拉回洞的深处,萧峰也顾不得答应过林烟碧的事情,正想运气出掌,忽见那蛇又缩了回去,原来是它被洞口密密麻麻的毒针扎中,吃痛之下,不敢再往洞里爬。
林烟碧惊魂稍定,又发了一把毒针,直把那蛇头钉得像刺猬一般,它的眼睛被刺中,剧痛之下狂怒不已,蛇头直立,蛇身狂舞,也不理会地上的毒针,整个身子直往洞里钻。
萧峰左掌提起,正欲击出,忽斜地里一支玉箫伸出,朝那蛇头横扫而去,只听得林烟碧喝道:“不要提内力!你若硬是要提,就让我葬身蛇腹算了!”她说这几句话时,手上的玉箫已左右开弓,击了那蛇头十几下。她情急之下,手上力气陡增,直把那蛇击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此时那毒针之毒游走蛇的全身,再加林烟碧一顿猛击,它已奄奄一息,慢慢地垂下头去。林烟碧手起箫落,朝下又是一顿猛击,她知道绝不能让它有喘息的机会,眼看那蛇头已经被击得稀烂,忽然那蛇尾猛地倒卷过来,一把将林烟碧卷住,蛇身渐渐收紧,林烟碧立时觉得喘不过气来。
萧峰大惊,道:“请恕我不能遵守诺言了。”林烟碧大声叫道:“不!你拿我的玉箫朝那蛇头七寸之处戳下去,它已经快死了,你不用提内力,枉送了性命!”她挣扎着将玉箫递给萧峰,萧峰接过去,黑暗中看不清蛇头的七寸之处,唯有伸手去摸,那蛇猛地抬起头来,一口朝萧峰噬去,萧峰虽不提内力,但身法依然灵活,一侧身避过,刚才那一摸之下,已大概知道它的七寸之处在哪里,他手执玉萧,回手一戳,将那蛇头戳倒在地,蛇身猛地剧烈扭动起来,嘴巴张大,一口唾液直喷而出,击在洞壁之上。萧峰不敢松手,虽然不提内力,但他手劲甚强,那蛇垂死挣扎了几下,也无法摆脱萧峰手上的玉箫。林烟碧只觉它的身子渐渐松了下去,她忙用力一挣,挣脱蛇身的缠卷,她从洞里摸起一块石头,又朝蛇头狠狠地砸过去,嘴里骂道:“可恶的东西,看你还不死!”砸了几下,那蛇头已烂得面目模糊,几成泥状。
萧峰停了手,笑道:“它已经死了,你停手歇歇罢。”
林烟碧蓦然抬起头来,看见那蛇身果然不再扭动,松松地瘫在地上。她手上一松,也瘫软在地,只觉全身是汗,像虚脱了一般没半点力气。萧峰将那伸进洞来的半截蛇身抓起,扔出洞去,他回过身来柔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卷伤?”
林烟碧道:“没有,它那是垂死挣扎,没有多少力气了。”她忽又恨声道:“这条可恶的东西,为什么偏要找上这里?让我虚惊一场。”
萧峰笑道:“我猜这里大概是它的巢穴,我们霸占了它的地盘,它当然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
林烟碧忽轻声道:“其实被它咬一口倒没什么,我只是怕你不要命地强提内力,刚答应完的事你立刻就食言。
萧峰听她说得情深意切,心里不由一荡,想起刚才所作之梦,不禁伸过手去,握着她的纤手,柔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蛇口之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死一千回也报答不了……”
“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烟碧被他握着手,心里充满了甜蜜,心想:“他终于正视我的存在了,他对他的亡妻情深意重,我也不奢求什么,只求在他的心里占一角小小的位置,也就满足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开始渐渐透出亮光,林烟碧甚是疲乏,不知不觉中,将头靠在萧峰身上,朦胧睡去。
等她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从洞外照进来,映在洞口处,将那留在地上的蛇血晒得已经有些发干。林烟碧想起昨夜的凶险,仿佛像作了个噩梦一般。鼻子里钻进一阵男人的气息,她抬起双眼,向上看见了一张络腮胡子的脸,脸上是紧紧抿着的嘴唇,高挺的鼻子,眼睛不在她的视线之内,身子所靠之处,温暖而结实。她心里幸福得一阵眩晕,她的头没有动,又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从他有力的臂膀和身上传来的温暖。从昨夜开始,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但一切又那么真实,仿佛这种相依相偎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一切都不陌生,一切都像旧梦重温。林烟碧舍不得就此惊破了这个梦,她一动不动地偎在萧峰怀里,甚至连眼睛都不再睁开,她怕一睁开,梦就醒来。
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萧大哥,林妹妹,你们在哪里?”
“是柳大哥!”林烟碧身子一动,从萧峰怀里坐起来,喜道:“是柳大哥来找我们了!”她忙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萧峰背起林烟碧,弯腰走出洞穴,朝叫喊的声音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已远远地看见了柳如浪的白衣,他正朝这边疾奔而来,奔到跟前,见萧峰背着林烟碧,他颤声问道:“林妹妹怎么了?”
林烟碧微微笑道:“没事,只是扭伤了脚,走不了路了。”
“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苦了。”柳如浪满脸愧色,又看看萧峰,道:“见到萧大哥平安无恙,我也放心了些,若是有什么不测,我这一世都会良心不安。”
萧峰道:“柳兄弟何出此言?你上次以性命相救,我尚未报答,这次多亏你出海来寻,要不我们可要被困在这孤岛上了,萧峰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唯有盼来日得以相报。”
柳如浪垂下头去,低声道:“萧大哥休要再提相报之事,让如浪羞愧不已,你知道么,昨晚……昨晚是我……”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萧大将军,别来可好?”
萧峰三人回头一看,只见黄蓉和一个青袍客站在身后,远处海边停着一条船,大概就是黄蓉和那青袍客所乘之船。
黄蓉对那青袍客道:“爹,定是我妈在天之灵显灵了,才让我们在回桃花岛的路上碰到他们,这岛一眼看到尽头,这回看他们还怎么逃!”
青袍客摇摇头道:“未必见得我们就能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峰,道:“昨夜出手击落我的弹子的是阁下吗?”
萧峰道:“正是在下,前辈用暗器手法之高明,世间当无人能及,我也只是将其弹向一侧而已,要接倒不一定接得住。”
柳如浪插言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东邪黄药师黄前辈,他的弹指神功在江湖上与北丐的降龙十八掌、南帝的一阳指齐名。”
萧峰于什么东邪、北丐、南帝一概不知,但降龙十八掌倒是自己的看家本领,一阳指是大理段家的武功,这他也是知道的,当下心里已经明白,他今日又遇到一个绝顶的高手。听那黄药师的口气,他还不知道他无法再提内力,所以说他和黄蓉没有胜算。
此时黄蓉却接口笑道:“爹,你有所不知了,萧大将军虽然神勇,但此时金蛇之毒未清,他不能提内力的,若然不是,毒性又深入肺腑,当场吐血而亡。”
黄药师目光一扫,果然见萧峰脸上隐隐有黑气,点头道:“不错,他是中了毒。”
林烟碧忽冷笑道:“什么东邪西毒,我看全是徒有虚名,全然没有一代宗师的风范,竟和着女儿夹击一个中了剧毒的人!”
黄蓉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不用用激将法,我父女从来不稀罕什么名声,只求做事问心无愧,对那些狼子野心的蒙古靼子,我们从来不讲江湖道义,以多胜少又怎么样?乘人之危又怎么样?只求能保我大宋百姓安宁,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第十三节 肝胆相照
萧峰轻轻将林烟碧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道:“林姑娘,你的恩情萧峰唯有来世相报了。”说毕,“霍”地站起身来,朗声道:“黄帮主定要除了萧峰而后快,萧峰今日就奉陪到底!”
“不!”一只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拉着他的大手,萧峰回过头去,只见林烟碧双目泪水晶莹,不停地摇着头道:“你不要和他们动手,就让他们抓了我们去罢,我不要看着你吐血而亡。”
“不,你错了,我今日不是要抓住他,而是要取他首级,他武功太强,我们不能给他恢复功力的时间。”黄蓉冷冷地道:“而且只要他一死,就会打乱忽必烈南侵的计划,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你!你太狠毒了!”林烟碧尖声叫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中原吗?你知道他在蒙古之时,曾救过刺杀忽必烈的汉人吗?你知道他做这个蒙古大将军的苦衷吗?当初你在蒙古军营时,他若有心为难你,你还有命回到中原吗?”
“没错,当初确是他一时手软,我今日才有命站在这里。”黄蓉正色道:“可是他是蒙古的大将军,忽必烈最倚重之人,他曾救了汉人,但也曾救了忽必烈,他非我族类,终是我们大宋之敌,今日我绝不能放虎归山,让他日后带兵占我山河,杀我百姓!”她手上打狗棒一指,朝萧峰横扫而去,喝道:“休再啰嗦!纳命来罢!”
忽见白光一闪,“当”地一声,一柄长剑斜地里伸出来,格开黄蓉的打狗棒,一个人影已抢在萧峰的身前,黄蓉定睛一看,竟是柳如浪!她冷笑一声道:“柳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又要出尔反尔罢?”
柳如浪大声道:“我昨日鬼迷心窍,做了出卖朋友的卑鄙之事,今日我拼死也难赎其罪,你要杀萧大哥,就得先把我杀了!”
林烟碧心里一惊,才知道昨夜黄蓉找上门来,原来是柳如浪出卖了萧峰,她想起昨日柳如浪对自己的纠缠,而后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因爱生妒,就将萧峰的藏身之处告诉了黄蓉。但此时听他一番言语,显是后悔莫及,明知道今日萧峰难逃大劫,他若不作声,黄蓉定不会挑破他昨夜出卖萧峰之事,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仗剑挡在萧峰身前,此情此景,绝不是做作得了的。当下她再也怪他不起来,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无论如何,她名义上都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另一个人,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难过。
此时黄药师缓缓地道:“小子倒有义气!只是你该想想你护着的人值不值得你如此相待?他是于国于百姓有害的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这道理吗?”
柳如浪依然横剑于胸,朗声道:“前辈教训得是!前辈与家师甚有渊源,晚辈本不该自不量力与前辈为难,但这位萧大哥确是世间的大英雄,他只是出于保护他的族人才做这个大将军,绝没有侵我山河之念,更不会残我百姓,所以我拼死也要护着他,还望前辈能明白个中原由,劝劝令千金。”
“可笑!”黄蓉冷笑道:“他的谎言你也相信!蒙古的东辽大将军,声振草原,杀猛虎、射大雕、救忽必烈,哪一件不是惊动天下之事?若说出于无奈,该远远地躲开,处处克意低调,默默无闻才是,怎的倒显得如此意气风发?念在你师父与我爹相识一场的情份上,我倒要劝劝你,莫要被他蒙蔽了才是!”
“我萧峰行事,从来不需要向人解释!两位相不相信都不打紧!”萧峰朗声道:“柳兄弟,谢谢你对萧某肝胆相照。”他嘿嘿冷笑几声,道:“他们要取我项上人头,倒也未必容易!你退下,让我来会会他们!”他轻轻一挣,想挣脱林烟碧之手,谁知林烟碧双手死死拉着他不放,双目流泪,咽哽着道:“不!你不要去!你答应过我的。”她知道只要他一动手,不管输赢,他的性命就没了。
柳如浪热血上涌,大声道:“萧大哥,你若不让小弟挡上这一阵,就是瞧我不起!今日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我意已决,望大哥成全!”他口上说话,手里的长剑倏然挥出,朝黄蓉刺去。
“红拂夜奔!”黄药师叫道:“蓉儿小心,这剑法甚是厉害!”他双手负后,并不出手相帮,也不向萧峰出手。
黄蓉不敢怠慢,忙展开打狗棒法相迎,两人在折桂居的浮香亭曾交过手,对彼此的招式并不陌生,柳如浪的身法轻盈灵动,剑招飘逸而凌厉,黄蓉的打狗棒法“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诀运用自如,千变万化,一时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斗得难解难分。黄药师见柳如浪剑法出类拔萃,担心爱女受伤,不住地出言指点,萧峰见柳如浪武功略比黄蓉为高,但却被打狗棒法的虚虚实实所迷惑,一时只与黄蓉打成平手,当下也不禁出言指点,他在打狗棒法上的造诣,比黄蓉还要高明不少,如此一加指点,柳如浪立时大占上风,黄药师虽然也对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