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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为我选了宋濂这样的谦谦君子?”
说着说着,朱标不顾一切的脱口而出,“母后,既然父皇对我如此失望,那就废了儿臣吧。”朱标满脸凄惶:“母后,儿臣已经心力交瘁了。儿臣如果不是太子,他爱杀谁就杀谁吧。”
马皇后大惊,全身发抖,却是脸色有些狰狞,厉声斥责,“胡闹!你这是什么话?大明储君是你的责任,生来就有的责任!”一贯温和的朱标却极为倔强的梗着脖子说道,“宋濂,再到如今的宋慎,儿臣不但一个都保不下来,还屡屡被父皇猜忌。今天和父皇据理力争时,父皇却说‘等你当了皇帝再赦免他们吧’(6),何等诛心之言。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马皇后神色一凛,心中暗叹,自己这个最骄傲的长子风光霁月,是个昭昭君子,却未必适合储君这个位置。雄英早殇,太子也与皇上愈行愈远,自己正在看着那个噩梦一步步实现,这可让人如何甘心。
皇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标儿,你先回去,向你父皇认个错,宋慎的事儿先别再提,即使皇上要杀他,也不在这一两天,你万不可轻举妄动,我要好好再想想。”
太子朱标离开别宫时,已是申时,皇后已了无睡意。她坐在床头,双目微闭,手捻佛珠,片刻之后,佛珠停了下来。“孙宇”,她叫道,只见孙宇即刻应着进了房间,原来早已守候在了厢房外。“你去找杨时,速将马全、王仪带到这里来,我有事儿要跟他们商量。”皇后平静的吩咐道。
杨时带着马全、王仪二人到了宁寿堂时,东方天际已初白。三人都是旧识,彼此诧异的相互一看,却又没说话,心里已是各自琢磨开了,不知到底是何要紧之事。因王仪是外臣,马皇后在宁寿堂正殿见的他们,第一句话就将几人震住,“太子连夜到了这里。”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忐忑。皇后就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
语毕,皇后面色微露疲倦,言辞却带了几分凌厉,“事出有因,这几日可有人向皇上呈了折子?”王仪认真的回想了片刻,面色有些凝重,谨慎答道,“都察院相关的折子倒是未见,臣想起前几日临川侯(7)所上的折子,或许与此有关。”
“哦?胡美(同7)?”皇后身子一直,眉头微蹙,“他不在长沙督建谭王府吗?”
“是的,他上折给圣上,恩请在全国为太子殿下寻访大儒。折子上说,殿下孝友仁慈,自恩师宋濂病卒后至今郁郁不乐,他愿替皇上寻访大儒,以入东宫。”
啪的一声,皇后站了起来,手中佛珠已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见素日平和的皇后娘娘勃然大怒,马全几人心头一颤,屏气敛声,室内诡异的安静。“他算什么东西,东宫的师傅自有皇上和本宫操心。”这还是马全第一次听姑母以本宫自称。
马后又坐了下去,“湘王(8)可是要就藩了?钟萃宫那主儿可就如此心急。”钟萃宫胡顺妃(9)是临川侯胡美长女,而湘王正是胡美嫡亲外孙。
这话可就没人敢接,屋内一时沉默。此时只听杨时上前一步说道,“娘娘,上次大皇孙薨逝后,曾流传过太子妃毒杀皇长孙的谣言,皇上当时杖毙了几十个宫女太监。我前几日方才设法从锦衣卫将当时的卷宗调了出来。”
杨时犹疑着看了看皇后,咬咬牙继续说道,“却发现上面确有刑讯记录记载:谣言流传前数日,钟萃宫宫中侍女及太监经常出入宫中各宫。”
“哦?又是她?”马皇后此时已面容平静,似乎刚才那怒不可遏的人另有其人,“想是本宫离宫太久,朝中宫中已有不少人已经忘了,谁才是本朝皇后。”话语间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让底下站立着的三人心中不寒而栗。
马全见王仪、杨时直勾勾的看着他,心下一叹,有些话也只有自己适合开口了。他在心中斟酌了几番言辞,方才上前说道,“姑母,侄儿细细一想,此事虽看着危急,但却不然。”
见皇后点头,又缓缓说道,“临川侯胡美此意,是为了挑拨皇上和太子,足见其已是料定了太子的性情和心思。所以,此事的关键和主动权实则还在太子身上。前几年宋濂一案,皇后、太子加满朝文武一同求情,皇上也未赦免其罪,何况今天一个小小的宋慎。太子若是不求情尚可,如此一闹宋慎必死无疑。”
马全即便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心中对宋家仍是心怀戚戚,却不得不继续说道“太子越是维护宋家,皇上就越会斩草除根;太子越是仁慈柔弱,皇上越会帮太子除掉他身边具有潜在威胁之人。宋濂错就错在,当年对太子影响力太大。情同父子这种情分,怎能发生在储君身上。”
说到这里,马全看了看皇后神色,见其点着头若有所思,心略微放下,“现在的关键是,娘娘必须稳住太子,不但不能与皇上再起任何冲突,还要示弱,如果可能,先抱病一段时间。宋慎之事,就只能到此为止。”
马全咽了咽唾沫,说了一大通话,只觉嗓子冒烟,有些恨恨的看着旁边泥人般的两人,个个都是狐狸,费力不讨好的事儿,都让老子来做。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侄儿心中有一事不明,却又最让我心头不安。”
顿了顿方道,“那湘王排行十二,尚是总角少年,虽今年来均传文武双全,也颇得皇上欢喜,但毕竟年幼。侄儿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使皇上废了太子,也轮不到他呀。我担心背后另有其人,被人得了渔翁之利。还是谨慎为好,不妨让言期兄(杨时字)利用锦衣卫身份私自查访。”要辛苦大家就一起辛苦。
杨时瞟了一眼马全,见其看着自己,面露得意之色,心中好笑,上前说道“进周之言,臣附议,臣愿继续详查是否背后另有其人。此事只能私下查访,可能会稍费些时日。”
王仪看了看马全,神色莫名,眼中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顿了顿也上前道,“娘娘,进周之言确是老成之道,臣也附议。臣也会联络东宫属官,查访临川侯上折子之事。”
皇后听完,闭上眼睛,沉默半响,方睁开眼睛说道,“就照你们所说的去办吧。这两日,就让太子称病吧。”
洪武十五年末,前太子师宋濂长孙宋慎坐胡惟庸案死,太子未发一言,称病东宫,洪武帝忧子之病,遂迁怒御史袁凯,宋慎之事方告一段落。
孰料,树欲静而风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1)宋慎,宋濂长子宋瓒之子,即宋濂长孙。宋慎及其叔宋璲因牵连胡惟庸案被杀
(2)宋濂,明初最著名的文臣,太子朱标的老师,两人感情甚笃。后因遭朱元璋猜忌,被胡惟庸案牵连,朱元璋本欲杀戮,经皇后、太子力劝,改为流放,死于途中。非常有才的大儒,却死得凄惨。
(3)都察院监,都察院在明初设立监狱,主复审。“明刑部、都察院并有狱。都察院即御史台,承元制也。” 《历代刑法考?狱考》
(4)见《明史袁凯传》
(5)朱元璋对太子朱标曾有段谈话,讲的是如何为君,讲的是天花乱坠。见《明实录卷113》朱元璋其实是个非常虚伪、狠毒又让人捉摸不定的人。就是个大变态
(6)史书中有过记载,没找到原话
(7)临川侯胡美(8)湘王朱柏(9)胡顺妃,湘王朱柏是胡顺妃亲子。史书上记载胡美长女是宫中贵妃,但遍查史料,除了胡顺妃,胡充妃,没有一个贵妃姓胡。所谓正史,总有颇多语焉不详。按照年纪,最有可能的是胡顺妃,因此本文中也是如此设定。
这一章写得尤为辛苦,因为涉及史上人物较多,关系更是复杂,查阅了不少资料。本文是力求考据翔实的历史穿越文,大部分事情在历史上都有据可循。没有办法啊,本人是个考据控啊,内牛满面。这种文在晋江或许不太热,所以对每个读者都心存感恩。留言评论都是对我莫大的鼓励和支持,撒花……么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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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边鼓马全谋国
洪武十五年末,洪武帝朱元璋诛杀了原太子师宋濂长孙宋慎,突然发作了监察御史袁凯,上朝时当着满朝文武斥其“老猾持两端,为心不正也。”
没过几天,太子抱病东宫。所有由他代理的朝政全部暂停,群臣在上朝时,发现惯常站在左手首位的太子缺席了。而这是自洪武六年太子参与政事以来头一遭。一时间众说纷纭,猜测四起,却都惧那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和洪武帝的雷霆手段,不敢私自议论,朝野上下竟出现莫名的平静。
洪武十六年的春天就在这样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来到。钟山已是一片春意盎然,虽那名动天下的梅花山梅花已经凋落,却又开满了各种各样的春花,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端的是一派勃勃生机。而这样的新气象却丝毫没有为那皇家别宫带来任何喜气。
婉儿姑娘和兰藻院的几位小爷,虽然无从知道详情,但也知道太子失了皇上的欢心。整个别宫的气氛愈发低迷,就连一贯乐观从容的马全,上课时也有些漫不经心,而更别提身处其中的朱允炆。
婉儿想知道些详情,偏偏这却是个禁忌话题,不但长辈们缄默不语,宫女太监们之间更是噤若寒蝉。婉儿在乐寿堂皇后身边窝了几天,又没事儿就想办法偷听太监宫女们谈话,好几天之后,也一无所获,无奈,只得放弃迂回婉转的战术。却是打定了主意。
这日又是休沐日,婉儿回到了马宅,她一反常态的没有进门就朝宋氏和兜兜的房间奔去,却是拉住马全的手就往书房拖。马全知她素日习惯,就觉诧异,转念一想,方知她必是要说些平日不方便说的事情。
两人来到了书房,婉儿之前就已经在脑海里反复练习过,故此时说起来却也驾轻就熟,“爹爹,近日允炆哥哥心情非常不好,婉儿想劝劝他,爹爹可知缘由?”
马全神色复杂,自家女儿与那皇孙感情却好,只是年纪尚幼,未必知道那前路艰辛。却是没有敷衍她,仔细想了想说道,“婉儿,允炆或许是为太子殿下担心。”
“哦?太子殿下怎么了?”
“太子殿下惹皇上生气了,殿下就生病了。”
“皇上为什么要生殿下的气?”
马全顿了顿,在想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解释,“因为皇上要杀一个人,而太子想救他,所以皇上就生气了。”
想救一人,婉儿心中一动,“那是个什么人呢?”
“那是太子殿下师傅的长孙。”
“太子殿下的师傅去哪儿了。”
“他去世了。”
“被皇上杀了?”
“皇上没杀他,只是把他流放了,他生病死在途中了。”
“太子殿下定和他师傅的感情很好。”
“这……确实是这样”
果不其然,婉儿暗忖,朱元璋心毒手狠,而太子却仁慈善良;朱元璋好勇斗狠,而太子却文弱儒雅。这就是两人冲突的根源,也是太子最终早逝的原因。这样下去可不行,按照允炆的轨迹,定然会和他父亲一样。
婉儿仔细思考了一番,抬头看着父亲,极为认真的问道,“婉儿有一事不明,请爹爹解惑。”
马全见女儿少有的端庄,也收了笑容,“婉儿尽管说。”
“你素日为我们讲那史书,那爹爹你说,历史上有哪些帝王最是厉害?”
这个问题想是没什么争议,马全想都未想就答道,“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说完后似觉不对,又加了句,“当然还有当今圣上。”
“那他们到底是文治厉害,还是武功厉害呢?”
“自然是文治武功都很厉害。”
“那你觉得太子殿下跟他们像吗?”
这问题,马全有些冒汗,“太子殿下不是开国之君,自然不同。”
婉儿姑娘鄙夷的看了自家爹爹一眼,“爹爹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汉武帝和唐太宗哪里是开国之君。”
马全顿时语塞。
婉儿唉声叹气,摊了摊手,“皇上定是喜欢像自己一样的人,太子殿下和他完全不像嘛,怪不得会生气呢。”
说完后,也不管马全反应,上前就拉着他的手撒娇,“爹爹,允炆好可怜啊,他最是崇拜他皇爷爷,他很希望皇上也能喜欢他,你就帮帮他可好?爹爹这么聪明,一定能帮到他的。”婉儿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自家爹爹卖掉了。
马全此时却无暇顾及自家女儿,千百个念头已在心中翻来转去。因只是临时替代那宫中师傅为允炆启蒙,平日也未多想,满腹心思都用在了太子身上。而婉儿的一席话却让他顿觉豁然开朗。
皇后就太子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而太子的性情早已定了,仁慈聪慧,无论身心却又都太过孱弱,不得圣心,这几乎已成死局。而允炆现在已是嫡长孙,除了自家,还不知有多少人家将来的荣辱将系于他一人之身,如若能好生栽培……
马全心中想定,多日辗转反侧,纠结谋划之事今日却意外得解,心中大喜,抱着婉儿啃了几口“你真是爹爹的大福星!”。婉儿被亲的满脸口水,嫌恶的拉起马全的袖子在脸上擦了又擦,却是心中一松,有了自家这老狐狸,也不用自己殚精竭虑了。
马全心中有事儿,待下午在家吃完晚饭,就亲自将婉儿送回别宫,却对妻子说道,“惠娘,今日我有事儿和姑母商量,会晚些回来,你先睡,不用等我。”宋氏对他自是放心,应下不提。
马皇后此时已用完晚膳,正在园子里散步,见马全亲自将婉儿送回别宫,正有些诧异。只见马全上前行完礼,却是正色说道,“姑母,侄儿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皇后看了看马全,却是很少见他如此端凝,就调头回了乐寿堂。
皇后回了西厢房,还未坐下,只听马全说道,“与其费心调和皇上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好好j□j出一个甚合皇上心意的皇太孙。”马后一震,转念已是明白了几分,“说来听听。”
马全在来时路上早已捋清思路,此时如行云流水般侃侃而谈,“皇上和太子冲突的最根本的缘由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春秋鼎盛,是个乾纲独断,果决坚毅之君。”
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溜须拍马,马全又继续说道,“皇上培养的是自己百年之后的守成之君,因此看重的是德行而才能居次。”像皇上这样多疑的人,哪里愿意培养出一个如同自己般强势的储君,这才是马全真正想说却不敢说出口的话。
他看了看皇后,只见马后眼神一闪,点点头替他说道,“如若太子如同皇上般性格,他早就被废了。”马全心中一松,看来皇后却是心知肚明,又继续说道,“
“可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死局。太子越是仁慈,皇上越是担心百年之后被人凌驾于上,皇上就越会替太子除去潜在的心腹之患,譬如宋濂。而皇上越是如此,以太子的性格,心中就更是抑郁苦闷。父子俩的这种关系就像轮回一样,循环往复。”虽然让人沮丧,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皇后听得认真,点点头让马全继续说下去。
“可皇孙却不一样,第一,俗话说,隔代亲。皇孙年幼,不会对皇上乾纲独断构成任何威胁。皇孙性情越是酷似皇上,皇上只会心喜,而不会有猜忌。第二,如若皇孙性子坚毅果敢,皇上不用担忧百年之后受人挟制,那么也不会费心竭虑的想着除掉权臣威胁,皇上太子父子间反而能得到缓冲。”
听到这里,马皇后已是大喜,禁不住站了起来,“进周,你说的没错,我们绞尽脑汁想缓和皇上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未看到事情的根本。皇上和我都才过天命之龄,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