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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终究还是没有,静萱仍旧没有放弃魏以廉,你懂了他兴许她会恨你。越老夫人这么告诉他,他只能苦笑,然后狠狠对着墙面重捶撒气。
越家当了一辈子世人眼中的光辉世家,然而付出的代价却又不足外道。如果不是品级总是低下,越家怎可能总是难与别人争锋?就是对上魏以廉,越家也不知不觉就矮上了一头。这一点,大约也是魏以廉肆意张狂的原因了。
不过,当他意识到兴许魏以廉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静萱的时候,越静萱早已不在人世了。
天宇十八年,越静萱已经嫁入魏府八年,小宝儿也五岁了。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最宝贝的幺妹。
这时候的越静萱精神已经极其脆弱了,这个人都清癯了不少,眼中光芒黯淡,再不是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了。
他心疼的无以复加,然而小宝儿的顽劣也让他吃了一惊。那时候小宝儿快六岁了,眸子里总是藏着某种难言的凶狠,似乎见谁都打心眼儿里怨恨,厌恶。他被吓了一跳,试着去哄她,她却再不像奶娃娃时候那样依恋他,而是瞪了他一眼,就跑走了。
他略一迟疑,就听见小墩子放声大哭。
他赶到的时候,看见小墩子抱着眼睛蹲着,血从他指缝间汩汩地流出来,情状有些可怕。他赶紧去抱起小墩子,小墩子却向他哭诉。他下意识地去看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她眸光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见他看过去,她也不退缩。
但他还是发觉她的小身体在微微颤栗,牙齿咬的咯咯响,整个人仿佛小刺猬一样,竖起了所有的刺,只要有人靠近,就狠狠地扎对方一下。
毫不留情。
他只是那样的一顿,就抱着小墩子走了出去。小墩子出血严重,不知道眼球会不会受影响。大夫和家人把小墩子围了一圈,他却安静的走了出来。
他的幺妹,曾经言笑晏晏举止间透着温雅如水气质的幺妹。他最引以为豪的幺妹。
她冲墙角的小身子哭喊着,叫骂着。整个人都癫狂了,仿佛扯断了所有的神经,失去了一切的控制。
孩子挺着小身板,眼睛毫不闪烁。
她的幺妹终于崩溃,抱着小宝儿痛哭失声,“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他眼中眼泪横流。
那之后,越静萱回越府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越老夫人面上看不出来,私下里总是长叹接着短叹。她的小静萱又瘦了,又病了,又卧床不起了。
他那时候,就该明白,这就是个征兆。
天宇二十六年,也就是他三十九岁,越静萱整整三十岁这一年。
京城爆发了大规模的流民乱,这样的攻击几乎是猝不及防的。他们站在保皇派里,就相当于站在了阳光下,必须承受阴影里可能酝酿着的一切杀机。
越家第一次被摆在了台面上。
天宇二十七年的一个秋日雨夜,他坐在桌边看书,忽然油灯爆了一个灯花,灭了。门突然被强风吹开来,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秋雨猛烈地打进来,瞬间浇湿了地面。
他心头忽然泛起强烈的不安。
从书房出来,他绕到东院去见老爷子,想说说心里的感觉。
进门的时候去见老爷子拍着他娘的背,一声声安抚着。而越老夫人,整个人都萎顿了,缩成了一团,眼睛瞪大,面容扭曲。
他赶紧跑过去查看,就看见越老夫人眼眶里突然流出眼泪来,嘴巴里反复地吐着这几个字,“静萱,萱儿……我的萱儿啊……萱儿你要去哪儿……”
他身子一软,像被丢进了冰水里,浑身凉,凉到心底。
越静萱,他的宝贝妹妹,殁了。
即使他再如何妄图弥补,都晚了。
媳妇说,人死如灯灭。
他就笑,那一晚,灯果然灭了。笑着笑着就哭得不能自已。
天宇二十九年,小宝儿嫁了,嫁人的时候他站在魏家大门外远远的看。
当年他的静萱也是这样,被他背出大门,坐上了大红的喜轿,锣鼓队敲啊打啊,热热闹闹地,一去就不回头。
他以为这样也便好了。
谁知第二日小宝儿的死讯便传来了。
他到越静萱坟前去祭拜,给自己的幺妹跪下狠狠跪了三个头。“小妹,你走了,一定最担心宝儿,二哥无能,没有守住她,现在她就睡在她身边了。待她好好的,别让宝儿再受伤了。宝儿,你也要乖乖地听你娘的话,不要再惹她生气,惹她伤心。”
天宇三十四年(天阳六年),西疆大乱,新皇派镇东军前去镇压西镜和阿石密,从东疆回来的只有云镇。
镇东军到达边疆受梁州、敦煌一年,西镜、阿石密就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后援一般,始终没被打退。
彼时的越家早已摇摇欲坠了。
因为先帝饮用的汤药里查出了毒素,他——官职低微,却侍奉先帝左右的越家二郎,终于死于己方之手,被急于求成的太子当成替罪羔羊逼上了断头台。
太子太着急了,忽略了一直为先帝倚为支柱的越家在这场局势里是何等的重要。
太子推出了越家,刚好合了太后和长曜的心意,于是越家的罪孽便越发深重,最后还衍生出功高盖主,自视甚高,为西疆伏于朝内的内奸之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悲哀地莫过于效忠皇帝数代,最终仍不免被皇帝捣了根基。皇帝赐予荣耀就是这样,他愿意给你,你便只能收着,他不愿意给你,你就再留也留不住。
幸而越家的根系早已深深地遍布底下,牵牵扯扯,总有人站出来替他求情。
他也乐得看燕朝是如何覆灭在皇帝的手里。自己的大意拉了家人共同陪葬,让皇室同样洒满血腥,他才能死而瞑目。
越家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剑。
哪个皇帝没有看透这一点,便要完了。
天宇三十五年,哦,也就是天阳九年,被关在牢里他还翻着老黄历。仅只三年。
他望着天牢里高高的小窗户,想着之前的无数个日子。
突然一声炮响,喧闹的田地突然寂静下来,然后又恢复喧嚣。
“新皇大赦天下啦!新皇大赦天下啦!”
越奚鹤默默地笑了。越老爷子的等,终于发挥了作用。
兴许越家走的这一招险棋,这一招因为越静萱的死而亮出来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能成。那之后越家的祖辈便再也不用被皇室束缚,作为永远的奴仆,抱着秘密守在黑暗里。
登基的是长曜。
满牢的罪犯都赦免了。唯有他越家的一众还没有。
越奚鹤等待着。
来的竟然是陆青岚。害死宝儿的那个男人。
他曾经见过他,仙风道骨,但总是透着那么一分阴郁。
如今却羸弱地仿佛当年的天才少年长幸。咳嗽不停。
“你们走吧。”青岚挥手,狱卒们打开了牢门。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过救他们出去的会是陆青岚。
“你是不是害了宝儿?”他目眦尽裂,恨意彻骨。
陆青岚回过头来,看着他,“不管你信也不信,我没有害她。但……我还是负了她。”
越奚鹤沉默,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人——长曜的军师,把天下玩得团团转的人。
“呵,”陆青岚忽然微笑,“我这就去陪她了,以后给我的坟头上也立个碑。”
越奚鹤惊诧。
越家终于走出了困住他们许多年的京城。
隔年三月,草长莺飞。三个相连的坟头上,冒出了一圈白色的小花。
新章
“求你。”昏暗的光线里,玫红襦裙的身影挺直了脊背,眼睛里是期盼,乃至于深深的乞求。
那厢手指点在朱唇上的人转过身来,嘴角拉开一丝嘲讽的弧度,深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人,不屑道:“悠悠可不知道该如何求人吧?”
魏北悠的身影一震,身子一矮,双腿轰然跪在地上,那脊背也弯了下来,眸光里一抹决绝,哀求道:“求求你!”
她低着头,没看到面前人随着她那坚定的一跪眼中闪过的痛苦之色。
“求求你!”她再一次道。
她瘦多了,眉眼间青黑笼罩,但精神却很振奋。这种振奋是不正常的,甚至透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急躁,只能让见者担忧。还有那眼中诡异的精光,好似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一盏烛光,然后就拼命地奔跑。
“悠悠,”陆青岚走到魏北悠面前微蹲,拉着她的肩膀站起身来,打量了她许久,陆青岚突然笑了,“你跪下做什么?我只是想你叫我一声‘青岚哥哥’而已,你莫非以为我会不答应你?”
魏北悠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暗影里那人的眸子里柔光亮得惊人,一寸寸照进她晦暗的记忆里。是了,这个人,这个人他……
她曾经想,因为痴恋青岚,她错过了云驿,于是她这辈子奋力弥补了回来。如今看来,青岚却是最大的错过。然而感情不像是锅里的水,凉了还可以再烧开。兴许曾经她愿意为了爱情牺牲掉自己来迎合陆青岚的愈近又远,只要得到陆青岚真正的喜爱就好。但这一世,她被宠坏了,她不愿意了。
她喜欢云驿的拙舌,喜欢云驿偶尔学来卖弄的情话,喜欢云驿的一点一滴的温柔,她完完全全地喜欢着他,也愿意为云驿付出一切,因为她知道,自己付出的可以得到同等的回报,甚至更多。当这样的交互又建立在爱的基础上,便被叫做幸福。
但是眼前这个人呢,他从来都毫不在乎的模样,然而眉目间那深刻的忧郁却是如影随形。他经常笑。好笑的笑,戏谑的笑,温柔的笑,悲伤的笑……
魏北悠仰起脖子,看着黑暗里的那张脸,微微一笑,柔软的声音响起:“青岚哥哥。”
那声音仿佛从天上来,比记忆里更添了一丝温润光滑,陆青岚的身子晃了一下。
起风了。
宽大的袍角被吹得鼓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身影在风中摇晃,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抽离,变得空空荡荡。然而那眼睛却愈加深邃,就仿佛星子撞进了夜幕里,被映衬地更透亮,也更戳人心口。
“嗯。”一声轻的仿佛叹息的鼻音,柳絮一般刮过魏北悠的耳膜,带起轻微的震颤。
“我真的越来越看不透你了。”隔间里快步走出来一个深蓝衣袍的男人,他一面走一边说,在榻上一屁股坐下来,端着茶杯就灌了一口,茶水冰凉,让他不由得龇牙皱起眉头,青瓷茶杯被他握在手里重重一磕,茶水撒了大半,男人怒火冲天地看着陆青岚,“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陆青岚衣角青丝翻飞,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吹散了。男人终于愤愤地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抬脚踢上了门,又啪的打飞了支起窗户的小木楔子,然后重重跺脚回来,面色阴郁又显烦躁地走来走去。
陆青岚一贯地不语,仿佛没听到一般,面容淡淡的,束手站着,不知看向哪里。
男人死死的捏了捏拳头,道:“好,你不说,我不问。可是若是她真的找到了云驿,把他带了回来,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不管她以前如何,她现在喜欢的是云驿,云驿!知道吗?!不是你了!”
陆青岚便嗤笑一声,声音清冷道:“我倒不知三皇子何时有心思替别人操心。”
“你!”长曜怒喝。
“云驿回来又如何?如今局面已到了这种地步,三皇子的担忧、忐忑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自己?”陆青岚转过头来问道。
尽管他面色如常,长曜还是觉得他眼中有幽幽的火光。这个人隐藏地太深了,永远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若非他与他相处年深日久,怕是连这些微的警告也看不出来。
“我只是……”长曜一时间觉得无力又胸闷,下意识地想要骂人,但又明白面前不是他的那些卑躬屈膝的下属,反复把嘴张合几回,长曜拧着眉头沉沉道,“担心你而已。”
陆青岚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长曜。
“你不信?”长曜捏着拳头肃着脸走了几步。
陆青岚漠然道:“信如何?不信如何?”
“你自然是要信我!因为……”长曜吼了一声,后面的话却突然卡了壳,哽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因为我……”
左右逢源的三皇子竟然也有哑巴的时候。
“你那探子莫放在我身边,”陆青岚勾起嘴角讽刺地笑了,眼角斜睨着他,“我会更愿意相信你!”
魏北悠下定决定的时候,只跟云夫人和身边的人说了,越氏甚至都不知道云驿失踪了,她又怎么敢回去告别?
本以为云夫人会反对,不想云夫人只是用柔柔的目光凝视了她一眼,就道:“这几日你收拾东西,又跟我学了几招功夫,我就猜到了。你这孩子面上看着软和,实际性子却倔。去吧,别担心家里,小糖豆我会好好照顾着,你娘那边我也会去说明。”
魏北悠红了眼圈,深呼吸了几口,才道:“娘那边,还是……”
云夫人摇头,两行眼泪也滑了下来,“我没法说服你不去,我刚嫁到云家的时候,也曾偷偷跟着军队好几次。但是,照顾你也是我云家的责任。你娘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把你养得这么大,这么好,交给云家。若是我不去说,就算你们安稳回来,你娘也要怨恨云家,到时候,又如何是好呢?更别提万一消息泄露,你娘一时心急,弄出病来,又怎么办?”
魏北悠终于还是含泪点头,每一个母亲都有知道孩子情况的权利。
云夫人看着,心头酸涩。她早就说过云家会好好对待这个宝贝儿媳妇,然而如今她却要食言了。她何尝不想自己亲自去找儿子,不让魏北悠受到一丝一毫的危险?然而现实却不允许。云驿失踪绝不会是偶然,朝中的那只黑手等着她去揪出来。傅家的一举一动也事关大局所动,她一步也走不得。更何况,寻找丈夫,那是妻子的重担,她自己走不了,便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魏北悠身上。
魏北悠的背直直地挺着,像是一个竖起满身刺的刺猬。
“悠悠,你的功夫只能危机时自保,遇上大漠戈壁的沙盗劫匪,一定不能胡来,知道么?”握着魏北悠的手,云夫人交代。
“嗯。”
“还有,若是真的……真的寻不到臭小子,你就回来,我不怪你……”
魏北悠手下一紧,通红的眼眶却染开了笑意,“娘您说什么呢?媳妇儿自然会带着云驿回来的啊。”
“好……好。”云夫人重重地拍了拍魏北悠的手臂,泪眼婆娑地道。
踩着马车辕登上马车,魏北悠回望了一下庄严肃穆的云府,心中默道:娘,媳妇儿走了!小糖豆,娘走了!身子一矮,再不迟疑地钻进了马车。
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而这些时间,兴许不知在某个地方的云驿,等不得。
靠着车壁,感觉车子行动起来,魏北悠望着低着头的水桃恍了一下神。
“小姐,您得带奴婢去!”水桃认真地抬头要求。
“不行!”魏北悠皱眉,“这是很危险的,西疆战乱,正是步步杀机,更何况我不需要人伺候。”
水桃却是缓慢地摇了摇头,道:“小姐,你可记得奴婢曾经和你说过奴婢的家乡没有饺子这个名称?你当时还觉得奇怪。偃月形馄饨,就是奴婢的家乡对饺子的叫法。”
魏北悠惊诧,却又疑惑。“所以?”
水桃的脸色苍白起来,头也默默地低下了,仿佛无言面对魏北悠一般,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魏北悠的耳朵里,“西鼓国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叫的。”
魏北悠震惊。
“也就是说……你是……你和南桥不是燕国人,而是鼓国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