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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作娘子-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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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月寻思了数日,决定在腊月初八,完成对张嵇的交易。
  这一日腊祭过后,令月解除了京城地动之警。如此,右军大都督袁螭,自由了。
  放袁螭自由,是令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有一个计策,不放他出行无法实现。有道是引蛇出洞,蛇不动,怎会有破绽跟出?她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方耀祖了。
  腊祭一过,民间传统意义上的春节就开始了。
  在这样一个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大齐国却是风波不静。庆隆元年最后一个望日,在令月对月感慨青鸾的噬筋之苦时,庞潇潇却突然给她带来了一个新鲜刺激的消息。
  “少爷!”庞潇潇在与令月独处时,还是习惯如此称呼,这样显得流年未改,人心思齐,“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满街都飘着黄纸条!”庞潇潇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又出了什么谣言?”令月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次的太生猛了!”庞潇潇喜笑颜开的比划着,“说皇上不是先帝的骨血,是青鸾前辈和别的男人所生的野种……”
  “不可能!”令月下意识的瞪起了眼,照青鸾当初为爱自断筋脉的疯狂程度,是绝对不可能同别的男人生子的。这一定是造谣!
  “连青鸾姘头的名字都写出来了!”庞潇潇捂嘴低笑,“你猜是谁!”
  令月头一嗡嗡,马上想到了……“不会是——赵……”她惊诧的张大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赵主!”庞潇潇笑的面部都在抽搐,“你说赵主和青鸾有一腿我信,但赵主要是有那么大个皇帝儿子,干嘛还隐居啊,直接做太上皇得了……”
  “嘘!”令月赶紧肃正了颜色。
  这谣言真是诡异啊,竟扯的有鼻子有眼,赵真现在不在京城,连反驳的机会都不会有……那李俊彦怎么可能是赵真的孩子!长的不说是天壤之别,也断然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况且当年青鸾身为细作娘子潜入五军都督府,一切行为都会有严格的规矩约束,她怎么可能自己偷偷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那先帝爷李宪崇也不是个傻子,这绝不可能!但此语若散向民间,就没人会为青鸾太后洗冤了,大家回味香艳不及,只会坐等东风压倒西风……这个世界,还是闭门看热闹的人居多。
  “这谣言是有目的的。咱别跟着参合!”令月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那边坐不住了。”庞潇潇手指一斜,吃吃的笑开了。
  对。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当口,李成器终于按耐不住了。时局磨去了他最后一点耐心,他要出手了!
  面对铺天盖地对皇帝及太后的污蔑,几家豪门军阀都保持了一致的沉默。要过年了,谁也无暇去管市井小事。
  京畿卫和刑部起初敬业的抓了几天人,但看到上层人的拖延不作为,也立即学会了视而不见,回家忙年。大过年的抓人,多伤和气。自此,谣言甚嚣尘上。
  令月有种预感,这群人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像方耀祖曾说的那样笃定——李成器不会对他下手;综合近日局势来看,那就一定是前梁、李成器、方家、袁家……他们交互一起,媾和了什么协议!
  连方耀祖都不肯对她说,那一定就是个大秘密!
  反正结果是他们联合到了一起,要哄骗着她初六祭天!
  瞧着正月初六距眼下只有半月光景了,可关于真相的突破没有任何进展,筹划的大小事再也没什么动静。令月着实坐不住了。
  她感觉真相离她很近,近的仿佛触手可及,可她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她该从哪里入手?
  难道,要逼着她再见一下张嵇吗?那个张嵇,不一定知道她幼年见到过四皇子的相貌——这是她用于谈判的秘密武器。可她能用这个来诈张嵇吗?怎么诈,诈什么?归根结底,关于袁螭是四皇子的一切都是嫌疑和猜测,她什么都不确定,手中也没有硬实的证据……怎么办?令月苦思冥想对策,忧心忡忡。
  腊月十八,令月正在神女殿徘徊踌躇之时,突听得宫娥通报,说是右军袁大都督求见。她手一哆嗦,差点没将手炉跌落地上。
  想曹操,曹操就来?“传。”她赶紧调整了气息,忐忑向正殿而来。
  袁螭一个人觐见。
  他在宫娥的侍奉下除去了锦帽貂裘,现出的身形明显消瘦了许多。走近处见,那英俊的面相虽不能形容枯槁,也绝不见精神。袁螭举手投足间已然习惯了拳掩微咳之类多病姿态。令月不用去断他的脉象,单看这黄郁秋貌,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无救模样。
  不知怎么了,在这一瞬,她心中的恨,突然消失了一半。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前梁的四皇子,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无可厚非。错的是她,她在细作娘子的任务中和青鸾前辈一样失了心,乱了规矩……“袁大都督来见本殿,有何事?”她齿僵唇干,缓缓才开了口。
  一是道谢,二是告辞。袁螭的声音不低不高,有礼有节。不过,配合着那清减病态,却带出了一缕难言的疲惫和忧憾。
  两人客套的说完了公话,袁螭却不像以往那般起身告辞,而是端坐客椅,缓缓的品起茶来。
  令月定定的注视着他,觉得北风从窗缝中过,这个腊月格外的冷。
  他要走了。这也许是两人的最后一面,最后一面……毕竟相好一场,他还是有些话想来对她说的。
  她突然很可怜他,想起他说的“身不由己”,如今看来,倒真是连命也不由己。
  听听吧。听听这男人最后会对自己说什么。
  令月寂寂的挥手,将左右退下。
  “你真的想死在陇西?”她讽笑着开了口。
  “生死由命。”袁螭轻咳着,“我要离京了……”他的眼眸低荡,话语低沉,“以往的种种,对不起。”
  令月心下一陷,瞬间有种被抽空的感觉。“袁大都督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她僵硬着嘴角讽刺着,用刀霜冷语掩饰着自己错乱起伏的心绪。
  “对不起。”袁螭却丝毫没被她恶毒的话语所影响,“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面了。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令月胸口一闷,差点有些坐不稳。这个人想做什么……他走就走吧,非得连累的她浑身不爽!
  “可别!我杀戮太多,是个要下地狱的人,”她轻声哼着,“您可别跟着我寻不自在。好走,不送了。”
  主人拂袖逐客,殿上又冷了场。
  袁螭却坐在那儿翻了半晌杯盖,置若罔闻。
  “我师父的药,好用吗?”他淡淡的又起了话头。
  令月一怔,不免正眼瞧去,“好用,”她打量着袁螭,揣摩着他的用意,“非常好用,我想起了很多事,记起了很多人。说来,有个人长的还蛮像你。”她没心没肺的笑了。
  “哦,恭喜。”袁螭缓缓抬眼,却还是没什么表情,“恢复了记忆,你开心吗?”他的话音低沉而悠缓。
  令月闻言一噎。她突然想起,当年在建阳余罘县的海边,她曾说过的关于记忆与开心的话——“你至少能记住你的身世爹娘,我却什么都不记得。我甚至在想,若你也同我一般失去了记忆,说不定会活的更开心些。”
  这么久了,他竟都记得……那他后来是怎么说的?
  ——“若你找到了自己,却发现有人害的你家破人亡,且你的仇人就在你身边逍遥呢?”
  ——“没有用。失去不了记忆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想那么多如果做什么。”
  ——“男人和女人不同。”
  ——“有很多事,知道了比不知道要痛苦的许多。有时候没了记忆,反倒没了烦恼……”
  “你到底是谁?”她终没有管的住嘴,一句话脱口而出。
  袁螭垂下了双眸,惨淡的笑了笑。
  “我是,一个不该来却来到这世上的人;一个该死却一直没死去的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却比直接回答更令人心悸。
  “你真的是他……”令月愕然,心下一空,不禁喃喃。
  袁螭没有出声,沉默的呷了口手中的茶。
  看来,这真的是两人最后一次对话了。他竟连这样的秘密,都对她默认了……令月只觉得喉头发干,唇舌发涩,她海饮了一口茶入腹,才觉出茶水早已凉透。“你……你刻那‘海不扬波’之时,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应该猜出你是谁。”袁螭轻轻的放下了手中杯器,“只不过,一直只是猜测而已。直到平叛破岛成功后,我才确认了你的身份。”
  令月全明白了。怪不得两人初次见面,袁螭会对那个冰鲸牙如此执念。那就是张嵇刻在她身上的符号!想来自己真傻,被张嵇用几句话一骗就能乖乖钻入套中!
  破岛成功?令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是柳蓉给你带来的确切消息吧?”她想起了初次见到柳蓉的场景。正是从那一日起,他们开始刻意修炼素女九式。她为他买的是《大乐赋》,可他却主动引向了素女九法……袁螭星眸低垂,一时间沉默无话。
  地龙很暖,令月觉出自己手心全都是汗。
  她想起了袁螭在左军府的心绪繁杂……想起他指着胸口,说“如果是这里,那就是喜欢”;想起在最后一次共赴巫山时,他哀伤的望着她的眼眸,说的那句,“我想……好好看看你”……她的心头一酸,觉得五脏六腑都反了味道,她只能又摸索来了凉茶,让由喉到腹的冰凉触感,使自己镇静了些。
  飞鸟在天,不知地上有投影;游鱼离水,方觉火中实烫身。原来,这世界真如赵真说的那般狰狞而可怕,像袁螭与她,竟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说来,你师父可真利害。”她由衷的感慨苦笑着,“你……也是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徒弟。”
  “……我没有别的选择。”袁螭的声音低低的渗了近来,话音轻飘,却回荡的很幽远。
  “谁让我活着,还是个男人。”
  
    对峙
    是的,他是个男人,有姓氏和骨血脱不开的责任与尊严,只要活着,就无法逃避。
  令月对这个男人的恨,突然间全部释然了。
  两个身不由己的人,也许本就不该在火线上奢谈爱情。他有国仇家恨,她有现世迷局,两个人生间短暂的交顾,为何偏要生根发芽起一段难解的孽缘……“对不起。”袁螭似鼓足了勇气,“我命不久矣,必须给他们留下后人。除了这个,我发誓过的那些,没有骗过你。”他将字句吐出,一时间如释重负。
  在最后的关口,他终于跟她坦诚了。看来无论什么事,只有到或生离、或死别的时候,才能放下心结、坦然说开。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袁螭心事得偿,寂寥的起了身。
  令月定定的注视着他,如鲠在喉。在最后的关口,她是否也该说些什么呢?这一别,也许终将一生再也不得相见……别走!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这样缄口沉默着任由他走,她日后会后悔的!
  “心愿将逞,恭喜。”望着袁螭转身即逝的侧脸,令月突然张开了口。
  是啊,大齐国现在风雨飘摇,李氏皇族在进行着最后的狂欢。他们将黄金宝藏视为最后一颗稻草,可谁知那却是前梁余党埋下的复仇陷阱。这天下,迟早会被方家夺取的,那黄金便是加速灭亡的皮鞭,复仇的故事马上就要迎来尾声,要谢幕了……袁螭停滞了脚步,慢慢的转身。“谢谢。”他淡淡的弯了弯嘴角。
  “公子,《赵氏孤儿》这出戏,听到最后,你开心吗?”令月突然很想问他一问。
  袁螭一怔,嘴角僵硬的淡出了一丝酸涩,“我一直活的很沉重,开心与我,是件很奢侈的事,”他微微的笑叹着,“这一生,我曾短暂的开心过几日,但开心之后,却使得我更加难过了……”
  令月胸口一酸,觉得心头发堵。这样的话她太不喜了,她一瞬有万千的话想反驳他、刺激他,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谢谢你,”袁螭黯淡的收了话音,“要别了,也没什么送你的,万事小心。”
  “袁螭!”她冲着他的背影,突然喊出声来,“我想见你师父!”她就是想拖住他,她还没斟酌好这最后的话语,她还没把她想表达的东西全部表述出来!
  “师父行踪不定,在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的。”袁螭摇头,“我也强求不得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我有事情要问他!”令月咄咄而言,“你不帮我找,我就逼他出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袁螭有些苦笑,“你不是都已经记起曾经的事了吗?还想要什么?”
  “我还有一段记忆没有恢复。”令月肃颜挑眉。“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唉,”袁螭伫立沉默了许久,轻轻长叹。“人,都是受制与执念。”他摇头,声音很轻,很轻。
  “你既然已经清楚,为何还放不下?!”令月冷笑着抢白。
  “我是将死之人,和你不同。”袁螭苦笑,“生亦无欢,来日尚短,放下与不放,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生亦无欢……那若我现在就放弃,你肯同我一起?”令月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此言一出,她觉得胸中的郁闷似突然找到了泄口,一瞬无比的爽朗清凉。对!她就是想说这个!她就是想用这个来驳斥袁螭那段令人愤懑的说辞!
  袁螭惊愕的注视着她——令月无比坚定着回视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听见窗外树梢雪失重落地的声音,听得他起伏鼻息的呼吸声。
  她伫立神殿,体会着窗缝透来的寒风与地龙热气交错的暗流回旋,冷暖交替,冰火两重天。他会如何回答呢?这等待的时间无比的漫长,她静静的等待着这个回答,仿佛熬过了十场流年的光景……袁螭怔怔的凝视着她,瞳神中闪过一瞬稍纵即逝的神采,却终归,还是隐于更幽深惆怅的黯淡。
  “别再说笑了。你做不出来的。”他惨淡的支开了话题。
  “我不是说笑。我马上就可以走。”令月从来没这样勇敢过。
  “这世界,不是你喜欢,就能为所欲为的。”袁螭眼神飘移,换了角度解释。
  “这世界,你不去争取,就永远无所做为。”令月挺着脊梁,身姿笔直相向。
  “我命不久矣。”
  “你师父说我也活不长。”
  “我还有大事未了。”
  “那改朝换代之日,我去陇西寻你。”
  “我……我无颜对你。”
  “那日后好好补偿我。”
  “……”袁螭终于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了。
  “别再为自己找借口了!其实就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令月冷冷的笑开了,“你根本就不像说的那样爱过我!既然没有那份心,在临走的时候,何必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包装自己!你直接说从没爱我,我们两清,比什么都好!”
  “不是!我……我爱你。”袁螭终于有了情绪变动。
  “那证明给我看!”令月昂着头,目光如炬的盯向了他,“你该做的做完之后,能不能为自己也做一点事!你能不能在临死前为自己活一刻!谁能万寿无疆?若是因为要死哭不敢哭,笑不敢笑的话——”
  “……我会的。”袁螭躲开了她的眼神,垂眸喃喃,“我爱你,我没有骗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时辰不早,告辞了。”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沉重而决断,“保重。”如此拳风一抱,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令月被噎在当场,只觉的眼角发热,一泡眼泪在眶上转转,“袁螭!你就是一个懦夫!懦夫!”她悲愤的对着他的身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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