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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了上下的骚动似被突然刮过的冷风一瞬吹散了。
天下恢复了平静,朝政也恢复了平静。
喧闹过后,南方匪患之事终于露出了台面,且蝗灾虫灾竟蔓延到京城周围的郡县,大名府、阳春府也出现了成规模的流民……
鉴于左军府方大都督病危昏厥一次,这领命带兵平乱之事,就派到了中军都督府的头上。
自然,领兵的不能是马上就要大婚的驸马方光宗。
中军都督府二公子方耀祖,将于九月初一,率中军都督府辖部,平乱。
********
令月这几日做梦,都梦到了方耀祖。
她感觉自己的心理很复杂……有些替他难过,可心底又隐隐有些开心……
她在幸灾乐祸吗?可她情绪美好的很,没那么阴暗可憎啊?
那她开心些什么?令月说不清自己的心绪来由。
只是,在静夜里,她总是在无数次的想象着再次见到方耀祖的场景——
她很想很想亲自去安慰他,还特别惦记着悄悄的去问他一句:
若是一切重新来,春上春的那一夜,他会不会抽身离去呢?
会不会呢……
朝廷将平乱事项主责一定,袁螭也敢偶尔出门做些公事了。
中军都督府月底的驸马之礼,管届时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左军府总得去送点什么,以示庆贺。
在左军府大院,令月看到长长的贺礼排成宏伟的行弯。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常规的玉雕、绸缎,占据行弯大半的,是一盆一盆捏成了吉祥图案的漆彩干面……
事事如意:干面捏成柿子和如意模样,刷上油漆。
福寿三多:干面又捏成了蝙蝠、蜜桃、石榴三样,再刷上油漆;
还有“荣华富贵”、“万代长春”、“麒麟送子”、“莲生贵子”……
令月不由心底好笑。两个花枝招展的破面盆就可以占了一匹马的位置。这一排出去,队伍就很是壮观了。
天子脚下,高官们互相授受更是谨慎。这明面上的礼品,想来都让人喷笑。
这一日秋高气爽,令月随着袁螭,煞有介事的带着大队护送保卫的军士,拉着浩浩荡荡的干面贺礼,骑马向中军府行去。
五军都督府的官邸,都是建在京城的临郊之处,方便其就近督军,又可广为占地,远离城中喧闹,一举两得。
过了钱粮道,官道逐渐变窄。
马队摆成了细长的队形,缓缓前行着。
令月坐的高,可以清晰的看到荒芜的农田中,有一大群黑压压的东西慢慢逼了过来……
“流民!”前方的军士惊恐的大叫起来。
“戒备!”袁螭如临大敌的喊了起来,“敢靠近者杀!绝不留情!”
——饥饿的流民很快也发现了衣着光鲜的队伍。
马背上的干面,像挑逗猛虎豺狼的带血羔羊……他们兴奋的欢呼着,疯狂的冲了上来!
左军府的军士们拔出了腰刀,挡在了贺礼之前。
雪亮的刀锋在“荣华富贵”、“万代长春”前架起了死亡的祭台。
可这群手无寸铁的人们,他们根本不惧死亡!此时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是那些五彩斑斓的面食!
他们疯癫了,痴狂了!
饥饿让他们勇者无畏!
冲过去!只要冲过去,就能得到食物!
一片人死去了,还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军……
冲击!抵抗!
在世子面前斩杀弱敌的军士,挥舞起砍刀更是毫不留情——在战场上,哪里能有这样手无寸铁弱势可欺的敌人?
杀人就是战功!
在立功心切、晋升有门的刺激下,官道前顷刻便血流成河。
终于,流民发觉了打劫这群人,是个巨大的错误。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杀红了眼的军队屠戮下,知难而退的做鸟兽散了……
“抓住几个活口,顺便送到中军府!”袁螭这厢却不算完了!
听得此语,众流民更是调转方向,开始向荒野四处逃窜!
跑的慢的,被踩到了脚下……
前锋的官兵如下山猛虎一般追了上去,很快便抓回了些老弱病残。
这些浑身带伤的老叟老妇,被官兵抓回却毫无反抗之心,军士将他们往地上一扔,却争先恐后的冲到死尸身旁,一个个扯开胸襟,去寻那可能藏在怀里的干粮……
望着眼前这些灰白头发的垂垂老者,令月的眉头不自然的皱了起来。
那些摸到了尸体内藏粮的人,拼命的将粮食吞了下去。有一老妇刚将一块黑馍送入口中,却被人掐住脖子,掰开了嘴,硬给扣了出来……那老妇拼命挣扎,可赔上了几颗牙齿,还是没保住到口的余粮……
那沾着鲜血的黑色干馍,被一精瘦的老汉心满意足的吞下了。
不知怎么了,见那老妇悲惨的哭声,令月的心突然颤动了。
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她的心,怎么变的柔软婆妈了起来?
她甚是同情一个路人了,她从怀里摸索着,想看看能不能寻出些什么吃食……
“你要干什么?”袁螭在旁边诧异的开口了。
令月停住了下意识的动作,讪讪的笑了。“我看这些人,甚是可怜。”
“可怜?”袁螭却好笑的弯起了嘴角,“你可怜的过来吗?刚才那一片流民,还不是整个天下的呢,怎么,赵家大院出来的傅大人动了行善天下之心了?”
难道真是不吃药的缘故,她越来越妇人心肠了?
令月也反思了自己适才的不正常举动。
“让百姓流离失所,饥饿为盗……这大名府也真是有政绩。”她收住了手,但嘴上还是不服软。
“这都是些刁民。”袁螭这厢却冷冷的接上了话,“是他们自己懒惰。有手有脚不去做工,反来作恶抢夺,死的这一众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官府!”
令月有些发噎,就算这袁螭没读过什么圣人之书,但也别表现在面上啊。这冷血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多失了左军府的名声啊。“你怎么一点仁者爱民的心思也没有?装也要装些啊。”她取笑着打趣着他。
“有必要装吗?”袁螭很不屑的回答了,“你不是读书多吗,总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吧。天地和圣人是任由百姓自生自灭的,我又何苦凌驾与圣人之上呢?”
令月被他说笑了。这家伙居然还是懂些歪理的!
“在朝堂上行走,你不学《论语》,学什么《老庄》?”她轻声嘀咕着。
“‘仁者爱民’吗?”袁螭更为不屑的开了口,“你仁政、仁爱与民。到了危机关口,还能指望民众有什么回报吗?”他向前一扬马鞭,“这都是些命该如此的贱民,对待他们,就该是用刀锋加刑罚!”
令月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了。“公子真性情,属下佩服。”她端正的抱起了拳。
“你笑我?”袁螭慢慢挑起了眉毛,“我若是适才将面食全部赈了灾民,再将城里府上的屯粮都放了出去,将来左军府有了危难,这些受了我恩惠的饥民能做什么?”
“他们能在抄家的时候为我来挡刀?还是能在法场上拿出刚才抢粮的力气来劫囚?”
“这些刁民,你对他们好,到你落难的时候,他们有几个能来帮你?”
“还不如用这些银子去收买一批军队,收养几个奴才,好好的驯服一下。日后还能为你卖命。”
令月被震撼了。
她望着袁螭冷峻的面孔,突然在脑海中划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赵真……
这袁螭此时像极了当年在赵家大院刑堂上赵真的感觉,但说的话,又比赵真单纯的说教入心入脑的多。
“佩服!”她这次是由衷的拱起了手,“公子,您的心,比我还冷。”
********
左军府到了。
方大都督不在,世子方光宗出门迎客。
袁螭将犯事的暴民代表及不太整装的贺礼一并送上,并细细讲明原委。
方光宗哪里能在乎这点贺礼,吩咐府中人收下,就亲切的拉着袁螭,入花厅看座了。
令月在中军府站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方耀祖的身影。
她的心底很是失望。
当着袁螭的面,再又是这么正式的场合,她也不好去偷偷问方光宗,方耀祖现在何处,怎么也不叫出来见见呢……
二位世子闲话家常之时,外面的天色突然阴暗了起来,看这势头,怕是将要有雨。
袁螭不再逗留了,匆匆告辞。
带着一肚子的郁闷,令月最终只得讪讪的离了中军府。
过了来时的那处血战流民的官道,天色阴沉的更利害了。
到了钱粮道不久,进了京畿卫的控制范围,袁螭突然轻轻将令月招呼一边了。
——他还要去办件急事,吩咐她先回去。
袁螭嘱咐了海龙几句,便带着海青及一队侍从快速打马向西去了。
令月带着大队的骡马,晃悠悠的回了安全的首善之地。
想这天怕是很快就有了雨,她也无法去后门石墩听人聊天了,回去也着实无聊啊,怎么消磨时光呢……
在左军府宏伟的大门口,她突然停住了。
想她傅令月来京城许久,还从未出去游逛一下。正好今日无事,雨天人又少,去传闻中的柳莺街找家酒肆茶楼,且听听京城风情去!
主意一定,令月兴奋了起来。
她要上了一顶毡帽,跟海龙招呼了一声,自行散心去也。
柳莺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东临勾栏瓦肆集中地——桃花街,西边就是横跨京城的柳莺河。
令月打量着这街道两侧的酒楼茶馆,突然被一家牌匾吸引了目光。
——“摘星阁”
她突然想起了建阳城的摘星阁,心底有些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觉,就这儿了,虽然此摘星阁离彼摘星阁的规模差之甚远,但喝酒就是图个心情,令月愉快的撩袍入内,在二楼的散席占了个临窗处的座位,要了壶烫好的鹤年贡。
天要下雨,这酒家的整个二楼外间,只剩她一人浅酌赏景。
令月要的就是这份清净,摸着温热的酒壶,感受着临窗斜风细雨入怀,真是不胜惬意。
只不过,内间珠帘一响,一个男声突然闪了出来。
“小二,再来一壶鹤年贡!”
令月一口酒突然喷了出来。
这男声竟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
方耀祖!
心生疑
方耀祖也怔住了。
他的手指停在了珠帘汇集处,一双眼眸,直直的盯向了临窗独酌的令月。
“好嘞!”内柜的小二闻声利落的将酒具端来,“客官慢用。”又迅速的消失了。
现场只留下两个人,一立一坐,无声的对望着。
令月想象了无数次,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在秋风细雨中,在异乡的酒肆里,她又遇见方耀祖了。
他英容玉冠,没有胖也没有瘦,还是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还是挂着那个明刻着蝙蝠、寿桃、荸荠、梅花的“福寿齐眉”玉牌……
这一身熟悉的装扮,一下勾起了她的那些往日情愫。
她的心先暖暖的柔和了下来,不知此时该招呼些什么,只能定定的坐在当场,慢慢的,浮出一个微笑。
“若是方便,一同来饮酒如何?”方耀祖闪身,诚恳的回笑着,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
令月心内正有此意,当下也不做虚套,略一停顿,便欣然提壶入内。
摘星楼的内间甚为雅致,绿窗不临街,却正对着内庭园林小桥流水,诗情惬意的很。
方耀祖翩然招呼入座,许久才缓缓的开了口。
“好巧……”他初的话也不多,且颇多感慨。
令月无声的笑了,她瞥着桌上简单的晚食,“驸马爷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独饮?”她出口,却是习惯性的挑衅。
“揭人不揭短的。”方耀祖苦笑着叫了起来。
——这一番对话,快速的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两人相视一笑,前情往事的过节、时日相隔的生疏,随着岁月消逝,一扫而光。
“才几日,怎么感觉……生份了。来,”方耀祖提起她的酒壶,帮她把杯斟满,“嗯?你还是畏冷?”他摸出了酒壶的温度。
“好多了。”令月浅浅的笑着,“不过喝热酒,还是更舒服些。”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热腾腾的酒润脏腑,令月的心情也熨帖了起来。
“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情……”她替他加了酒,又为自己满上。
“我也听说过很多你的事。”方耀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但笑。
令月的手一滞,抬头望向了他,“我?”她有些难以置信,“二公子在逗我开心吧。”
“真的。”方耀祖垂目端起了酒杯,“但传的太玄乎,我不信呢。”他的嘴角,弯着淡淡的弧度。
令月蓦然冷了脸色。
“您听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她好像都可以猜到他话中的寓意了。
“我听说……”方耀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沉,“你是前梁的公主,本尊的神女。”
令月愣住了。她眨着眼睛,实在不知道该摆出副什么表情来。
“我不信。”方耀祖无趣的笑了,“且正好今日见了你,就来问一问吧,这消息是真的吗?”
“二公子,您可真没把令月当外人。”她是真心夸奖他的直爽。原本是她想拐弯问他些事,却被他给直接问了回来……
“是。”方耀祖利落的颔首,“我喜欢你的性子,又何必自己端的拘谨。”
令月捧起了酒杯,少少的啜了一口。神女……她慢慢的抿着这温热的液体,细细的品味起纠缠在舌尖的醇香。
“我若是说……我不知道呢?”她直白的苦笑着。
“那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了。”方耀祖温润的笑了,“‘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他低低的吟诵着,竟还记得她当时自创的墓碑诗句,“你在赵真身边长大,若是真的神女,他怎舍得让你受那样的苦……”
令月心底一颤,她突然说,赵真那样,会不会还是为了保护的她呢……
“神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直直的问了。
这句话,她没有问袁螭,也没打算从李成器那里问出,却满怀期待的问向了他。
她心里的潜意识,竟是感觉,方耀祖一定会与她说出真话……
“乾教的神灵,”方耀祖果然没有含混,“传说神女若招人入闱,便会有天降瑞祥,似枯木回春,百鸟朝凤……”
天降瑞祥?令月在心里笑了……若是她是神女,非要硬找出她交欢之时的异样,那也是山崩地动,虫蚁群出吧……方耀祖分析的对,她哪里会是什么神女?
一点都不对劲!
“那为什么会传说是我?”她恻恻的笑了。
李成器和赵真的话,语中意后,都句句把她往神女的位置上推……
“以讹传讹,指鹿为马。”她由衷的感慨着。“但愿天下人,都能如你一般聪明。”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神女会不会死?会不会生病?中毒?被人控制?”
“不会,”方耀祖有些可笑,“那可是乾教的神啊,不是普通人的。除了神可以制服神之外,普通人是无能为力的。”
“真的?你敢保证?”令月仿佛看到曙光了。
“你去问一问乾教的人,他们都会这样说。”方耀祖很肯定。“神女的转世,是天命所归,无法以人的能力抗衡的。”
令月在心里,又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她丧失了记忆,又日服毒药只能活上十年,那就肯定不会是云端的神女了!
她爽朗的笑了。
一切都说开了,连心内曾经的不快也不见了。
“你们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