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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在我身旁坐下,道:“是曼佗罗。”
我疑道:“曼陀罗?是山茶花吗?”
他微笑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另一种花。这种曼佗罗,是有毒的。”
果然是有毒的!
我在心里叹息,并不说话,只微蹙着眉头看他。他朝我一笑,道:“放心,这并不是种来给我的。”说着,双手握住我手,道:“这是若离用来治病的药。”
我惊道:“治病?她有什么病?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毒花?”
他淡然一笑:“哮症。是从小就有的,就连她父亲都无法根治,发作的时候,只有用这花方能缓解一二。”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亦不知该说什么。若离那单薄瘦弱的身影在脑海里显现,这样一个女子,必须得日日与毒花为伴,想来也是可怜的吧。
只是,我想起她的温然笑颜,或许,她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同情的人呢。
对有些人来说,尊重远比同情来的更让人能够接受些。所以朱高爔,才从不对人提及这些吧。
他微笑地看着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毕了,你还有别的问题么?”我嗔了他一眼,道:“问题多着呢,只是今日我不想再问了。”
他哈哈大笑,道:“那咱们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快出去欣赏雪景吧。”说着,伸手拉我起来。我却是心中一动,想起常宁和张辅来,忙拉住他手道:“我不想去。”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道:“那你想做什么?”我一抬头,恰巧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把洞箫,伸手一指,道:“我要你教我吹箫。”他轻笑了两声,道:“怎么想起要学这个了?”说着,走过去将洞箫拿了过来,微笑着问我:“想学哪首?”
我伸手拍了他一下,努着嘴道:“明知故问。”
他笑了起来,柔声道:“小气鬼!”
是,我是小气鬼。他和若离那日的共曲,我虽是装作毫不在意,心中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可是,这样的感觉,从未对他提及,却原来他也知道。
看着他微笑的眼睛,我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甜蜜。
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吧?
我对乐器天生不感兴趣,也全然不懂该如何操作。他是教的满头大汗,我也是学的痛苦万分。只是,哼,回去的路上,我在心里暗暗想:“偏就要学好它!”
晚上闲来无事,我坐在房中一遍遍地吹着刚学的那首“游人只合江南老”,可惜音调老是上不去,偏是转折的地方就下去了。绿湖笑道:“小姐,这首曲子是好的,只是怎么被你吹的好象在敲破锣呢!”正在房子里收拾的几个小丫鬟听了,都是掩口而笑。我亦笑道:“就你贫嘴!过几天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说着,也不管她们,自顾自的继续练习。
不知是不是练习的太用功的缘故,一夜好睡。早晨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推窗一看,外面却又已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来,雪珠子打在屋瓦上,掷地有声。我伸了伸舌头,道:“怎么下的这么大?”
说话间,绿湖已捧了洗漱用具进来,一进来就嚷道:“这天可真冷!”盈香笑道:“可没听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么?这还算好的。”说着,接了过来服伺我漱洗。
一时梳洗完毕,盈香吩咐小丫鬟将食盒子等拿进暖阁里来吃了。绿湖见我又拿出了管箫,忙掩着耳朵道:“好小姐,饶了我吧!”正说着,外面已有人掀了帘子进来,笑道:“饶你什么?”
我见是朱高爔,笑道:“这死丫头,嫌我吹的太难听了。”
他大笑了起来,道:“你吹的是不怎样,害我昨儿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我作势捶他,被他躲了过去。
第四卷 二十九、定情(下)
更新时间:2008…8…4 13:18:04 本章字数:2346
众人说了会子话,盈香和绿湖自带了青鸾等下去了。房中只剩我和他二人,他捉住了我手,却吓了一跳,道:“怎么这么凉?”
我笑道:“我自来怕冷。一到冬天,就难免手脚冰凉。”
他唔了一声,伸手将我拉了过去,搂在怀中,轻轻笑道:“还冷么?”
我不禁脸上通红,推他道:“小心她们进来看见。”他笑道:“怕什么?你总是要嫁给我的。”又轻声道:“明儿我去跟父王说,他定能准允。母亲也早说了,你注定是咱们家的媳妇儿,跑也跑不走了。”
我抬眼看他,他也正低头看我,目光温和清冽,却似要望到我的心里头去,心中欢喜,叹了口气,茫茫然间道:“那也未必。”
他的衣袖间有隐隐的香气,靠在他的胸口,一时间竟有不知身处何处之感。耳边只听他柔声道:“什么未必?”
我脸贴着他的衣服,闭眼不答。他轻声道:“小七,我昨晚做梦,梦里全都是你。”隔了一会,又道:“明儿我就跟父王去说,将你许给我,好不好?”
我心中思潮翻滚,听他说话,轻点了点头,他喜道:“你答应了?”
我道:“是。”
他的脸庞贴着我的鬓发,柔声道:“我真欢喜。”
窗外北风正吹的紧,房内却是温暖无比。这样微醺的感觉,是喜悦的,是幸福的。
我低声道:“我想听你唱歌。”
他道:“好。”过了会,轻轻哼唱了起来:
“人人尽说江南好,
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
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
还乡须断肠……”
歌声低低回荡,我微微张开眼睛,正看到窗外的雪花,漫天飘舞。仿佛缀着珠子的白纱,不知上面有多少颗珠子,那样肆意的美、那样洁白……恍惚间,不知此时此地,究竟是天上人间。
这样的温暖,真让人不由得陷落进去。
原来幸福的感觉,是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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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坐在房里研究着曲谱,绿湖在外面一迭连声地高声叫道:“小姐!有客来了!”我忙放下谱子,迎了出去,笑道:“来了就来了,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一看,却吓了一跳,原来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朱高爔四人都正齐齐站在门外。不禁笑道:“今儿这吹的是什么风,将你们四人都吹来了?”
朱高煦笑道:“我听说有人日夜练习吹箫,不知太阳是从哪边升起了,刚跟大哥、三弟说来看看。可刚巧在父王那里碰到四弟,一见面就拉了他过来。咱们一起来听听,这箫声可到达什么境界了?”
我笑嗔道:“是谁这么多嘴多舌?连这件事都给抖搂了出去。”
朱高炽低头笑道:“这可是咱们府里近日的大新闻,有谁能不知道?”众人均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扬着下巴笑道:“敢情都来看我笑话了呢?”说着,转身让到一旁,几人均背着手进了屋里,我故意落在后面,与朱高爔对看一眼,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朝他一笑,走在了他的前面。
方才坐定,朱高燧就嚷嚷着要我吹一曲。我瞪了他一眼,吩咐盈香将箫拿来,一曲而毕,众人却已笑倒在椅子上。朱高煦捧着肚子笑道:“这曲子曾听四弟吹过的,当时颇有忧伤之意,怎么今日听来不但欢欢喜喜,又兼凌乱无比?”
我拿起洞箫拍了他一下,嚷道:“这是我改良过的,怎样?”
朱高炽微笑着道:“恩,倒是改良的不错。”
正说着话,盈香和绿湖端了茶水进来,众人方止了笑。朱高煦忽道:“听说父王近日就要出征,你们收到命令了么?”
朱高爔一楞,道:“还没有。”
朱高煦眉宇间隐隐有担忧之色,道:“就快三月了,这次与盛庸再战,必是比之前所有战役都要艰辛几倍。”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又要作战了么?那就意味着,他们又将再一次的离我远去,奔赴战场。而这样的离别,会不会又成为永无止境的分离呢?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禁疼痛了起来。转头望向朱高爔,他朝我温然一笑。
一时天色既晚,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我坐在房中等了一会,果然见朱高爔又走了进来。起身迎了上去,道:“还没说么?”
他道:“是。”摇头道:“刚到父王房外,就被二哥拉了过来,还未来得及说。”
我凝视着他,绽颜微笑道:“不日就要出征,现在去说,也不是好时候。”
他带着一些无奈看着我,道:“小七!”我伸手掩住他口,道:“别说话!”轻轻伸手环绕住他,柔声道:“来日方长。”
二人相拥,心中却不由得略觉无奈。这样的战役,何时才能结束?每一个明天,都好似最后一日,每一次分别,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这样的恐惧,压的人生生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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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三年三月,朱棣再次带着他的大军,在夹河与盛庸会战。
这一次,双方都慎重对待,谁也不敢再轻视对方。
盛庸采取的仍是上次的战略,以盾牌列于队伍前方及左右翼,并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和弓弩,用以打击北军的精锐骑兵。朱棣依然选择了进攻对方的左翼,大将谭渊率军进攻,却被盛庸部下后军大将庄得一刀砍死。
朱棣没有错过这次机会,他迅速发动了总进攻,而谭渊的行动迫使向来谨慎的盛庸调动中军对围攻侧翼的北军进行围剿,从而露出了难得的破绽。
朱棣立即率领朱能、张武等大将向出现空挡的南军后侧发动猛烈进攻。盛庸虽及时恢复了阵型,但在骑兵的强烈冲击下,南军阵势已迅速被冲垮,庄得也死于乱军之中。朱棣趁势退兵,亲率少数骑兵殿后,扬长而去。
这一战,双方均损失一员大将,可说是打了个平手。
然而夹河之战并未结束。第二天,史上最为奇怪的一场战役,马上就要到来。
敬请收看下一章:三十、混战
第四卷 三十、混战(上)
更新时间:2008…8…4 13:18:04 本章字数:2200
这首曲子真的好难,我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重新把箫放到唇边,吸了口气,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忽听叮咚声起,回头一看,道衍正坐在那里,含笑弹琴与我相和。不禁笑道:“师傅!”
他微微一笑,道:“你到我这里来才一个时辰不到,已叹气六十七下了。”说着,又道:“想起了什么人?那人欠你很多钱?”
我不由笑了出来,道:“是!欠我很多钱,这辈子也还不完。”说着,将手中的洞箫扔到一边,跑到道衍身旁坐下,把头靠在膝盖上,道:“师傅,陪我说说话吧。”
道衍手指在琴弦上轻抚了几声,道:“想说什么?”
我眼睛转了几转,道:“说说你的情史。”
道衍大声笑了起来,道:“鬼丫头!你师傅我是出家人,居然来问我什么情史?!”边说边用手在琴上拍着,仿佛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笑话。
我撅着嘴道:“是人总会有情史的么!更何况,我不信师傅没有。”
道衍沉吟地看着我,微笑道:“你以为我有什么情史?”
我道:“还未出家的时候,和一个美丽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他扬了扬眉,道:“然后呢?”我苦着脸道:“结局自然是悲惨的,不然又怎会出家?”
道衍笑道:“猜对了一半。”
我奇道:“那一半是什么?”
他笑道:“我爱上了那人,那人却未必爱我。结局不好,对我来讲,却也未必坏。”我顿了顿脚,嚷道:“这是什么?我听不懂?”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懂?回去想想,自然就懂了。”
我靠在榻上,回想起日前与道衍之间的这场对话。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懵懂。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之声,我一惊,顿时坐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外头一个小丫鬟回道:“似乎是城外传来的火炮声。”
我心中一震,走了出去,外头院子里小丫鬟和嬷嬷们却都已跑了出来,叽叽喳喳的说话。我道:“盈香和绿湖呢?”一小丫鬟怯怯道:“两位姐姐上午已出府替小姐买东西去了,小姐忘了么?”我呼了口气,朝院外走去。
外面也是一片凌乱,到处是匆忙奔跑的人群。我抓住一个小丫头问:“怎么了?”那小丫头惊恐地看了看我,道:“小姐,是大兵来攻城了呢!”我急道:“是什么军队?”那小丫头道:“奴婢不知道。只听说大公子和王妃娘娘都已经去应战了。”
我哦了一声,放开了她,转身去找常宁。走到半路,忽然觉得裙摆被人拉住,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个小男孩,正哭泣着用手扯住我的衣服。我蹲了下来,柔声道:“瞻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朱瞻基哭道:“姑姑,我怕!奶娘不知道去哪儿了,母亲和奶奶都不见了!”
我深叹了一声,俯身抱起了他,道:“别怕,姑姑带你去找她们。”说着,抱着他朝院外走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处是混乱的一片。——我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朱棣兵败了么?
可是不会啊,以我的历史知识来看,他应该最终会战胜南军,成功登基称帝的,绝不会失败。然而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找不到人来告诉我。急!
一路跑到边门,已是王子们居住的地方了。可是越是跑到前面,越是找不到一个人影。朱瞻基已经止了哭泣,乖乖地缩在我的怀中,居然已经睡着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紫衣翩跹的身影,我心中大喜,朝前跑去,却发现她正缩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无比。我忙俯身下去,叫道:“若离!若离!”
她微微睁眼,看见是我,又闭上了眼睛。我急道:“你的药在哪里?”朱瞻基已然惊醒,缩着小脑袋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若离,又看看我。她喘息着道:“那花……那花……”我忙道:“是不是院门外那黑花?拿来给你就好了么?”她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忙放下朱瞻基,柔声道:“姑姑到门口去摘花,你在这里陪这位姐姐。”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触摸到这花,曼佗罗……我用一种近乎惊羡的心情看着手中的花,一刹那间竟有一丝犹豫。这花美丽得象一个精灵,花香清淡幽雅,颇有出尘之姿。呆呆地看了一会,我才惊醒过来,跑了回去,将花递给了若离。她亦并不言语,伸手接过花来,即放到鼻尖处嗅着,又扯下一片花瓣,喘息着放入口中咀嚼。良久,方才缓了过来。
我轻声道:“好一些了么?”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朝我笑了一笑,道:“多谢。”说着,就要站起来,谁知闷闷一声巨响,不由得三人顿时趴倒在地上,不敢抬头。朱瞻基已“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蹙眉看着城门处的天际,只见黑烟缭绕。心中担忧,忽听若离道:“郡主是带兵打过仗的,是么?”我一楞,展颜笑道:“没有这么厉害。”她微笑道:“若离倒是听过郡主的很多故事。”说着,又是微微一笑,但如春花绽放,脸上顿时添了许多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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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这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这样的天气,原本该是在阳光底下惬意漫步的。然而,朱棣和盛庸,却要在夹河进行再一次的决战。
此次战役开始之前,双方进行了布阵。南军西南向布阵,北军东北向布阵。随即,朱棣率先发起了进攻。这一次,他是率军从盛庸两侧同时发起攻击,企图使其兼顾不及,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