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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席上,洛瑕才低声笑道:“方才没见着姐姐作柘枝舞,真真是可惜了呢。”
慕心绮笑睇了她一眼道:“从前演练时,你不是瞧过许多遍?也不差这一回了。况且这一回本也不是为咱们自己看着玩的。”
洛瑕想了一想,有些促狭地贴近了慕心绮耳边笑言道:“怪道方才宁王殿下急着要走,原是为了要看姐姐一舞。”
慕心绮垂眸,面上神情却似一瞬间生动了起来:“一舞罢了,谁若想看自睁眼看去。同本宫左右是没有干系的。”
也只有提及元颢时,平素里那嫣然端方的盈盈夫人、慕氏嫡女,才会露出这样一副闺阁小女儿情态罢。他是她年少岁月里倾心相许之人,亦是她即便如今走进了这一步一惊心的深宫,也无法完全斩断与他曾有的那一份情缘之人。只是不知这样的放不下,于她究竟是福是祸。即便如今无人知晓,可真便没人发现任何端倪么?有时如斯平静之下,掩藏着的才是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暗流汹涌。
她看着慕心绮,却也并没说什么。
即便与慕心绮情如姐妹,洛瑕也早晓得自己是存了私心的,为自己,也为元颙。元颙既唤她一声母妃,她也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为了他今后,她也得勉力为他开辟出一条路来才行。元颙年纪小,争夺皇位自然争不过他那些皇兄。可若是最强有力的几个人选都倒了台,凭着皇帝昏庸老迈,元颙能够成功登位的可能性便大了许多。如若慕心绮与元颢之事被人觉察——当然,只是如果罢了,她绝不会自己将此事捅出去,因与慕心绮的情分,她也立了誓绝不会推波助澜——除非逼宫夺位,不然元颢自然便没了登基的可能。而于洛瑕自己,离她所要的元周天下大乱,便更是又近了些。
天下时局大势,洛瑕不太懂。只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的说法,她却再熟悉不过。皇帝昏庸多年,虽看似四海平定,可兵权旁落外戚他人之手,皇帝政务一味依赖左右二相处理,世族兴盛如日中天,如此局势内忧外患交剧,她却早有耳闻。元周的天下看似稳固,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只消举足轻重处些许变故,大厦将倾便是指日可待。
然而,不论是为她倾心相许、定下海誓山盟的元颀,唤她一声母妃、也被她视如亲弟的元颙,抑或是与她情如姐妹、相互扶持的慕心绮,还是曾救她一命、还将归去之法告知于她的慕晟,她即便再希望元周天下离乱,也并不希望这江山真正易主。她只想着要归去,却并无祸国殃民的野心。本无倾国之色,便不应去做那红颜祸水,不然只会如东施效颦,贻笑万年罢了,她尚且还不至于不自量力得如此。而这江山易主,于她却并无好处,反而会令她自觉愧疚,想要补偿他们,如此,于她想要的归去便是一条相悖而行的路。
只是这些设想起来容易,真正要实现起来,却并不简单。她这样思忖着叹了口气,抬起眼来却正看着对面的元颀。
他身边是祝芳菁,两人同坐一桌,祝芳菁谈笑风生,生得娇俏眉眼间顾盼神飞。他亦专心在听,不时也会说几句话。洛瑕这样目不转睛看着他们,自始至终发现他二人竟从未冷场,而元颀的目光,也从未移开到一旁。
那场景,如一根刺横进了她心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她定了定心神,索性不去再看那刺眼的一幕,回头来同慕心绮说话。
“……真可惜环佩坐得远些,这核桃酪她素来爱吃。近日又见她胃口愈发好了,只她自己那一小碗,怕是会觉着意犹未尽呢。”
慕心绮瞧着面前一碗人参果核桃酪,有些惋惜道。洛瑕便笑:“有什么好吃的,姐姐偏生只想着环佩。方才的菊花佛手酥妹妹也喜欢,姐姐既然辟谷不食甜,怎地不想着留给妹妹?”
“留给妩卿?”只听慕心绮嗤笑一声,指了指她日渐平坦下去的小腹道,“亏得本宫盯着你,近日才又纤细了些。不然若是只由着你一个劲口没遮拦地吃这吃那,还不知要丰腴成什么样呢!如今可不是李唐那时以丰腴为美,不止楚王,连如今咱们这一位圣上也好纤腰呢。况且妩卿想一想,你若是丰满了被谁人嫌弃……可怎么好?”
洛瑕佯怒道:“姐姐一味笑妹妹罢,左不过吃食而已,妹妹也不似环佩孩子心性,便是跟着姐姐一同辟谷不食,妹妹自然也是忍得的。”
“怎么洛姬要辟谷?”
洛瑕闻言,见是坐得不远处的文妃发问,便笑道:“方才与盈姐姐说起辟谷之事,嫔妾便也想着要试试,看看可是真有那等纤腰奇效。”
说话时余光瞥见元颀含着笑意摇了摇头,她心底里还有些恼着,便也没回头。文妃还未开口,却听成贵妃道:“据闻辟谷并不利于子嗣,盈盈夫人与洛姬年纪轻轻,还是要以为皇家绵延子嗣为重。万不能只求纤腰动人,应当加紧为皇上诞育下一位小皇子才好。”
成贵妃语气虽平和,话却是有些不客气。洛瑕一时之间并未往深处去想她为何这样说,只与慕心绮一同福身应下了道:“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抬起头来时,慕心绮忽在案下扯了扯洛瑕的衣袖,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之间斜对面处坐着文妃与何淑仪也正看向这边,四双眼睛的目光交汇在一处,转瞬间却又各自移向了一旁去。
而洛瑕没能瞧见的是,一旁的元颀望向她这边,却是眉梢渐沉下去。
宫婢呈上最后一道茉莉雀舌毫,此番皇帝万寿宴便已临近尾声。
“朕年已花甲,已享尽人间寿数之全,万寿节又恰逢朕的皇子们册封亲王及几位爱妃晋封之喜。此番天伦圆满,实乃幸甚至哉!”
于是众人一齐出列,跪拜在地:“吾皇鸿福齐天,四海归元,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洛瑕虽众人一同叩首三呼万岁,心中却暗觉好笑。若是她从未因种种机缘巧合来到此世,怕是如是场景,她便永远只能在电视剧、电影或是小说描写的场景中见到了罢。而如今,她却身在此处,在真真切切跪伏在地的众人之间,以一个真真正正的后宫妃嫔的身份,身临其境,经历这所有的一切。
如梦似幻。她有时甚至会怀疑,这有如水中月镜中花的一切,她究竟是否当真在经历?
☆、(七十三)
月上柳梢头。秋爽苑边上的华阳宫灯火仍然通明,洛瑕与慕心绮乘坐的轿辇停在华阳宫后园角门处。两人在华阳宫掌事宫女芸香的引领下进了何淑仪所居住的正殿,一路上却不见半个人影。洛瑕与慕心绮对视一眼,芸香见了,便笑着解释道:“娘娘晓得兹事体大,便将闲杂人等一概遣散了去。”
星点冷光自树木枝叶阴影间探出头来,明明灭灭映在庭前的石阶上。慕心绮笑道:“有劳芸香姑娘。”
芸香也不推辞,只侧了身让过了,口中笑道:“两位娘娘这边请,文妃娘娘与我家娘娘已在里头了。”
何淑仪殿中收拾得极为整洁,东边摆设的一架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西边黄花梨木雕花书橱之上满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书册,殿内正中乃是一只半人高的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炉吞吐着烟雾袅袅。何淑仪正立于香案之后写字,而坐在正前方贵妃榻上全神贯注地飞针走线,身着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的中年女子,便是文妃何氏了。殿中弥漫着的沐宁香淡然悠远,吐息之间令人不自觉便静下心来。
慕心绮位份虽在两人之上,却还是主动向两人招呼笑道:“两位姐姐可好?”
洛瑕依礼福身道:“嫔妾见过文妃娘娘、淑仪姐姐。”
文妃微抬了眼笑道:“快坐。”
慕心绮与洛瑕谢过,依言分坐在左首一二位上。
文妃手中针线并未停下,一臂笑道:“这几日瞧着夫人的面色不是很好,可是身上哪里不爽快了?”
慕心绮有些意外,道:“文妃姐姐何出此言?妹妹近日来倒是未曾觉着什么。”
“夫人若是有心,最好将自己宫里好生清扫一番,也能算是安了自己的心了。”
说这话的当口,只见何淑仪眉目间淡淡,悬腕运笔,洁白湖宣上墨迹宛转流畅,一气呵成,龙蛇笔走之下书成一个“清”字。笔锋提势去留如金玉铿锵,回笔收势处残墨匀开,停顿潇洒别具一格,气度端方可见一斑。
洛瑕心底忽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抬眼看向慕心绮。只见她秀眉微蹙,也是不解其意,于是心下疑惑便更加深了几分。
慕心绮回头看向仍在自顾自书写着什么的何淑仪,道:“淑仪姐姐可是听闻了什么?却不知妹妹宫里的事……究竟是如何传到姐姐耳中?”
却是文妃不紧不慢笑道:“夫人别急。夫人看这炉中的焚香,平素闻着虽能够养气怡神,然而却也绝不能多用……这熏香,说到底也还是应了那一句‘是药三分毒’。夫人与洛姬皆是雅致人,日日焚香,早已浸入四肢百骸,若是依赖上了,便不好了。”
她这话已是说得极奇怪,却并不点明。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洛瑕暗里思忖着,却愈发觉着不好。再看慕心绮面色亦变得有些难看,二人目光交汇,俱是讶异的模样。
“若是夫人不明白,本宫不妨将话说得再明白一些。听闻近来两位妹妹与成贵妃相交甚好,成贵妃与恭妃还曾数次前往长春宫与紫石宫与两位妹妹一同用膳?”
如此联系前后,文妃与何淑仪几乎已是将话明明白白地说给了她们听——成贵妃与恭妃别有用心,极有可能是在她们宫中的熏香上动了手脚。只是这身上不适,她们却都未曾有所察觉。若真如文妃所言,那么洛瑕或是慕心绮,少说其中一人,也应当有些许身上不爽快。然而无论是谁,却也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饮食寝息尚且都如常,也并没有任何乏力困倦之感。而她们宫中的熏香日日更换,都是由玲珑与琼瑶经手,却从来都未发现过有任何异样。
慕心绮微微含了下颌,盈盈笑道:“无论如何,本宫与洛姬都谢过两位姐姐提点。若本宫与洛姬回宫去当真发现了什么端倪,两位姐姐如今好心提点,便是本宫与洛姬的救命恩人。”她如是笑道,起了身,下一句便要告辞,“时辰不早,两位姐姐也好生休息,咱们改日叙过。本宫便先失陪了。”
她不动声色地拉一拉洛瑕衣袖,洛瑕便也告辞道:“那么嫔妾便也先告退了。”
何淑仪微抬了眼,露出个意味深长极轻的笑:“两位妹妹慢走。”
文妃仍是眉目和蔼,笑道:“天色晚了,两位妹妹路上还是当心些。”
“谢两位姐姐挂心。”
“方才文妃所说之事,姐姐此前可也曾察觉到过什么?”
慕心绮眼光竟是极冷:“本宫宫中的熏香都是由玲珑保管,若成贵妃真能将手动到本宫的熏香上来,要么是避开了玲珑,要么……连本宫的身边人都能收买,这成贵妃果然不可小觑。”
洛瑕听了亦是心底一惊,慕心绮虽看着巧笑嫣然温温婉婉,可冷心起来,却连跟随她多年的玲珑都会怀疑。她平日里一副温柔可亲性子,果然都是糊弄人的么?
“姐姐且先别这样下定论,玲珑为姐姐操劳宫中内外大小事务,保管熏香难免有所疏漏,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也不足为奇。姐姐好歹看在她尽心尽力服侍姐姐一场的份上,还是将此事仔细调查清楚再下定论也不迟。”
“玲珑与珍珑自小服侍本宫,算是与本宫一同长大,名分上虽为主仆,却真真是情如姐妹。本宫也不愿怀疑她,此事本宫自会彻查清楚,绝不会教她蒙受不白之冤。只是无论如何,不论文妃是有意离间成贵妃与你我,还是成贵妃当真做过此事,吕氏此人,都是决计不能再相交的了。”
思及一开始时是自己作了主张与成贵妃结盟,洛瑕忙道:“此事追根究底还是妹妹的不是。初时若非妹妹自作主张与吕氏结盟一同扳倒列荣夫人,今日姐姐也不致提心吊胆,更甚去怀疑玲珑……”
慕心绮却只一笑,回来宽慰她道:“妩卿亦是好心,况且如今什么也未曾发生,本宫也并没有损失。无非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还须当心着罢了。文妃一席话,能够引起你我警戒,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轿辇在长春宫门前落地,慕心绮下来了,转首向洛瑕又道:“妩卿也不必太过挂怀,你只消回去也将自己宫中好生排除一番,别教有心之人逮住了可乘之机,钻你的空子。何淑仪此人本宫虽不喜,她有句话却也说得很是。妩卿亲自排查过一番,也能算得是安了自己的心。”
洛瑕应下了,道:“姐姐慢走。”
目送着慕心绮进了宫门,她才吩咐道:“起轿罢。”
矗立在宁波塘心的紫石宫轮廓边缘,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被晕染开来。夏夜湖心水汽弥漫,整一座精致辉煌的殿宇像是掩在一层朦胧缥缈的轻纱背后,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洛瑕下了轿辇,却伫立在棹口并不上船,只静静地望着。
“琼瑶,你说这宫里,究竟有多少人,一心一意,巴巴地盼着本宫早些死呢?”
“娘娘怎么无端端说出这样让人心里发寒的话来?”
“哪里是无端端呢,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文妃性子谨慎,她既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又怎么会是空口无凭?无论吕氏是否当真曾有投毒之举,可你难道忘了方才宴上?只看她如今便迫不及待显露出咄咄逼人之态,可想而知此人一日不除,留着便是个天大的祸患。”
☆、(七十四)
“那么娘娘是对成贵妃……”
“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可是这生死人心,却又何尝不似棋局?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短兵相接,性命相搏……说穿了,也只能教人心寒罢了。”
琼琚伺候着洛瑕卸去钗环,褪去裙袄,入池沐浴。一炷香的功夫后,她披散着湿发,只着一件白色对襟双织暗花的轻纱寝衣便在床榻上躺下。正要阖眼安眠,末了却想起什么,回首吩咐守夜的琼琚道:“去瞧瞧熏笼里的香,看看可有什么不对劲的。”
琼琚去掀开笼盖往里头瞧了一眼,道:“回娘娘,都很平常,确是娘娘素日所用甘松香。”
洛瑕这才放了心,嘱咐琼琚也去歇着,自己也转首闭上了眼。
半夜里下起了雨。初时还是淅淅沥沥的一点点雨丝,可是夏时的夜雨多半连着雷鸣电闪,又哪里能够安定?果然不多时,洛瑕在睡梦之中隐隐约约便觉着半边天幕都被一道白光照得透亮,紧接着又听得轰隆隆一声雷鸣划破静夜,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宫苑里哪个角落遥遥传来的一声凄厉惨叫。洛瑕睡得沉,迷蒙之间微微醒来,听得不甚清楚,那雷鸣声又将一切都掩盖了过去,她只晓得夜里是狂风骤雨大作,电闪雷鸣交加,却根本未曾注意到那一声被雷鸣几乎盖过了的惨叫。
第二日醒来,琼琚正服侍着她洗漱,忽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神情一瞬间便显得有些不对,欲言又止道:“娘娘……今早上奴婢听闻,雍华宫冯昭容殁了。”
洛瑕正拭去面上水珠,闻言一惊,怔怔重复道:“殁了?消息可靠么?”
琼琚颔首:“一大清早珍珑姐姐打发人来告诉奴婢冯昭容之事,皇后此时正忙着主持冯昭容下葬事宜,教知会各宫娘娘小主不必前往定省了。延年殿请了僧侣法师诵经祈福,大小姐说是待到娘娘起身以后,便与她一同过去罢。”
洛瑕思索片刻,吩咐道:“那么便更衣罢。”
因是丧日,她便尽管择了一件深色弹花暗纹的锦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