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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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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公孙戾的儿子,可他也是姐姐的儿子,姐姐唯一的血脉了……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能让他活着?她养育他,以后好好教他,不告诉他身世就行了,他会感恩的……
  
  旁杂的念头在郑媱脑海里翻腾着,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官兵走近,不料那官兵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推搡到一边:“让开让开都让开!贴皇榜了!贴皇榜了!”
  
  郑媱回过神,慌得过去抱起孩子,刚站起来又被蜂拥围来的百姓挤到一边去了。众人挤破了脑袋,争先恐后。“皇榜上都写了什么呢?”
  
  “新帝才登基,朝里的大员换了一批,这是要招募人才呢还是什么?”
  
  “难道是田亩改革?或者征税新规?”
  
  众人的窃窃私语一一入耳,郑媱发了下呆,喃喃自语,“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皇榜颁的什么呢?也踮起了脚尖去看。前面全是人头,你推来,我搡去,争先恐后地要看皇榜。哪里看得清,罢了,看不到就不看了,听人议论好了。
  
  “是皇帝寻人的。”有人说。
  
  “寻公主生母?皇帝的女人流落到民间了……谁要是找到,岂不是走大运了?”
  
  “公主生母、皇帝的女人长啥样啊?”……
  
  “这皇榜昨天城东就贴出来了,能提供线索者可领,听说陛下派御前都指挥使带着一批禁军出来搜了,魏王这两日也在搜呢,昨天有个人领了皇榜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就是公主生母,结果带到魏王跟前一看,直接被魏王给扔牢里去了……”
  
  “难怪这两日城里的官兵这么多呢?”“这都敢冒领,也是不想活了。”
  
  “皇帝的女人果然姿色就是不一样啊,怎么会流落到民间呢?”
  
  “听说原来在皇宫里作人质。”
  
  “听说那对公主是这个女人在宫里生的,厉帝在位的时候……听说这个女人跟魏王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公主的爹是谁真说不清呀……”厉帝是公孙戾的谥号。
  
  “皇室的关系一向不就乱得很么?厉帝的皇后听说还是兄弟的女人呢……这女人流落到民间要是又被流氓欺负了,这新帝还会要吗?”
  
  “这女人本事不小,新帝的绿头巾戴得如此好看了,还对这女人念念不忘……这新帝也算有情有义。”
  
  “姿色好,又会以色事人,看得我心痒得也想尝尝…”“做梦吧你……” 
  
  “这么久了没找着,指不定被不知情的抓回家当小老婆去了……”
  
  众人唧唧喳喳、七嘴八舌地乱侃,郑媱静静地听着,攒动的人头间偶然看见画像上似曾相识的女人……哪里像目前蓬头垢面的自己呢?
  
  现在的郑媱与皇榜上的美人判若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她,更不会认出她来。
  

120、犹怜

围观的人群多了起来,一个个热衷地往前涌,郑媱因此被挤得离那皇榜越来越远,渐渐退至人群的边缘。一转身,脑海中开始想念柔嘉和燕绥了,转而又闪现过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冲上前揭了皇榜去见他。
  
  此时,她听到有人在谈论立后,那些人的看法非常一致,都说前不久刚被封为安国夫人的巾帼英雄娄沁,假以时日就会被立为皇后,不仅百官都举荐娄沁为后,他也喜欢娄沁有意要立娄沁为后,还说娄沁与他一起出生如死、钦慕彼此、患难生情,说的有凭有据的,一点也不像捕风捉影,那种冲动便被她压回去了。
  
  “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了……”她的母亲兴安郡主曾经这样说。那是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悄悄地趴在雕花的格子架上,从方形的格子望过去,母亲靠在床头对着一副画像默默流泪,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一句话。
  
  可是母亲和父亲从来没有争执过,父亲没有纳妾,对母亲讲话从来都是温言细语的,没有红过脸,他很爱母亲,她那么小都能看出来,可是母亲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后来她才知道母亲一生都不爱父亲。母亲亲口跟贴身婢女说的。
  
  母亲的感情是个谜,她没问过,也不敢问。
  
  围观者又议论说:“礼部都在筹备帝后的大婚了……”这个时候,她想破了脑袋想不起公孙灏曾经有对她说过一句郑重的承诺,心不由地慌了……
  
  腰里忽然贴来了一只手,不停地摸着,她侧头一看,吓得连连倒退几步。
  
  “你男人呢?”那男人神情猥琐,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青楼常客,男人又朝她逼近两步,嘻嘻笑道:“怎么没在你身边?”
  
  她迅速绕到一边走,那男人两步跨来跟前,拦住她的去路,胸脯快要贴在她身上了:“是不是无家可归?不如把孩子卖了跟了爷吧,爷会让你每天都跟神仙一样快活的……”说着伸手来撩她覆面的乱发,刚刚撩起一缕看见她一只眼睛,愣了下,就是这怔愣的间隙,她头一低,张嘴对准他手腕下了狠狠一口,疼得他嗷嗷叫,待要给她算账时,她松了口拔腿便跑。
  
  男人站在原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活动着手腕的筋骨,愤愤道:“臭娘们!爷再看见你,非把你按在床上弄死你……”

  原地逡巡了下,男人又无所事事地往人群里溜达,挤破了脑袋逛到皇榜前一看,登时睁大了眼睛,这女人……
  
  男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撸起袖子揭了皇榜。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
  
  男子站在人群中央,趾高气扬。

  很快有官兵过来,喝道:“什么人揭的皇榜?”
  
  男子拍拍胸脯自豪道:“我!我刚刚看见这画像上的女人了。”
  
  官兵又问:“你可知揭了皇榜就得提供有用的线索?”

  男子自信地点头。
  
  官兵侧头指挥身后人:“快去通知魏王殿下,带走!”
  
  郑媱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累得气喘吁吁才靠着人家门前的台阶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儿,怀里的婴儿哇——哭了起来,哭得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郑媱浑身脏兮兮的,翻翻袖子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给孩子擦,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寻觅,一袭缟衣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看见那双白履,怔了下,一只手帕递了过来,她的视线慢慢顺着那双白履上移,定定地对上他的眼睛。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笑如熏风,“不认得我了?”
  
  “果然是你……”她低头说,眼角一涩,接过手帕埋头给孩子擦脸。他蹲下身来,身体继续往下倾,歪着脖子从底下去看她的眼睛,她就把眼睛压得愈低,轻轻咬着唇,继续给孩子擦脸,水珠偏偏不争气地往外涌,汇聚起来凝在眼睫上愈来愈重,就要承受不住啪嗒一声落下去,可是那泪珠没有落在孩子脸上,而是滴在他突然伸过来的掌心。
  
  他拨开她的乱发别到耳后,用掌心承托着那两颗透莹的水晶珠,递到她眼前。“爱哭鬼。”笑看她,他没心没肺地说。
  
  她也抬起头来看他,那笑容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干净安宁,干净得像是幽篁的竹林,安宁得仿佛梁上燕子归巢来。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吗?”他笑着并不看她的眼睛,伸出拇指专心去擦她脸上的灰土。
  
  “不会在父母跟前哭,不会在姐姐跟前哭……媱媱以后只在先生跟前哭。”她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她说过不在姐姐跟前哭,最后一面却在姐姐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让姐姐看得难过……此刻又在山鬼跟前哭了,又一次没有骨气地出卖了她自己。
  
  “爱哭的小娘子心地都很善良,”被她哭着盯着看,他一点也没尴尬,笑得若无其事,“真的,我不骗你,不过哈哈,”他这回尴尬笑道,“你都生了孩子了,哪里还是什么小娘子了,也忒不坚强了呵呵呵……”
  
  她迅速用袖子擦去眼泪,结果抹得一鼻子灰,活脱脱一只花猫,她站起了身,想跟他说声谢谢。他以为她要走,赶紧随她站起。她刚要开口,突然被他拉入怀中,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来,颧骨和她额头贴住,啪嗒一声,有滴热热的水珠落在了她的脸上。
  
  虽然不吐了,柔嘉这一日还是精神恹恹的,没有一点胃口,可怜的小人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燕绥来跟她玩她完全打不起精神,全然没了两日前的活泼劲儿。
  
  公孙灏来了之后看着心疼死了,把她抱到怀里逗她,她也提不起兴致,小脸埋在他怀里,昨儿个哭肿了的眼睛今日还没完全消肿,双眼皮都哭成三层了。
  
  公孙灏陪她玩了一会儿得去处理国事了,可心里却放不下她,干脆把她抱着一块儿去了。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就把她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两手将她环在怀里,柔嘉可能因为病没完全好浑身没力气,就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四处乱看,小小的一团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眼珠转着转着盯着他的手,随着他手里的朱笔一起转动。这要是没病的话,早就忍不住好奇心要攀爬他的御案,将他的奏折弄得稀巴烂了。
  
  他批着批着偶尔会低头看看她的表情,并时不时地在她额头上亲上一口。柔嘉好像对他的御笔很感兴趣,终于在看了半晌后忍不住伸手要去拿,他此时恰批完了奏折,抽来一张干净的宣纸铺展开来,将御笔递给她,柔嘉乐呵地笑笑,小手横握住,摇摇晃晃地有点拿不稳,伸过去在纸上乱画起来。
  
  公孙灏盯着她的杰作大量了半天,一点都看不懂画的什么。柔嘉画起劲了,扑腾着小手,抖着小肩,小身板也跟着在他膝盖上摇晃起来。他把她手里的笔夺下来,想用一个正确的姿势教她,可是她太小了,笔都握不稳,写得出什么字呢?他这个父亲真是心急了些。他猛得又想起了郑媱,正发愣的时候柔嘉拿着朱笔在他脸上重重描了一笔,他丝毫没有察觉,等回过神来发现她把自己脸上涂得到处都是彤彤的朱砂,可爱极了。
  
  “柔嘉乖乖,给父皇亲亲好不好?”他拿下她的笔,掐着她的腋窝把她身子翻过来面对自己。柔嘉欣然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下,他高兴坏了。
  
  魏王和钟桓在这时来了。与他说有人揭皇榜了。
  
  公孙灏激动地把柔嘉抱起来站了起来:“找到她了?”

  钟桓摇头,道:“今日她就在皇榜的围观百姓附近,她应该也见到了皇榜的,那揭皇榜的人只提供了些线索,臣与魏王殿下顺着他说的去追她的时候,没有……追到人。”
  
  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魏王道:“不过,有人看见她后来跟一个容貌隽美的白衣男人在一起,那个白衣男人……牵着她走了,她似乎没有受到胁迫,那个白衣男人,应该是……如果臣猜得没错,应该是……”
  
  他想了想,哂笑了下,截住魏王的话:“你们都下去吧。”
  
  魏王和钟桓告退了。
  
  他颓丧地靠坐着,柔嘉从膝盖上爬到他胸前,啊啊叫着,好像在喊他父皇。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自语道:“好你个郑媱,看见了皇榜还故意躲着我,躲我一辈子不成?你不要我也不要你两个女儿了是吗?敢跟别的男人走……躲着我,我倒要看看你能躲我多久……”
  
  虽然丧气,心中的大石好歹往下落了些,因为知道她的下落了,而且带走她的人不至于乘人之危……
  
  柔嘉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神态天真地望着他,突然张嘴,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句:“父……皇……”

  他惊讶地坐起来,瞪着她,双手颤抖着扣住她的双肩,喜悦地不知所措:“柔嘉,你刚刚在叫什么,再喊一声。”
  
  柔嘉望着他,啊啊了半晌又不会叫了……
  
  公孙灏还是很高兴,抱着她去找她姐姐燕绥。
  
  “什么高兴事?难地见陛下笑一下呢。”春溪迎上去问。
  
  公孙灏唇角还是掩不住笑意,他很快就能找到郑媱带回宫了,柔嘉又会喊父皇了,他可不高兴么?“燕绥呢?”他愉悦地问,春溪过来要接过柔嘉抱他都不允,非要亲自抱。
  
  春溪道:“大公主午后喜欢犯困,奴婢刚刚哄着她睡着了。”

  “歇息了?”公孙灏笑道,“那朕等她醒来。”他想了想,把柔嘉递给春溪,“你照顾着公主,朕先去趟长公主府,晚上回来和公主们一起用膳。”
 

121、取名

日边漂浮着几缕白云,翳去了午时强烈的光芒,蔷薇园中的蔷薇前几日抽出许多新条来,茎叶俱是油油嫩嫩的浅绿色,随着春风轻轻地摇曳着,看着养眼极了。长公主扶着两个婢娥从殿里出来,缓缓步入其中,一场疾病将她折磨得面色干黄,又枯又瘦了,虽然翠茵每日晨起为她精心上妆,但那两颊上似乎再也见不到自然的润色和荣光了,而神态却依旧雍容端庄。
  
  花架外出现了翠茵的身影,她进入园子渐渐趋近,鞋履踩在软绵绵的莎草上因行步之快发出塌塌的响声,她上前揖了个礼,为长公主披上擎衣,轻声说:“贵主,陛下来了,在水榭中坐了下来,说他在水榭上等您。”
  
  长公主没有搭腔,指上的丹蔻轻轻点着花架上娇艳欲滴的蔷薇花蕾,过了好久,才道:“让陛下到这里来。”
  
  翠茵内心咯噔了下,贵主仍是这样桀骜,今时哪里同得往日?竟让陛下迁就?她虽是他的亲姑母,曾经助他,可他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御极四海的九五至尊,谁不敢屈从于天子淫威,更何况,她当初还想堕掉郑媱的胎……
  
  也不知陛下今日是来孝敬和感恩曾经帮助过他的亲姑母的还是来亲姑侄明算账的。幸亏郑媱目前不在他身边,他应是不知贵主逼迫郑媱堕胎一事,贵主还有机会设法为自己圆说。翠茵虽不赞同长公主的行事之风,却也不敢加以评判,只好退去。
  
  不一会儿,翠茵领着公孙灏到了。
  
  公孙灏尊敬地喊她姑母,长公主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眼前新帝,脖颈处的白色绢衣如雪,赤色十二章纹外袍,玉带之央的螭首呼之欲出,这一身帝王常服倒叫长公主看得一愣,视线扫过他的深目眉骨,她不由想起了她的兄长——他的父亲太子琰以及她的父亲——他的皇祖父谡帝。
  
  紧紧盯着他脖颈处的白色绢衣,盯得瞳孔贲张,一直盯出了那里面的雪绢上始有血色蔓延,长公主脸上笑意飞扬,渐渐地,那血色褪去,蝤蛴恢复了雪白,方僵硬地笑道:“陛下穿上这一身帝王服,真是像极了本宫的皇兄,日角龙颜之姿,若叫这天底下的女人见了去,争先恐后挤破了脑袋要充陛下的后宫了……”
  
  公孙灏亦在打量她,缓缓扬起唇角,口里一字一顿道:“亚父却说,朕,更像,皇祖父——”他看见她瞳仁里的火星一闪而逝。
  
  “并不像——”长公主一口气岔住,剧烈地咳了两声,笑道:“父皇的眉骨……很高……”
  
  公孙灏方才只是稍微试探了下,他的姑母果然一直都耿耿于怀,再探下去恐怕要激怒了她不肯告诉他一些事了,遂和颜悦色道:“姑母近来的身体还好么?”
  
  长公主摆摆手:“不行了,没有多少日子可以熬了。”
  
  “既然姑母身体抱恙,那朕下旨让他来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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