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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个有妈的呢。她笑，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一手带她长大的奶奶死了之后，叔叔婶婶不肯养她这个命硬克死爹妈的，最后借钱的时候倒是来得像坐了火箭似的快。
从医院出来之后夏清杨因为要赶着去公司开会，所以两人就在门口分了手。傅瑶习惯性地站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还没等拉开车门，就想起了自己现在囊中羞涩，司机催她赶紧上车，她咳了两声，假模假式一脸装相地说了句“算了，刚出院坐车累得慌，我还是散散步”。
出租车司机甩了她一个“有毛病”的眼神后绝尘而去，她默默地走到了公交车站。
陌生的站牌，她在上面找了许久，最后一辆线路为G73的公交引起了她的注意。
——芳园站。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早上九点二十。告别仪式是在十点……理智一直在告诉傅瑶不要去管不要去看，但等她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挤在了G73路公交上。
算了。她自我解嘲般叹了口气，就当是去给自己送个行吧，好歹她那么多名牌衣服鞋包帽还有各种财产也一分拿不回来了，心疼啊！
公墓地界，远离城市喧嚣，本应该相当宁静。但今天，这里却有着别样的热闹。远远地，傅瑶就已经看见了排成长龙的各种私家车，还有举着横幅和摄像机的人群。
她低声咒骂了一声，然后一边给自己做着绝不会被认出来的心理建设，一边走进了人堆。场地外有人负责分组，除了粉丝代表和各家媒体代表能够和演艺界的人一样进会堂里面之外，其他的都只能留在外面的空地等候。
毫无疑问，程沐阳这个演艺界边边角角的身份，也充其量只能站在外面等着。
傅瑶就这么站在人堆里，谁也不认识她，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这本来是她的告别仪式，可没有人知道她就在这里。她忽然有些想笑，但下一瞬她看到有几个女孩儿拿着花在抹眼泪，她又笑不出了。至少这一刻，还是真的有人因为她的死而伤心。
太阳越来越烈了，治丧会工作人员开始分发黑色的遮阳伞。傅瑶拿到手里的时候发现质量居然还不错，她真特么佩服方凯还能这么贴心。
又有工作人员举着花圈送了进来，傅瑶站的位置不大好，看不清上面的字，但前面有人窃窃私语传达着消息。
——“居然是谢琛个人送的……他不是和傅瑶不和吗？”
——“那是演戏时候的分歧吧。毕竟合作过，人都死了，谢琛送个花圈也很正常。”
正常个屁！傅瑶磨牙，作秀！都是作秀！
要说她当初走衰运的开始，那绝对要从这个自以为是的谢琛说起。那时她通过了电影《王战》的女二号试镜，虽然知道片方看中的还是她作为资深花瓶的外形，但心里仍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要知道这部电影的班底相当强劲，导演有名不说，两个男主和女一号也都是影帝影后级别。尤其谢琛，今年又入围了金龙奖最佳男主角，妥妥的大热门。她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好的资源，可以和他演对手戏。
结果她做梦都没想到开拍当天她因为感冒头疼导致记好了的台词屡屡出错，谢琛那个没风度的，居然直截了当地就冷着个脸当着那些来探班的媒体说她：“傅小姐，如果你是需要找个人陪你练台词的话，我建议你去报个演技速成班。”
之后就是如噩梦般的连续伤害时间，被剧组丢，被广告商丢，被媒体挂，被论坛挂，被微博挂……啊啊啊！不行，想到那个家伙她就气！
连带的，她看着那个花圈也相当不顺眼。
她心里正翻腾着火气，忽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个长得颇有些秀气的年轻男人。
“沐阳，你怎么在这儿呢？”他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珊姐在那边，叫你过去。”
傅瑶也没管他说的珊姐是哪个，这种场合能遇到个圈里人带着她自然是最好不过，于是二话不说地跟着就过去了。结果一到近前，她才发现原来对方说的珊姐就是乔珊，前年演了部宫廷剧的女配突然红了，这两年也开始接一些电视剧的女主角色，算是剧圈的二线偏下位置。
她也是程沐阳之前所在剧组的女一号。
“出院了？”乔珊斜眼瞥了傅瑶一下，“走吧，陪我去拿点儿东西。”
傅瑶陪着她上了保姆车，还以为要拿什么，结果发现她居然坐下了，还吩咐自己关门，接着司机发动了引擎……
“你不参加完告别式？”傅瑶这才知道她是要走，脱口问道。
乔珊一边补着妆一边轻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是真来参加的？这种场合过来一趟送个花圈意思意思让媒体拍个照报个道就得了，真当我闲着呢。我可不像你，不过溺了个水就在医院赖了好几天，只跟剧组请了半天假而已。”
你妹，拿姐的告别式当你的垫脚石呢，当心炒糊了你。傅瑶没好气地默默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那你要我陪你去哪儿？”她硬着声音问。
“好事儿。”乔珊红唇一勾，冲她笑道，“带你一起去博悦试个镜。”
“博悦？”傅瑶呵呵了，这种机会还能带着我，你会那么好？
“怎么样？高兴吧？”乔珊还以为她是被这馅饼给砸晕了，颇有些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就是那部他们公司投拍的大制作古装剧《山河记》，准备和澄天投资的《九川》打擂台的，正选女三号呢。没准你还能见到谢琛哦，你看我知道你是他的铁粉才特意带上你，够意思吧？”
傅瑶都没心情吐槽她分明是见到自己才临时起意这回事了，程沐阳居然是谢琛的铁粉？！这妹子什么时候瞎的？！
“到时候你就在我前面出场，”乔珊又说，“这种机会你那个三流小公司可帮你挣不来。”
话说到这儿，傅瑶一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担心前面的竞争对手把评委的胃口已经吊起来了，所以需要找个小透明再去调和一下，最好是素质差到让评委陡生“你丫咋也敢来”的抵触心理，这样等她这个二流的紧接着出来了马上就变成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惯用手法么？
傅瑶虽然原来也经常被嘲讽演技烂，但除了当初谢琛那一回之外就从没有像今天这一刻这么糟心的。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反杀就得和以往一样靠能气死对方的颜值，可是……这就是她最讨厌程沐阳的两点之另一：没有花瓶价值！
不过这女人既然都藐视自己到这份上了，不去还真对不起她这么看得起程沐阳。
不就是去博悦试个镜么？我傅瑶什么场面没见过，谢琛算个屁，去就去！
☆、一线大咖
博悦传媒集团位于近二环的银桦广场路段，那里有一幢全玻璃镜面的大楼正面朝南，十分醒目。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楼下有粉丝蹲点。
当然，有名气的明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徒步走正门的，所以傅瑶也很自然地就跟着乔珊直接从地下车库上了电梯。
直达第九层。
“叮！”
电梯门打开，一阵喧嚣便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
候在走廊上的女人们有些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有些全然没感觉似的自顾自补着妆聊着天儿，还有些冲乔珊特标准地友好一笑后走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也开始试探性的闲聊。
没人搭理傅瑶，这点她还真不习惯。不过她倒也懒得和乔珊之流的人瞎聊，看她们还没开始试镜就演地这么开心，索性找洗手间交水费去了。
经过开放式办公区域时，傅瑶看了一眼这自然丛林式设计的办公区，连旋转式楼梯都是森系风格的，看着很清爽。本来一切都很顺眼，可是放在楼梯口的那个谢琛的人形立牌实在太煞风景！
她哼了一声，头一扬，甩着马尾就走了。
结果她到了洗手间一看，瞬间无语了，里面全是人！一个个对着镜子不是化妆就是练台词，还有自我感受形体的。再过去挨着推隔间的门，全关着——不用说，肯定是在暗中备战。
傅瑶只好转身去下一层楼。要说这情况她倒也不意外，毕竟这个资源是真好，看这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告别会而耽搁的试镜就知道了。其实她当初也竞争过女主的角色，只不过最后剧圈一姐周莹颖毫无悬念的空降了而已。
八楼也有人，但比起楼上果然就清静多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和利益争夺地离太远的，这会产生心理上对信息接收速度的忐忑。于是傅瑶慢悠悠地交完水费之后，又从楼梯慢慢往上走。
才走了半截，她一抬头就看见立在落地窗拐角处的那个一人高的人形立牌。
又是谢琛！这是金龙奖最佳男主角提名候选者的单人宣传照，是颁奖礼组委会那边统一组织拍摄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黑色西装造型，背景就是金灿灿的龙型奖座。
这货也不晓得是不是还没出戏，那淡然的冷脸让傅瑶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郁，好像他就是电影里那个变态杀人犯。她黑着个脸走上去，静默了两秒，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立牌晃了晃，没倒。
“长得真讨人厌。”傅瑶抱着手审视状冷冷吐槽，“鼻尖没有二两肉，不是变态就是受；瞳色比人黑，渣男渣成灰；嘴贱地生风，狗鼻子插葱！这么高调，到处挂牌子，小心颁奖礼那天扑成柏油马路！”
她越说越来劲，伸手使劲往那张脸上戳，戳，戳。最后觉得戳的不爽，索性抬脚用力一踹，这一回，牌子一晃，往后倒在了墙上。
“以为自己多帅，”傅瑶冷笑，“根本就是个路人脸，你这照片倒下去都能砸死三个比你颜值高的。”她突然觉得超爽，好像这几天以来所有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抬起脚准备再踹两下。
“是吗？”一个淡淡凉凉的声音略带嘲讽地突然在身后响起，“那你所在的地方幸福指数还挺高的。”
后楼梯间太安静，这声音居然有回响！
傅瑶后背瞬间麻了一下。我去，这音色这调调怎么还有点儿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晃了两晃，转过头，怔怔地瞪着眼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立在了她面前。
“……”她再也没办法保持平衡了，身子一歪，脚放下来就重重踩在了立牌上，“咔擦”一声，牌子折了。
谢琛神情不动地撇眸看了一眼她的脚下，傅瑶控制着想要往后跳开的冲动，暗暗咽了口唾沫，发挥二两演技扬起下巴故作镇定地望着他，慢慢把脚收了回来。
“不好意思，”她说，“认错人了，误伤。”说完一副淡定的样子弯腰把立牌给扶了起来。
摆正，咔擦，腰以上都倒了下来。
再摆正，咔擦，继续倒。
“咳咳……”傅瑶清了清嗓子，拨了拨额前的头发，说道，“那个，你这牌子反正是宣传用的，就当派发给粉丝了吧，这再粘起来也挺费事的。”
“好。”谢琛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字。
这回傅瑶有点儿不确定了，他居然这么干脆？
谢琛视线往旁边一指：“搬走吧，发给你了。”
“……”她就知道！
但此时此刻她还能说什么？除非真不想在这圈子里混了，不然这时候得罪他绝对没有好处。何况她还在别人地盘上呢！
她忍住暴躁的心情，呵呵干笑了两声，忍辱负重地把人形立牌扛在了肩上。偏这时手机又响了，乔珊在电话里拔高了音调让她赶紧上去准备试镜。傅瑶也没心情再在这儿耗着，果断加快了爬楼梯的步伐三两下就拐过角没影儿了。
谢琛皱了皱眉，捂了一下小腹，暗暗深吸了口气。
一旁的经纪人马赫早就憋笑憋趴了，这时走过来带着笑腔拍了拍他：“没事吧？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事关男性尊严，可别真成了受了。”
谢琛看了他一眼：“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诡异。”
马赫茫然：“为什么？”
谢琛慢慢往楼上走：“陆超然说他上次看了个帖子，《娱乐圈十大经纪人受星》，你排第一。”
一秒钟后——
“我靠！他们瞎了吗？！”
***
傅瑶扛着立牌回到了九楼，没好气地随手把“谢琛”往身边的墙上靠着一杵，立刻吸引了一片目光。
乔珊看了她和牌子一眼，脸“唰”地就黑了。
本来正在和乔珊说话的女演员倒是笑了，瞧着傅瑶意味深长地说：“可以啊，这是找影帝助威呢？待会扛进去会加分吗？”
坏了的立牌有点儿不稳，傅瑶正觉得心烦，随手又往“谢琛”身上敲了一下，顺口回道：“残次品就这德性。”
对方怔了怔，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你说谁呢？”
傅瑶还没开口，突然就有人“啊”地惊叹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随即倏然安静下来的周围又相继响起了倒吸气的声音。
乔珊的经纪人卢涛立马碰了一下她，然后自己连忙当先满脸堆笑地走了出去，先是主动伸了手去跟马赫握了握打招呼，接着回过头来对眼前的人笑道：“谢仙儿好啊，今天您来看试镜啊？”
谢仙儿这个称呼源起于两年前谢琛客串的那部玄幻电影，他在里面演了个传说中只有五分钟戏份的仙君。但因为扮相和演技在观众眼中都是大写的赞，所以网友们自那之后就开始亲切地称他为“谢仙儿”，渐渐地也就延续开来。这是个美称，且亲疏皆可，刚好适合拿来套近乎。
但傅瑶听着有点儿想呕，这货也能叫仙儿？
不过当事人却很自然地笑了笑：“顺路来凑个热闹而已。”
卢涛忙点头：“正好我们家乔珊今天也来了……诶？姗姗呢？”装瞎似的四周望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墙边，“诶珊珊你干嘛呢？”瞬间把在场注意力都引向了那头。
傅瑶靠着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乔珊拿着张纸巾在谢琛的人形立牌上擦啊擦，那珍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故宫修复文物呢。
听到经纪人叫自己，乔珊才像是猛然回过神似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过去。末了她望着那三人时脸上还露了些心疼和遗憾出来，说：“这坏了，好可惜。”又带着些期许地笑望着谢琛，“谢影帝，这个你们应该不会要了吧？待会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让我带回去呢？”
我去！这是周围所有人的心声。
但这种套近乎的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给干了，于是立刻就有人紧随其后也附和着要谢琛也送一个签名的立牌给她们。
谢琛只微微笑了一笑，没有特意回应谁，这抹笑就好像是对着所有人笑的，但你定睛一看又抓不到落点。
这种技巧傅瑶很熟，那是一线必备，二线看齐，三线死练的技能。
然后，身为圈内一等经纪人的马赫非常有默契地立马接过话头，笑道：“大家就别为难宣传部了，他们一共就准备了十来个，说是要拿到颁奖仪式上帮谢琛走十几轮红毯用的。”
话音落下，一圈人也不知在谁的带领下纷纷就笑了。恰好这时上一个甄选者打开了试镜室的房门走出来，谢琛便随口道了个“谢谢”，径直穿过人群进去了。
他经过傅瑶时也没扫她一眼，就好像转眼已经忘了她对那立牌所做的“踩踏之功”。
“砰”，门关了。
随后又进去了两个人陆续完成试镜出来之后，过了一会儿，里面工作人员出来喊了声：“37号。”
两秒内，没人动。
“看什么？该你了。”卢涛没好气地指示了傅瑶一声。
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让傅瑶皱了皱眉，但她没说什么，“哦”了一声之后一手抱起身边的立牌就要转身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