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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胡思乱想中,她的病渐渐好了起来,也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规律,并先后见到了王府里的几位重要人物。
时光敛衽,当她可以下床走动时,已是秋去冬来。
当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她犹自沉浸在穿越的兴奋中,若非是借尸还魂,她还真想收集一些精致的东西带回去,虽然发财梦不能如愿,但她一点也不遗憾,早已打算好要在这里尽情地玩乐一番,玩够了再穿回去,如此打定主意,越发过得心安理得。
只是,人生在世往往世事难料。
当今冬的第一场雪铺满她所住的院落时,他走进了她的院落。
雪后天晴,满地的晶莹有些刺眼,他走进碧竹园,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她立在屋檐下,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抬头望着天际出着神,似未察觉他的到来,直到四周服侍的丫鬟们齐声跪拜道:“奴婢参见贝勒爷,贝勒爷吉祥。”她似有所触动,缓缓收回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第三章
她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晶莹透亮,竟比阳光下的白雪也要亮上三分。目光与他相遇时,不仅没像往常一样躲闪,反倒更加亮了。
他微微蹙起了眉,扫了一眼服侍她的两个丫鬟。
小红和绿儿面色微变,小红反应很快,当即对花舞道:“表小姐,外面天寒,你病后方愈不久小心再受了凉,奴婢扶您进屋休息吧。”
绿儿也反应过来,当即二女一左一右想要搀扶着花舞往屋里走。
花舞却抽回了手臂,一边说:“等等。”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扯下遮住口鼻的冒围,笑着问他,“蓝枫表哥?”
知道她受伤后已忘了从前一切,闻言,他点了点头,淡淡道:“额娘让我过来瞧瞧你。”
她开怀露齿一笑,突然后退了一步,紧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笑得十分古怪。
他眉头再次蹙了起来。而她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不悦,仍像是在研究古董一样仔细瞧着他。
贝勒爷!传说中的贝勒爷!如今就活生生地立在眼前那!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兴奋得有点想对他毛手毛脚……
手指有些痒,可终究忍住,围着他绕了几圈,即便是辫子的尾巴也不肯轻易放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期间还险些伸手去摸摸他是不是热乎的,直到再次转到他身前,听到那双薄唇十分不悦地对她说:“看够了吗?”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底已附上了一层冰,其中隐有不悦与轻蔑。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便已拂袖而去。
他不高兴了,她清楚地察觉出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味着方才他眼中的轻蔑,原来他讨厌她,或许以前就讨厌着她。
夜已深,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床帐,远远传来更鼓声,已经三更时分了,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多了些,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了。忽听外屋守夜的丫鬟起了身,进了内室弄了弄火盆又走了出去,隐隐听到外室绿儿细细的声音响起:“红姐,还没睡?”
小红低声回答:“是啊,起来弄弄火。”
绿儿轻声说:“今儿外面风真大,我有点怕,咱们一起睡吧。”
小红应了声,听声音挤到了绿儿的床上。
绿儿又说:“红姐,表小姐现在变了好多,以前见到贝勒爷只敢偷偷瞧,今天竟将贝勒爷生生瞧生气了。”
小红说:“表小姐喜欢贝勒爷,可是贝勒爷却不喜欢表小姐,哎,表小姐也怪可怜的,因为贝勒爷不喜欢自己竟然想不开去跳崖。”
绿儿说:“红姐,你今儿也看到了,表小姐看贝勒爷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当时真把我吓死了。”
小红说:“是啊,我当时也好怕,整个王府就属贝勒爷最吓人,一个眼神就吓得我浑身发抖。”
绿儿说:“听说贝勒爷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
小红说:“别乱说。”
绿儿静了静,又说:“红姐,你说表小姐现在什么都忘了,她还会不会喜欢贝勒爷?”
半响,小红说:“不知道,睡吧,主子们的事我们做奴才的还是少议论的好。”
“嗯。”绿儿轻声应了,便再没了声音。
穿越原本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像是自由旅行,沿路到处是等她挖掘的新奇。可当你在这里生活几个月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自由旅行,而是被关在金丝笼里让人喂养,那种滋味便变成了煎熬。作为闺阁小姐的花舞,目前就是这种情况。
想出王府,门都没有,自从她跳崖自尽后,平日里身前身后总会不远不近地跟着三两个丫鬟,活动范围也只限王府。一听说她想出府,丫鬟们争相恐后地扑倒在地来个死谏,实在拦不住的时候,她的姨娘——王府福晋就会及时出现,除非想破坏与姨娘的关系,否则只有听话消停下来。
想是闹了几次,姨娘也察觉出了她平日里日子似乎过得无聊了些,便以她失忆为由,派了一位嬷嬷来,每日教她王府礼数和令人一听就掉下巴的三从四德,日子自此更加苦不堪言。
她原本很想穿回现代,可这般赤裸裸地来又赤裸裸地走,挥一挥衣袖除了两袖清风啥都没有,实在……不太甘心,便暗暗忍耐了下来,总乐观地想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好不容易甩掉了成天盯着她看的小红和绿儿,正有些小小地得意,便听到一阵呼喝声,循着声音她走到一间大屋前,好奇地推开了本就虚掩的门。四周布满了兵器,一看便知是练武场。
场中,蓝枫身着薄衫,手舞长枪英姿飒爽,腾、挪、劈、刺一套枪法武得干净利落,花舞心道,这大概就是武功了。虽然在电视上看到过,不过现实中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目光炯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直看到他将长枪放在武器架上,转头不悦地看向了门外站着的她。
她微微一怔,从他的目光中解读出自己很像一个不请自来的偷窥者还可悲地被人发现了,知道他其实很讨厌自己,当下略觉尴尬。
在他的冷冷注视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很有礼貌地帮他关上了练功房的门,转身而去。
由于王府太大,她一直没弄清楚蓝枫住在哪个院落,直到有一天,她追着侧福晋的小狗跑进了一个宽敞空阔的院落,方才知道,原来他住在这里。
那是一个冬日午后,侧福晋抱着一只养了两年的小白狗与她闲话家常,想是听姨娘说她平日里过于无聊,所以特意过来陪她说会儿话。只是她着实和这位贵妇人没什么话说,除了她怀里的那只狗,从小狗一日三餐聊到它是公是母是否婚配,小狗似乎也感到了不耐烦,突然从她怀里跳了出来,跑出了院子。
院里恰巧没人,侧福晋顾及身份不敢放肆去追,只在原地干跺脚喊着奴才,她却没那么多顾忌,一路追着小狗跑进了一方院落。只见小狗三绕两绕跑进了一个房间,她也随后冲了进去,可普一进屋便即愣住。
蓝枫正背对着她站着,头发披散在肩后似还有些湿露,屋里隐约有着水气,氤氲地有些暧昧。他衣衫略有不整,正低头系着腰带,听到有人进屋,便道:“梳头。”
见此情形她本就有些发懵,闻言更是惊掉了下巴。
他在铜镜前揽衣坐下,铜镜中映出了他的脸亦在他眼中倒影出了掉了下巴的她。他蓦地转过头来厉声质问:“怎么是你?”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局促地道:“不是我,是狗……”
顾不得当下的语无伦次,看到他再次蹙紧了眉,竟微微有些紧张,紧张过后,莫名的双颊开始发热,心跳也失了节拍。而后在他的逼视下,她再顾不得小狗,轻咳两声,垂目,转身,出门,竟然还体贴地记得关门,奶奶个神啊!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突然造访的他吓了一跳。
小红,绿儿更是一个缩手,一个缩脚,不知不觉便离她远了好几分,独留她一个人站在前线撑着门面。
她咳了咳,在心中仔细措辞,譬如:其实昨天她是追狗无意中撞见他沐浴的,没有其他意思……可还没等她说话,便听他没什么表情地道:“额娘让我带你去城南大佛寺。”说完也不待她有所反应便自行转身走了,却又在门口停了一下,补了一句,“我在东门等你。”
他的脚步尚未跨出院落,便听到一声欢呼,随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提着裙子便追上了他。
他侧目瞧去,见她面颊绯红无比兴奋地越过自己跑到了前面,身后小红、绿儿追得甚是狼狈,气喘地唤她道:“表小姐,城南佛寺甚远,今晚肯定回不了府了,奴婢们得准备准备。”
闻言,她顿时停下脚步,回首间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快地笑意,朗声道:“你们回去准备,我在门口等你们。”言罢,笑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跑得远了。
原来在花舞坠崖后,姨娘便去了趟大佛寺烧香拜佛保她平安,如今她既平安归来,姨娘认定是神佛庇佑,理应来佛寺还愿并多多供奉些香油钱。可近日姨娘感染风寒,便让蓝枫带着她来佛寺代她还愿。
表面上是这么回事,但花舞心里很清楚,姨娘如此做的深意不言而喻。蓝枫心里也清楚,所以二人一路上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过半句话。
她坐在车里,他骑着马走在车前,除了他的随侍太监小顺子,车后还跟着四个王府侍卫。
郑亲王府坐落在城北,城南佛寺顾名思义坐落在城南,要从南门而出再行数里方能到达。期间势必要穿过几条街道。
这是花舞第一次走出王府来到京城的街市上,从车窗看到古代的大街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花舞别提多兴奋了。再也控制不了已经忍了很久的冲动,怀揣逛上一逛即便当场穿越也死而无憾的决心,完全忽视蓝枫阴戾的神色和众奴才警惕的眼神,推开两个碍事丫鬟的阻拦,强势地弃车步行。
为了跟上她的步伐,一行人等只得下马步行。
大街上,花舞看到什么都要摸上一摸问上一问,那模样不仅令蓝枫与小顺子与她撇清关系似的有意隔着一条街跟着,就连小红和绿儿都畏畏缩缩地跟在她后面。
当花舞指着一个伸着舌头甜食糖葫芦的小孩大惊小怪地揪着小红的衣襟鬼喊鬼叫地说:“糖葫芦啊,你看是糖葫芦!”小红的面色已经红到惨无人色了,此刻恨不得将被主子拉扯的衣袖割断,找个背光的地方躲起来。那小孩更是飞快地跑了个没影,生怕她上来抢自己的糖葫芦。绿儿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好像在找能钻蚂蚁的地缝。
街上有捏面人的手艺人,四周围着许多小孩子,她在旁边看了半天,见手艺人捏出来小孩的一家三口惟妙惟肖,不禁道:“帮我也捏一个。”
手艺人当即捏了起来,很快便捏好了一个与她很像的面人,她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忽然想到自己身上没钱,一看左右,小红和绿儿都低垂着头,脑袋几乎快埋到了胸口,以为她们也没带钱所以才这般不好意思,便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忽然双眼一亮,蹦跳着高举手中面人向街对面的蓝枫挥舞道:“表哥,快来帮我付钱!”
蓝枫的表情从未这般古怪过,背过身去,却将身边的小顺子踹了出去,低声道:“去付钱!”
小顺子十分无奈,硬着头皮道:“扎!”以百米冲刺地速度跑向了花舞,二话不说,拿出一袋银子塞入绿儿怀里又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好像在花舞身边多待一刻自己便会被煮了。
花舞当日没能逛得尽兴,起先是小顺子等几个奴才轮番上来劝说天色已晚路途遥远要早早上路,后来见没什么效果,索性直接一群奴才架着她往马车旁走,挣扎全无用处。
直到看到站在马车边的贝勒表哥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便知是他下的命令,否则这些奴才又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忽起了几分戏谑之心,便在经过他身边时,状似幽幽地看着手里的面人,用恶心到自己想吐地甜腻声音说道:“谢谢表哥送我的面人。”见他面色如铁毫无所动,竟一时恶向胆边生,在一众奴才面前,嘟起嘴向他送了一个飞吻。
蓝枫好像吃了苍蝇般的不敢相信,几个看到的奴才早已目瞪口呆,却在蓝风的注视下一个个低垂下了头去。蓝枫自己也将脸撇了过去好似再多看她一眼便会忍不住打她,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当下的愉悦心情,心甘情愿地上了马车。
第四章
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了城南大佛寺。
住持大师亲自相迎,迎的自然不是她,而是蓝枫贝勒。
城南佛寺极大,时常有官家女眷来此小住。女眷们多住后院,清净少打扰,所住屋舍也因出身略有不同。以花舞的身份自然住在上等房,但却不是最好的,不过房间雅致干净,分内外两室方便随侍丫鬟一同居住,服侍的小和尚也很是利落。
他们住进来的当晚便下了场大雪,第二天积雪皑皑中阳光灿烂到刺眼。
在住持亲自操持下,她完成了还愿的法式,小顺子随即递上一个金漆的信封,住持面无表情地接了下来交给了身边的和尚,那和尚接过信封目光亮了一亮。
她私下里问小顺子信封里装了什么?小顺子回答说:“是香油钱。”花舞当即想到了银票,她还没见过古代银票的样子呢,不知道和现代支票有何区别。
一整个早上都没看到蓝枫,听了一会儿佛经,便在小红的陪伴下来到佛寺后山。山中天气善变,原本晴空万里的早晨却在这时变得阴沉。
佛寺建在半山上,沿阶而上能直达山顶。
仰望山巅,白雪皑皑,因昨夜的大雪,石阶早已被积雪覆盖,其上有脚印,想必已有人上过山了。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亦兴致勃勃地向山上爬去,眼看便要到达山顶,却下起了雪,幸好不大,如银丝般吹在眼角鬓边。
好不容易走到山顶,便见山顶平坡处临崖有一个亭子,此刻一人正立在当中,目及远处,察觉有人上来,转头看了过来,竟是蓝枫。
蓝枫看到是她,不悦地蹙起了眉,一声不响地又将头转了过去,明摆着她的出现打扰到了他。
她心中也涌起了几分不悦,这次不但没有转身离去,反而刻意走到他身边站定,顺着他所望的方向望去,只见山下是一片空谷,一望无际的白色,偶有挂满积雪的枯枝迎风挺立,漫天飞舞的银丝绵延万里,忽然想起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的确容易令人豪气干云,她正在欣赏自然之美,却忽听身边之人沉声道:“小红,带你家主子下山。”
小红蹭上前来搀扶住她,小声劝她下山。她心中不快更甚,瞥了他一眼,或许是本性中的邪恶因子作祟,在小红的一声声劝说中,心中坏意如草长莺飞,她咳了咳,望向山下,迎着风和漫天雪花,双手负后,高声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似心有触动,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她……
她却在这时学起他方才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目视远方,淡淡道:“或许从前我曾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