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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另有信给曹颙,让他带人打开这边府库,在李氏陪嫁之物中挑选华美之物为曹颜添嫁妆。因这两年又要还部分亏空,又派人去各地置办茶厂,曹家账面上并不富裕。曹颙知道,曹寅定是手头办嫁妆的钱不宽裕,才会出此下策。
曹颙检查了下自己的小金库,林下斋三年的红利,除去分给各人的和这几年的开销,大概还有十七万两。他拿出十三万两的银票,十万两装了一个信封,三万两装了另一个信封。装好后,曹颙去找庄常,请他派可靠的人将银票带到京中给曹寅。十万两那份是给父母用来操办嫁妆与婚礼的,三万两那份是他这个做弟弟的送姐姐的礼金。曹颙早看出来,这庄常绝非是简单的幕僚。织造府里曹寅的书房,连曹颙这个嫡子都不能随意出入,对庄常却不限制。这些年,但凡曹寅离开江宁的时候,织造府衙门的事就由庄常全权料理,这岂是寻常幕僚所能够掌握的权利。曹家是皇帝在江南耳目之事,对这里的人来说算是秘密,但对几百年后来的曹雍来说,却是早已心知肚明之事。因此,他推测这庄常可能是那监测机构的主力,是曹寅的左右手,所才会得到这样大的信任与器重。
十三万两,搁在谁眼中都不是小数目,若是托别人曹颙还真不放心。至于庄常嘛,那就是心里的直觉加上对曹寅用人眼光的信任。
九月底,曹寅的第二封家书送抵江宁,提到曹颜的婚期已定在十月二十六日。老太君心里听了欢喜,叫人开了箱子,翻出好些宝贝来,打发管事的送上京去。当天晚上,老太君叫儿子媳妇带着几个孙子过来,加上曹颙、曹颐,凑成一桌家宴,算是热闹热闹。老人家一时贪嘴,多喝了两杯酒,夜里不知怎么受了风,次日身子就开始不爽利起来。
大家并没当成大事,反正府里有皇帝派来侍奉老太君的两位御医,开始只说是着凉,喝两副药发发汗就好。可是,三五日过去,老太君病情渐重。曹荃与曹颙要派人往京里送信,却被老太君拦下,只说是不碍事,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耽搁孙女的嫁期。曹荃与曹颙想着等两天,看看情形再说。
红白事(3)
到十月中旬,老太君看起来精神渐好,众人心中才算松了口气。
十月十八日下午,老太君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小半盘拌鲜笋,看起来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老太君派人将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叫到了床前,这其中也包括曹颐,就连将满一周岁的曹顺也让琉璃抱了来。
老太君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大事未办。这两日想清楚了,就叫你们过来交代交代身后事!”
曹颙听老太君出语不祥,心里难受。曹荃与兆佳氏夫妇更是连声说:“老太君定会长命百岁,眼下身子又大好了,说这些言之过早。”
老太君笑了笑,道:“只是交代交代,安安我这老婆子的心,也安安你们的心罢了!”
曹颙眼圈已经红了,低下头,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失态。不管是小曹颙记忆中的溺爱,还是自己附身后的无尽宠爱,在曹颙面前,老太君给予了他一个祖母能够给予的全部呵护与关爱。当年初临异世的惶恐之心,就是因老太君的溺爱而平静下来。
“我的那些个头面首饰与衣服料子,就由两个媳妇平分,赏人也好,自己用也罢,都随你们;古董字画把玩之物则由两个儿子平分。”说着,看了看曹荃,“这两年,你哥哥瞒着我变卖府中之物,定是为了偿还历次迎驾的亏空吧?”
叹了口气后,老太君又道:“迎驾虽是咱们曹家的体面,但也太靡费了些,你们兄弟两个又不是善于经营的。我这里还有银票十四万两,银子两万三千两,金子五千两。银票留下三万两,其余十一万加上金子都归到公里,让你哥哥去还咱们曹家的亏空。国法无情,虽说万岁爷待咱们曹家恩重,但咱们更应谨慎行事,以不辜负皇恩。留下的那三万两银票,眼前这几个未婚嫁的孙儿孙女,除了颙儿外,其他每人分五千两做婚嫁之资。那两万三千两现银,三千分给我院子里这些丫头们做嫁妆。珍珠与紫晶几个,每人五百两,八个二等的,每人一百两。其余的就分了剩下的二百两。多少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总不叫她们白侍候我一场。那两万两,除了料理我的后事,剩下的就作为扶灵北上之资。”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两声略带压抑的抽噎声。
老太君安排得差不多了,才对曹颙道:“你十岁就弄出林下斋,每月收入上千两的银钱,所以祖母没有留银子给你。你长大后按照规矩要进京当差的,当年我嫁到曹家时,曾陪嫁了一处昌平的庄子,虽然地不多,却算我的一个念想,如今我就将庄子留给你,你到京城后也好帮着祖母照看。我院子里的这些个丫头也都托付给你,愿意回家的,你安排脱籍;愿意嫁人的,你帮着准备嫁妆;愿意留在府里的,你给安排妥当的差事。”
“是,祖母,孙儿领命!”曹颙在老太君床前跪下,低着头应道。
修行(1)
十月二十八,已为人妻的曹颜与夫君平郡王回到京城曹家老宅,完成回门之礼。送走女儿女婿后,曹寅收到通过驿站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十月二十日未时,老太君去世。
曹寅怔怔的,那页家书从他手中滑落,慢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此时,千里之外的江宁,一身孝衣的曹颙跪在灵堂前,面如沉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二月初九,老太君在织造府停灵七七后,出殡。曹寅与曹颙父子作为长子嫡孙,扶灵北上,十二月二十七到达直隶丰润。
安葬老太君灵柩后,曹寅打发随从先退下,自己与儿子在老太君墓前展开了一次谈话。
“我将送你去清凉寺修行,也是给老太君守孝祈福,也可以磨练你的心性!”曹寅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清凉寺,修行,守孝?”曹颙很是意外,他设想过自己长大后的各种际遇,却从来没想过出家这种可能,“让我出家做和尚吗?”曹颙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这个人又懒散、又贪嘴,六根不净,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资质。
曹寅摇了摇头道:“不是出家,是到寺庙里修行二十七个月。”
曹颙的神情郑重起来道:“修行,父亲要儿修行什么?与人为善吗?”
曹寅望着曹颙的眼睛:“修行内容,要看颙儿的志向为何。若颙儿志向是从文,那儒家礼仪、先贤著作就是你的修行;若颙儿的志向是从武,那《孙子兵法》、《武穆阵法》就是你的修行。”
曹颙睁大眼睛,看来曹寅是要加强对他的教育,只是单是这样的话,有必要非在寺院里进行吗?
曹颙看着曹寅,不知为何想要一吐为快,道:“儿的志愿就是想要活到九十九岁,逍遥自在地活到九十九岁。前提是不做奴才,永远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中。”
曹寅对曹颙的回答并不意外,叹了口气,喃喃道:“雏鹰震翅向天阙,时也,命也!”
曹颙听曹寅嘴里“时也、命也”的,不解其意,看向他。
曹寅苦笑道:“你这还是那年被绑架留下的心病,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不能护你周全!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才回到府里,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虚度光阴。读书习武,再不用人提点半分。四年如一日,雨雪不断,其心性何其坚韧。”
按照丧仪,孙氏老太君去世后,作为儿子的曹寅与曹荃都应该丁忧二十七个月。曹荃还好,按例报了丁忧。曹寅被夺情,居丧九九八十一天后起复。曹寅为尽孝心,送嫡子曹颙入清凉寺,为亡故的老太君祈福。
清凉寺里,曹颙开始了略显漫长的修行生活。
曹颙的修行内容不是先贤著作,也不是兵书阵法,而是从各朝各代史料中摘抄出来的《佞臣传》。通读三遍后,曹寅又叫人送来了《名臣传》。曹颙暗暗思量,难道父亲是想将自己培养成权臣的苗子不成,从《佞臣传》里洞悉阴谋,从《名臣传》中学习阳谋。
曹颙想了想自己了解的清史,康熙幼年即位,最忌讳权臣。康熙朝数得上来的几个权臣,鳌拜、明珠、索额图,没一个下场好。雍正是寡恩薄幸之君,最是好猜疑臣下,所以才设下粘杆处来暗中监视百官。到乾隆朝还好些,但乾隆前期一直在打仗,后期自己都七老八十了,能不能活着还是回事。
在清凉寺,住处简陋,无人侍候还好说,毕竟曹颙以前读书时住过宿舍,自理能力还可以;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里用的是斋饭,半点油星都没有。曹颙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肉食主义者,但肯定不是素食主义者。因早已与曹寅有约在前,不修行完毕,就不离开清凉寺。曹颙不愿失言,但也不愿太委屈自己,这样清凉寺后山上的动物就算倒了霉。
修行(2)
带着自制弓箭和从厨房偷来的一小包盐,到后山抓只野兔或山鸡,烤了后打个牙祭,成为曹颙隔三差五的必修课。
织造府,书房。
曹寅看着密探报上来的曹颙每日起居记录,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卯时差一刻起床,用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后到佛堂与寺院众人一起上早课。卯时四刻早课完毕后,回到院子里练半个时辰的剑。辰时用早饭,辰时二刻开始读书。午时去后山,射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与上山打柴的小和尚智然分食之。
庄常看了曹寅的笑容,捋着胡子,略点着几分促狭道:“楝亭兄,为了不让大公子受外物干扰,送到清凉寺修行,这其中安排也算妥当。只是让大公子茹素这点,楝亭兄似乎目的不纯啊!”
曹寅见庄常识破,笑道:“这颙儿心思重,少年老成,一味地授之权谋,性子难免走向阴郁。若是不这样安排,怎会逼得他天性流露。”
康熙四十六年四月,西湖龙井被收为贡茶。顿时,龙井茶的价格上升了百倍不止。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江宁织造府曹寅贡献两种新茶,其中福建茶被康熙赐名为“铁观音”,苏州茶则被赐名为“银针”。
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太湖那边送来第一批母蚌所育珍珠。共有珍珠八百七十九颗,其中金色珠五十五颗,黑色珠一百三十六颗,粉红珍珠二百九十一颗,余下为白色珠宝。若是按照成色分,一等珠十六颗,二等珠五十二颗,三等珠一百七十七颗,其余为散珠。
每色珍珠先是按照颜色分装小盒,然后又按等级分装在不同的格子里。
珍珠数量不多,但是曹寅与庄常都感慨万千。
“真真没想到,这大公子所说人工养珠竟然小成。不瞒楝亭,当初我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庄常拈了一颗珍珠,放在眼前细看道。
曹寅看着眼前的几个装珍珠的匣子,心中却已惊涛骇浪。送曹颙去清凉寺后,曹寅曾将书房里的书籍逐册翻阅,虽偶尔几本书提及海外,不过是三两句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提过养育珍珠的法子或者典故。
清凉寺,后山山坡。
树丛后,两个小脑袋瓜子凑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不远处的空地。空地上,支起一个圆笸箩,下面散落着金黄的小米,半空中,几只鸟雀盘旋。
时值寒冬腊月,又下了两场大雪,后山的野兔、山鸡几乎绝迹。曹颙连吃了七八顿斋饭,开始打起麻雀的主意。就按照以前所知的,做起这简单陷阱。在清凉寺两年,曹颙的性子更加沉着,若不是隔三差五地到后山捕兔抓鸡,他都要以为自己的心境七老八十。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人际往来,清凉寺的日子是单调而乏味的。若不是偶然结识了小和尚智然,曹颙都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是否退化。有时夜晚,他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回想自己来清朝这几年的生活,总是在努力着,却不得其所;总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却又不得不依附曹家。曹寅已经告诫过他,进京就代表着离开曹家的保护,京城与江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曹施主,雀儿着地了,一共五只!”智然压低声音,略带兴奋地道。
曹颙看了看,还有几只麻雀没落地低声道:“再等等!”
等那几只雀也落在地上,吃起地上的小米时,曹颙动了动手中的麻绳,那边支撑笸箩的小树枝倒下,除了边上一只飞跑外,其他的麻雀尽被扣在笸箩里。
智然虽吃荤,却是打死也不肯杀生的,这料理麻雀的差事就落到曹颙身上。智然扭过头,闭上眼睛,嘴里念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等过了片刻,曹颙按照叫花鸡的做法,炮制完成九只麻雀。悠悠的香味逗得智然睁开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曹施主,能够吃了?”
曹颙笑问:“这麻雀成九之单数,小和尚少犯些戒律,少吃一个可好?”
智然脸色肃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着,已经捡起一个麻雀,双手开动起来。
曹颙忍不住笑出声,活了两世,出家的朋友就交了这么一个,年纪不大,却不是凡人。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二十,曹颙守孝期满,离开了清凉寺,回到织造府。
求己居中,蕙心与暗香两个前两年放出去嫁人,如今是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看房子。紫晶在老太君生前就曾立誓不嫁,老太君去世后曹颙见她不愿意出嫁,府外又没有亲人,就安排她到求己居。对于蕙心愿意嫁人,嫁的还是府里门房的儿子,曹颙心里有些不舒服,虽没有三妻四妾的想法,但贴身丫鬟的芳心竟然不在自己这小主子身上,多少有些伤自尊。
二月初八,曹寅独自在书房,抬笔写道:
“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
恭请圣安。
臣伏闻圣体全安,下慰亿万苍生之望,凡属臣民,无不欢欣舞蹈,庆祝无疆。
再,梁九功传旨,伏蒙圣谕谆切,臣钦此钦遵。
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兴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荡所至,不胜感仰涕零。但臣系奉差,不敢脱身,泥首阙下,惟有翘望天云,抚心激切,叩谢皇恩而已。
目下江南、扬州各处雨水调匀,蔬麦大长,百姓俱安生乐业,惟米价新年稍贵,每石一两二三钱不等,将来春水积聚,各处客商船只运行,价或可平。谨将江宁、扬州正月晴雨录恭呈御览,伏乞睿鉴。”
偶遇(1)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十六日,经过将近半月的行程后,装载着江宁织造第一批春季贡品的货船抵达京城西南的长辛店码头。同期抵达的,还有江宁织造曹寅嫡长子曹颙。
到码头验收这批贡品的,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马连道。他是正黄旗包衣,年轻时做过曹颙祖父的下属,与曹家关系较好。其实,像这种验收贡品的差事,不需要他这个五品郎中亲往,只因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曹家公子进京,特意赶过来的。
曹家在京城的宅子,本由老管家曹武带人照看。这曹武曾是曹颙曾祖父的亲兵,后来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做了管家。当年曹玺去江南赴任,京城宅子需要忠心的下人看护,就留了曹武在老宅这边。转眼四十多年过去,曹武老爷子都八十多岁了,十年前跟曹寅禀告后,让他的儿子接替了他的职位。
如今,来码头迎接小主子的就是曹武的儿子曹忠。曹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