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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来了,哥哥!”郑沃雪看到曹颙,略显激动地拉了拉郑海的衣袖。
郑海大步快走两步,扑通一声,在曹颙的马前跪倒,含着泪说:“公子大恩,郑海愿肝脑涂地为公子效命。”
曹颙虽不知曹寅对郑家兄妹如何说辞,但见了郑海感激涕零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万两银钱买他十年又应允为他报仇,也没有见他这样。
曹颙跳下马背,扶起郑海,感慨道:“快别这样说,不能尽如人意,曹颙已羞愧不安。”
“那狗屁总兵竟替老贼出头,公子宁肯得罪权贵,也要庇护我们兄妹,此再生之恩我郑海铭记!”郑海握着拳头道。
曹颙心下一动,大致知道曹寅是扯着总兵府的大旗,吓唬住了这兄妹二人。如今这两人签了死契,但感恩之心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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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1)
曹颙不再多说,从怀里拿着自己亲笔撰写的养珠手册,交给了郑沃雪:“这本册子,看后背熟销毁,这是关系到产业命脉的机密,且不可让外人知晓。十年之约,曹颙不曾忘却,你们兄妹放心就是!”话虽说得漂亮,但曹颙心中也不知若是郑家兄妹凭借从他这里学会的养珠手艺自立门户或者投靠他人,他会如何应对。
那养殖珍珠的技巧,是曹颙根据现代所知写出的。曹颙以前的嫂子娘家是苏州的养珠大户,他小时候就曾跟着哥哥嫂子到养珠厂游玩。其实说起来,养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科技含量。只是选取合适的母蚌,人工移进异物,促使珍珠形成罢了。不过古今区别在于,几百年后珍珠养殖已经是产业化,有专门培育珠蚌的企业。眼下,却要从母蚌的选择与繁育入手,短期之内不会见成效。
郑沃雪双手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感激地望着曹颙。
船家那边已经询问是否起船,曹府派来送郑家兄妹去太湖的管事在船头看到府里的小主子来了,跑过来请安。又是一番折腾,曹颙才目送着郑家兄妹乘船离去。
该布的局都已经布下,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曹家的亏空问题应该就算解决了。至于夺嫡中,站错队伍,问题不在曹寅与曹颙父子两个身上,而是曹寅继子曹■上任江宁织造府以后的事。若是自己不死,曹家长房当然不需要过继之子继承家业;若是自己真命衰,按照历史记载的继承织造府没两年就病死了,那曹家以后的兴衰还干他何事?
曹颙拉着马缰掉头回府,却见不远处停着一驾琉璃顶马车,很是眼熟。百年老号白家的外孙女,璧合楼的大小姐吗?曹颙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不快,难道竟是跟踪自己而来?郑家兄妹的踪迹并不难寻,若是杨家查出他们在曹家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曹家也不怕。曹寅虽用总兵来吓唬郑家兄妹,实际并不把二品总兵当回事,更没把所谓的“杨百万”放在眼里。到江南做官,若是不先打听了曹家与皇家的关系,不把曹家放在眼里,那不是狂生,就是傻子。若是有人不长眼敢向曹家开刀,不用曹家反击,康熙帝就不能容他。
曹颙骑马经过那辆马车时,就听有人娇声道:“曹公子,请留步!”
曹颙勒马而立,琉璃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位紫衣少女,眉如远山,瞳若点墨,虽年龄不大,身形未足,却难掩芳华。
那紫衣少女走到曹颙马前,将手放在腰侧,施了个礼道:“小女杨氏瑞雪见过曹公子!”
曹颙点了点头,算做回礼,并不打算下马应酬。这杨瑞雪与郑沃雪虽为姊妹,命运却天壤之别。不管是为郑沃雪抱不平也好,还是想到自己可能被跟踪也好,他对眼前这位大小姐都没有什么好感。
对于曹颙的无礼,杨瑞雪脸上不露半点恼色。杨家再富,不过是商家,在官宦人家眼中并不比寻常百姓人家地位高多少。曹颙是织造府嫡子,若是待人太多殷切才是反常。
杨瑞雪转回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个不大的包裹,双手递给曹颙:“无意中听闻,瑞雪的两位至亲在公子处安置。长辈是非,不是我们做儿女的能够议论的。这里有瑞雪的一点心意,烦请公子转交给瑞雪的两位至亲。”
曹颙看着那包裹,开口道:“若有此心,四年来为何只做枉闻?”
那杨瑞雪听了,并不辩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又给曹颙施了一礼:“烦请公子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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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2)
曹颙见小女孩略显倔强的模样,心里有点鄙视自己,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自己迁怒于她实在荒唐。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古人的权谋不可轻视,能够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各个都是揣摩人心的高手。他示郑家兄妹以恩以义,却比不过曹寅一个小小手段,其中高低立下。看来,除了学文习武,这权谋之术也少不了,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像郑海似的,被人算计了,还感恩戴德。
曹颙下马,接过了那包裹,十分有分量,看来里面不少财物。“东西我自当转交,但贵亲接不接就不是我能够做主的!”
杨瑞雪见曹颙接了包裹,松了口气,略带着几分希翼、几分探寻地追问:“方才渡口登船的两位,可就是瑞雪那、那两位至亲?他们前往何处?近日可回江宁?”
虽然杨瑞雪表现得亲善,但曹颙仍不想泄露郑家兄妹的行踪,没有回答她的发问,应付道:“家中尚有琐事,下次再陪小姐叙话,还请恕罪!”说完,上马离去。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杨瑞雪流下一行清泪,低头回到车上。车上赫然坐着一位红衣少女,递过来一个帕子说道:“傻丫头,哭什么!他嘴巴越严,你那苦命的兄姊就越平安。虽然他没回话,但是也没否定刚刚那两人就是你的兄姊,看来是###不离十了!他们暂时离开江宁也好,省得你父亲打他们的主意!”
杨瑞雪听了,这才止了泪,接过了帕子,擦了擦泪道:“曹家公子面上虽冷,心肠倒好!”
那红衣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瑞雪道:“江南谁不知道,这曹家公子年纪不大,却是万岁爷亲口赞过的,文武双全。不知有多少人家,琢磨着与曹家结亲。你这小妮子,莫不是动了芳心不成?”
杨瑞雪满脸羞红道:“永佳姐姐真是,竟会打趣瑞雪,瑞雪可不依。”唧唧喳喳,两个小姑娘笑闹成一团,愁云尽散。
说完曹颙这边,再说说郑家兄妹。待船离开渡口后,郑家兄妹回到船仓。因郑沃雪换回女装,所以她自己占了一间,郑海与曹家管事一间。郑沃雪坐在床上,拿出曹颙所给的那个册子细细看了起来。只见她的表情,先是震惊,后是兴奋,最后却是惊恐。
郑沃雪心思细腻,跟着哥哥在外面讨生活眼界也开阔些,看了这册子后,隐隐明白曹家另有人出面安排他们签死契,并不是为了找由子避开那总兵大人,应该是为了这册子上所记载之事。她读的书不多,但“怀璧之罪”这个典故还是知道的。
郑沃雪突然有种冲动,告诉哥哥真相,然后兄妹两个逃跑,但转眼就把这个念头息了,逃奴可是死罪。脑子里出现曹颙那张稚嫩中带着几分英气的脸,郑沃雪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将那册子重新打开,一点点的将内容记在心里。三天后,船到达太湖时,郑沃雪已经将册上所记载的内容牢牢背熟。离船登岸前,她将册子撕得粉碎,用水盆泡烂后,随着水一起倒进江水中,再不留半分痕迹。
又是半年过去,转眼到了康熙四十五年。曹颙十二了,个子长得飞快,与蕙心、暗香两个不相上下。根据曹颙自己估计,应该超过一米六。过这个年最高兴的就数曹颂,他弟弟曹硕七岁,年后要去族学就读,他与曹颙两个会停了族学那边,延请名师在府上授课。
顾纳去年秋参加乡试,考了个第二名,得了举人资格。与顾纳同期而考的还有马俊,考了个第三,第一名的解元由常州府无锡县人王云锦获得。书包 网 … 手机访问 m。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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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3)
按照科场规矩,新举子都要拜谢考官的。这年江苏乡试的主考官翰林院侍读学士蔡升元,是康熙二十一的状元。
蔡升元见头名解元王云锦年近半百,满脸褶子,头发虽然乌得黝黑,但是稀疏不堪,心中不喜;再看第二名顾纳与第三名马俊,就是惊喜了。顾纳虚岁十五,马俊虚岁十八,两人容貌清雅俊秀,举止具大家风范,站在新举子中鹤立鸡群一般。蔡升元动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两人做学生,带回京中亲自调教,以备明春的会试。
马俊之父马德最为古板,想到若是儿子跟在蔡升元身边,明年进士科有望还罢;若是明年落榜,以后再考时,万一遇到蔡升元参与会试,那作为弟子还要避考,耽误前程。因此,就婉拒了。
顾纳这里,自然请曹寅与庄常做主。庄常事务繁多,虽然有心好好教导弟子,但是大多时候还要靠顾纳自己读书。蔡升元状元出身,又做了二十多年的翰林,能够得到这样的名师,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两人也想到避考之事,因关系到顾纳前程,就跟顾纳说明其中干系,让顾纳自己拿主意。顾纳思索了一晚后,决定随同蔡升元进京。
在江宁织造府,蔡升元拜会曹寅后,在曹家客厅正式接过顾纳奉上的茶,算是正式收下这个学生。曹颙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该不该为顾纳高兴,以顾纳的聪敏,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会试应该不成问题。顾纳是中进士后,要么入翰林院,要么到地方任知县,反正是没有机会回江苏。一个人,没有父母照顾,没有兄弟姐妹扶持,真是孤苦。想到这些,曹颙叫蕙心准备了银票和一小盒金叶子,供顾纳花销。顾纳有之前从林下斋得到的分红,手上还算富裕,不肯再受。曹颙想到永庆,他并没有投军,而是在祖父安排下进了侍卫营,就给他写了封信,托他有时间时照看一下顾纳。
如今,顾纳已离开江宁两月,每月都有信寄来,话虽不多,但提到一切都好,正安心准备应试。
正月里,江宁织造府内外张灯结彩,老太君比每年过节都要心情舒畅,因为去年冬她的娘家侄儿孙文起出任杭州织造,如今孙府阖家正在江宁做客。孙家虽是大族,但与老太君同父同母的兄弟就只有孙文起之父。对于这嫡亲的侄儿,老太君的关爱程度并不亚于曹寅两兄弟。
正月十五,京城那边下来传旨钦差。除了对曹家诸人的赏赐外,康熙还有旨意给曹寅夫妇。除命曹寅之妻李氏八月送女儿进京候选外,还提到让曹寅九月进京。
八旗虽然都选秀女,但是其中却各有不同。曹家作为包衣,本应参加春季小选,而不是每三年一次的大选。这小选对象就是上三旗包衣之女,选中了就是进皇宫充当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才能够放出。这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却是选贵人。除了挑选嫔妃外,太后还在当选秀女中还给皇子皇孙以及宗室们指婚。
康熙这道旨意,就是要抬举曹家,要给曹颜指门好亲事了。曹寅夫妇,叩谢天恩,平添无数感激。只有兆佳氏,想到同是老太君的孙女,曹颜眼看着要飞上金枝,自己的女儿曹颖却只能嫁给个举子,心有不满。她却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流露,因为这门亲事是老太君做主,那举人女婿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君的侄孙——孙文起的长子孙珏。
曹家孙女这辈,姊妹三个,三年前曹颖十四岁进京候选,花了银子,使得初选就落选,免了进宫的差事。随后,由老太君做主,将曹颖许给了孙珏,婚期就定在今年三月。曹颜是今秋上京的,曹颐虽上了族谱,但因是养女,是没有候选资格的。
对应《红楼梦》中出现的四大家族,到底是孙家对应史家,还是李家对应史家?如今江宁三大织造曹家、李家、孙家联络有亲,那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中的薛家怎么无踪迹?曹颙想不清楚,就懒得再想。
孙文起三个儿子都比曹颙年长,最小的儿子孙琳都比曹颙大两岁。孙文起的嫡长女孙瑜十五岁,比曹颜小两月,今年秋也要上京候选。先前孙家虽在北面做官,但孙家兄妹还是经常来江宁给老太君请安。孙瑜与曹颜两姊妹的感情较好,每次来都住云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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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祸(1)
亲戚姐妹一来,曹颐就显得孤单些。她名义上是曹家养女,但毕竟不算血亲,亲戚间也不好对她亲昵。曹颙想到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在曹府越来越像个闺秀,非常心疼她。虽然他这个身体与曹颐同龄,但是心理年龄却大了二十岁。有的时候,曹颙是把曹颐当成女儿般疼爱的,自然不忍她受半分委屈。
春暖阁里,曹颐笑语嫣然:“哥哥,这真是送给萍儿的?”
曹颙坐在椅子上,笑着回道:“自然,我何时骗过妹妹不曾?”
芳茶上来奉茶,闻言道:“是单送我们姑娘的,还是大姑娘二姑娘都有?”
曹颙听了芳茶的问话,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转而一想,这不是《红楼梦》中黛玉的台词。曹颐笑脸慢慢止了,低着头不说话。
曹颙见了这情形,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就问芳茶:“怎么回事,有下人对你们姑娘不恭敬?”
芳茶不忿地回道:“咱们府里这些管家娘子,哪个不是长了个富贵眼?我们姑娘不是老爷太太的骨肉,她们自然看轻了些。单是怠慢还好,竟有那不开眼的混账行子,打起姑娘每月那份红利的主意,三番五次找由子要赏钱,若是不给,残羹剩饭都要送上来。我要去找老太太、太太做主,姑娘却只是一味忍让。如今,竟是什么混账话都有了,说什么既然不是真小姐,还拿什么小姐的乔。”
曹颙听了,脸色铁青道:“那姐姐呢,竟袖手旁观?”
“二姑娘这两年忙着学规矩,怎么会留意这些个?”芳茶不无埋怨地说道。
曹颙见曹颐红着眼圈,知道芳茶所言应是不假,心里颇为懊恼,因为住在前院,竟不知后院还有这些龌龊事儿。老太君不理事儿,李氏又是个脾气好的,待下人松了些,没想到竟真有妄为的。
曹颙询问了那几个管事的名字,记在心底,大节下的,亲戚们又在,不好处置她们。等出了正月,总有算账的时候。
芳茶告完状,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只在曹颙面前打转,不肯消停出去。曹颙见她耳朵上戴着对猫眼坠子,是自己去年送曹颐的生辰礼物,眉头微皱,对芳茶道:“去我院子里找下蕙心,就说我要和你们姑娘玩会儿叶子牌,让她准备些散钱!”
芳茶应声出去了,曹颙才问曹颐:“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