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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被骗了,公孙羊被骗了,就连自诩精明干练的公孙华阳也被骗了。
试问这天下,谁能算计得过这九州天子的圣意?
想来公孙羊也没有料到,自己老谋深算了一辈子,结果却被自己人出卖了。他本以为与别的世大家族绑成一团定能扭转乾坤,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兄早就暗中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他入瓮!
楚南更是想不到,自己念念不忘的那段情,竟然冥冥中葬送了自己。
楚南与公孙羊一样功高震主,同样深不可测,但是楚南血气方刚,最大的弱点就是女人!他根本无法抗拒有着与月夫人相似容貌的月娘的出现,更不会想到这背后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陷阱!
楚南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害他,竟无情地要带着腹中孩子一起死!
说到底,月娘只是一个被帝王洗脑的内卫,她根本不爱楚南,她只效忠九五之尊的帝王!
如今,楚南手握重兵漠北戍边,一旦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孩子双双殒命定是五内俱焚,若是得知月娘是吃了皇上御赐的紫金保胎丸才一尸两命的,那么以他的性情,大约会带兵杀回来吧!
谢无忧浑身一阵颤抖,那么皇兄就有了将他名正言顺地剿灭理由了。
皇兄在逼他反!
皇兄要他死!
又是闪电惊雷轰隆而来,大雨如瓢泼顷刻而下。
谢无忧站在倾盆的雨水之中,面目凌乱。
“公主,外面雨大,您赶紧进屋躲一躲吧!”香穗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顶在谢无忧头上道。
“月娘难产而亡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谢无忧站在雨中突然声音冰冷彻地问骨道。
“整个将军府差不多都知道了吧。”香穗望着自家主子恐怖的脸色,怯生生道。
“那外面呢?”谢无忧紧紧追问道。
“这才多久的事,又是大半夜的,自然是没有知道的。”香穗道。
大雨倾盆,谢无忧站在雨中挺直了身子,目光近乎魔鬼一般可怕,道:“传本宫的懿旨,将月娘的近身伺候的所有丫鬟嬷嬷一律关入柴房,其余人等胆敢将今夜的事情泄露出去一句,就地打死!”
“这,这是为何?”香穗不解道。
“明日起月娘的死秘不发丧,若有人来府中询问,就说月娘他们母子平安!”谢无忧对着夜空狠狠道。
“公主,您这是?”香穗站在原地晴天霹雳一般。
“传管家来书房见本宫,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谢无忧不管香穗大惊失色的表情,接着冷声吩咐道。
“好,好,奴婢这就去。”情势激变之下,香穗有些无所适从,但仍听从自家主子的吩咐。
管家冒着倾盆大雨来到书房,只见谢无忧面色冰冷,正襟危坐在书房中,自家大将军每日伏案日理万机的位子上,俨然府中女主不可违逆。的确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要有一个人出来主事的,而这个人自然非谢无忧莫属。
“公主,二夫人的丧事该如何操办,我等悉听尊便。”管家客客气气地跪在地上问询。
“谁说府中要办丧事了。”谢无忧幽幽道。
“这二夫人身份再不济,好歹也是将军宠幸过,在楚家祠堂族谱上有名有姓的人,她从前再对公主不敬,如今一尸两命,公主也应该给她名正言顺地厚葬了才是。”管家跪在地上条理分明道。
“谁一尸两命了?”谢无忧望着管家笑道,“今日明明是我将军府大喜之日。”
“敢问公主,喜从何来啊?”管家抬起头不明白道。
“母子平安,喜得贵子,如何不是大喜?”谢无忧僵硬的面上微微一笑道。
“这,这……”管家彻底糊涂了道。
“若是府中真要办什么事,那就是孩子的洗三大事。”谢无忧接着笑道。
管家感觉在听天方夜谭一般,抬头,谢无忧冰冷的脸上透出一丝杀气,阴森道:“这件事谁敢说出去,就一个死字!”
“小的,小的,遵命。”管家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般叩首道。
“发给将军的书信该怎么写,你应该知道吧。”谢无忧接着问道。
“怎么写,还请公主示下!”管家根本不敢擅自做主,如此指鹿为马,黑白颠倒之下已经弄得他没了章法,此刻,他更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就立马得了一个死字的下场。
烛火摇曳之下,谢无忧起身替他研磨了墨汁,管家握着笔顿在宣纸上方,脑门出了一圈的汗愣是没有下去一个字。
“写,母子平安。”谢无忧在旁冷冷道。
“将军回来会把奴才的皮扒了的!”管家扔掉笔,跪在地上惊惧嚎哭起来。
“你不敢,本宫敢,这罪责就由本宫一人承担好了!”说完谢无忧拿起笔在雪白的信纸上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待墨迹干透,谢无忧放入信封,印上火漆封泥交给管家道:“命人八百里加急,速速送入边关!”
管家惊惧不安地接过信,像捧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一般,胆战心惊地出了书房。
☆、第三十二回 大雨瓢泼
瓢泼大雨狠狠地冲刷着宫门内所有的建筑,谢祖龙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慢慢想起一件事,对着身边的宫人幽幽道:“朕记得,无忧出生的时候,天空也下着这样的雨呢。”
“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连这样细微的事情都记得。”宫人赞道,谢祖龙不说话。
突然一记轰雷将殿门外的天地照得一片雪白,在那亮如白昼的光里,骤然地,鬼魅一般的站了一个人影,薄若蝉翼的衣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发丝滴滴滑落,她抬头,瞪了一双冰冷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代表世间所有权利富贵才配享有的金碧辉煌。
“无忧!”谢祖龙认出道。
谢无忧站在雨中,面如死灰地凝望着唤她名字的人,凌乱的发丝沾着雨水贴在脸颊之上,更显得她脸色的惨白跟麻木,她一步步朝着殿门走近,任凭雨水狂扫。
谢祖龙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龙椅之上,既是怜惜又是痛苦将她看着,但是他面上唯一表露的神情只有一个帝王统领九州之滨该有的冷漠跟平静。
“哥哥!”自谢祖龙登基之后,谢无忧第一次这样喊道。
“你身子弱,不该淋雨的。”谢祖龙并不在意她这样喊自己,反而平静道。
“哥哥,我的孩子死了!”谢无忧抬起头,望着谢祖龙道。
“那不是你的孩子,那只是你的丈夫跟别的女人背着你所孕育的孽种。”谢祖龙淡淡道。
“不,我身为楚南的结发妻子,只要是楚南的孩子,那就是我的!”谢无忧大声道。
“你太善良了,无忧,生在帝王家善良不是好事。”谢祖龙道。
“不,不是我要生在帝王家的,是你让我生在帝王家的!”谢无忧大声吼道。
“大胆!”谢祖龙拍着龙案怒道,“你知道这世上有多人女子羡慕你的身份跟地位么,你应该感到骄傲,跟荣幸!”
“骄傲,荣幸?我只觉得厌恶!”谢无忧冷冷道,“生为一个帝国公主,我只知道我卑微地连丈夫的心都无法栓住,甚至无能到连一个未出生的胎儿都保不住!”
“那个孩子的确无辜,朕也为此感到悲哀,但你不应该将这个结果强加给自己,而你也已经尽力了,只能说,天不遂人愿。”谢祖龙缓缓道,“你和楚南跟这个孩子,无缘!”
“不是这样的,哥哥,我很清楚我跟这孩子的缘分!”谢无忧笃定道,说完她突然伸手怒指着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道“是你杀死了他!”轰隆隆的九霄之怒炸裂开来。
“是你剥夺了所有楚南爱我的理由!是你把我的人生瓦解得支离破碎!这一切的所谓天意,都是你这个九州天子赐予的不幸!”谢无忧歇斯底里地控诉道。
“荒唐!”谢祖龙从龙椅上惊坐而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冰冷彻骨道,“朕将公主的尊荣跟权力赐予你,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本可以利用你所拥有的的一切去夺回你丈夫的爱!可是你没有,你固守一己之爱让自己活的卑微哀怨!你根本不知道身为一个公主,这皇室血统背后所背负的铮铮山河,和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朕愿为这天下牺牲一切,而你,你的眼里一叶障目地只有自己,没有谢氏满族的荣宠!”
“如果身为公主,就是为了注定生来一无所有,那无忧宁可生在寻常布衣家。”谢无忧转过头冷冷道。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谢祖龙失望不已道,“朕一直以为,这天下只属于你我兄妹二人。朕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所有人摆在权力的秤杆上去算计,唯独你,朕始终心有不忍。你爱上一个男人,朕就让你嫁给他,他不爱你,朕就毁了他!可是你呢,无忧,你是如何待朕的?”
“皇兄,你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地主宰一切,用别人的生命做自家江山稳固的基石,可我的人生不会这样。”谢无忧抬起头坚定道,“也许,此生我不会成为楚南最爱的女人,但我也不会成为你权力的信徒,我只会成为我自己!”
“不管你要成为什么,身为大夏公主,这个身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谢祖龙平静道。
谢无忧望着他冷冷一笑,用力道:“皇兄,这是你给我的,也是你欠我的!”
她的声音那样凄厉渗人,谢祖龙望着自己唯一的妹妹,感觉仿佛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自己喉咙那样窒息,痛苦。但是他用力安慰自己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突然一道惊雷从滚滚乌云之中降下,一道白得可怕的闪电径直砸在殿门口的地面上,噼里啪啦地炸开一道炫目的强光,谢无忧那冰冷、湿透、单薄的身影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化作虚无!
“无忧!”谢祖龙一声惊叫,整个人从似梦似幻的场景中惊醒过来。
“皇上梦里见到公主了么,要不老奴这就传唤公主过来?”旁边的公公问询道。
原来是个梦,谢祖龙醒了醒神,疲惫地道了一句:“不必了。”
雨水疯狂地清扫着一切建筑,地面上升腾起细密而又磅礴的水雾。
旁边的公公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最后还是讲了道:“公孙采人那边一直哭着闹着要见皇上,已经有了好几天,奴才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皇上的意思是?”
谢祖龙当然知道公公说的是公孙华阳,以她那样骄纵得不可一世的性子,不知可受得了眼下如此光景,谢祖龙声音透着冷漠道:“那就见一见吧,朕倒想看看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雨还在下着,不曾因为九州天子的浩浩荡荡地驾临而有所减弱,也只有此刻公孙华阳才会觉得这皇宫四四方方的天其实是一个华丽精致的牢笼,太监尖锐细长的通报声传来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贵妃服制早已被剥去,宫里尽是拜高踩低的人,自然没有宫女替她梳洗,她几乎一身素裹跪迎圣驾,但是她早已不在乎这些。
她匍匐在他的脚下,声泪俱下地乞求道:“皇上,臣妾可以不要皇后之位,也不在乎什么储君之位,只求皇上不要夺走臣妾的孩儿!那是臣妾十月怀胎掉下的骨肉啊,皇上哪怕罚臣妾去做个洒扫的宫女也不要让我们母子分离!”
“你当真什么都不想要了?”谢祖龙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身后立即有宫人太监为其支撑起硕大的御伞挡雨。
“臣妾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公孙华阳如失去幼崽的母狮,卸下了所有尊严,悲恸地哀求。
“你的孩子是你十月怀胎的心血,那么宸妃的孩子就不是她十月怀胎的心血么?”谢祖龙冷斥道,“你无法承受骨肉分离的痛苦,难道后宫那些跟你一样的妃嫔就承受得了?”
公孙华阳最后一丝希望正慢慢熄灭,她含着泪,承认道:“臣妾出身名门,岂能跟她们那些寻常女子平起平坐?这些宫里的女人,哪个没有害过人,臣妾为了荣宠更是什么都做过,也早就不怕什么阴司报应了!今日被小人所害,沦落至此,亦无话可说!只是臣妾的孩子,他才三个月!就算皇上厌弃臣妾代罪之身,何不等他满了周岁再将他带走?”说完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比划道:“他的一双小脚,才有臣妾的指头大,皇上怎么忍心?”
“那你可忍心你公孙家九族的性命?”谢祖龙冷冷道。
“皇上,公孙家满门的忠心,您是最清楚的呀!”公孙华阳声音颤抖道,“当年皇上匡扶大夏,父亲大人更是带着满门勇士誓死追随,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皇上厌弃臣妾不要紧,若是听信小人谗言错杀忠臣,可是要令天下人寒心的!”
“是么,那是谁勾结藩王,游说列国起兵侵吞我大夏?”谢祖龙目光阴寒无比道,“朕不得已之下,只能忍辱答应他们提出的种种无礼要求,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远送至那帮蛮夷卧榻之上,任其□□!想不到吧,和亲之后,朔方的单于在递交的国书里,早就将一切和盘托出了!朕是复位后的第一个大夏皇帝,却也成了第一个将亲生女儿远嫁和亲的无能皇帝!后世的史书里,史官们该会如何唾骂朕?你此时居然居然有脸要自己的孩子?那朕的女儿,朕又该问谁去要?你还敢说公孙一族满门的忠心,以朕看全是野心!”
“不可能,皇上您一定弄错了!”公孙华阳跪在雨地里苦苦哀求。
“从今往后,你的儿子就是恒亲王的儿子,身份为也由王侯永降为公卿。这孩子虽从此与储君无望,可远离了争储的是非,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你们公孙家也能少一些野心。”谢祖龙淡淡道。
“谢,谢皇上恩典!”公孙华阳悲痛欲绝,却也只能顺从皇恩,含泪叩谢旨意。
“公孙华阳,虽承诏内闱,却不修妇德,三番四次戕害皇嗣,暗害妃嫔,令人发指。但朕念其功臣之女,虽剥夺其封号,然不忍追究继续其罪责,免伤天下忠臣之心,即日起罚其在翔凤宫中自行反省,非诏不得出。”谢祖龙道。
公孙华阳整个人依然在雨里跪着,她知道皇上担忧言官朝野上鼎沸的议论声,更不想日后落下不仁不义的骂名,所以没有将她彻底打入冷宫,但其下场跟冷宫又有何区别呢?更令她痛心的是,这骨肉分离之痛,亦是给公孙家敲的警钟!
那个世家门庭的失势,不是先从宫闱处开始的?
☆、第三十三回 满月宴
“皇上,将军府对月娘的死秘不发丧,对外只称月娘产后失调,需静养,谢绝见客。”内官躬身回禀道。
谢祖龙批阅奏折的朱笔顿了顿,声音严厉且失望道:“知道了。”
“皇上对公主没有别的吩咐了?”内官紧接着问道。
“她已经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朕还有什么话说。”谢祖龙道。
偌大的将军府,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不自然的尴尬神情,这种气氛由上而下将周围渲染得格外肃杀。水榭上的戏班子粉墨登场后,才发现说是庆贺府中小公子的满月,摆的整整齐齐的桌椅上却是一个宾客也没有。从进门就觉得这府里的气氛不对劲,管家只交代唱戏的地方跟曲目,其余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其余的下人们更是奇怪,班主好心道贺祝愿小公子福寿双全的吉利话,那下人听了却浑身发抖,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满月宴不该热热闹闹的么,这将军府倒好,冷冷清清得跟办丧事似的。
未几有个打扮富丽的丫鬟出来道:“今日是我将军府小公子满月之喜,但我家二夫人生产之后落了虚症,需得静养,因此未曾请太多宾客,到时候还请各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