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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衡忍不住道:“那就让她们看呗,你的东西都是真的,经得起仔细看。”
卫玉琴失笑:“瞧你说的,不是这个理,在这家里,扎眼!”
大闺女现在三个多月了,又白又胖,嫩豆腐似的脸蛋,水汪汪的一双眼,软软暖暖的身子让书衡爱不释手抱了又抱,那珍珠链球逗她玩:“表姨疼你哦,咱妞妞最棒了。”这么喜人的闺女婆婆咋会看不上呢?书衡恨不得敲开她的脑壳,把重男轻女思想给抠出来。
她又拿出一个荷包放进大闺女的包袱里,那荷包是金银线错丝金红二色绣灵芝白兔,还缀着明珠吊着金片,一看做工就知道不同一般,卫玉琴一摸,那里头又有金猪一对儿金鱼一双,似乎还有一只锁子。当即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财主,可是这也大方的太过头了点。还记不记得满月时候你送的啥?珍宝绫的布料,哪有给小婴儿送珍宝绫呢?你除外,那是贵妃娘娘赐你的。还送一整套珍珠头面,这才多大点人儿,你就送头面,她要戴起,还得十年呢。哎,你不知道送来时候我那婆婆和樱姑的表情啧啧,不得不说,我那时候真是觉得有你这表妹,太幸运。”
书衡也笑:“大闺女合了我的眼缘,我就是要宠,别人可管不着。”
“对,我那婆婆还说要把布料头面留着,将来有孙子,花钱的地方多了。我就觉得好笑,难道我生了儿子就苛待不给花用了,非得来夺闺女的吗?我当场就说了,这东西本是王妃送给大妞的,那谁都拿不走。”
卫玉琴叹息:“她也不是真觉得我会养不活儿子,就是亏着女儿便宜男丁已经是她的习惯了。话说回来,要不是当初亏欠大姑子亏欠的太多,她现在也不会良心不安,把那外孙女养在身边了。”
樱姑?书衡摇头:“那姑娘可不像个省心的。”
“是的嘛,我婆婆虽然差劲,但她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一切好的都留给儿子孙子,所以我的嫁妆她不眼馋,反正早晚是她孙子的除了看我花用时候会心疼。但这樱姑就不一样了,鬼心眼子多,看上了什么,就去哭诉,从她娘当初吃不饱饭厚粥给弟弟吃自己喝清汤说起,一直说到自己晚上给姥姥洗脚。老太太听不下去,便豁着老脸来讨。婆母开口了怎么好回绝?所以我一般都会依允。”
…难怪你把好东西都收起来了,原来还要防着这一手。她以前还想着让卫玉琴对那女孩好一点,如今想来竟是大错特错。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迁就别人委屈自己岂是长话?”书衡略一思索:“这样吧,你看,我今日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樱姑定然又有话说。你这回就把脸放下来,狠狠的发作一场,姐夫是个有远见的,又不是腐儒,他以前不管,是不觉得问题有多严重。你把自己的气恼委屈都宣泄出来让他看看!他知道得罪忠义伯府和寿昌侯府有什么后果,这还是简单的,忠义伯府寿昌侯府都是人丁众多,认真分说起来,这上京城盘根错节不知道多少关系呢?舅舅舅母当初定要把姐姐留在上京是为着什么?不就是怕嫁远了姐姐受了委屈照顾不到?姐夫要想仕途顺达,那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卫玉琴还是有些犹豫。其实这样的话书衡已经劝过她一次。在她的后院生活里,其实申伯康的作用比她想想的大…毕竟,那婆母是个拜儿神教的。幸运的是,申伯康讲道理,而祖父申阁老,又是廉明正直的。
“我也知道啊;你说的我都懂。”卫玉琴呐呐道:“可是,大郎他,他原本就爱重我识大体明规矩不生事,我这要一闹,那他若是嫌恶了我呢?”
若这爱重是用单方面忍让换来的,那宁可不要。书衡皱皱眉把孩子塞到她怀里:“你瞧瞧,这么喜人的大闺女,马上长大了懂事了,要是让她天天过跟你一样的日子你舍得吗?樱姑盯着你的用度难道就不盯着妞妞的?还是说你就忍心让她天天听婆母念叨:哎呀,可惜呀,又不是带把的,白对她那么好,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赔钱货?”
卫玉琴的神色当即严峻起来,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呐呐道:“怎么会?不会,我不会让我的乖宝过那样的生活。”
书衡冷笑:“这便是了。为母则强,看着自己女儿你也得腰杆子硬起来。宽容忍让可别被别人当成窝囊。”
卫玉琴认真点头,用力握了握书衡的手:“放心。”
四舅舅四舅母果然有先见之明,与书衡不同,卫玉琴才是真正的“与人为善”,凡事都讲究面上过的去,又得体面又得排场。性子和顺好说话这都不是错,但她性子和顺还太有钱(比起婆家)那这就有问题了。所以他们才会费劲巴拉一早准备,定要让卫玉琴生活在自己罩的到的范围内。
书衡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众婆子丫鬟都是熟人,四舅母特特陪嫁过来的,后面铁定还送过。但这一切都治标不治本,除非卫玉琴自己硬起来…还是皇后说得好,若是遇到了无赖你还当淑女,那你铁定是要吃亏的。
事情的发展非常精彩,结果也出人意料的好。
当日之后,樱姑果然又看上了珍珠链球。她知道书衡的贺仪是绝对讨不到的,便退而求其次要拿珠子。又是一番撒娇哭诉,又是一场好戏,正捧着太子妃送的拐杖感觉自己倍有体面的老太太瞬间想到当日那么多人(申家其他兄弟姐妹)都收到了礼物,单单就樱姑没有,顿时也心疼了,想到儿媳妇宽和指缝宽,便又颠颠的上门来。
不料恰好在这里遇到了大儿子申伯康。他原本在翰林院当值,却被卫玉琴特特派人请了回来,这还是娇妻进门第一次,自己妻子向来平静驯顺,不多话不多事,忽然被叫,他也吓一跳,还以为家了出了什么事,骑了大青骡急急赶回来。这却是卫玉琴早先就派人盯着那边,墙根听的清楚,看到樱姑头天晚上进去哭就知道婆母第二天会过来,因此早作准备。
一场撕逼大战又开始了。
☆、第150章 大获全胜
申老太干瘦精干;眼见到儿子;面上便是一喜:“康哥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申伯康忙请了母亲上座,方道:“刚被玉琴请回来的,说家里有些事情。倒是母亲,您大热的天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话叫儿子媳妇过去听着便是。”
老太对儿子的话非常满意。满面褶皱笑成了菊花:“也没啥。就是樱姑,这小孩可怜见的,当日太子妃上门,人人都有礼物,或金餜子或荷包或扇子,大闺女更是好福气,不知道哪里入了太子妃的眼,得了一大包好东西。唯有樱姑,这孩子啥都没有。”
申伯康是个聪明人,只一听便知道母亲这话的意思,便笑道:“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申家种地出身,祖父亲自挂上牌匾,耕读传家。不论是金银货物还是名利浮名,均不改放在心上。尤其女子,自该以针织为务,四德修善便是大福,计较那些做什么?”
卫玉琴向来都不喜欢夫婿讲这大道理,今日却觉得他说话竟然也可以如此中听。
樱姑看了卫玉琴一眼,脸上一红,轻轻拉住了外婆的手,忽然眼泪就下来了。她抽抽噎噎道:“表哥教训的是,原是我不懂道理。表哥教我,我以后再不敢了。”她强忍了眼泪又抬头可怜巴拉的看着申太太:“外婆,我不玩链球了,我去绣花吧,我昨天才刚给您绣了一双袜子呢。你合脚吗?”
申太太当即道:“合脚,棉布的,穿着舒服呢。”她若有若无的看了卫玉琴一眼:“樱姑的针线活漂亮,那手艺真是没话说。”
卫玉琴抿了抿唇,没说话。她心底是瞧不大起这个婆母的,纵然表面上敷衍,但肯定不会很亲热。申婆婆也是看出了这一点,表面恭敬实则不屑,所以心中对这个高门儿媳多有想法。只恨儿子为何非要高娶……
“婆母喜欢就好,原是我娘教给我的,让我好好学,还说当初她跟外婆您学针线,让我勤快点,别给她丢人。”
申老太当即想到了自己那从小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的大女儿,也是唏嘘感慨,还拿手抹眼泪:“哎,你大姐可怜,从小没吃过一顿饱饭,她熬夜绣花绣双面屏拿出去换钱给你们哥几个买纸墨你还记得吗?她自己烧火做饭,却舍不得吃一碗干的,可惜哟,就是年纪轻轻熬煎太狠了落下的病,都是为了这个家哟。”
申伯康想起长姐的照顾,面上也微微动容。卫玉琴有些急了,这样的趋势再发展下去,那又如了那小蹄子的意了。
樱姑适时开口:“我娘亲说这都不算什么,女人就该多多容忍劳作些,男人是要做大事的,不能耽误。如今看着舅舅们都读出了名堂,出人头地,申家门楣光耀,那她当初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要是书衡在这里一定会呵呵,什么叫女人就该多容忍?您那美德我学不来的,您怎么带来的怎么带走。卫玉琴气得只咬牙:你这什么意思,你三番两次眼红我的东西,我就得忍着当冤大头吗?这话说的,好像今日相公有了出息,全是你娘的功劳一样!
往日,她从不与这表姑子理论,只觉得平白低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听了书衡的劝,却不打算再睁只眼闭只眼了。
申太太摩挲着外孙女的面庞:“哎,真是懂事孩子,招人疼的,可惜生在了穷家,没有那享受富贵的命!比不上别人。”
你这话里话外的磕碜谁?卫玉琴笑道:“婆母这话可是想叉了,哪有人是天生的富贵,如今的豪门贵族世家大户,没有一个不是开国从龙,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祖宗拿血肉之躯换来今天的荣华。我们申家也是一样,祖父入阁,位极人臣。如今又有三位哥儿高中进士,大爷更是仕途光明,我们继续努力,子孙自有荣华富贵。与其感叹命运,不如付诸行动。”
我是有钱,是地位高。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是爹爹娘亲费劲巴拉操持来的!你这会儿可怜你外孙女,当初怎么不想想你把你大闺女嫁了一个什么男人?
这话讲的透彻明白。申伯康看了卫玉琴一眼,微微露出些赞许。向来都是他讲话,卫玉琴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听着,今日听她开口,如此有见地,便多了些赞赏。又想到她往日曾与妹妹申藏香交情甚好,依着自己妹妹的性格,这姑娘定然不会是愚笨无知的。当下心里便道:往日她总不坑不哈,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她。
樱姑有些惊讶的看了卫玉琴一样,以往这个表嫂子都只是沉默。婆母说话只会听着,莫说反驳,便是应答也只有简短的几句,安静却抵触,不屑于与她们开口争执,静悄悄的端着架子…未免显得看不起人。至少申太太就是这么想的,她好不容易盼着儿子出人头地,将来说不定将来还争个封诰,结果婆婆的款还没摆出来呢,就来了个地位这么高的儿媳妇,憋屈了这么久的她还得继续憋屈下去。那心里没有想法才是假的。樱姑利用这一点不晓得占了多少好处去。
卫玉琴察觉到申伯康神色的变化,愈发自信了些,继续道:“就拿我们家来说,当初的日子也是苦,从老太爷到叔伯到姑嫂妯娌都是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伯康当初熬夜苦读,冬日里天寒没有炉火,冻坏了手脚,如今到了冬天老是生疮子,还发痒,我从太子妃那里寻了辽东那边制出来的药膏才好些。大家拧成一条绳,熬过了那苦日子,终于迎来今天柳暗花明。这本就是人力改变命运的铁证呀。婆母莫要过于悲观了。”
婆母刚才话里话外都是申伯康考上进士大姑子起了多大作用,难道苦日子不是大家一起过的吗?卫玉琴就不乐意听了,难道我夫婿金榜题名都是大姑的功劳?她嫁了人比之闺中更加勤快,容忍劳作,也没见她夫婿闯出名堂啊?这家里谁都受过罪,别拿苦劳当功劳。
申伯康想到往昔十年寒窗微微动容,忍不住又看自己双手双足,想到冬季这妻子总是烧好姜水督促自己洗泡,还亲自为自己涂抹药膏,心中升起些异样的温柔。当即点头道:“正是这个理。贤妻识文断字,果然不群。”
樱姑顿时脸上白了几分。她借住申家之后,也想过读书写字,可惜自己在这方面实在缺少天赋。所以,原本想讨申阁老欢心,当第二个申藏香的计划也搁置了。
申太太见儿子这样直白的称赞儿媳便不高兴了,老母心中顿时生出些酸意:“话是这么说,但媳妇你出身富贵,含着金汤勺长大,拔根汗毛比腰粗,看到穷亲戚穷街坊就该拨拉拨拉,难不成我们吃肉让他们喝汤吗?”
卫玉琴想要做戏又哭不出来,情急一下使劲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红了眼圈,两点眼泪眼眶里打转:“婆母这话,说儿媳不仁不善,儿媳可是没法做人了。老早樱姑看中了我这里的碧玉莲花镇纸,我二话不说让她拿去了,上回婆母说她可怜没有蜀锦的衣裳,我二话不说送了她那条折枝梅花束腰裙子。上上回她哭着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能转动的金兽炉,我就让她抱走了那只双足博山纹转顶飘香炉,那还是当初我姨母送我的。上上上回她要拿檀香木牡丹白玉坠儿仕女扇,我见婆婆开口,也立即送了。婆婆现在却说我不拨拉穷亲戚,我我,我真是太难受了…不难受我那东西好端端没了,就难受一番真心却不给人见……”
她当即一歪身子扑在桌子上哭的呜呜不已,肩膀一耸一耸,好似喘不过气来。早有准备好的仆妇丫鬟,听到争执,便进来,一个丫鬟轻轻抚她的背柔声安慰,一个婆子当即拿了单子给申伯康看:“姑爷,咱们小姐可是从小被教诲,怜贫惜弱,不扯谎的。这都是我们小姐陪嫁的东西,一样样记得清楚,姑爷若是不信,只管去问这表姑娘。”
说罢,用眼睛狠盯樱姑。樱姑被针扎了一般,拉着外婆的衣襟往后退了退。
申伯康与卫玉琴成亲也有三年多了,朝昔相处她都是一番平淡端庄的模样,不怒不喜,只做分内事,也没有什么情绪,哪里见她这般模样?瞧她忽然哭得如此伤心,申伯康惊讶之后也是心疼。又想想她当初吃穿用度何等气派,如今衣服首饰统统平淡无奇,无疑也是因为进入了这般家庭。作为一个正直而很讲道理的人,他当下心中多了份惭愧。婆母表妹在场不好多做安慰,又知道今日老娘表妹为何而来,便看着樱姑道:“虽说一家人该互相扶持没错。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姓什么?这些东西又姓什么?”
申伯康混迹官场,文人争锋乃是常事,真要认真辩论起来,嘴巴何其毒也。这些东西乃是卫玉琴的嫁妆,原本姓卫,便是她要花用,那也是她的事。管家是本分,贴补是情分。留东西也是留给申家子孙,而你是什么角色?申家供你吃喝穿住,可不是留你生事的。
樱姑脸上顿时显出些恐惧,一扭脸躲到申太太身后,带着哭腔道:“外婆。”
申太太有些不悦。她固然偏疼男丁,但儿子这话也太冷漠无情了些。
申伯康却装作未见,继续道:“做官谋财不过为子孙计耳。然,子孙不肖而居厚实,便有三蠹至,曰盗贼,曰博徒,曰倡优。财产反为子孙祸,何必费心筹谋?反而言之,若是子孙成器,自然也能谋取富贵,何用父母贴补?”
这番话文绉绉的,中间一句还是引用的史书,申老太和樱姑铁定没听大懂,这句话是说给卫玉琴听的。卫玉琴心花怒放,没料到自己老公竟然如此给力。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说自己以后爱怎么花销用度就怎么花销用度,婆婆说留给孙子的话也不管用了?什么樱姑花姑不想管她们的事就不用管?
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