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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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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姐姐……太子妃呢?”呆立良久,卢莹喃喃地问道。

    “死了。”陆机简短地道,复又加了一句,“东宫前几天夜里走了水。”

    卢莹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眩晕,“扑通”一声跌坐于地。

    “娘亲,您是娘亲么?”陆绍躲在陆机身后,怯怯地看着卢莹,稚嫩的童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卢莹的样子变了许多,与他记忆中的娘亲很不一样。他辩认了许久才勉强认了出来。却仍不敢确定。

    陆绍的声音唤回了卢莹的心神,她终于转过了视线。

    那一瞬间,卢莹只觉得一颗心蓦地揪得紧极了。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的孩子了?看着陆绍那张柔嫩的小脸,她的心都快碎了。

    “绍儿,我是你的娘亲啊,我儿不认得娘亲了么?”卢莹泣不成声。

    陆绍迟疑地去看陆机,陆机向他点了点头,语声温和:“她就是你娘亲。”

    “我是你的娘亲啊,我儿,快到娘亲这里来。”卢莹张开了双臂。

    陆绍慢慢地走了过去。卢莹一把将他揽进了怀中。

    抱着怀中温热的小人儿。卢莹觉得,她那颗冰冷破碎的心,终于有了几丝暖意。

    “绍儿,可想娘亲么?”卢莹颤声问道。将陆绍紧紧搂在怀里。似是抱着她此生唯一的希冀。

    这是她嫡亲的孩子。是定西伯陆机的嫡子。也是她最后的依傍。

    卢莹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陆机至少愿意来探望她了不是么?虽然他休弃了她,但他既然肯来,就表示他还牵挂着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儿子呢。

    卢莹心中刹时滚过一阵热流。

    她还有路可走。她还没到绝境。绍儿便是她全部的希望。她一下子将陆绍抱得更紧了:“绍儿,娘亲的宝贝,怎么不说话?你想娘亲么?”

    “想的,绍儿可想娘亲了。可是父亲说娘亲生了病,要在外面养病。绍儿每天都想娘亲早些好起来,娘亲现在是不是已经好了?”陆绍偎在卢莹的怀中奶声奶气地道。

    卢莹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哽咽道:“嗯,娘亲已经好了,我们绍儿真懂事。”

    陆机面无表情地望着这搂抱在一起的母子,垂在身侧的手痉挛似地抖动了一下。

    片刻后,他转身踏上台阶,走出了地窑,又叫人关上了门。

    那对母子的声音,现在终于听不到了。

    然而,即便那两个人的声音已经被隔绝在了门内,陆机仍觉得胸闷气促,呼吸压抑。

    在他的胸臆间,一股浊气正充塞其间,几令人窒息。

    他踱出屋门,却见傅庚正负手立在门外,仰首望着漫天的大雪,一身白衣映于雪中,飘飘若仙。

    陆机行至他身边站定,抬起头来,望着漆黑的夜空,视线冷若坚冰,良久后方艰涩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傅庚转首望了望他,复又看向空阔的庭院,面无表情。

    这一场大雪,不知掩埋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曾经的过往。留下的,却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傅庚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他知道么?

    也许他是知道的罢。

    比如七年前陆机身体受损,虽可行房,却再无诞下子嗣的可能;比如卢莹与刘竞在宫中多次私会,五年前恰好曾在宫中逗留了半日,随后便有了身孕;再比如这个叫陆绍的孩子,是如何成为一个男人心头最耻辱的尖刺,长久地扎在陆机的心上。

    这些事,他或许是知道的吧。

    其实,他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长夜漫漫、时光倥偬。无数个白日与黄昏堆叠成岁月的冢,总有那么一些不欲为人所知的事情,会掩埋于无尽的光阴之中,如同这一场大雪,覆住人间一切印迹。

    一刻钟后,陆机再次进了地窑。待他出来时,他的怀中抱着哭泣不止的陆绍。

    这孩子虽哭得伤心,却也不曾闹将起来,只是一直抽噎着,口中低声地唤着“娘亲”。

    娘亲,这真是一个惹人心怜的称呼啊。

    傅庚感慨地叹了口气,眸色已是一片冰冷。

    他的孩子,从六岁起便没了娘亲。那个百死难赎其罪的恶妇,倒还做起娘亲来了。

    她也配?

    傅庚按下心头冷意,向陆机颔首:“人,我带走了。”

    陆机没说话,亦无表情,只抱着陆绍转到了一旁,又将小斗篷裹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几个侍卫走下了地窑,不一时,便抬出了一只大麻袋。

    那麻袋并不算大,只裹住了卢莹大半个身子,露出了她枯瘦的脸。她双目紧闭,发鬓散乱,唯有口中呼出的微弱热气,显示出她还是个活人。

    卢莹被抬上了马车,很快地,傅庚的马车便离开了,连同他带来的金吾卫,也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中。

    空阔的庭院里,只剩下了陆机与他的一名亲卫。

    陆机轻轻放下了陆绍,掀开他脸上的斗篷,看着他仍沾着泪痕的面庞,笑问:“你不是一直想玩雪么?往常胡妈妈总拘着你,今儿她不在,你去堆个雪人吧。”

    陆绍的眼里一下子迸出光来,复又黯淡了下去,怯生生地道:“孩儿可以玩么?父亲不会责骂孩儿么?”

    “自是不会。”陆机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头。

    “谢父亲。”陆绍立刻一脸的欢喜。

    他到底也还小,与母亲的离愁很快便被玩心代替。他跑到了院子中间,抓起地上的雪玩了起来。


 第562章

    陆机远远地望着陆绍。

    空阔的庭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雪地上,如同白纸上一滴鲜明的墨迹。

    雪光映上了半空,视野中是一片白灼灼的光华。

    陆绍垂在身侧的手,再一次痉挛地抖动了一下。

    他觉得很冷。

    然而,胸臆意的那股浊意,却被这冷激得横亘而上,直叫他呼吸困难。

    他呼出一口白气,向旁边伸出了手。

    亲卫递上备好的弓箭。

    铁弓冰冷,箭簇寒凉。

    侧身,张弓,搭箭。

    镔铁打造的箭尖在雪色下泛起乌光,箭尖所指之处,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雪里,玩得十分专注,连头也没回一下。

    那一刹,陆机恍惚想起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年方七岁的他被兄长骗着喝了青梅酒,第一次拿起了弓箭。

    少年青葱,那些/干/净得如同白雪一样的年月,似是一转眼便消失无踪。唯甘甜的酒香回转于舌尖,这一刻,忽然让他格外怀念。

    “嗡”,弓弦松开。

    “夺”,利箭穿心。

    白茫茫的大雪中,纸上的那一团污迹,软软地倒伏在了地上……

    元和十九年正月初,定西伯嫡次子陆绍误中叛军流矢,死时年仅五岁。

    因年岁太幼,未及写进族谱,陆绍死后亦未葬入陆家祖坟,而是寄魂于小镜湖畔毗卢寺中,终朝与湖烟青岚为伴。每一年的深冬。陆机皆会于寺中小住,为亡子祈福。

    ***********************

    英王府的天空,似是比旁处更多了几分凄清。

    傅珺靠坐于槅扇前的条案上,兀自听着雪落的声音。

    傅庚黄昏时便出了门,说是有要事处置,至今未归。傅珺因才醒过来没几天,被严令不许出屋,只能在房中静养。

    她现在住在英王府的梅苑,与福安公主刘筝所住的兰苑只隔了一面小湖。

    宫变那晚,她与刘筝在山间偶遇。其后便一直躲在山洞里藏身。直至两天之后。她们消耗光了所有的食物,正准备冒雨下山之时,孟渊找到了她们。

    孟渊是自西北回来的。

    他率领麾下将士悄然潜入西北军,与温重所率辽东军秘密合兵。格杀裴宽、平定兵变。一举消灭裴氏余孽。如今西北大营尽为英王刘筠旧时部曲。官兵一心,军威大涨,大汉朝西北固若金汤。

    平定兵变之后。孟渊便立刻回军驰援京城,半路上收到太子与忠王伏诛的消息,同时也得知傅珺失踪了。

    他心急如焚,令大军先期驻扎于城外,他自己则往平南侯府别庄寻人。巧的是,那群夜入别庄作乱的叛军团伙居然还在大肆抢掠,正好为孟渊擒获。

    由他们口中,孟渊得知了傅珺逃跑一事,于是一路搜寻,终于在别庄北面的山洞里,捡到了渴得嗓子冒烟的大汉朝公主、侯府贵女以及某个据传闻是武林高手的丫鬟各一枚。

    那一水囊的水都被傅珺下了药,只能看不能喝,这三人只得接雨水解渴。如此说来,胡长东还算幸运,至少还有涉江时不时喂他两口水,以使他始终处在晕迷状态。

    彼时,京城中局势仍颇动荡,契汗黑甲尚有数百人在逃,萧红珠不知去向。傅庚心头大患已去,自是无所顾忌,只全心全意心疼亲女。/干/脆就没让傅珺回侯府,而是在英王刘筠的建议下,接了傅珺进英王府静养。

    当此际,纵观整个大汉朝,又有何处及得上英王府的保护规格更高更强?

    如今的英王府,已然化身成为临时******。因皇宫的清理工作尚未完成,泰和殿里还遭了一场小火灾,因此,自宫变次日起,内阁、六部并各衙署高官便****皆往英王府汇报工作,商议一应事体,包括拟定先帝庙号、谥号、国丧章程,太子与忠王身后事宜等等。

    最后内阁拟定先帝谥号景,加尊号全称为“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景皇帝,讳简”。三皇子刘彦因已身残,终身无缘皇位,允其母许慧带同刘彦暂居别宫,容后处置。

    此外,太子刘章意图谋逆,虢夺太子名号,所出子女冷宫圈禁,终身不得出;忠王刘竞弑父弑兄、勾结契汗,阖府男丁问斩。至于两府女眷以及宫中一应先帝妃嫔,除吴贵妃自戗外,余者皆入皇觉寺,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文武百官一致推举景帝之弟英王刘筠先期摄政。

    事实上,身为景帝唯一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直系亲属,刘筠称帝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刘筠却一定要守完二十七/日/的孝。这个表态自是为他赢得了包括清流世家在内所有人的一致赞誉。

    这些事情,傅珺也是断断续续听青蔓她们说的。

    进英王府后没多久,身子骨极差的傅珺便开始发高烧,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转了来。反观金枝玉叶福安公主刘筝,只饱睡了两晚便又活蹦乱跳。如此对比,越加突显出傅珺的渣体质,让她备感憋屈。

    望着槅扇外凄清的夜空,她怅怅地叹了口气。

    今年的大年三十,傅珺是在昏睡中度过的。

    当她醒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便是沈妈妈带泪的笑脸。后来她才知道,是孟渊亲去侯府领来了沈妈妈她们。

    那一刻,傅珺的心一阵阵地觉得暖,眼前似又浮现出那双淬了冰的眸子,那眸中细碎的光华,暖暖地笼在她的心头。

    也不知孟渊现下正在做什么。傅珺出神地想道,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将镂银錾镙钿梅花手炉抱进了怀里。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穿着一身玄色重甲,目如寒冰地出现在山洞的洞口,像一尊杀神似地,让人止不住地打颤。

    然而,就是这个叫人胆寒的家伙,却让傅珺觉得很安心,还有一种隐约的笃定。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习惯?

    因为习惯了他对她的护持,他绝境时的相助,所以,他出现得再突兀,于傅珺而言,也是理所当然。

    傅珺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空气寒凉,自帘外丝丝浸入鼻端。廊下点着灯笼,温暖的光晕拢住碧栏玉阶,雪花在阶前飞舞,整个世界安静无声。

    “青蔓,我要的绒线可寻来了不曾?”傅珺问道。

    她想替傅庚织一条围巾,叫青蔓帮着寻些素色的绒线过来。这事儿她下晌就说了,想来青蔓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傅珺的话。

    除了雪落屋檐的细微声响,整个梅苑一片寂静。


 第563章

    傅珺觉出不对,转首看去,却见锦帘下站着一个人。高大修健,眉目俊朗,星眸映在烛火下,温润如水浸玄玉。

    英王刘筠?!

    他什么时候来的?

    傅珺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便站了起来,一时间十分踌躇,不知是该行跪礼口呼“陛下”,还是蹲身称一声“殿下”。

    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脸镇静却又举止无措的模样,刘筠的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我来看看你。”他温声说道,“免礼吧。”

    傅珺从善如流地向他蹲了蹲身,复又抬起头凝眸望着他,清澈的明眸宛若秋水,在烛光下清泠泠、湛湛然。

    刘筠看着她,没来由地,指间划过一丝灼热。

    他好像,总是忘不了那一次。

    在深冬的琼玉湖畔,他揽住她,手指擦过她纤细的腰身。那样的一种柔嫩与娇软,隔着重重布料摩挲而来,从指尖一直震颤至心尖。每一次回想,都会让他的心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样的感觉,在他还是第一次。

    往常他也不是没动过心。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他也一直以为,与女子间的****亦不过如时序一般,由暖至凉,也只是几夜、十几夜的时间而已。

    然而,这个叫傅珺的少女,却让他第一次知道,这世间还有另一种心动,只需看着对方的眼睛,便已心悸不能自已。

    有时想想。他会觉得自己可笑。

    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居然为了个小女孩心动不已。他理应拿她当晚辈看,而非心悦于之的女子。

    然越是这般强压下去,那心动的感觉便越强烈。

    不过是最不紧要的触碰,连肌肤都不曾沾上。那种心尖的震颤却如烙印,久久不衰。

    少年时金戈铁马,无暇****,意义风发地回京后,等待他的是危机重重、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困局。他如同提线木偶,活在别人的意志里。

    何为心悦?何为情动?何为一见而难忘?他竟是从未真正体会过。

    他将所有精力皆放在了身外。努力扮演一个闲散王爷的形象。尽量让所有假相看起来更显真实。这样的时日久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

    直到那一天,他在/射/圃里遇见了她。

    那个晴朗的春日,就像是一只打开的匣子。那匣子里装着的。是他自青葱年少至而立之年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样的美好。如同朝露初生。叫人不忍触碰,又使人无比沉醉。

    他沉寂了十数年的心,便是自那一刻起。重新开始跳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忽然便想起了这句诗。

    或许,这便是世人所说的“心悦”吧。

    他有些理解那些因两情相悦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了。就如此刻,他明知他不该来,可他还是来了。

    他管不住自己的脚,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原本只打算走一走散散心的,可却鬼神使差地走到了梅苑,还特意将所有人都赶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经这样做了。

    而此刻,望着站在对面的少女,她盈润的肌肤映在烛火下,眉眼清滟、红唇微抿,不知何故,他忽然就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悸。

    好像,在面对她时,他所有的自控力都会变得格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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